十一月的蓝天在歌声中颤抖。
以全周长十二公里的乌奇奥勒城墙为大锅,锅内正被歌声煮得鼎沸。
没过多久,歌的内部气压突破城墙。
形同大锅喷出蒸气般,吊桥降下壕沟后城门敞开,只穿著一袭寻常布衣的居民倾城而出。
人手高举锄头镰刀、斧头木槌、去稻壳用的铁齿耙等等,往街道蜂拥前进。东方天际尚未高升的朝阳照射到武器上,反射出曙光。
『拿起武器吧市民们!』『此刻即为起义之时!』『吾等争取自由之时!』『启程吧,前往约定之地拉兰帝亚!』
歌词穿过飘浮云朵直窜天际。即使装扮和武器都不统一,唯有歌曲唱得整整齐齐。
『西方!』『往西方!』『往王都拉兰帝亚迈进吧!』
居民们将彼此的农具敲打碰撞,正可谓气势如虹。终于有机会一雪打从出生以来就遭人践踏,累积再累积的愤恨。尽管每个人都又穷又饿,表情却充满朝气与开放感,成千上万股激情化为战歌撼动苍天。
眼见从城内倾泄而出的居民逐渐膨胀增加,再加上骑兵、炮兵和机兵,到最后超过两万人的民众于南恩大街道聚成纵队,彷佛受到歌词引导似地朝西方前进。
史提法诺历一七九四年,十一月八日,南恩大街道──
既未排成规律队列,只是照著个人肆意在街道上前行的景象,乍看之下根本是群暴徒。毫无纪律,凭著一股气势出城,未经深思熟虑就要往王都冲去的乌合之众……怎么看都是如此。不过若凝神细看,还有群身著黑色军服,手持卡斯柯特枪,眼神锐利的人排在纵队前方及左右,监视著化为暴徒的民众不去袭击路过的民房和货车。另外在距离纵队更远的前方,已有身穿黑色军服的骑兵去事先通知沿途的村庄聚落,劝他们快带上家财逃走。细看之下就能得知,两万人以上的纵队中各个重要位置都布置了黑衣士兵提防,帮助这群没有规律的集团能前进到王都拉兰帝亚。
然后──全长超过四公里的绵延纵队前方附近,有个明显具备纪律的军团。
穿著红底白线上衣的民兵约莫一千人,单手提著全新卡斯柯特枪,宛如雄吼般引吭高歌。背后有两匹马拉著共计十二门八吋炮,更后方还跟著发出轰隆声响,合计五台的机兵。
领头的是中级三队「力天使(Virtues)级」塔布里斯型机兵,接著是四台下级三队「天使(Angel)级」赛达尔型机兵,以塔布里斯型为顶点成倒V字阵形紧跟在后。赛达尔型的装扮就像直接把身覆板甲的重装步兵巨大化,全长二点五公尺,三千马力。每一台都双手提著约三公尺的长枪,薄薄马口铁装甲在太阳照射下闪闪发亮,踏著轻快步伐前行。
V字阵形后方跟著总数约五十的骑兵队。而就在骑兵们的中央,可以看到骑著蓝灰色贝奥狼「鲍沃」的卢卡。
熟悉的全身漆黑军装,背后迎风飘扬的黑披风,手握鲍沃的缰绳注视前方的身影甚至散发出威严。左右则能看见骑在马上的雅思缇和梅比尔,以及跨在镰刀鸟上的步兵队长葛布。
「逃出帝国已经一年半了吗?也算蛮快走到这一步呢。」
骑在爱马上的骑兵队长梅比尔愉悦地和卢卡搭话。打从与弗拉德廉皇太子一同逃出加洛勉台地,已过了这么久的时日。卢卡略带不满地回应:
「比预定来得早。我本来希望能再多等十天啊……」
卢卡送给各地有权者的书信中写到于十一月十八日同时揭竿起义。然而港湾都市朗哥力亚的市民却失控,于十一月一日袭击了武器囤积库。获得了小型枪械和大炮的暴徒们自称「朗哥力亚市民协议会」,不仅烧毁地契,更自作主张没收了贵族与教会的建筑和领地。
如同在相互呼应般,三日时贸易都市黎叶拉、乌列多也发生了暴动。这两地同样是市民们袭击武器库获得火药枪械后,毫不留情驱赶走统治阶层。紧接著六日,位于王都以北八十公里处的大都市马耶斯卡斯也发生暴动,分驻各地的王国军所属军团展开武力镇压。恐怕现在反叛军与王国军正于发生暴动的各地对峙著吧。
乌奇奥勒只能搭上这波浪潮。尽管清楚时机尚早,卢卡仍对自治委员会传达起义之志,八日早晨在聚集的民众前高高宣布推翻王政,如今才会像这样大伙一起朝王都前进。
即使与预估的不太一样,到目前为止都还算顺利。不过──
「问题是接下来啊。」
卢卡注视遥远彼方,地平线另一头拉兰帝亚宫殿的方位。阻挡于前的是黎维诺瓦帝国军一个师团,约莫一万兵力。若不能跨越这堵高墙,我方将没有胜算。
「就算是面对庶民,帝国军也一定会开火。毕竟在后方指挥的是杰弥尼,他不会犹豫的。」
「的确,他肯定会下令开火呢。」
「机兵、炮兵、骑兵、装备和士兵精度,帝国军都远比我方优秀。由于是撑过德尔•多勒姆战役的军团,自然经验老道。相较之下我方将近九成兵力,一旦正式交战就派不上用场。」
梅比尔彷佛揶揄似地看了四周的我军。人数虽多,等到开战的瞬间,这两万人肯定做鸟兽散吧。能够视为战力且抱持期待的,只有士气高昂,受过充分训练的一千多名民兵,以及从过去帝国军巴路克军团时期跟随卢卡至今的三百六十名熟练士兵。实质上判断的话,一万名帝国军与一千四百多名我军的战斗结果,将决定革命成功与否。
抵达乌奇奥勒后这一个月以来,卢卡再三思考著与一万帝国军交战的情境。搜集敌军情报,侦查周遭地形的结果,决定好应对之策。
「只能把地形也当成同伴了。我们为此做了不少训练,肯定能赢啦。」
卢卡回答得像在说给自己听。此刻卢卡的立场是这两万名群众的领导者,也就是总司令官,职称则定调为「军团长」。虽说考量到已成了叛军,该叫声「将军」才比较合适。不过卢卡不喜欢太过招摇,许多老部下也一直称他为军团长,才选择维持现状。
「不过其实,最关键的地形也算不上对我方有利呢。」
梅比尔眺望眼前毫无遮蔽物的宽广平原。恩宠大地上将近九成都是这种平地。假如有更多山岳丘陵、溪谷大河之类的地形,便能发挥更多元的战术。然而从这里直到王都,路上全是极为平坦的平原。就算偶有平缓的地脊或高低起伏,想要和大军匹敌仍相当勉强。
卢卡当然清楚这点,因此对于选择决胜地点是一个头两个大。朝著王都拉兰帝亚往西前进的反叛军,与意图征讨反叛军而往东前进的帝国军,势必会在南恩大街道上激烈冲突。不过卢卡希望,冲突地点能照我方的条件来决定。
最终,卢卡做出的结论是──
「只能仰赖博卡日了,唯有那里才有可能战成五五波。」
卢卡将一切都赌在位于往王都方向的一座零星村庄,斐代尔村中一处被称为「博卡日」的独特田园地带……
斐代尔•博卡日。
赌上革命命运的舞台,是一座「树篱迷宫」。
斐代尔村座落于高低起伏的大地,周遭遍布零星沼泽、森林和草地。村内每间农家分散于宽广地区中,经营著酪农业、果树园及小规模农作物。终年风力强劲,道路左右都长出了树丛用以挡风。被这些树丛分割成马赛克状的田地再经由周遭凹陷的小路围绕,视野可说极为糟糕。
在距离两周前的视察当时,卢卡注意到这些长得又高又厚,难以穿越的树篱能拿来当成天然要塞。他认为这座某种程度上比天然更棘手,由树篱和小路交错出的迷宫有办法引发所谓的「园野市街战」。在前往王都的路径上想要以寡击众的话,舞台非得选在斐代尔村不可。
「那些树篱不是墙壁,靠机兵的话确实能采伐,说穿了可算是疏松的迷宫。我们没有在那种地点战斗的经验。局面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梅比尔一副兴高采烈地低语。别看他从刚才开始就念念有词,这个骨子里是战斗狂的家伙其实是难掩久违听到军靴声响的兴奋。强悍的敌人加上未知的迷宫,在前方等著的越是困难重重,反倒越让他热血沸腾。
和梅比尔相比之下,葛布可就老神在在。紧紧跟随在卢卡身后,不会说一句其它多余的话。黑色肌肤搭配一袭黑色军服,站姿根本活像一道影子。
「大概会演变成靠散兵决胜负。拜托你啦葛布,步兵将决定一切。」
开口这么一喊,镰刀鸟鞍上巨大漆黑身躯短短应声:
「我会专注在奇袭上。」
尽管冷漠,却是切中核心的回应。如葛布所言,不一边利用树篱等遮蔽物隐藏行动,一边瞄准敌军要害的话,我军将毫无胜算。
此地距斐代尔•博卡日约有七十五公里之遥。以住民们的行军速度来看,大概是得花四天以上的距离。如果配合这样的步调,帝国军将会先越过博卡日,最终战场将落在没有遮蔽的平原上。这么一来绝无胜算。
「让战斗员加快行军速度吧。希望能在帝国军抵达前在博卡日构筑防卫阵
地。」
若是受过训练的士兵,只需两天半便能抵达斐代尔•博卡日。驻扎在拉兰帝亚系留塔附近的帝国军恐怕不出一两天便会得知乌奇奥勒起义一事,派兵前来征讨吧。从系留塔到博卡日再怎么赶都得花上四天。卢卡估计能利用这一天半的差距来让我军构筑阵地。
总而言之早一步比敌军抵达预定交战地点,占领对我军有利的场所。这是卢卡历经德尔•多勒姆战役后学到的实战教训。为此他致力于野战炮轻量化与炮架、车轮的改良,训练步兵时也分配更多时间在充实长期行军所需的强韧体能与精神。透过出乎敌军意料的长距离急速行军,将能创造以有利条件展开交战的局面。
卢卡转向身后,对乌奇奥勒管区长古斯塔柏说:
「战斗员要先行赶路,民众就交由你带领。一天二十公里,连走十天便能抵达拉兰帝亚,交给你啦管区长。这是件重要任务,拜托你确实带领大伙去到王都。」
「我明白了。助您武运昌隆,卢卡大人。」
卢卡闻言点头,发号施令。
「战斗员急速前行!目的地斐代尔•博卡日!」
传令骑兵应声后四散开来,护卫著民众大进军的民兵与旧巴路克军团兵则在听闻号令后提升行军速度。
机兵、炮兵、骑兵队接连穿过民众行列,在前方道路重整队伍。接下来的两天半,将展开日程三十公里以上的强行军。
「速度就是武器!给我使劲地走!」「该展现训练成果啦!只要比敌人早到战场,之后就乐得轻松啦!」
中士和上士指挥起士兵,配合军乐队的曲调保持整齐规律步伐。老兵们自是不必多提,民兵们也个个精悍,抬头挺胸,一心朝远方的战场迈进。
卢卡站在队伍的最前方,瞪著西方的天空。
──你等著吧,法妮雅。
──看我摧毁你的王国。
已经不再有任何犹豫。卢卡赌上至今为止累积的一切,下定让加门帝亚王国从地上消灭的决心。
†††
「吾等必将化为守护王政之人。」
神圣黎维诺瓦西方派遣军,第一混合师团长乔治•帕斯帕罗夫子爵对同行的将领们这么说,同时轻甩缰绳。栗色毛的马开始缓缓前行,一样骑著马的总司令部值星官、司令部附属副官、传令官、后勤官等将领们紧跟在后。
乾燥冷风刮过无掩蔽物的平原。从万里无云的蓝天照下的午后阳光,反射在开始进军的一万帝国军雪白军服上。
史提法诺历一七九四年,十一月九日,拉兰帝亚系留塔近郊,帝国军扎营地──
今天早晨透过快马来报,得知乌奇奥勒起义一事,同时接下加门帝亚王「征讨卢卡•巴路克所率贼党」之请。藉由这道诏令,帝国军将能在王国内大摇大摆虐杀王国人民。乔治语带讽刺地说:
「没想到竟能得到王的认可啊。这下吾等成了王国的同盟军,胆敢反抗者皆为贼党,可以堂堂正正,名正言顺射杀加门帝亚国民啦。」
别有羽毛装饰的毛帽下,乔治一对蓝眼中参杂著冷静与狠劲。
「这世界也真是病了。」
此话一出,跟班们齐声嘲笑。直挺脊背与一身从军服上都看得清楚的扎实肌肉,一头剃短金发,冷酷且充满智慧、不表露于外的表情。倘若一脱下军服,一道道刀伤枪伤将如实呈现乔治过著什么样的战场生活。这些伤疤证明了乔治是个不惧上前线的勇敢指挥官。实际上,西方派遣师团的士兵们全面信赖著这名师团长。不只骁勇善战,人又好说话,知道士兵们拼死打仗求的是什么,默认战胜后能行使「特权」。
乔治•帕斯帕罗夫崭露头角的契机,是在第四次德尔•多勒姆战役中攻略圣都巴迈勒时,靠著麾下仅仅一千兵力大败敌三千守军。帕斯帕罗夫家是个于十五年前用金钱买来爵位的新兴贵族,被军司令部的大贵族们鄙为「暴发户」加以疏远,连作战会议都没能参加。然而,杰弥尼对乔治身为指挥官的才能给予高度评价,化为叛军朝帝都帕葛洛奇昂进军时,也把乔治视为左右手随身重用。
本次为了牵制于加门帝亚王国内蠢蠢欲动的「不稳分子」,得拜西方派遣师团长之大命领军,也全亏皇帝杰弥尼的宠爱。年仅二十七便晋升少将,更创下帝国史上最年轻受命师团长之纪录。他最希望的便是立下辉煌战功回应期待,逼得过往那群对他白眼相向的大贵族们失去宫廷地位。
现在揭竿起义的都市共计五处。马耶斯卡斯、黎叶拉、乌列多、朗哥力亚,以及乌奇奥勒。虽然除了乌奇奥勒的其余四座都市,都已经派出驻扎于附近的军团前往征讨──
「实在无法期待啊。王国军开枪射击本国民众时肯定有所犹豫,但吾等可不一样,是为了伟大的皇帝陛下及法妮雅公主与贼党一战。就算对手是平民也无需手下留情,首战就彻底蹂躏,让他们心生畏惧。只要吾等一开始展现压倒性武力,那群乌合之众肯定不交战便做鸟兽散。」
当乔治为了激励周围的高阶将官这么说,身旁的值星官野蛮一笑,回应道:
「与其说战斗,更该说是虐杀呀。」
「不满吗?」
「怎么会呢,巴迈勒可是难以忘怀的美梦啊。」
值星官一番话听得周遭下属开怀大笑。约莫一年半前,这群将领就在乔治的指挥下冲入德尔•多勒姆圣都巴迈勒,享受了没有期限的掠夺。长期生活在战场使得他们的道德观麻木,肆无忌惮地说出「烧杀掳掠乃赢家的特权」这种话。
「五座都市群起反叛的市民均朝著王都拉兰帝亚前进。王国军只需能够把他们拖在原地就行,吾等击溃乌奇奥勒的叛军后,再依序前往各都市剿灭。」
敌方大概认为只要配合时机同时起义便有胜算吧。的确若只看目前样貌,王都确实像被叛军包围起来。然而,对方每一股势力都十分脆弱。帝国军只需一一运用全体战力来各个击破,所到之处的叛军都会瞬间抱头鼠窜。如今可说是施行军事教科书所谓「内线机动」的最佳时机。
问题在于首战。打从被派遣到此地当初,就最为警戒乌奇奥勒叛军。与其一战将决定一切。
根据快马回报,已得知率领乌奇奥勒居民的人正是卢卡•巴路克。历经四次德尔•多勒姆战役均立下彪炳战功,最后却背叛杰弥尼且诱拐弗拉德廉皇太子,堪称名留帝国史上的大罪人之名,乔治当然知道。
尽管出身贫民,仍靠著自身勇气与天赋在加门帝亚王国,甚至黎维诺瓦帝国中都完成杰出职责,如今更在短短时间内爬上叛军领导者地位。对于这样的卢卡,乔治愿意致上敬意与赞赏。乔治本身虽也受到大贵族疏远,再怎么说都是名贵族。比起出生时一无所有的卢卡,自己已经算非常幸运,也因此他绝不对卢卡掉以轻心。
「卢卡是过去成功翻转绝望战况的男人,一旦轻敌就会被反将一军。反之只要能解决卢卡,其余的叛军便能如教科书所示,运用内线机动各个击破。我军必须聚集全战力和卢卡打这一仗,所有人切记不可轻敌。」
一行人边说边移动至地脊的棱线上,麾下的精锐师团正在眼前低了一截的街道上往东方前进。
身著雪白装备的骑兵、步兵和炮兵陆续通过乔治面前。这些参与德尔•多勒姆战役且生存下来的士兵如今不只穿著最先进的装备,战技熟练,更因深知掠夺的滋味而斗志高昂。乔治非常擅于拿「施行裸家特权」为诱饵来驾驭士兵们。
紧接著──索玛引擎的猛烈运转声响彻平原。只见共计十四台排气孔喷射蓝紫色气焰,也不带随伴步兵的最先进机兵列队就这样通过眼前。
阵阵扬起的沙尘形成黄白色帷幕,覆住这群诡异巨人们的身影。每踏一步都发出撼动肺腑的轰隆地鸣的机兵们,有的外观长了骇人羽翼,有的彷佛虫茧般蜷曲,有的活像陶偶,有的令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诸如此类具备特徵的轮廓在沙尘中浮现淡淡黑影,简直如同看著古代天神在游行似地。
乔治见状心满意足,深邃眼神忽地一亮。
「相信过去战场上从未有过同时运用这么多上级机兵的例子吧。」
中级三队机兵,雷米尔型四台、特洛伊型六台、拉结尔型三台列队进军。
而当中还有一台──
特别显眼的纯白机兵与列队齐步前行。
要看其他机兵的话,只需从棱线低头往街道望去。不过想看这台机兵的头部,将领们都得抬头才行。它就是如此巨大。
上级三队级「座天使(Thrones)级」机兵,拉斐尔。
是头一次现身于恩宠大地上的上级机兵。
一名将领不禁赞叹: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家伙行走的模样,还挺轻盈的呢。」
「这似乎是最高等的机兵,上级三队中的第三阶。无论机身骨架、装甲还是引擎,素材本身就跟低等机种
不同。」
战斗用机兵大致可略分为三种等级,上级三队、中级三队、下级三队。然后各等级内再细分为三阶,最高等是上级三队第一阶,最低等则是下级三队第九阶。
「即使在上级当中属最低阶,还是和中级机兵的战斗力有天壤之别。在模拟战中就算十三台中级机兵同时发动攻击,都没办法打败一台拉斐尔。」
全长十一公尺,简直像把巨大蝴蝶幼虫黏在双肩上的肥大肩部装甲化为护盾,保护著机身主体的左右侧。装载六千六百马力引擎于内的躯体瘦得过度诡异,多关节的双手上那把宛如死神,全长将近八公尺的大镰反射黝黑光芒。和奇形怪状的护盾相比,躯干和四肢都过度纤细,纯白装甲表面也未显光泽,令人感受不到重量。
「听说称为陶瓷复合装甲,轻盈有弹力,却比钢铁还不易碎,被榴弹命中也不会破裂,轻量化更让动作变得格外迅速。就算到时对手是那个弭兹奇,交给拉斐尔肯定不成问题。即使驾驶技巧输人一截,双方玩具的品质相差太多了。」
周围的将领们见到排列出轮型阵的十三台中级机兵,以及位于中心的拉斐尔鹤立鸡群的英姿,都讶异得说不出话来。尽管听说敌军有号称恩宠大地最强机兵驾驶的弭兹奇,在如此物量与性能的剧烈差异下,区区驾驶技巧根本如砂堡般脆弱。
目送钢铁诸神,以及紧跟在后的长长物资队列消失于沙尘另一头时,乔治忽地抬头望向远方天际。
「伊甸舰队也来参观啊。」
只见伊甸飞行舰队从拉兰帝亚系留塔上方飞来。扁平船身的下腹部能看到往地上突出的舰桥,以及彷佛肿囊般的游览用倒半圆状吊舱。在十一月的透彻天空中逐渐逼近的舰影,正是伊甸的贵族高官们专用的游览舰队。
「天上人还真悠哉啊。」
乔治不悦咋舌愤愤抱怨。为了远征王国搭上运输船时,实在被伊甸将领们的嚣张态度气得满肚子火。对他们而言,恩宠大地上的战争不过是猴子在争地盘。每当即将展开大型会战前,都会像这样搭上飞行舰队前来参观。
「请您不用在意。根据三界不侵条约,他们无法直接干预地上的纷争。」
在副官劝说下,乔治抓起毛帽边缘重新压低戴正。不爽归不爽,眼下之敌是卢卡。不先镇压乌奇奥勒反叛军,什么都还言之过早。
「……我知道。吾等的任务唯有战斗……出发吧。我再提醒一次,可千万别轻敌了。卢卡是个值得畏惧的敌人,各员务必竭尽全力,尽好自身的本分。」
蓝色眼眸浮现静寂光芒,同时映照出共计七艘往东方天际去的飞行舰队。
船身下腹部,由全罩式玻璃保护的参观甲板上,可以看到身著华服的伊甸人拿著单眼或双眼望远镜欣赏地表。虽然因为舰艇飞行在将近一百五十公尺的高空上,无法看清脸上表情,不过肯定认为看到了野蛮军队而面露鄙视吧。乔治在感受著屈辱感的同时,硬是将视线撇开参观甲板,改为注视远方的战场。
†††
高声大笑的皇帝透过望远镜,俯视一百五十公尺下方摆出一张臭脸的部下。
「哈哈哈~乔治他在生气耶~哈哈哈哈哈~」
乔治怎么都不会料到,皇帝正从他愤愤抬头瞪去的天上俯视吧。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连亲信都不知情皇帝今日来此的事。
神圣黎维诺瓦帝国皇帝亚黎维安五世──杰弥尼一身褐色肌肤浮现妖艳笑容,从上空观察著地上如长蛇蜿蜒移动的帝国军西方派遣师团。
伊甸舰队旗舰,飞行战舰巴巴罗萨的参观甲板上共挤了将近五十名穿著西装礼服的伊甸绅士淑女,和杰弥尼同样透过脚下全罩式玻璃俯瞰著地上的军队,高兴谈笑或进行赌博。周遭有六艘防空舰排列成轮型阵,维持著相同的飞行高度。
这是杰弥尼头一次搭上飞行战舰俯瞰地上。从天上往下一望,地面的一切都形同迷你模型,不过也确实有跟蚂犠差不多的人类在模型间蠢动,成天为了芝麻蒜皮的纷争吵得没完没了。
「我懂你们为何想来看热闹了。实际看过后,还真的就像猴子们的庆典啊。」
杰弥尼开朗地朝著杵立身旁的伊甸舰队总司令官,格列高•欧纳席斯中将这么说。格列高面不改色,只用他冰冷至极的鲜红视线往地上射去。
「很高兴陛下看得上眼。毕竟我们也是头一次带地上人来此呢。」
不蕴含情感的冷言冷语响起。杰弥尼闻言,对格列高轻眨了眼说:
「抱歉勉强你带我上来,我会好好回报的,就让我待到战局分出胜负为止吧。」
「请不必太在意,陛下。」
用字遣词的确彬彬有礼,但格列高的口吻完全听不出一丝敬意,他不过是勉勉强强维持不会失礼的态度。
当然,杰弥尼也感受出格列高发自内心的鄙视。不过打从儿时起,他就因为这身褐色肌肤遭受排挤,久而久之早已习惯。若从身分上看来,这边是皇帝,格列高只是公爵。只要佯装不知摆出皇帝的样子,相信对方也不会加害于他吧。
「我很感谢你伸出友情之手,格列高公爵。」
即使以笑容满面这么说,格列高仍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伊甸人非常喜爱地上的牲畜及谷类。早就知道这点的杰弥尼过去积极赠送这类礼物给格列高个人,成功架起私人间的关系桥梁。今日之所以有办法搭上飞行战舰,也多亏了格列高帮忙牵线。精挑细选出的畜农产品和辛香料等物资在三千公尺高的伊甸境内,似乎能卖到超越贵重金属之上的价值。格列高从杰弥尼那收到的赠品,无疑替他带来庞大利益。
「我才是,感谢陛下的友情带来成果。」
杰弥尼再度把望远镜抵到右眼,注意看起一万名部下的行军。
「对手看来是卢卡。真如我所料,从乌奇奥勒起义了啊。那里的家伙们非常崇拜卢卡,煽动起来肯定易如反掌吧。」
「卢卡•巴路克……我听过这个名字。」
「哦?你有听说过啊。本来以为你对地上的事根本没有兴趣耶。」
「……我曾以大使身分多次访问加门帝亚宫廷。当时是在公主法妮雅的丑闻中听到了这个名字。」
「哦,你指她潜进牢房并教唆卢卡革命的事?公主真是没有看男人的眼光耶,怎么会选上卢卡啊?」
「……陛下不介意吗?」
「?」
「新娘与其他男人做出这种行为,理当难以容忍才对啊?」
杰弥尼拿开望远镜,愣愣地注视了格列高一会,才终于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放松表情道:
「哦,没差啊,我不拘泥这种小事。」
「……………………」
「老实说,我本来就不在意什么公不公主,只是打算找卢卡的碴才会求婚。公主是不是处女都好,反正我没兴趣。」
「……………………」
格列高脸上表情不变,不过感觉他周遭的空气突然像起了疙瘩,该不会是动怒了吧?
为什么呢?试著一想,杰弥尼有了头绪。
「啊,格列高公爵,你曾见过法妮雅吗?」
这么一问,原本凝神定睛的红色眼眸微微晃动了。
「曾一度在舞蹈会上见过。」
「这样哦。其实我还没有直接见过公主呢。她给人的感觉如何?」
格列高沉默片刻,缓缓回应:
「我想她并非浪得虚名。」
「这样哦?」这次杰弥尼回答得比刚才更有感情些。蛮意外这个拘泥于神选子民主义的男人,竟会给予地表的女性这种评价。
「看了肖像画后其实我没什么感觉耶,还是说本人很厉害啊?我从来没有对女人动心过,实际见到的话会被打动吗?」
这么一问完,格列高再度沉默,缓缓一鞠躬。
「……我得去办点急事,先失陪了。请陛下好好休息。」
「?」
格列高突然间丢出此言,转身背对杰弥尼匆匆离开现场。
目送他的背影,杰弥尼歪头不解。
「生气了……?真是怪家伙耶……」
才一喃喃自语完,杰弥尼马上往脑后拋,继续讽刺扬起嘴角欣赏起地上景象。
格列高独自一人走过由舰内通往舰桥的狭窄通道。
来往的船员们一发现舰队总司令官靠近,马上站到通道两侧并挺直背杆紧贴墙面,摆出最敬礼让路。格列高则连看都不看一眼,喀哒喀哒踏著不悦的步伐直直前进。
脑内再度浮现杰弥尼贼兮兮的笑脸,令他作呕。
「蠢猴子……」
嘴上不禁咒骂起来,但却不明白为何会燃起如此熊熊怒火。
不──其实早就明白。原因正是──
公主法妮雅。
过去一度在加门帝亚的宫廷舞蹈会中与她共舞。
当时只觉得她骯脏龌龊,不满自己为何非得和这只地上的母猴在众人面前跳舞。
不过,把法妮雅搂在怀中共舞的期间──格列高胸中
开始有莫名念头蠢动。
右手搂著法妮雅纤细柔弱,却有弹力的背部。左手隔著手套牵住的手掌,耳边感受著她吐出的气息。不知何时起,自己竟因这些心跳加速起来。
配合著音乐舞动的过程中,格列高竟浑然忘我。
那时只祈祷乐声不要停止。自己还想再感受这股甘甜香气,每当舞动转身时便拍打出光芒波浪的银发,以及搂在臂中的美背。
然而事与愿违,音乐空虚止歇,格列高勉强变回严肃表情离开法妮雅,各自回到交流畅谈之处时,眼神依然在追逐著法妮雅。尽管不相信自己的动摇,但无论再怎么克制,一阖上眼就会一次又一次地重播与法妮雅共舞的情景。残留于双手的感触及淡淡余香,无疑唤醒了格列高内心某种疯狂。
刚才杰弥尼一提到她的事,生理上的厌恶猛然从心底深处涌上,于是赶紧离开。自己这个指挥统领著制压天空的伟大飞行舰队的人,竟连自身的内心都克制不住了。
走过舰内通道的同时检视起自己的内心,格列高做出推测。尽管很不想承认。
──这难不成是所谓的?
在伊甸人中更属特权阶级的自己,竟会对一只地表的母猴?
又不是小鬼了,不可能有这种事。是啊,荒唐,没这回事,绝对没这回事。
本该是如此,但体内循环的血液却滚烫得令人不悦。
──那名公主要成为那种垃圾的玩物。
杰弥尼的轻浮讪笑使得格列高的嘴角因嫉妒扭曲。
──那位美丽之人,竟要被献给那样的败类吗……!
只见擦身而过的船员们明显面露惧色,活像朝通道墙壁撞似地把背往两侧挤,大概是因为自己正露出相当吓人的神情吧。
──只为了找卢卡一个人的麻烦,就打算牺牲那位公主吗?
假如事情将变得如此荒唐,不如乾脆。
──把法妮雅抢来。
确认了自己的心意,格列高紧紧握拳。
──我是伊甸人,地上万物都归我所有。
──只要我想,哪怕是公主都得落入我手。
──到底有什么好犹豫的?为了她著想,这么做当然好太多了。
格列高默默同意内心无法对任何人说的心声,漫无目的地走在狭窄通道上。
†††
深秋的博卡日一到夕阳时分便被橘红色阳光笼罩,红黄等乾枯色彩更显艳丽。
从山丘放眼望去,南恩大街道在绿色平原上往西延伸出蜿蜒白线,夕阳正打算落到另一头的地平线。道路左右两侧可见收割完成的耕地,树篱则把耕地与耕地间切割成马赛克状。若再看得更广更远,蓄水池、水渠、杂木林、林荫道、用石砌围墙围住的农家等等,还有许多这类人工遮蔽物。
准备日落西山的夕阳把防风林照出斜长倒影。每当本地独特的强风吹过,绿草起浪,银杏沙沙作响,彷佛都能看见阵阵被树木缝隙切成缎带状的风是什么颜色。这片和平的田园景色中,如今可见身著漆黑装备的士兵四散,赶忙在各处狭道堆起土包,构筑阵地。
后方已搭建好烤面包小屋,炉灶内也升起火。只见炊烟袅袅延伸,下方一辆辆载满建筑物资的货物马车来来往往,以树皮编制出的临时小屋立起,士兵手拿铲子边挖出红色黏土加深壕沟,后勤物资车队与炮车也陆续抵达。
以卢卡为首的各兵种队长们在半山腰处设置司令部,在露天桌上摊开斐代尔•博卡日的地图,检查事先决定好的阵地是否如实搭建完毕。
地图是卢卡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多次带著测量师造访此地绘制出来的成果。虽说若是能拿到王国军拥有的地图就不必费如此工夫,不过一般民众根本不可能拿到地图,只好自己绘制了。
司令部设置的山丘标高约二十公尺,是附近一带视野最辽阔的地点。然而地面蜿蜒曲折,加上杂木林、街道树和树篱阻碍,无法看清敌军一切动向。
「我再次强调,这次将由散兵决定胜负。既然比数量比不赢敌方,我们得用士兵的品质来决定胜负。不分前线后防,阵形也没什么意义。除了把对方拖进泥巴战再趁乱一举撕裂其要害以外,我们将无胜算。拜托你啦葛布,展现训练的成果吧。」
低头看地图的卢卡抬起头来,拜托步兵队长葛布。寡言的壮汉双手叉胸,默默点头。葛布为了今日这一仗,多次带著私人部队变装为农民前来,掌握了附近地势。三百六十名老练步兵同样在这一个月来模拟博卡日一役严加训练,具有相当坚定的信心。
至于一旁率领著一千民兵的民兵队长索西摩•席洛则略显不安。尽管经过再三训练,这是他头一次参与如此大规模的野战,也怪不得他。为了让索西摩心安,卢卡开口道:
「民兵只需要埋伏起来偷袭敌人,一旦情况危急时赶快逃跑,去找下一处埋伏地点就好,很简单吧。」
「……是的,我们办得到,大伙都充满了干劲。」
几乎绝大多数民兵都没穿军装,甚至有人连鞋子都没穿,但士气极为高涨。当中包含许多经历乌奇奥勒暴动者,因此也称不上初上战场。倘若民兵能大显身手,战局将变得有利。
卢卡接下来把视线移往骑兵队长梅比尔。
「麻烦骑兵负责于后方扰敌。大概就是那种能让敌司令官动摇,神出鬼没的感觉。」
「掩蔽物够多,是骑兵能大显身手的环境,应该挺有乐子的。包在我身上。」
「我呢!?我该做什么好!?」
机兵队长弭兹奇双手往地图上一拍,身体前倾激动质问。毕竟这是他距离第四次德尔•多勒姆战役以来睽违一年八个月的战斗,已彻底陷入亢奋状态。
「这个嘛……听说敌军的机兵队挺惊人的。根据斥候回报,有十三台中级和一台没看过的机体,很有可能是上级机兵。」
「哇哩真的假的!?竟然有上级机兵,帝国军也太强了吧!那台机体叫啥来著?」
「不是都说没看过了,怎么可能知道嘛。听说总之高度超过十公尺,肩部像是拿著大盾牌,装甲也似乎是没看过的类型。」
「也太笼统了吧!算了,我亲眼看就知道啦!好期待喔~能和上级三队交手吗~好想打他个屁滚尿流再抢过来耶~」
见弭兹奇一派轻松伸手往后脑勺交叠,一脸开心地笑,让卢卡隐约替缺乏紧张感的他担心。
「我方只有一台中级和四台下级,而且还是号称『马口铁棺材』的赛达尔型耶。就算你再怎么天才,正面交锋的话肯定不利。」
弭兹奇搭的塔布里斯型是第五阶,还算具有战力的机兵,但同队机的赛达尔型却是战斗用机兵中最底层的第九阶。装甲是薄薄一层马口铁板,就算只被小型枪械射中,一个不好也可能造成燃料引火爆炸。赞助人拉姆森可能是出于好心替卢卡购买中古市场内贩售的赛达尔型,不过由于体积庞大易成标靶,加上容易燃,甚至比重装步兵更难运用。若是在有钱的军队中,不会把赛达尔型用来战斗,而会用在建筑工程上。
「那我要怎么办啦?」
「只能见招拆招啦。不先看看上级机兵究竟多厉害,没办法决定怎么应付啊。假如是像米迦勒那样的怪物,与其交战不如暂时逃跑更好吧。」
以前在圣都看到的上级三队第一阶「炽天使(Seraphim)级」机兵「米迦勒」的英姿,至今仍深深烙印在卢卡脑海。当时万万没想到它突然从飞行战舰降落地面,不只光靠一台便让王国军全军溃败,更拿巨石砸向本该是同伴的飞行舰队使其严重受损,可谓是如假包换的怪物机兵。脚踏熊熊燃烧的圣都,单手提著巨剑,遭受炮击也丝毫不为所动,高十八公尺的巨躯行走的模样甚至散发神圣氛围。碰上那种玩意的话,也只能举双手投降了。
「啊……不会啦,米迦勒和路西法不太一样喔。」
听弭兹奇咕哝,卢卡讶异道:
「不一样?什么不一样啊?」
「嗯……?啊!没、没有啦。你想嘛,米迦勒很不一样对不对?例如动作方式之类的!」
「路西法是什么啊?」
「欸?啊、喔……你不知道吗?很有名耶。路西法是和米迦勒同属第一阶的机兵,伊甸的『目录』上也有记载啊。」
虽然知道米迦勒,却没听说过路西法。再说「目录」若非王侯贵族根本没机会看,平民根本不可能知道内容才对。
嘴里念念有词的弭兹奇突然间抬起头──
「在机兵爱好者之间很有名!只是你不晓得而已啦!怎样,我很清楚又有错吗!」
这么发起飙来。感觉麻烦的卢卡总之先伸单手安抚他,再次强调起正事。
「嗯,好,抱歉我不知道。总而言之!先看敌方怎么出招就对了。机兵先躲在那附近的树篱后方,你则待在司令部。要是有紧急状况我也得进博卡日战斗,没有你和雅思缇在会很头痛。」
环顾周遭寻找雅思缇,却看不到人影。
「雅思缇在烤面包小屋
里。」
听葛布短短应声,「又来了喔。」卢卡无奈垂头。明明都叫雅思缇待在司令部内了,她却顾著到处闲晃贪吃。
梅比尔耸了耸肩。
「只要把雅思缇扔进敌军司令部就是我们赢了。碰上绝对输不得的仗时,雅思缇在我军的意义十分重大,是甚至不逊色于上级机兵的战力喔。」
「……的确没错啦,但她是个蠢蛋啊。明明就很强,为什么会蠢成那样啊?」
「要是能把雅思缇装进大炮里往司令部轰就好了!一炮就能分出胜负耶!」
听了弭兹奇天真的提案,卢卡只能苦笑,重新打起精神告诉众人:
「明天一整天应该能好好做准备,拜托大伙上紧发条。要是输了这场仗,同时起义就失去意义。除了击溃帝国军以外,没有第二条能达成革命的路可走。这场仗无疑将成为历史的转捩点,拼命去搏吧。」
「噢!」一伙齐声附和后,各自回到负责岗位上。卢卡也提起鲍沃的缰绳骑了上去。必须去博卡日中绕一圈,看看有没有哪里有所疏失。
掠过山丘的风直扑脸来,决战的脚步声一刻刻逼近。如同刚才对众人所说,这一仗要是败阵,至今为止做的一切将失去意义。
──我绝对不会输的!
赌上历经堤拉诺勒战役、乌奇奥勒暴动和德尔•多勒姆战役,打从出生至今累积起的一切,都要赢得这场决战。如此下定决心的同时,卢卡踢下马镫。
两天后──十一月十二日早晨。
伊甸的飞行舰队与纯白军团现身于飘著淡淡晨雾的斐代尔•博卡日。
逐渐染上色彩的天空下,成纵阵在南恩大街道上进军的步兵们往道路左右两旁散开,躲进街道树与树篱后方的模样,全化为小黑点映在卢卡的望远镜中。目前与敌人的水平距离,约相距二点五公里。
「真多啊。」
光是步兵就将近七千人吧。行动起来丝毫不拖泥带水,也看不出畏惧。这些帝国兵和卢卡他们一样,都经历过德尔•多勒姆战役中大小生死关头。哪怕一个掉以轻心,我方的司令部都可能瞬间被攻破。
──士兵的素质同等,人数是敌方占上风。
──那么指挥官的优劣将决定一切。
卢卡不禁握拳。尚未谋面的敌军司令官恐怕正潜伏于某处,打算试探我方的行动吧。
上空共计七艘的伊甸飞行舰队,开始于约一百五十公尺高的位置徘徊,正是一如往常的战场参观。不爽归不爽,反正这群家伙也不会出手干预,当作没看到吧。
再度把视线移往地上。不见敌军的骑兵、炮兵和机兵,大概正躲在平原地脊或防风林后方默默逼近。希望能尽早掌握敌军布阵的全貌。
「轻骑兵,麻烦你们侦察了。要是发现上级机兵的话,马上回报给我。」
卢卡派出骑兵上前线侦察。最令他在意的果然还是机兵队。那未知的机体究竟性能如何?能办到哪些事?此刻完全无法预料。
「磅!磅!」宛如纸气球爆炸的声响从远方传来,是卡斯柯特枪的枪声,看样子前线早早开战了。用望远镜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可以看到我军的散兵早早往敌阵冲锋。置固守在堡垒内成迎击态势的一千民兵于后方,由葛布所率之三百六十名散兵甚至连小队都没组,确实化为散兵一个个四散开来,在巧妙利用建筑物为掩蔽下渗透战场。
「不用客气,把他们通通轰飞吧葛布。」
尽管不可能听得见,卢卡仍低声发号施令。
骑在镰刀鸟上的葛布也不带随从,独自狂奔于小路上。
这条附近农民在前去务农时常走的小路,左右两侧长著较低的树篱,加上地势比周遭凹陷一截,沿著南恩大街道布阵的帝国军很难注意到。
葛布一踢镰刀鸟的镫子,丝毫不见他畏惧的模样。这头彷佛把鸵鸟和螳螂融合在一起的魔兽已彻底成了葛布的爱马………不,是「爱兽」。只见镰刀鸟踏著略显滑稽,倒也轻盈的步伐,奔驰过红土裸露的路面。
尽管已相当远离自军阵营,葛布仍显得毫不在意。而就在他一肩扛著爱用的十字戟,泰然一自若地注视道路前方直冲时,周围逐渐变得吵闹。
「找到啦,敌军来袭,只有一人!」「那是『不败葛布』!杀了他好立功!」
从树篱上的缝隙,可以看见另一头的白色军服海蠢动,看样子已经来到帝国军掌控的区域。历经德尔•多勒姆战役的活跃后,葛布和梅比尔的名声也与弭兹奇和雅思缇一样传遍帝国军中。
道路前方,葛布行进的方向上陆陆续续跳出七、八名敌军步兵,举起卡斯柯特枪的枪口瞄来。葛布缰绳一甩,跳进树篱的缝隙。
「跑啦!快追!!」「那是来侦察的,别放他活著回去!!」
敌军下级士官激动叱责。枪声隔著树篱响起,原野上随即「咻哒!咻哒!」扬起尘土。葛布也不理会,仍迅速穿越原野,跳过细细水渠进入防风林。一路从敌军看不见的相反侧笔直狂奔,往敌阵深处冲刺。
这是葛布于事前亲自来确认地形,并实际骑著镰刀鸟跑过数次的路线。尽管周遭是片辽阔且视野良好的原野,帝国军仍被葛布耍得团团转,连想追赶他都成问题。
此时从其它方位接连传来枪响,同时听见帝国军的叫骂声。
「该死!杂木林里有敌人!!」「我们被埋伏啦!快包围起来解决掉!!」
从葛布逃跑路径相反方向的杂木林内,突如其来的一齐射击攻击了帝国军。大约六名士兵瞬间倒在原野上痛苦哀号。追赶著葛布的帝国军一连忙掉头,身著黑色军服的反叛军士兵们便冲出杂木林,各自朝著和葛布不同的方向逃窜。
举凡树篱、下陷的小路、街道树,反叛军利用各式各样遮蔽物,时而躲藏踪迹,时而默默移动,时而从莫名的方向发动攻击。若是一般的会战,都应由排列成横阵的战列步兵随著仪乐队一同进军,在最前线排成横列来开枪交火,不过斐代尔•博卡日这处战场并没有前线。不知何时渗透进帝国军掌控区域的反叛军散兵靠著个人判断前进、后退、埋伏等等,自由自在展开攻势。
「可恶!没完没了……!」「冷静,和驱赶蟑螂同样道理!组成小队,一个一个确实解决!」
帝国军虽努力尝试应对,不熟悉附近地理的缺点产生影响,无法做出组织性的反击。趁著兵荒马乱之际,葛布更大胆奔腾入阵,单枪匹鸟深入敌军核心。
然后,在夹著小河的银杏树群后方发现了目标物。
「……………………」
葛布立即下了镰刀鸟鞍,单手握著缰绳在小河堤防后方蹲低身子。为了不让镰刀鸟的头部突出堤防,先是把自己的爱兽往下方挤,自身才缓缓探出头往银杏树群凝视。
机兵独有的步行伴随震动,以及索玛引擎的驱动声传来。包夹著一条又细又浅的小河,树群上呈三角锥状的银杏叶缝隙后方,有道比树干高出一个头的巨大黑影正在走动。
「…………」
葛布也不显惊讶,只睁大他深邃的眼眸观察敌人。
从驱动声听来并不只一台,但是其他机体并未探出头来,只看得见黑影在树群另一头步行。唯有一台特别巨大,恐怕高过十公尺。再加上明明那般巨大,脚步声和其他机兵比起来却缺乏重量,听似非常轻盈。葛布长年走遍大小沙场,但这还他是头一次见到的机体,相信那正是传闻中的上级机兵不会错。
凝神往街树的缝隙看去,却没看到随伴步兵,而是由其他机兵发挥随伴步兵的功用保护著上级机兵。而从缝隙之间,还能看到野战炮部队就跟在机兵队后方。
和反叛军同样是用两头马拉著的八吋炮。这种省去随伴步兵,靠著野战炮和机兵的合作战术,正是卢卡在德尔•多勒姆战役所编出的新战术。看样子帝国军是把卢卡的做法完全照搬过去,并拿来对付他。
──会从这条路攻来。
葛布确信这点。原本预估机兵部队会从南恩大街道袭来,结果错了。这条距离南恩大街道约三百公尺远,地势比周遭凹陷一层──在卢卡绘制的地图中被称为「三号道路」的小路,才是敌机兵队进军的路径。
──敌军的主要目标是突破三号道路。
要是运用机兵镇压三号道路沿途的反叛军据点并往东进军,便能大幅绕过整个博卡日区域,透过包抄来歼灭反叛军。也就是说,此刻在博卡日里的交战其实只是佯攻,如今在葛布眼前进军的敌军部队才是主力。
确认完这点后,葛布再度坐回镰刀鸟鞍上,甩动缰绳。
「要赶路了。」
「咕嘎!」应声后,爱兽逐渐开始奔驰。周围的敌军发现葛布入侵,瞬间笛声大作。
一颗颗卡斯柯特枪的子弹随著空气呼啸声掠过葛布身边,而葛布只一心踢著镫子,在树篱、小路和小河堤防之间穿梭逃跑。现在希望能设法与我军的步兵会合,重整队列后,在不被敌军发现下持续接触。葛布骑著镰刀鸟奔驰,寻找我军的
身影。要是能碰上骑兵,就有办法将三号道路的现状回传给司令部内的卢卡……
战局总是瞬息万变。
想要掌握全局极为困难。
此刻,卢卡正从半山腰眺望整个博卡日地区,聚精会神想感受出战场上细致的「氛围」。
卢卡向来不信天才军师的神算献计,但唯有过往名将共通的一项「特殊能力」,他还是信了。
那项能力就是。
──直觉。
当然不是胡乱瞎猜。根据收集来的情报举出多种假设,对敌军可能的行动做出合理推测后,最后才靠「直觉」来下决定。若换一种说法,就是以情报与理论打好底子,再去依赖有经验为靠山的「直觉」。过往的名将们无一不是在最后关头相信自身直觉做出判断,在大大小小残酷的战场上持续拿下胜利。
传令兵接连冲过来报告战场各区状况,徵询卢卡的指示。
「米凯朗少尉请求投入预备兵力!」「我受宝莱坞中尉之请前来。敌军骑兵绕到我军后翼,我军逐渐遭到包围!」「包尔中队已从西南方农家撤退!请急速调派步兵前去支援!」
每个传令兵脸上都沾满血和泥土,迫切恳求卢卡派出支援。
卢卡并未马上答应下来。
他只静静注视著战场。战场上的传令常有误报,蛮多时候几乎只是在示弱抱怨。配置于司令部周遭的预备兵力为百人,投入时机将决定战局。要是一被要求就轻易派出支援,预备兵力马上会见底,没多久将带动全军溃败。尽管看似冷酷,大多数的支援请求都不得不拒绝。
「支援还不能派。所有民兵一旦感觉危险,马上移动地点再继续交战。」
传令兵们愤愤咬牙接下卢卡回应,各自回队上去了。相信他们一定对司令官抱持满腹委屈,但这也是为了取胜。只要能打胜仗,一切都值得了。
为此,卢卡冰冻起自己的心。眼睁睁看著部下受到优势敌军包围丧命,静静等待著战局的分水岭。
在这段期间,把自身的良知压抑在心底。
──不需要多愁善感,通通舍弃吧。
──我是指挥官。
排除一切温情的赤红双眸俯瞰著战场。
──若有必要,连战友都得舍弃。
──为了赢得胜利,不惜牺牲同伴。
假如办不到这些,反叛军必败无疑。若是败下阵来,梦想也到此终结,王政将延续下去。王侯贵族和圣职人员独占利益,庶民们只能被踩在脚下。没能分到面包的母亲将流泪,嗷嗷待哺的婴儿将死去,孩童们也难免挨饿。
──为求获胜,看透整个战场吧。
不能中了敌军佯攻之计。目前在几处展开的交战全是敌方司令官设下的陷阱,肯定有其他真正的攻击目标。只要能推测出敌方本次作战的主要目标,要想多少应对之策都不成问题。
卢卡瞪视覆盖了博卡日的漫漫硝烟。耳中听著远方防卫阵地遭敌军骑兵攻破,一个个魂断长枪之下的民兵们呼唤家人的叫声。
「四号十字路的民房沦陷……!!」「军团长,请派兵支援……!!」
在司令部待命的骑兵们按捺不住,开口拜托卢卡。然而卢卡仍默默注视前方,简短回应道:
「再过去还有其它树篱和农家。即使一个阵地沦陷,还有下一个能挡著,还没有必要行动。」
「可是……!」
「就是因为能够靠各自据点阻挡敌军,才会选在此地开战。要是慌张行动就输了,相信散兵吧。从我们这里看不到,不过他们正渗透并扰乱敌阵。现在敌军同样在尝苦头,要是轻举妄动,我们处境困难的事也会穿帮。」
在这阵硝烟和雾的另一侧,葛布率领的散兵和梅比尔的骑兵都各自奋战著。尽管肉眼看不见,卢卡那有经验撑腰的直觉对他如此低语。
──你们说是吧,葛布,梅比尔。
──因为有你们在,敌军才不敢动员大军进攻。
毕竟在德尔•多勒姆战役时共同奋战了三年以上,卢卡十分清楚葛布正从敌方内部,梅比尔则运用机动性远远绕到侧面,持续造成敌军动摇。证据就是敌军一直没有推动前线逼近。肯定是太过在意葛布已经侵蚀进怀中的散兵,和梅比尔持续对后勤连络造成威胁的骑兵,才无法发动大胆的攻势。
──虽然看不见,但我相信你们啊。
──博卡日就是你们的伙伴。
之所以会挑此地为战场,也是为了全力发挥梅比尔和葛布的战力。卢卡相信要是他们能发挥十成实力,哪怕兵力相差六倍,兵器装备优劣显著,都有办法逆转。
──帮我扰乱敌人啊,梅比尔。然后想办法让敌军指挥官动摇……!
卢卡对率领精锐三十骑出击的梅比尔这么祈祷。居于寡势的我军要想力抗大军,骑兵的机动力绝不可缺。一旦骑兵扰敌后防,焦急的敌指挥官做出错误指挥,就正好著了我方的道……
†††
黎维诺瓦帝国军第一师团长,乔治少将把司令部移往刚抢下来的农家,从半山腰跳望著整个博卡日地区。
硝烟漫漫,树篱、街道树和防风林加上平地的蜿蜒,肉眼完全看不见战况。虽然我军占数量优势,整体来看应该压制得不错,不过一得意忘形打算推动前线,敌军散兵便冷不防从后方冒出,用卡斯柯特枪瞄准我军背部扫射。前线位置不明确,博卡日全区都反覆发生零星战斗,实在是处没有定焦的模糊战场。
「这是座绿色迷宫,实在棘手啊。」
乔治对身旁的副官抱怨起来,副官也点头道:
「敌军不是守著战线,而固守著分散的点。属下认为,我军也只能一点一点地击溃了。」
「我知道。他们是只要花时间就一定能赢的对手。等到机兵队突破南方的街道,胜负就底定了。」
乔治望向眼前这条卢卡等人取名为「三号道路」,两旁种著排排路树的道路。突破这条三号道路才是乔治的主要目标,也因此才把司令部迁移到这条路旁。此刻以拉斐尔为中心的机兵队正顺利沿著三号道路往东进。
在博卡日内交战的自军中队不间断地联络司令部。例如攻下哪处据点,突破哪条道路,在哪里的田地里碰上敌军大部队等等………报告听下来几乎显示了帝国军的优势。然而,其中不时参杂著一些诡异的消息。
「第三补给中队遭受敌骑兵袭击!」「野战炮第一中队遭受敌骑兵袭击,三台弹药车爆炸,正在起火燃烧!」「敌骑兵现身于后勤联络线,货物马车遭焚,徵召来的农民们也被赶跑了!」
每闻这类消息,乔治都抽动眉头。我军的损害几乎全是由敌军骑兵造成。
「未免挨打得太严重了吧?我军的骑兵在干什么?」
「在追赶敌军骑兵!只是敌军瞬间就躲进树篱或树群中不见踪影……」
乔治不禁咋舌。这么说起来,卢卡麾下有名优秀的骑兵队长。
「梅比尔队吗……真棘手啊。」
在德尔•多勒姆战役中一举让杰弥尼军团名声大噪的四名将领──卢卡、弭兹奇、葛布以及梅比尔。甚至被称为「骑兵王」的男人,正在我军背后扰乱。
「那只是佯攻,想害我动摇吧。我不上他的当。」
乔治如此告诫自己,环顾起博卡日。
「我们要集中在突破林荫道上,梅比尔队叫骑兵去解决。别让敌人为所欲为,人数上可是我方占优势啊。」
对副官这么说完,继续监视战况。
然而经过二十分、三十分、一小时……
随著时间经过,接二连三的传令兵传来后防告急的消息。
「敌军骑兵现身于南恩大街道,烧毁了物资车!」「敌军骑兵现身于第四果园,野战炮部队遭受攻击!」「敌军骑兵的大部队正往北西方向移动!推测目标应是我军补给部队……」
乔治苦闷咬唇。敌军骑兵数量照理来说应该没有多少,却同时在太多地方出现。或许对手藏了不少数量的军用马也不一定。
「……敌军骑兵数量有多少?」
问起身旁的副官。
「根据这些报告……恐怕至少……有两、三百名绕到后方了。」
「唔嗯。」乔治也沉重点头。既然已经遭受如此严重的损害,这个数量的确不奇怪。要是再继续视而不见,恐怕真有可能形成我方的致命伤。
「将步兵第一大队、骑兵第三大队和野战炮第二中队调回后防。再这样下去敌军骑兵会直捣我司令部而来。」
「是!」
副官按照指示向各负责部队派出传令兵。乔治双手叉胸,注视著三号道路。
──比起前方,后方的敌人更具威胁……
不见踪影的数百名骑兵,影响了乔治的思绪。
「……要移动司令部啦。我们也去三号道路,由我亲自上前线指挥。」
乔治做出决定,告诉副官。
原本占领半山腰农家为阵的帝国军司令部毅然决然走下三号道路,朝帝国军机兵部队后方进军。
乔治在不知不觉间被根本不存在的几百名骑兵逼迫,把司令部移往前线……
†††
卢卡同样从半山腰的司令部眺望战场。
报告全是战况告急的消息,绕到敌军背后的梅比尔队音信全无。担心归担心,卢卡也相信梅比尔一定正持续对敌方后防造成威胁。尽管为数区区三十,梅比尔的话必定能利用掩蔽物虚张声势,佯装成大军来令敌司令官动摇。
这将使战场出现破绽,而不漏看破绽就是卢卡的任务。
此时,新的传令兵冲进司令部。
「葛布队长回报!!发现敌机兵部队,共十四台沿著三号道路东进!步、炮兵为数众多,其中包含疑似上级机兵的机体,推测为敌军主力!」
来了。
卢卡抬起头来,从地图上确认三号道路。
三号道路是条沿著南恩大街道南方,大大绕过博卡日地区连接东西的小路。尽管道路狭窄且未经铺设,倒也不到机兵无法通行的程度。假如三号道路沿途的据点通通遭敌军镇压,潜伏于博卡日内的同伴形同被帝国军包围,肯定会一步一步被包围歼灭。
──敌军的主要目标是突破三号道路。
卢卡如此判断,抬起头来。其他全都是佯攻,只有这支部队是敌军的核心,那么就该出动我方的主力部队加以击溃。
「骑兵三名,前往确认。一旦发现机兵,一名在确认全貌后马上回来,其余两名保持距离持续触敌。要是敌军有所行动,再派一名回司令部,剩下一名持续触敌到我军赶来。这是非常重要的任务,可别搞砸了。」
「遵命!」
骑兵马上朝著林荫道奔去。从司令部所在的山丘,可以隐约看到远方三号道路的一排排路树。虽然还看不到机兵,若传令兵的消息属实,应该马上就会现身。卢卡把弭兹奇和雅思缇叫来身旁。
「终于要上阵了吗!我快无聊死啦!」
相较于兴高采烈的弭兹奇,一旁的雅思缇满脸不高兴地抬起头说:
「我肚子好饿。」
「每次你开口都是这句话耶……」
「因为早餐只吃了一个面包嘛。」
说穿了,反叛军的粮食状况非常糟糕。毕竟目的就是为了食物高揭反旗,当然不可能好到哪去。卢卡出言安抚:
「赢了就能大吃一顿,忍著点吧。」
雅思缇似乎也清楚目前由不得她多要求什么,但肚子仍难忍饥饿,走到一直露出不满表情垂头的鲍沃旁。
「鲍沃也饿了对不对……好可怜哦~」
只见她把手伸进脖子下方搔了搔茂盛的兽毛,鲍沃便一脸舒服地闭上眼。由于贝奥狼只会吃肉,粮食供应比起人类来得更慢,距离最后一次喂饵已过了两天。
「赢了就能吃,赢不了的话,连顿饭都吃不了啊……」
卢卡边独自嘀咕,边等著轻骑兵回来。而没过多久,便传来了他期待的报告。
「敌军机兵共计十四台,对三号道路沿途的据点展开攻击。树篱更在非常巨大的机兵攻击下被扫开来!」
卢卡点了点头。敌军果然打算突破三号道路,那么我方也得使出杀手锏才行。
「弭兹奇队,出击。四门野战炮,支援弭兹奇队。」
「OK!交给我吧!」
弭兹奇天真无邪地回应,跑向他藏在防风林暗处的机兵。
「三号道路失守就输了,我也去。要移动司令部了,一百预备兵,出击!」
卢卡对民兵队长索西摩、周围副官及传令骑兵这么说完,跨上鲍沃,看向雅思缇。
「你坐我前面,我可不想到了关键时刻还让你到处乱晃。」
「哼,那么嚣张。」
尽管显得不悦,雅思缇仍跨坐到卢卡面前。卢卡隔著雅思缇的身体握起缰绳。
卢卡视线前方,看到的是弭兹奇驾驶的塔布里斯型机兵和四台赛达尔型机兵,从原本跪地待命的姿势随著排气声站立起来。五台机兵组成以弭兹奇为顶点的倒V字形列队,开始朝三号道路进军。
三号道路两侧是低矮土堤和路树,靠普通士兵的身高没办法看到堤防另一侧。耳里听著小枪射击声、炮声、士兵怒吼与临死惨叫声不间断地隔著堤防传来,然而行军中的士兵们却无法亲眼确认状况,只能怀著不安持续前进。
没过多久,前方道路有十几名民兵逃了过来。可能是非常慌张吧,当中甚至有人连小枪都没拿。这些人一发现卢卡,马上连滚带爬凑上来报告战况。
「有怪物!又大又快!堡垒竟被踹飞了啊!」「就算躲在树篱里,也会被用镰刀给扫平!我们根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这些民兵们激动喊叫,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乌奇奥勒的民兵战意高昂,应该不是会轻易从阵前脱逃的家伙,看来挡在前方的似乎是十分惊人的怪物。
「别逃,跟著我们一起来。我们这儿有弭兹奇在,怪物就交给怪物去对付吧。」
卢卡这么说,把溃逃的民兵们编入队伍持续进军。尽管知道自己被叫成怪物一定会动怒,不过弭兹奇是至今从未在机兵间的交战败过阵,被誉为恩宠大地最强的天才驾驶。卢卡相信即便对手是上级机兵,弭兹奇也必定能设法应付,将视线朝打前锋的塔布里斯型机兵的背影望去。
──拜托你保持冷静啊,弭兹奇。只要你得胜,这场仗就赢得了……
而万一弭兹奇败下阵来,这场仗同样将面临绝望吧。卢卡可说是把反叛军的命运完全托付在弭兹奇的驾驶技术上了。
──上级机兵是什么样的家伙啊~
另一方面,弭兹奇根本不知卢卡的担忧,一副悠悠哉哉地握著操纵杆,从狭窄观察窗往外望去。
塔布里斯型虽是脚短手长,又矮又胖的丑机兵,却是弭兹奇至今为止搭过的机型中最中意的。明明只有二点五公尺那么矮,引擎却具五千七百马力,既灵活又安定,能做出细微动作。第四次德尔•多勒姆战役时就是靠这家伙冲下未经铺设的斜坡,赏了敌人一记飞踢。尽管在那之后马上摔倒而狠狠挨了卢卡一顿臭骂,只要对手是机兵的话,就算是上级三队也不打算认输。
已经进军了好一段距离,仍未遇上敌人。尽管弭兹奇搭在高度较高的机兵上,狭窄的观察窗却使他看不见左右两侧。机兵的驾驶座属于密闭式空间,加上机体的引擎声在机内回响而难以辨清外界声音,弭兹奇仍感受出些许不寻常。
空间内诡异的震动混杂在自身机体的引擎声中传来。
是至今从未听过的内燃机驱动声。声响的间隔中参杂了树木倾倒声与士兵的哀号声。
──很近啊。
弭兹奇稍稍抬高塔布里斯型机兵的右臂,用手打信号对后方的同伴示警。四台同队机往前举起长枪准备应战。更后方跟著的四门野战炮也将炮架与拉运的马匹分离,改由人力把炮口推向前方。
紧接著──
「终于碰面啦。」
弭兹奇朝著伫立于观察窗外的巨大机影露出凶狠笑容。
水平距离约七十五公尺。
打前锋的两台是中级机兵最上位机种,第四阶雷米尔型。左手持盾,右手拿剑,身高三点五公尺。身著长袍,头披只露双眼的头巾这种模样,令人联想到古代的神官。
再来,过了土堤的道路两侧也看见了两台雷米尔型和三台特洛伊型。虽然从引擎驱动声听来一定还有更多,视野实在差到看不见。从刚才起一直扫倒树木的,似乎是三号道路左右两侧的机兵,看来是打算地毯式歼灭可能存在反叛军据点的位置。
接著最令弭兹奇在意的,莫过于排列在前方道路的两台雷米尔型背后的巨大机影。
「好大喔。」
全长十一公尺,多关节的双手上拿著宛如死神,全长将近八公尺的大镰。肥大的肩部装甲活像巨大蝶蛹。和覆盖了机身左右侧的肩部装甲比较起来,机身看来瘦弱不可靠。全身统一呈纯白色的机体表面也像吸收了阳光般毫无光泽。那就是传闻中的上级机兵吗?弭兹奇光看一眼就看出了装甲材质。
「不是压延钢啊,是积层装甲吗?真是奢侈耶。」
这边的塔布里斯型用的是平凡的合金装甲,一种一旦遭受大口径炮直击便会凹陷,伤及内部零件的便宜材质。然而,弭兹奇却兴奋舔舌。
「上头的家伙技术如何哩?」
弭兹奇举手对后方的赛达尔型比出「散开」手势。按照事先决定好的策略,四台移动过三号道路的土堤,散开至道路左右两旁长著路树的平地。接著四门野战炮往前移动,装填起散弹。
「要上啦!!」
弭兹奇机的引擎转速突然暴增,直逼排在正前方的两台雷米尔型。
雷米尔型弯低身体,把彼此的盾靠在一起朝弭兹奇冲来。从观察窗望去的话,形同一道钢铁高墙袭来,看样子上头的驾驶还蛮优秀的。但是──
「差不多清楚了。」
只要看过脚步移动,就能看出驾驶有多少斤两。弭兹奇突然间提升速度缩短间距,缓缓出单
手抓住右侧那台雷米尔型的盾。
敌人一愣,连忙举起右手的剑。
举起的手臂接触到紧邻左侧的雷米尔型机身。
压延钢装甲摩擦出激烈火花,左侧的雷米尔型短短一瞬间失去平衡,而弭兹奇并未看漏这一瞬间。
「看招!」
抬高左脚,往失去平衡的雷米尔型膝盖上方踢去。
连结部位与齿轮损坏的声响。雷米尔型被毁的膝盖应声跪地,不再动弹,这家伙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紧接著,弭兹奇旋转机身闪过右侧雷米尔型挥下的剑,并把自机的右脚缠住存活的雷米尔型右脚,右手往敌机胸口一推。
只见右脚大幅往后一抬,右侧的雷米尔型同样失去平衡,后脑勺直接重重撞击地面,内部机关「啪嚓!」喷出剧烈火花。
机兵很怕受到冲击。巨大机身被撂倒的冲击导致内部电子仪器起火,加上防火性脆弱的燃料箱瞬间引火,可怜的雷米尔型开始从机内燃烧。压延钢装甲的接缝处窜出火焰和黑烟,敌军驾驶急忙打开胸部舱门逃到地面。
机兵的弱点就在两只脚,尤其是膝盖。由于异想天开的伊甸人特地选了双脚步行这种不稳的结构,机兵步行时的膝关节负荷量高达机身的四倍重。正因如此,弭兹奇每天都在练习专攻机兵膝盖的「足技」。
短短十几秒就击败两台高位机兵的弭兹奇,用更加炯炯有神的目光瞪视面前的上级机兵。然而宛如死神单手握著大镰的敌机却丝毫不动声色。感觉明显感受到敌军驾驶一脸得意地贼笑,让弭兹奇十分不爽。
「游刃有余耶,是瞧不起我吗?」
当他这么一问,上级机兵把左臂往斜下方垂,往后一挥。看到这个动作,在背后待命的四台中级机兵引擎声变了调,看来是打了空档。上级机兵往前一踏,对著弭兹奇点头后,引擎声彷佛在自报姓名般剧烈咆啸,双手也重新紧握大镰。
这该不会──
「想单挑是吧?」
弭兹奇扬起嘴角瞪了上级机兵。敌军驾驶或许是看到秒杀两台中级机兵的动作,发现我方是弭兹奇在驾驶。由于弭兹奇的名声在帝国内也造成轰动,只要能单挑赢过弭兹奇,敌军驾驶将声名大噪。
「别得意忘形了啊。上级机兵不也是伊甸造的吗,跟米迦勒和路西法根本不能比啦。」
弭兹奇深蓝色的眼眸中燃起火焰之色。不把这个瞧扁自己的敌人打趴在地,把机体抢过来绝不善罢甘休。先把引擎催到接近零度压力,再打开气阀。
塔布里斯型一步蹬地,朝巨大机兵直冲而去。
距离眨眼间短缩,敌机高高举起大镰。体长二点五公尺的塔布里斯型的头部,恰好位于体长十一公尺的上级机兵膝盖处。
──巨大成这样的话,反而容易攻击膝盖。
弭兹奇以比大镰挥下更快的速度,用双手抱住敌机膝盖。
观察窗彻底被敌机遮住,视野为零,但弭兹奇靠著双手操纵杆与脚踏板的触感判断出敌机重心,迅速旋转机身,毫不犹豫推开气阀。
索玛引擎发出咆哮,青蓝色气焰闪烁,脚底接触的地面开始龟裂,眼看塔布里斯型就这样抱著敌上级机兵的右膝,硬是往前跨出一步。
原本正要挥下大镰的上级机兵失去重心,右脚悬空。
──这家伙好轻!!
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驾驶座上的弭兹奇感受出这点。可能是因为装甲吧,从操纵杆传回的反应非常轻微。只要再把气阀推到底,便能轻轻松松推倒这个又大又轻的对手。
──陶瓷复合装甲是吧?可是技术太烂啦!!
明明重心都快倒了,敌机驾驶却像个木偶没有反应。弭兹奇丝毫不留情。
「飞远远的吧你!!」
五千七百马力全开的塔布里斯型把双手抱住的上级机兵右腿往水平方向一扯。
十一公尺高的巨大机身严重倾斜,双手把大镰抱在胸前,发出轰然巨响仰躺倒地。
「回家吃奶去吧,烂货!!」
顿时激起漫天烟尘,树干碎裂的路树缓缓倾倒。以土堤为枕的上级机兵简直就像绊到脚的醉汉仰天倒地,双手把大镰紧握在胸前动弹不得。
果不其然,只是块头大了点,没啥了不起的。帝国军纷纷讶异后退,我方步兵则齐声赞叹,一步步往前靠去。
「好啦!快去抢吧!!」
弭兹奇催促起百名预备步兵。只要步兵撬开舱门把敌机驾驶拖出来,就等于成功俘虏了上级机兵。
用不著弭兹奇开口,我军步兵欢欣鼓舞冲了过来,如同跳蚤围绕上庞大机身。舱门似乎位于背后,步兵们于是钻进机身与土堤间的狭窄空间,开始把刺刀插进舱门缝隙。
弭兹奇也早早把视线移往其他敌机,物色下一头猎物。既然上级机兵都只有这点斤两,其他家伙也不可能厉害到哪去。数量虽多,但自己一人也有办法。就在他如此确信的瞬间──
「呜哇!!」「呜哦!?」
步兵们发出哀号的同时,响起「沙唰!」剧烈摩擦声,再度卷起漫天烟尘。
索玛引擎隆隆咆啸,沙土帷幕掩盖视野。红褐色薄膜的另一侧,看见苍白气焰在闪烁。
「欸!?」
弭兹奇慌张凝视起观察窗外。
激起的土石散去的前方──
本该仰倒在地的上级机兵竟直直站立,对著弭兹奇高举大镰。
「咦?」
瞬间一愣。
说时迟那时快──
「呜哦!?」
彷佛落雷直击的骇人轰隆声在驾驶舱内回响。
仪表喷出火花,强烈味道刺鼻。视野猛然大幅歪斜,「嘎匡!」「啪喀!」齿轮的破碎声接连在塔布里斯内部响起。
根本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仍反射性踏稳脚步重整态势,避免跌倒。
观察窗的另一侧,上级机兵高达十一公尺的庞然机身屹立不摇,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双手举著大镰,像个死神一步又一步往弭兹奇逼近。
而上级机兵的脚下,堆满了本该攀爬到机身上的我军步兵残骸。
──这家伙……跳起来了?
弭兹奇终于把握状况。敌机虽仰倒在地,却像人类一样弹起身来踩扁步兵们,顺势挥出大镰回敬弭兹奇。过去从未听说能在跌倒后弹起身体的机兵。难道藉由陶瓷复合装甲的轻量化加上高出力引擎的组合,竟成功让上级机兵做出过去机兵不可能办到的动作吗?
──该死!明明是伊甸制的,这家伙好强啊……!
香甜索玛气息钻进鼻孔。糟糕,燃料外漏了!
即使连忙操作脚踏板,机体仍无法顺利起身。似乎是脚部零件受损,无论再怎么使劲踏,都只响起轴心空转的声音。
「可恶!动啊……!」
眼眶泛泪,双手拼命上下动操纵杆。不过看来重要齿轮已毁,怎么推动操纵杆都只听得见无谓的空转声,和顶多微微抬起的右臂,其它手脚都没有反应。上级机兵走向动弹不得的弭兹奇机,宛如刽子手高举大镰。暗红色的尖端瞄准胸口,若是开锋过的大镰,合金也能轻易斩断,看样子是打算连同装甲一刀两断这边的驾驶座。然而──
「你这混帐,我才不会逃啦……!!」
弭兹奇用布满血丝的眼瞪向刽子手,然后彷佛在做最后的祈祷般把左手放到气阀杆上。要死也要跟爱机一起死,不可能塔布里斯被毁后只剩我苟活于世………
就在做好悲怆觉悟的当下──
弭兹奇脑海中突然掠过儿时景象的跑马灯。
『米迦勒是女天使喔。』
一名身著纯白特殊套装的少女如此笑著对弭兹奇说。
『路西法是男天使。』
少女背后耸立著两台巨大机兵黑影。
『集合两人之力,化为世界的扳机(World Trigger)。』
穿著全黑特殊套装,年仅八岁的弭兹奇抬头仰望骇人的机兵。
上级三队第一阶「炽天使级」机兵──
米迦勒和路西法。
『两人合力的话就能改变世界喔。』
听了少女的话,年幼的弭兹奇一副不是滋味地回答:
『明明要是我们当主驾驶,世界马上就会改变了啊。』
拥有一头金发与翡翠眼眸的美丽少女调皮一笑。
『副驾驶也很重要喔。主驾驶和副驾驶不齐心协力的话,没办法让炽天使级动呢。』
『明明米迦勒的主驾驶已经决定,路西法的主驾驶为什么是空的啊?为什么我就不行?』
『因为做出选择的是路西法啊。路西法是在等,等待能驾驶自己的人抵达这里喔。』
『……希尔菲?你看得见路西法的主驾驶是谁吗?』
希尔菲只面露微笑,没有回答。具有短暂透视未来之力的希尔菲肯定看到了弭兹奇看不见的东西。
是啊……没错呢,希尔菲。
我逐渐懂你当时说那些是什么意思了──Sylphy Lane。
「世界的扳机(World Tri
gger)。」
直到扣下那玩意为止,我要是没活著的话……路西法会伤心的。
跑马灯随即消失──
回忆中希尔菲那抹透澈的笑容,遭到高举大镰的敌军上级机兵掩盖。
「……!!」
回过神来的弭兹奇立刻打开胸部舱门的活栓锁。
我不能死在这儿,我还有约定要实现。
弭兹奇接著想松开安全带,但无情的大镰在反射阳光下一亮──
「……!!」
来不及了,玩完了。对不起,希尔菲;对不起,卢卡,我撒了太多谎都没说……
只见大镰利刃挥下,就要连同驾驶座把弭兹奇一刀两断──
高亢金属音响起,利刃破碎四散。
「!?」
敞开的舱门外,可以看到碎裂的金属片闪闪发亮。
喷溅的银色飞沫中央,一名身著纯白军服的少女倒立著飞舞在半空中,朝弭兹奇瞪来。
「你这笨蛋,快点下去啦。」
金色头发,翡翠色眼珠,美丽白皙的长相。
──希尔菲。
弭兹奇无意识间呼唤了她的名字。
「我叫你下去啦。」
任凭金发与白披风迎风飘逸的雅思缇单手把弭兹奇座位的安全带撕裂,瞪向眼前的敌机。
「反正还有时间,把他抢过来好了。」
弭兹奇闻言马上制止雅思缇:
「不行啦雅思缇,有散弹炮……!」
然而早在话传到前,雅思缇人已化为白银闪电从弭兹奇面前消失。
眨眼间,一道雷光劈在敌上级机兵的背面舱门上。
「…………嗯!?」
雅思缇歪头不解。
确实已经往舱门缝隙挥出手刀。
普通机兵光挨这一下,活栓锁应该会被破坏,眼前的却没坏。
刚才命中的触感也和金属不同,虽轻却有弹力,没有破碎开来。
超能驱动的时间大约剩下三十几秒。
往下方一望,随处可见我军步兵的尸体,而雅思缇注意到尸体身旁散落的刺刀。
还有时间。雅思缇把鞋底往舱门一顶跳下地面,捡起军刀后再度跳回离地面约九公尺高的背部舱门,把军刀插进门缝里。
一声低沉「喀锵!」响起,刺刀的刀刃缺了口,但舱门仍未撬开。根本没见过这种装甲嘛──雅思缇气鼓鼓地使尽浑身之力聚集到双手,用刺刀尖端一再往相同位置猛刺。
说时迟那时快──
全白的炽热包覆了雅思缇。景色消失,声音消逝,唯有连恶意都感受不出的冷酷光芒覆盖整个世界。光芒内部更突然有数百记铁拳出现,狠狠打在雅思缇身上。
雅思缇的身体浮现大量圆锥形凹陷,感觉五脏六腑通通被搅成一团乱。
──啊。
只见雅思缇连一声都吭不出,身体被迫弓起,随著细微金属碎片在半空中勾勒出弧线。
听不见声音,呼吸不过来,搅成一团的脏腑简直都要从嘴里吐了出来。
──散弹炮……
雅思缇脑中掠过弭兹奇方才的忠告。这是种在轻型炮身内装入数十发碎弹的炸裂弹。由于弹药本身相当轻,德尔•多勒姆战役时卢卡故意下令朝我方机兵发射,用来排除攀附机身上的敌军步兵,立下辉煌战果。没想到竟于此时被敌军用同样招式以牙还牙了吗?
意识逐渐模糊。直击雅思缇的碎弹一般来说具有把肉身射成蜂窝的威力,不过她在军服底下穿著伊甸制的特殊套装,遭受子弹直击也不会贯穿,并会分散化解冲击威力。然而这发从极近距离炸裂的散弹炮,冲击即使经过化解仍太过剧烈。尽管号称人造人,肉体韧性只比人类稍微好一点。只见雅思缇娇小的身躯就这样飞过三号道路的土堤,重重摔到南方一块长满杂草的草地上,身体激烈抽动两下后便不再动弹。
而很不幸的,摔落位置碰巧就在帝国军步兵部队正前方。
「是雅思缇!抓起来!!」
用不著士官发号施令,渴求战功的步兵争先恐后往雅思缇冲去。雅思缇就在意识模糊当中,结束了超能驱动动弹不得。
「抓到雅思缇啦!!」「把她绑起来!用钢线五花大绑!」「带去司令部,向乔治司令报告!!」
帝国兵们高声欢呼,抱起雅思缇无力的身体往后方离去。
「雅思缇!!」
骑在鲍沃上的卢卡失去理智大喊,甩动缰绳。
可是,鲍沃的胸铠被民兵队长索西摩以双手拉住制止。
「不行呀!万万追不得!!」
「放开!雅思缇被抓住了!!不把她救回来不行……!!」
「这样一来我军将全军覆没!敌机兵还存活著啊!!」
索西摩拼命安抚卢卡,周遭的副官们也挡到鲍沃面前。
「三号道路被突破就完蛋了!现在请您思考该如何阻挡敌军机兵!!」
尽管出言制止,卢卡仍听不进去。
「雅思缇……!!」
突然间──撕裂合金的高亢刺耳破碎声刺进卢卡鼓膜。
传来「啪叽!」尖锐声响,成千上万的火粉喷发出来。
敌上级机兵的大镰深深刺进塔布里斯型机兵的胸部。
眼见反叛军的王牌双膝无力跪地,接著开始燃烧。
「弭兹奇队长!!」
民兵们群情激愤地惨叫。敌军机兵彷佛在玩弄玩具似地,大镰尖端一点一点陷入塔布里斯型机身,没多久燃料引火,造成剧烈爆炸。
「呜哇!!」
暴风吹散了士兵们的哀号,袭卷而来的热浪也使鲍沃往后退。上半身惨遭炸飞的塔布里斯型残骸重重仰倒,参差不齐的断面内能看到驾驶座空无一人。
没有弭兹奇的身影,难道被卷进爆炸了吗?
「弭兹奇……!!」
卢卡不禁嘶喊。竟然同时失去雅思缇和弭兹奇,可说是预料当中最糟的状况。
敌军上级机兵像是在宣示自身的胜利,单脚持续践踏著燃烧的塔布里斯型机体下半身,单手握著刀身断裂的大镰瞪视著卢卡一伙。这台高达十一公尺,脚踏红莲炽火屹立不摇的白色机兵,形同审判天使。
此时,身著纯白装备的帝国散兵从天使背后一口气涌上前来。
「拉斐尔赢啦!击败弭兹奇啦!!」「拉斐尔万岁!!」「拉斐尔万岁!!」
齐声欢呼,宣扬胜利。所谓拉斐尔大概是指那台机兵,创世神话中名声响亮的座天使(Thrones)之名吧。
卢卡的思绪至今仍一团乱,身体动弹不得。然而一看到敌军散兵大举逼近,想都没想就已发号施令:
「碎铁弹!!射!!」
四门野战炮迅速移动到前方,发射装填好的碎铁弹。
烧得火烫的钉子、铁片、碎玻璃的浊流,吞噬了冲过来的敌军散兵,化为鲜红血雾。
敌军散兵见状开始畏惧,因为把炮管平放的野战炮射出的碎铁弹乃是步兵的天敌。就在散兵犹豫该不该舍身突击的当下──
「锁链弹!!瞄准上级机兵的脚」
卢卡仍顺著本能放声咆哮。长年在战场上生活培育出的经验让他不必经过思考,就能对眼前的状况下出最好的一步棋。
只见熟练的装填手往滑膛炮的炮身装入将两颗铁球以锁链相连的「锁链弹」。这是卢卡为了在极近距离对付机兵而开发的秘密武器。滑膛炮虽然命中率差,却能装填各式各样的炮弹。
「射!」
两端连著铁球的锁链弹发射后,回旋著命中拉斐尔的膝盖附近并缠绕上去,但是──
「……!!」
炮烟随风消散,拉斐尔却没停下来,根本不在意脚上锁链,继续举著大镰逼近。看来若不准确缠绕上关节部位,并无法封住拉斐尔的行动。
「别放弃!!要是这里被突破我们就完蛋啦!!」
卢卡的号令声大响。其实他很想现在马上骑著鲍沃,冲进敌阵救回雅思缇。然而身为司令官的立场,率领著两万名反叛军的责任,将卢卡的脚捆绑在此。卢卡个人想做的行为,身为领导者的卢卡并不允许。
「锁链弹!!射!!」
四门火炮陆续对拉斐尔发射锁链弹。以四人为一组的熟练炮兵从清炮管,装填到发射只需二十秒。右膝一发,左膝则缠上了两发锁链弹。全因现在炮手不畏惧敌机,从极近距离开炮,才能有如此准度。
拉斐尔的动作变得稍微迟钝,帝国军散兵为了解开缠绕的铁锁,开始攀爬上拉斐尔的脚。
「散弹炮!!射!!」
卢卡不断变更炮弹的种类持续开炮。只见散弹炮直接命中拉斐尔,内部碎弹喷溅,把正要攀爬上机身的四名散兵变成肉片。
从德尔•多勒姆战役起跟随著卢卡的炮兵队毫不畏惧。一排除掉敌方散兵后,马上更加贴近与拉斐尔间的距离,在短短一分内从极近距离发射三发锁链弹。
拉斐尔的手臂和脚又缠绕上新的锁链,这下即使是上级机兵动作也不得不变迟钝,就
这样强攻到最后吧──如此心想的瞬间,右方土堤突然出现三台中级三队特洛伊型,朝著卢卡率领的炮兵队侧面直冲而来。
「赛达尔型全灭……!!」
原本待在土堤另一侧的传令骑兵如此大喊,看样子我军散开于三号道路两侧的四台赛达尔型已遭血祭。这也难怪,毕竟驾驶技术再怎么好,马口铁装甲根本不可能敌过中级机兵。
机兵队之间的胜负完全是反叛军方的败北。
但是还没结束。
「预备兵!挡下特洛伊!!」
号令一下,百名预备兵便往特洛伊型扑去。
由于敌军是模仿卢卡的战术,并没有带随伴步兵,靠近机兵的散兵预定交给散弹炮解决。不过如今三台特洛伊型小队似乎没能和炮兵合作好,单独冲了过来。
卢卡就瞄准这个弱点。
──那可不是轻易学得来的事。
──是我们在练兵场彻底训练合作技巧才办得到啊。
步、骑、炮、机四兵种的合作战术是过往杰弥尼军团的拿手绝招。就算照学兵种构成,也不保证能实际在战场上发挥效果。
「别害怕!封住膝盖打开舱门!!」
「单独一台机兵根本没什么好怕!上!快上!!」
民兵队长索西摩放声激励部下,我军宛如狩猎巨象的狼群,往机身高五点五公尺的特洛伊型聚集。
特洛伊型是头部长了L型的角,擅于格斗战的机型。全速驱动六千两百马力的索玛引擎组成V字阵形的三台机兵,举著刀身三点五公尺的剑及厚重盾牌的模样,形同铜墙铁壁。无情地挥剑一扫逼近的步兵,一口气将五、六人的身体一刀两断。
激烈喷溅的血泉、大动力引擎的轰隆声、犹如铜墙铁壁的英姿都让民兵们畏惧。其中仍有勇敢的民兵躲过大剑,附著到钢铁机脚并攀爬上去。然而就在好不容易爬到膝盖处时,旁边其他的特洛伊型却彷佛像在拍打苍蝇似地,用手中大剑挥来。
连哀号声都没听到。
被装甲和剑身残忍压死的遗骸轻轻落到地面。
这三台机兵小队似乎习惯不带随伴步兵的战斗,以正确的举动来援护同伴,将爬上身旁同伴机身的步兵一个个抓起来碾碎,再继续一步步往炮兵队侧翼前进。
卢卡咋舌瞪了敌机。敌军的实力果然也不容小觑,但是──
「乌奇奥勒的男子汉勇敢无惧!!这是为了保护女人孩子的战斗!你们通通把命拼了啊!!」
民兵队长索西摩沙哑激励民兵后,自身也率先冲向敌机为表率,朝著膝盖往上爬。
「队长!!」「跟上队长!展现勇气!!」「让帝国军瞧瞧我们乌奇奥勒的骄傲!!」
受激励的民兵们撑起颤抖双脚,跨过被摔烂在地的战友尸身,往步行的铁块群集上去。
所有人都清楚这里就是分水岭,愿意赌上自身性命的理由,就是背后的家人们。为了让最爱之人不挨饿,不受到践踏,能笑著过幸福人生,民兵们死命往钢铁巨人猛冲。
「我们是为故乡而战,千万别放──」
索西摩的号令就这样被一旁特洛伊型伸出的右手压扁。被从攀附上的机身击落后,索西摩的身体最终成了机兵脚下肉饼。
「队长!!」「该死的臭家伙!竟敢把索西摩队长!!」「大伙!帮索西摩队长报仇啊!!」「别逃!上啊!!让他们见识乌奇奥勒的荣耀!!」
民兵们十分勇敢。不只没有因索西摩之死怯战,反倒士气高涨,围上巨大特洛伊型。
另一方面,卢卡率领的炮兵队依然只瞄准拉斐尔打。要是不阻止这台上级机兵,就不可能找出胜算。
炮兵们提水浇在火烫的炮管上,用漆黑海棉棒插进炮口,最后再把新的锁链弹装填进去。
拉斐尔的手脚上共四发锁链弹,合计八颗铁球缠绕。就算是上级机兵,动作也逐渐变得迟钝。虽然很想趁此机会撬开背部舱门,俘虏这台机兵──
「可恶!散弹炮还是没停……!!」
敌军也为了警戒步兵,不停朝己方的拉斐尔上发射散弹炮,在周遭布下碎弹形成的天罗地网。光是靠近拉斐尔,我军的步兵就会沦为肉片。
「不先想办法处理后方的炮兵不行……!!」
卢卡咬牙切齿瞪著持续支援拉斐尔的敌军炮兵队,然而自己手边并没有能机动性强到能绕至该处背后的兵种。
──再这样下去会被数量优势淹没。
卢卡拼命冷静头脑俯瞰战场,得出这个结论。
不过,目前只能继续苦撑。然后在这种绝望状况中能撑下去的,唯有怀抱「战斗理由」的士兵。反叛军的民兵唯有这一点胜过训练有素的帝国兵。
「想想孩子!!想想家人!!为了乌奇奥勒舍弃性命吧!!」
卢卡放声怒吼。在这种状况下需要的不是战术,只需要意志、气势与毅力。除了持续维持战意下去,已没有能突破绝望的方法。
可是。
「左边也……!!」
骑兵悲痛的声音传进司令部。
三台新的机兵小队缓缓从左侧的土堤冒出上半身。
「…………!!」
中级三队最上阶,第四阶级的拉结尔型机兵。
机身高四公尺,六千五百马力。圆滚滚的头部令人联想到陶偶,具多关节的手臂,一对短脚。两个深邃空洞的眼窝形同古代的死神。双手提著十字戟,齿轮运转得喀啦作响,此刻正抬起右脚要跨过土堤。
「……左方两门!瞄准拉结尔!!」
卢卡把只有仅仅四门的野战炮再分一半,转向新的敌机。其实已是杯水车薪,也只能放手一搏了。炮兵们连忙撑起炮架,用手套压上烧烫的炮管,也不管被烫得皮焦肉烂,硬是咬牙推著炮回转。
「射!!」
发射出的锁链弹缠上拉结尔的右臂,结果动作却没停止。拉结尔型的手臂异于人类,拥有四处关节,就算被一两发锁链弹缠上,依然毫不在意抬起右脚,一口气登上土堤。
右方是三台特洛伊,正面有拉斐尔,左方则出现三台拉结尔。
卢卡的司令部完全遭敌机包围。交错的索玛引擎轰隆声,听起来彷佛像帝国军的凯歌。
「不行,会被硬碾过去……!!」「机兵队全数灭亡,没望了啊……!!」
民兵间开始传来绝望的叫声。被以压倒性物量持续猛攻,意志、气势与毅力终有到达极限的时候,如此一来已离全军溃败不远。
即使机身上缠绕多数铁球,位于正面的拉斐尔仍硬是驱动引擎马力步步进逼。瞄准拉斐尔的两门野战炮感受到危险,开始往后退。右侧虽有一百步兵为了挡下三台特洛伊型小队拋头颅洒热血进行敢死突击,至今却仍未挡下任何一台,徒增越积越高的尸山。
拉斐尔一口气缩短与野战炮队的距离。
用宛如人类般轻盈的动作高举大镰。
尽管如此,炮兵们依然打算装填下一发炮弹。
「快逃啊!!」
卢卡出声大吼的同时,大镰也无情挥下。
具备高超炮击技术与高昂战意的四名熟练炮兵被一刀两断,身体断面喷出鲜红血泉,往地上倒去。
拉斐尔毫不留情。
紧接著马上朝左方另两门野战炮抬起巨大右脚。
瞄准著拉结尔型的两门已来不及闪躲。
就这样,无计可施的炮兵们沦为拉斐尔脚下亡魂。
「…………!!」
卢卡哑口无言。继弭兹奇率领的机兵队后,连野战炮队这个杀手锏都全军覆没。这些自德尔•多勒姆战役起共同并肩作战的战友们,无人可替代的熟练炮兵们,如今却像青蛙般被拉斐尔踩在脚底践踏。
拉斐尔沾了血的白色脸孔转向卢卡。
三台拉结尔型也悠悠爬上土堤,眼看就要降落三号道路。
此处已没有机兵或炮兵能够阻止。
绝望笼罩了司令部。
根本无法匹敌。我方已没有抵御庞大军力资源的手段。司令部将会毁灭,三号道路遭突破,被包围在博卡日内的同伴将被一步步赶尽杀绝。
──不。
「还没结束!!」
大口吸气充满胸腔后,卢卡放声一喝,骑著鲍沃,单手抓了描绘双头雄鹰的军旗,高高举起。
「别放弃!跟著我冲!!」
镫子一踢,朝拉斐尔突击。
边往前冲的同时,卢卡不停催眠自己。
──由我来拓出血路。
──由我来争取胜机。
直到最后一刻都要相信胜利,绝不放弃。唯有如此,奇迹才会发生。
「军团长!!」「军团长!!」
司令部的骑兵和步兵顿时一愣,不过似乎受到卢卡刺激,开始追著鲍沃向前冲。
只见卢卡一跃,钻过拉斐尔胯下。巨大机兵没能跟上鲍沃的机动性。
穿过拉斐尔后,敌军共计十二门野战炮成三列横队,把炮口瞄向这边。在把炮管躺平后,直接瞄准他发射散弹炮。
「……!!」
卢卡一甩动缰绳,鲍沃便往横一跃闪开炮击,跨过土堤跳到草地上,让敌阵突然间一阵骚动。
「那就是卢卡,别杀,抓活的!!」「杰弥尼陛下有令,不杀卢卡,要把他拖到陛下面前!!」「逮到活的就能拿一大笔恩宠金啊!发大财的机会来啦家伙们!!」
敌军士兵欢呼鼓噪的声音传进卢卡耳中。
卢卡微微扬起嘴角。杰弥尼那臭家伙似乎不打算轻易杀了我。
既然如此──
卢卡边驾驭鲍沃奔驰,边确认三号道路上的拉斐尔。
反叛军士兵们正攀附在这台异形机体上,拼命想用铁锁链破坏关节,勇敢行径让卢卡相当感动。然而敌军射出的散弹炮仍残酷扫荡攀附在拉斐尔上的步兵。无论如何,散弹炮都是最棘手的。
拉斐尔为了甩掉附著在机身上的步兵开始旋转,卢卡注视著它的动作。
发现了背部舱门的缝隙些微毁损。
那是刚才雅思缇打算破坏所留下的痕迹。雅思缇就是在第二次用刺刀插进该处后,卷入散弹炮的爆炸被轰飞。
如今拉斐尔因为旋转机身,背部舱门是朝敌军野战炮部队的反方向。
──然后,敌军非得按照杰弥尼的指示活捉我不可。
卢卡注意到这是自己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拜托你鲍沃,去帮我扰乱散兵。」
把嘴凑到爱兽耳边一拜托,聪明的贝奥狼便低吼应声。
卢卡抬起头,再度把握在右手中的军旗高高举起。
──你等著啊雅思缇。
──我马上就去救你了。
出脚踢镫后,鲍沃猛烈跃过土堤,重新朝著拉斐尔奔驰。这使高举军旗的卢卡无论如何都会引人注目。
「看到啦!是卢卡!!」「上啊散兵!!逮住卢卡!!」
敌军士官厉声嘶吼下,约莫两百散兵越过野战炮部队,朝他直直冲来。
卢卡不加理会,而是一口气冲到拉斐尔膝盖下方,把脚尖拔出兽镫,亲自攀爬上拉斐尔的巨大脚部。
反叛军士兵们见状一阵错愕,因为万万没想到指挥官竟会亲自爬上机兵。士兵们在愣了一会后,回过神来高声欢呼,跟著卢卡陆续攀爬上拉斐尔的机身。
「看我的厉害吧,你这怪物……!!」
卢卡恶狠狠瞪向上方,接著得在这片背部攀爬约七、八公尺才能抵达舱门。他深深吸了口气,伸指抓住锁链弹的铁链,使出浑身力气往上爬。
炮兵牺牲生命缠上的这些铁链成了致胜的关键,成了迈向胜利的垫脚石。为了报答他们的牺牲奉献,卢卡发誓一定要攀爬上这片积层装甲断崖。
此时敌炮兵队虽调整炮管仰角,装填散弹进去──
「别开炮!别杀他!把他甩下来啊拉斐尔!!」
敌炮兵队长连忙制止。一旦能活捉卢卡,将获得一辈子享之不尽的恩宠金,不过要是杀了他,一辈子都得过著贫困的战场生活。
卢卡正是利用了敌军的迟疑,用渗出鲜血的指尖紧抓铁链,双脚踩稳铁球,直直注视著上方持续攀爬。
小型枪的子弹从四面八方交错飞舞,敌军散兵全都在瞄准卢卡的手脚射。子弹在积层装甲反射的危险声响一再掠过耳边、脸颊、甚至险些擦过头皮后消失。
卢卡依然注视著上方拼命攀爬。拉斐尔背部另一头的辽阔天空彷佛浮现了死去的士兵,以及被掳走的雅思缇面容。
──我现在就去,雅思缇,一定会救出你的。
尽管暴露在弹雨中,卢卡仍卖力往上攀爬,最后总算抵达背部舱门。
舱门与装甲的缝隙上有个裂开的洞。若往洞内望去,可以隐约看到舱门后方驾驶座的微弱光芒。
──是雅思缇留给我的光芒。
──看我把门给撬开。
卢卡只用一只左手抓在铁链上,以空出的右手握住短剑用力插进缝隙。
咬紧牙关把短剑深深插到剑柄,透过剑柄来感受活栓锁的触感。
「该死的家伙,快给我坏啊……!!」
将自身体重全往短剑剑柄上压,试著破坏活栓锁。
这时敌机驾驶发现背部舱门遭到入侵,冷不防旋转庞然身躯将舱门朝向帝国军野战炮队。
驾驶大吼:「开火!」
但野战炮队仍在犹豫。炮兵队长也不允许开炮。
几十名敌军散兵抵达拉斐尔脚下,从极近距离往卢卡的手脚开枪,藉此代替无法开火的野战炮。
这时只见鲍沃放声长啸跳进散兵群中,张牙舞爪撕咬敌人。
「哇啊!!」「是魔兽!是卢卡的贝奥狼!!」「杀它!快杀了它!!」
步兵们慌忙举起卡斯柯特枪的枪口瞄准鲍沃,但后方却出现了提著刺眼刺刀,跟著鲍沃一起冲来的反叛军士兵。
「别让他们杀了军团长!快上!拼死奋战啊!!」「让他们见识乌奇奥勒的荣耀!!把帝国的走狗们通通轰飞!!」
受到卢卡的奋斗激励,民兵们也舍命奋战,三号道路瞬间再次上演敌我交杂的大混战。
尽管明白目前正处于危机中,帝国军炮兵队长仍无法对卢卡开炮。不只因为不敢违背皇帝的命令,更想要得到恩宠金。
「射卢卡的手脚再把他甩下来,别杀啊!!」
就在队长高声嘶吼时,背后响起冰冷低沉的声音。
「为什么不杀?」
队长光靠声音便听出来者,挺直背杆转过身去。
「乔治师团长!!」
摆出最敬礼的同时,对这名突然来到最前线的总司令官说出藉口:
「是陛下有令,吩咐别杀了卢卡……!!」
乔治用他一对蓝眼看了攀附在拉斐尔背部舱门,正将全身重量施加在剑柄上的卢卡,拔出手枪抵在炮兵队长的太阳穴。
「你这家伙想吞败仗吗?」
低声说完,扣下了扳机。
在场的帝国军将领们均倒抽口气,看著倒地抽搐的炮兵队长,以及从他太阳穴中流出的鲜血沾湿路面的模样。
乔治转向炮兵队,发号施令:
「装填散弹炮!!瞄准卢卡!!」
「……遵命!!」
听到师团长下令,炮兵们连忙将散弹炮塞进炮管。
乔治抬起头来。
卢卡正用鞋底抵在短剑柄上,眼看就要把舱门的活栓锁给破坏了。
你这蠢货,以为没人敢对你开炮,自己送上门当靶子啊。
你玩完啦,卢卡•巴路克。
「开火!!」
号令一下,轰然炮声撼动乔治的鼓膜。
「快给我开啊混帐……!!」
卢卡用鞋底踩住短剑剑柄,双手抓住铁链,正打算抬起右脚猛力一踢时……窜上一阵恶寒。
猛然转头望向敌军野战炮队。看到十二门炮口竟通通朝向这边,炮兵们正打算在引线上点火。
「啊…………」
不妙,他们要射我?喂,不是说要活捉我吗!?
──雅思缇。
──法妮雅。
──对不起。
道歉的瞬间,响起剧烈开火声──
帝国军野战炮兵鲜血四溅,一齐倒地。
「!?」
乔治转头往右方看去。
三十名身著漆黑军服的反叛军步兵双手举著枪口冒蓝色硝烟的卡斯柯特枪,穿过土堤朝帝国军野战炮阵地冲来。
而担任前锋的是──
骑著镰刀鸟,手扛十字戟的漆黑巨汉。
宛如古代豪杰勇猛挥戟,像在劈海似地横扫帝国步兵,驾鸟纵身一跃,突破了步兵形成的防护墙。
白色军团遭黑色狂流袭击,没人能阻止得了。只见三十步兵化为漆黑尖枪,刺入,贯穿,破坏了纯白防壁。
无情钻凿的尖端,是名犹如黑曜岩的战士。
乔治知道他。
「葛布……!!」
这名在德尔•多勒姆战役中被誉为「不败葛布」的男人,简直就像在等待乔治出现在前线的瞬间,率领熟练步兵从侧面突击。
──奇袭……!!
乔治注视著直逼这里而来的葛布,内心萌生恐惧。葛布恐怕是藏身于博卡日内等待时机,在不被我军注意之下集合起散兵,看准绝佳时机对直接对司令部发动奇袭。口头说起来简单,现实中唯有杰出的将领能够办到。
──他一直跟在我后头……!
乔治默默反省著自身的败因。恐怕葛布在很早前就察觉到司令部移动到前线,一路隐藏踪迹持续跟踪吧。接著等到我方停下脚步,注意力集中到眼前战局的瞬间,从侧面强袭。无疑是一次想编进教科书永世流传下去,完美利用了地形的奇袭。
──卢卡拥有优秀的部下。
现在回想起来,之所以移动司令部到前线,也是受到神出鬼没的梅比尔队影响。要是没受到他的影响,也不至于轻易来此给敌人奇袭的机会。明明胜利已唾手可得,却被两名将领狠狠摆了一道。
感受到自己的脖子被镰刀鸟的镰刀碰触,紧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