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宅院的家具一应俱全,虽不豪华但素净高雅,与不算高贵的身份相称。
公子瞧不起地看着那些家具,开口说:
「小姐,我是诚心诚意的。我会给你这个国家……不,是这世上最大的幸福。」
房间被两座屏风区隔开。屏风前点着灯,灯火袅袅摇曳,女孩躲在屏风里的身影也在墙上幢幢跃动。
一直焚着香而沾满香气的房间,飘荡着甘甜的香味。
「可以答应我吗?小姐……」公子稍作停顿。「你点着我送的香……我是不是可以当作你已经接纳了我呢?」
女孩没有答复。
公子又自顾自接着说。
「葵祭1快到了,你老是窝在家里,对身体不好,去看看祭典吧!」
公子说着,眯起了眼睛。
「想必美不胜收,小姐也可以穿着华丽的衣裳出门……如果不想跟我一起去,就一个人去吧!欣赏美好的事物,心情会跟着开朗起来,说不定想法也会改变。」
一个深呼吸后,公子又补上一句:
「或者,也说不定会察觉自己的命运。」
屏风后响起衣服的摩擦声。
「……命运……?」
听到屏风后的微弱声音,公子开心地点着头说:
「是的,就是小姐出生前已经注定的命运。」
「有那种东西吗……」
公子打断她气若游丝的话,肯定地说:
「有,那是向天发誓绝不违背,烙印在生命里的定数。」
公子的深色眼眸,在眯起的眼睛深处闪耀着诡异的光芒。
「是的,小姐,这样的定数就是所谓的天命。」
说着说着,公子就要把手伸向屏风,但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而放弃了。
公子起身告辞。
在他离开后,响起了虚弱的喃喃自语声。
「……天命……」
女孩双手掩面,无力地摇着头。
她早就知道了,天命已经注定。
所以,她绝对不可能嫁给那个公子。
「我……已经……」
冥冥中自有定数,逃不掉了。
忽然,花香随着风飘进来。
「晴明——」
木门悄然打开,从门外传来铃铛般的妖艳声音。
叫唤的是自己的名字没错,但晴明不想回应。
他假装没听见,借着灯台的光线翻阅书籍,灯火却突然熄灭。
他不悦地咂咂嘴。伴着花香的衣服轻柔地滑行,停在他身旁。
他不讨厌花,但也不是特别喜欢。不排斥淡淡的香味,对浓烈的香味却几乎可以说是厌恶。
在没有灯火的黑暗中,散发着花香的纤细肢体依偎在他身上。
透过衣服,也能感觉到她的体温。暖暖的气息,拂过脖子。
晴明叹口气,把手伸向女人的下巴。
身体与心灵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呢!晴明这么暗自嘀咕,拍拍额头。
眼睛适应黑暗后,没有灯光也看得出物体的轮廓。
女人的头发比身高还长,缠绕着他冒汗的手臂和胸口,很不舒服。
他慵懒地瞄了女人一眼。
不管是翻云覆雨的时候,还是这样躺着的时候,他们都不太交谈。女人背向他,弯曲起伏的头发黏在脖子和背上。
几乎可以称为万丈深渊的黑暗,把女人的肌肤衬托得更加白皙。
晴明自嘲地扬起一边嘴角。
身体好倦、好沉。每次跟这个女人有过肌肤之亲就会这样,而且是一次比一次严重。
他知道原因。女人性属阴,交媾后,无论如何都会夺走他的精气。
然而他却没有拒绝,因为没有理由拒绝。
他对生命没有执着,觉得这样精气被吸光而身亡,也是一种乐趣。
但事与愿违,他还活着,没有半点生命快要终结的征兆。很遗憾,看来自己的身体比想象中强壮多了。
以这样的方式死去,是什么感觉呢?如果说不想知道,是骗人的。但也不是现在马上就想尝试,有机会时再试就行了。
只是这样而已。
「……被吸光啊……」
晴明喃喃自语着,忽然想起了异国的传说。
隔着大海,在那片大陆的最深处,看不见尽头的道路远方,传说有个妖魔会吸光人类的生命。他只知道那个妖魔可怕得超乎想象,没那么容易歼灭,是否真的存在,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既然有这样的传说,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这世上没有不死的存在,不管人或妖,甚至于神,都逃不过死亡。那么,就应该有什么方法可以彻底消灭那个妖魔。
「……」
可是,晴明想到这里就放弃了。
想出办法又如何?只是浪费时间。
分不清是睡意渐浓,还是意识逐渐模糊了。
身旁的女人文风不动,感觉连呼吸都没有。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他还宁可女人的肌肤冷得像冰雪,这样可能会有趣一点,事实却不然。女人的体温较低,只是肉体接触到夜间空气的缘故。
阴历五月的天气已经没有寒意。
再说,晴明也没有义务关心她。于是他闭上眼睛,陷入深渊般的黑暗中。
明天要早起。突如其来的访客,搅乱了他的行程。
进宫前他还有事要做,很烦人的事,但不能不做。
在宫中任职也很烦人,但也不能不去。
还有个男人比工作更难缠,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对付他?
这些散漫的思绪,没多久便沉入了黑暗水底般的地方。
◇◇◇
就是他?
对,就是那个男人。
听说他身上流着异形的血。
异形?
有人说是狐狸。
狐狸。
可是怎么看都像人啊!
外表是人,真正是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只是装成人的样子吧?
狐狸爱怎么变就怎么变。
小心点。
小心点。
小心安倍晴明。
他是怪物的孩子——
从皇宫到家里的距离不是很远,慢慢走也花不到一个时辰。
他手上拎着布包,里面是纸张和装着水的竹筒。水是从京城郊外汲来的泉水,没有这些水就无法进行今天的工作。
一早太阳还没升起,他就起床了,丢下看似熟睡的女人,整装出门。反正回来时,女人自然会消失不见。
汲完水时,天已经亮了。他直接去了皇宫,所以今天睡眠不足。昨晚的翻云覆雨也有影响,身体很重,慢慢地,好像越来越难复元了。
靠意志力撑着在书库里工作时,他听到有人在墙的另一边说话。
想起听不出是谁的好几个声音在交谈的内容,他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这种事还有什么好聊的……」
他百分之百承认自己是妖怪。
因为他身上有一半是狐狸的血,的确是不折不扣的「非人类」。
他站在门前,叹了一口气。
坦白说,那些闲言闲语并没有伤害到他,只是让他觉得不胜其扰。
从他懂事以来,一直听到现在十多年了,早就习惯了。
在他还是婴儿时就突然失踪的母亲,确实是异形,所以他不能否认,也不想否认。
小时候,他会问父亲,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每次父亲的表情都很悲伤,真的太悲伤了,所以他渐渐知道,那是不该问的事。
父亲在阿倍野结了草庵,现在住在那里。
晴明十五岁行象征成人的元服礼后,父亲经过深思熟虑,做了这样的决定。
——我要一个人生活,你也一个人努力看看吧!
说完,父亲就去了阿倍野,留下晴明哑然目送着他离开。
父亲不是不爱他,从小到现在,都对他呵护备至。
每年父亲都会回来好几次。没先通知就突然跑回来,住几天后,又突然跑回阿倍野。
几天前也突然回来,住了三天,又回去了。
他一个人生活快五年了。从一开始就不怎么觉得寂寞,还算过得去。
父亲回来似乎都是为了看他过得好不好,还是很关心他。有时他会想,既然关心他,为什么要搬去阿倍野?但他从来没问过。问了也不能怎么样,所以没必要问。
他钻过大门,穿越篱笆。每次都是没有人的家,平静地迎接他。
今天却不一样。
从走廊走到最里面的自己的房间,拉开木门,就看到阳光从他出门时开着没关的板窗照进房内。
晴明停下脚步。
铺在房间边缘的褥垫上,有隆起如人形的外褂,上面披泻着弯曲起伏的乌黑长发。
「啊,晴明……」
美女缓缓翻身,目光流盼,他却毫不动心地说:
「你还在啊?」
女人掩着嘴,戏谑地笑了起来。
「你好冷漠……昨晚只是逢场作戏吗?」
「就是那样,你快走
吧!」
被这么无情对待的女人脸上堆着笑,目光却带着厉色。
「我是安慰孤枕难眠的你,你把这分恩情当成什么了?」
他耸耸肩说:
「到底是谁安慰谁呢?我晓得你是异形变成的女人,也不会害怕,你是知道这样才来找我的吧?」
女人抹去了脸上的笑容。
她猛然站起来,合拢胸口敞开的单衣,用力拉扯衣服下摆。像丝绸般滑顺的长发,乌黑亮丽。
「说话小心点,不要不知好歹。」
从敞开的木门走到外廊上后,女人就轻飘飘地飞起来,消失在黑暗中。
晴明板着脸目送她离去时,从板窗后面蹦出了几个身影。
「真是的……晴明,你跟不得了的家伙上了床呢!」
「居然没被杀。」
「我们虽然跟那女人同类,也有点怕她呢!」
晴明冷冷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妖们,简短扼要地说:
「你们也快滚。」
小妖们互相看了看,落寞地走出去了。
恢复宁静的家,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
安倍晴明身上流着异形的血。
可能是因为这样吧,经常有异形在他家出入。
只是出入也就罢了,麻烦的是有些会找他当顾问,有些会故意找碴纠缠,有些会把他当成一夜情的情夫。
那个女人也是其中之一,在他快遗忘时,又悄悄钻进了他的被窝。
她虽是异形,却不是死灵。真要归类,应该是比较接近神的存在。小妖们不敢说太多,但是从它们零星片段的话,可以拼凑出这样的猜测。
晴明对她既没有感情也没有爱情,勉强来说,只有怜悯与同情。
她绝对不会说出来,但晴明知道,自己只是某人的替身。
意乱情迷时的她,眼睛看到的显然是自己之外的某人,晴明只是没有残酷到当场戳破她而已。
他虽有感情,却与人类应有的温暖与关怀相差很远,散发出冷漠的氛围,所以没有人想接近他。
直到现在。
随便吃过晚餐,正想休息到寅时2,就听见有人叫门。
「打搅啦!」
正要让纸做的式3帮自己脱下直衣的晴明停下动作,皱起了眉头。
人影乍然消失,剪成人形的纸张缓缓飘落。
他还来不及回应,访客就趴跶趴跶踩着轻快的脚步从走廊过来了。
「哦,找到你了。」
晴明咂着舌整理好衣服,转向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便进来。」
「我是听见有人回应才进来的。」
「我没回应。」晴明差点虚脱瘫倒。「你知不知道这叫什么?岦斋。」
榎岦斋看着气得肩膀颤抖的晴明,愣愣地说:
「叫什么?」
晴明猛然抬起头,瞪着岦斋说:
「叫想太多、叫错听、叫幻听、叫误解!这个家只有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有其他人回应!」
「不、不,我的确听见了,就像这样……」岦斋把两手分别伸到嘴边说:「不好意思,请问这是安倍大人府上吗?是的。请问晴明大人在吗?在呀。我可以进去吗?请进请进。打搅啦!就是这样。」
晴明按着额头,低声咒骂:
「全都是你自己说的吧?」
「不是我,是府上的什么东西或谁的声音,诚心诚意在帮你回应。」
晴明很想大叫没有那种东西,也没有那种人!他开启全身所有的理性,才压抑下来。这样下去,会被岦斋牵着鼻子走。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慢慢地深呼吸,经过岦斋身边,走向走廊。
「啊,喂,晴明?」
大步往前走的晴明板着脸说:
「没办法,我去拿瓶酒来,请你喝完马上离开。」
不管晴明的态度有多冷淡,这个男人都不会怎么样。即使他发怒,男人也不为所动。他被这样纠缠了好几个月,现在已经进入半认命的状态。
岦斋从后面追上晴明,笑嘻嘻地举起手上的东西说:
「放心吧,我带下酒菜来了。」
晴明木然瞥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大气。
在宫内的阴阳寮工作的晴明,其实还不是阴阳生4。
好几次被选为候补,他都找理由拒绝了。
师父贺茂忠行觉得很遗憾,但他怕自己不小心学会太多东西,一发不可收拾,再也回不了头。
现在他也是自学。所有必要的书籍,安倍家都有。而且父亲与贺茂师父有往来,所以他从小就拜贺茂忠行为师,基础知识几乎都装进大脑里了。
岦斋把酒倒进陶杯里,独自配着干沙丁鱼喝酒。晴明斜瞪他一眼,面向矮桌磨着墨。
「喂,晴明,你也来一杯吧?」
「不用,我要工作。」
用来磨墨的水是早上汲来的泉水。
两、三天前,有个贵族拜托他做护符。那个贵族说,如果可能,他想做这样那样的护符,晴明把他的希望排列出来,居然多达十几种。
不但要做到可以随身携带的小尺寸,还要分给全家人。
那位贵族有好几个妻子、好几个孩子,双亲也还健在,还要加上侍女、随护、杂役。
数量相当庞大,但答应了就要做。期限是明天中午,在那之前,他要做几十张护符,没有时间喝酒。
晴明做的护符非常有效,这样的风评就跟他身上流着异形之血的事一样,在贵族社会中广为流传。
有些人听到晴明的传说觉得很害怕,却想要他的护符,就会偷偷派人前往,带去与护符数量相当的谢礼。
对晴明来说,可以收到正当的报酬,没有必要拒绝。有人委托,他就会做。
这件事传开后,他几乎每天都过着做护符的生活。
咻咻挥动毛笔的晴明,瞄一眼堆在旁边的书籍。
那些都是阴阳术相关的书籍。
师父对晴明关爱有加。晴明不知道如何处理自己的特异能力,是师父教会了他使用方式,在这方面,晴明很感谢他。
但是,晴明并不是很想当阴阳师。
或许他应该专心迈向阴阳道,可是他讨厌自己的能力,实在没什么意愿去灵活运用那种力量。
这种想法也表现在他的工作态度上。该做的事,他都会完成,但绝不多做其他事。
他总是独自工作,时间到了就离开。
所有人都从远处偷偷看着他这个狐狸之子,想知道长得像人类的他,体内究竟是怎么样。甚至有人抱着好玩的心态下赌注,这件事也惹恼了晴明。
他变得讨厌与人往来。
这时候却有个人,满不在乎地接近不想与人交往的他,那就是现在正悠闲地往陶杯里倒酒的这个男人。
「喂,晴明,不能喝酒,要不要喝开水?一直写字很累吧?何不休息一下?」
「……」
握笔的手用力过度,护符上的墨水都晕开了。
晴明深吸一口气。
平常心,平常心。
「我不是说过我不要吗?你自己喝够了就快走吧!岦斋。」
岦斋把陶杯放在地上,站在晴明身旁,合抱起双臂,露出了佩服的神色。
「你真行呢!不用看资料就可以分别写出这么多种类,我得向你看齐。」
榎岦斋是在今年春天从遥远的南海道5而来的,与晴明同年。
在阴阳寮的入寮欢迎会上,晴明一如往常地远离大家,把酒独饮。主客之一的岦斋溜出筵席,来到他身旁。
安倍晴明是个拥有超俗绝世的力量,却不好好修行的怪人。母亲是异形,父亲在儿子行完元服礼就离开家,迁居到摄津国。
大家喝酒后就变得饶舌,听到他们的谈话,岦斋对晴明产生了兴趣。
被称为「异形之子」的他,外表就像一般人。看他默默喝着酒的模样,显然是无聊得发慌,等着时间赶快过去。
岦斋觉得他并不讨人厌,就过去跟他打招呼了。
晴明后来一直很后悔,当时为什么不马上离开筵席。
那么做就不会惹来现在这样的麻烦。
他打起精神继续做护符,岦斋还是不死心,蹲下来配合他的视线说:
「喂,晴明,明天是假日没错吧?」
「——」
晴明不理他,振笔疾书。
「明天是贺茂祭吧?你是在京城出生长大的,应该去看过吧?」
「——」
咻咻咻咻。
「所以带我去吧!」
「什么?」
如行云流水般写个不停的笔瞬间静止。
晴明抬起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岦斋雀跃地对他说:
「我很期待贺茂祭呢!在我的家乡,没有像贺茂祭这么大型的祭典,我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呢!一定很壮观。」
「等等,我没说我要去。」晴明板着脸打断他。「明天我要做完这些送去给委托人。再说,祭典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有一长排绚丽
夺目的游行队伍而已。」
岦斋歪着头问眉头深锁的晴明:
「这些要花明天一整天的时间吗?」
晴明盯着应该专心工作的双手,粗声粗气地回他说:
「明天中午就得送去了。除此之外,我还有其他事要做,没时间去玩。」
岦斋根本没在听。
「这样哦,那么做完后再去看祭典也来得及吧?啊,真的好期待。」
岦斋心花怒放地说完就往走廊走去,晴明猛然揪住他的衣领。
「唔!」
被勒得直翻白眼的岦斋,耳边响起低沉的嘶吼声。
「等等。」晴明半眯起眼睛,对边咳嗽边转过身来的男人说:「你有没有听见我刚才说什么?有没有听见?有没有听见?」
男人按摩着脖子,若无其事地回他说:
「不是明天中午送到就行了吗?送了之后再去就没问题啦!」
「我还说『除此之外,我还有其他事要做,没时间去玩』啊!你的耳朵是用来装饰的吗?还是只有洞而已?」
岦斋夸张地摊开双手说:
「晴明,你想想,一年一次的贺茂祭,你干嘛那么悲哀,要窝在家里做阴沉沉的护符?在灿烂普照的阳光下,欣赏华丽的游行队伍,一饱眼福,才是健康又有建设性的选择吧?而且会很快乐!」
晴明看着说得眼睛发亮的岦斋,显得很怀疑。
「快乐吗?」
岦斋握紧拳头说:
「当然快乐!应该是!」
他连看都没看过,却说得自信满满。
看到同事充满期待,眼睛像星星般闪闪发亮,晴明开始担心,如果不陪他去,很可能会被他埋怨一辈子。
小时候,父亲带晴明去看过几次葵祭,所以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实说,他不是很想去。
光看是很华丽——光看的话。
「说定了,明天中午我来接你。你要在我来之前把工作做完哦!晴明。」
岦斋竖起手指严格地下令,晴明半眯起了眼睛。
「随便你……」
反正说什么都没用。这个男人超会讲话,跟他争半天,最后还是会不知不觉被他糊弄过去。
晴明无奈地看着意气飞扬的岦斋离去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
「贺茂祭」又名「葵祭」,来参观的人逐年增加。
挤在路边看游行队伍的京城人群与排成一长队的牛车都很壮观。牛车的主人都是贵族家的千金小姐或夫人,从后车帘可以看到她们精心搭配的服装,鲜艳夺目的色彩,对京城的人来说跟游行队伍同样有趣。
停放牛车的位置,跟身份、家世有很大的关系,所以从排列方式就可以看出上下关系。
藤原家的牛车装饰得美轮美奂,从布帘看进去的衣服也是光鲜亮丽。
挤在水泄不通的人潮里,岦斋的步履还是那么轻盈,晴明却显得很疲惫,两人各走各的。
岦斋家乡的人口不多,只让晴明觉得厌烦的拥挤人潮,对他来说很新鲜。
「好多人啊!晴明。」
听到岦斋的惊叹,晴明黯然回他说:
「是啊,已经享受完人潮的拥挤,我要回家了。」
声音没有高低起伏,是因为要赶在中午前把护符做完,他只睡了一个时辰。
做护符时,必须避开丑时。由于来了不速之客,光子时实在做不完6。他从寅时开始写,一直到天大亮时才终于写完所有的护符,接着倒头就睡。
将近午时,岦斋的声音把他叫醒。
正面的木门上了锁,从庭院走过来的岦斋敲门叫着晴明。
刚开始晴明没理他,他咚咚边敲着门,边大喊:喂、喂!
再也受不了时,晴明才眼神呆滞地爬起来,像要拆了门般用力推开门,很凶地说:
「吵死人了!」
看到太阳穴暴青筋的晴明,岦斋眨眨眼睛说:
「哟,吵醒你了吗?对不起。」
有谁能责怪刹那间下定决心想杀了岦斋的晴明呢?
结果,把护符送给委托者后,晴明就被岦斋拖来看贺茂祭了。
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人可以这么旁若无人地对待晴明。
「喂,有一长排牛车呢!好热闹、好热闹,果然名不虚传。」
岦斋语气兴奋地东张西望。晴明正好跟他相反,满脸不开心。
他觉得很悲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拖着疲惫的身子,挤在这样的人潮里。
突然响起「哇」的欢呼声,人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聚集在道路两旁的人你推我挤,都想尽可能地钻到最前面。
隔着一段距离,岦斋指着布帘摇曳的牛车说:
「你看,那辆牛车的布帘动了。」
岦斋指向那里,叫着「你看、你看」,晴明意兴阑珊地瞥了一眼。
他见过那辆牛车。
「是藤原家的牛车。」
「是吗?哦,是夫人还是千金小姐呢?」
「不知道,深闺的千金小姐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外出。」
好多年没有这样观赏排列的牛车了。
从他懂事以来,就是跟父亲两人相依为命。
来看葵祭的次数也寥寥可数,第一次来是几年前呢?
父亲牵着他的手,走在拥挤的人群中。过了好一会,父亲才把被推来推去的他抱起来,指着牛车给他看。
数不清的人、一长排的牛车,还有装扮华丽的游行队伍。
被这股气势压倒的小孩不但不觉得漂亮,还对不习惯的人潮产生了恐惧。
看到大家都在笑,他感到很讶异,心想他们为什么可以笑成那样?这个疑惑直到现在都还埋在他心底。
「藤原家的人可以选择最好的位置观赏游行,真是好命呐!」
晴明冷冷地说。
只因为生在大贵族家,就可以无所事事,过着远超过市井小民的优渥生活。
人光是出身不同,就有这么大的差别。那是伟大的上天决定的命运,人力无法改变。
岦斋转头看着晴明。被这样紧紧盯着看,晴明困惑地问:
「怎样?」
「没……」岦斋欲言又止,眨眨眼睛说:「我在想,原来你也会说这种话。」
晴明听不出他话中的含意,眉头皱得更深了。
岦斋弹一下他的额头,露齿笑着说:
「你离群索居太久啦!晴明。偶尔回来这样的俗世,说说人话,不也是一种心情的调剂吗?」
晴明看着这个讲话不经大脑的男人,就像看着完全不同次元的生物。
岦斋察觉到他的视线,也难得半眯起眼睛说:
「干嘛这样看我?好像把我当成什么异次元的生物。」
晴明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
他心想,这家伙居然猜得分毫不差,也太厉害了。
阴阳寮的人,不,是皇宫里所有人都是从远处看着晴明,绝不靠近他。
因为一旦跟他扯上了关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尤其是心里有鬼的人。
譬如,想排挤政敌的人、真的已经下手的人,或是自己没动手但借用术士之力下了诅咒的人。
只要去找,就可以找出很多这样的人——皇宫是群魔乱舞之地。
晴明叹了一口气。
好多张喧闹、笑开怀的面孔。这些来看祭典的人都只顾着自己,不知道这里有个可疑的人,流着一半的异形之血,搞不清是怪物还是人类。
如果在这种地方公开晴明的身份,大家会怎么对待他呢?
对于狐狸之子、异端的存在、跟自己不同的生物,人们会忌讳、排斥。
「我根本不想进宫工作……」
可是父亲希望他去,师父也劝他去。
父亲就不用说了,师父也把他当成一般的孩子对待。
从小失去母亲,再加上这样的出身,使得晴明比其他小孩都冷静,敏锐得可怕。师父都知道,却还是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孩子。不是低估他,只是纯粹把他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待,就像对其他孩子一样。
师父表里如一,没有半点虚假,逐渐融化了他顽强的心。
「晴明。」
叫唤声把晴明拉回了现实。
「有卖烤鱼呢!要不要吃?」
岦斋站在稍远处指着烤鱼。
心情纷乱的晴明眯起了眼睛。
「晴明」这个名字,是五年多前才开始叫的。
在他行元服礼前,大家不是叫他童子,就是叫他安倍小公子。
连师父在他小时候,都没叫过他「晴明」。
师父与晴明的父亲是旧识,也认识晴明的母亲。
母亲葛叶的模样,还隐约留在晴明记忆中。但真的很模糊,完全看不出清楚的轮廓。
晴明有个渺小的愿望。虽然渺小,却很沉重、很难实现。
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也可能永远不会实现的愿望,埋藏在他心底深处,偶尔会像沉落水底的水晶碎片般闪烁一下,宣示它的存在。
「晴明,给你。」
眼前突然冒出一根热腾腾的烤香鱼串。
晴明微微向后仰,斜瞪着岦斋。
「好危险。」
「不要挑毛病嘛!拿去,很好吃哦!」
大口咬住香鱼肚子的岦斋笑得很灿烂。
晴明叹口气,接过烤香鱼串。
咬一口试试,还真的很好吃,刚烤好,咸度又恰到好处。吃下去才想到,自己还饿着肚子。
回想起来,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水,因为写护符时要尽可能斋戒净身。
晴明二话不说就把香鱼啃光了,岦斋满意地看着他。
那股视线让晴明浑身不舒服,他还不习惯被人这样盯着看。
「怎样?」
「吃不够的话,那边还在烤呢!还是要吃烤米麻糬或粽子?」
没看到甜食是有点遗憾,不过也无所谓啦!
岦斋说着哈哈大笑往前走,晴明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每次跟这个人在一起,步调就会大乱,搅得他束手无策,只有一个累字。
步调大乱也就罢了,最让晴明受不了的是,最后还是会原谅岦斋的自己。
根据小妖们的说法,是二十岁以后的安倍家公子稍微变得圆滑了。
他没有这样的自觉,也不同意小妖们的说法,不过最教人生气的是,他发现事实的确如此。
跟人太接近是很危险的事。他的身体介于人与妖之间,不管跟人或妖太过接近,都会破坏剃刀边缘的均衡。
现在跟那个女人太过接近的晴明,已经站在离彼岸不远的地方,正渐渐跨入妖的领域。
活人不能去彼岸,要没了生命时才能渡河。
而妖会夺走人的性命。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宿命。
见游行的人潮愈来愈汹涌,晴明下定决心要回家,于是开始寻找岦斋。
他怕闷不吭声地离开,事后可能被念到臭头,最好还是说一声再走,做做样子也好。
「岦斋……?」
晴明停下脚步。
脖子突然有种麻刺的感觉。
「……」
他把手伸到脖子上,视线扫过周遭。
什么都没看见,直觉却告诉他有问题。
麻刺的感觉没有消失,滑落到背脊上。晴明全身紧绷,表情散发出锐利感。
「怎么回事……?」
还在东看西瞧的岦斋原以为晴明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现在发现他不见了,急得大叫:「晴明,你在哪里?」
在人潮中四处张望的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啊,找到了!」
他松口气,正要朝晴明走去时,背上忽然掠过一阵寒意。
「这是……」
反射性环视周遭的岦斋立刻进入备战状态,直觉敲响了警钟。
就在他仔细观察周围状况时,看到晴明也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他也察觉到了?」
不过,晴明其实比岦斋更早察觉。
他的灵力比岦斋强大许多。
岦斋出生在以阴阳术维生的村落,这样的出身带给了他本领,但是感应能力与驱邪除魔的能力都不及晴明。
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差别,无法靠努力与修行来弥补。
与生俱来的能力谁也改变不了,所以岦斋不是很在意,只是觉得,如果有一项专长胜过晴明,就可以抬头挺胸地跟他平起平坐。
岦斋也是人,难免会羡慕、焦躁。与晴明往来后,他很想学会什么优秀的法术或本事,只要一项就好。
在一片纷乱的人群中钻来钻去的岦斋举起手说:
「晴明,你看……」
瞬间,咆哮声震响。
在那一长排的牛车中,有辆装饰较为朴实的牛车,拉车的牛突然发狂了。
牛高声怒吼,扭动身躯,焦躁地用前脚刨蹴地面。它扭动得太过剧烈,用来把衡轭7绑在脖子上的绳子就快被扯断了。没多久,牛的眼睛充满血丝,咆哮着往前狂奔。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群众都来不及反应。
直到牛蹄逼近眼前,他们才知道危险,惊慌得不知所措。
只在一瞬间,欢呼声变成了叫喊声和惨叫声。
奔驰的牛车脱离了牛车队伍,斜斜往前跑,边踢散人群边狂奔。
眼见失控的牛车往自己冲过来,晴明后退一步正要避开时,突然看到飞起来的前方布帘后有个身影。
牛车上是个已脱离童稚而婀娜多姿的年轻少女,身上的长褂不算华丽但高雅大方。她满脸苍白,紧紧抓着牛车上的小柱子。
求救的视线与晴明的视线交叠。
「——」
两对视线的交会非常短暂,觉得目光交接说不定只是错觉。
晴明的脚却本能地动了起来。
在离奇的状况下差点被乱成一团的恐慌群众吞没的岦斋,好不容易才从中脱身。
「糟透了……」
惨叫声此起彼落,从中传出压过所有声音的尖叫声。
「小姐……!」
岦斋定睛看着狂奔的失控牛车。
从飞起的后方布帘,隐约可以看见衣服和纤细的身影,装扮不是很华丽,但气质高雅。这辆牛车的主人是哪家贵族的千金吗?
尖叫的人是被牛脚踢飞,爬不起来的牧童。
岦斋冲过去,伸手要把他拉起来,他却语调悲痛地哀求说: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姐!」
满脸苍白的牧童忍住疼痛,指着牛车一再重复这句话。
岦斋点点头,丢下牧童,冲了出去。
虽然拖着牛车,全力奔驰的牛速度还是很快。人类跑得再快,距离仍是愈拉愈大。
「可恶!」
岦斋咬牙切齿地说,这时看到牛突然恐惧地嚎叫,停在原地踏步。
「怎么了?」
岦斋赫然转移视线,发现跟自己一样往前冲的晴明,正对着某处念刀印。
他定睛凝视,确定晴明是对准了牛脚。
有种一般人看不见的小动物攀在牛脚上。牛害怕攀附在自己脚上的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像跳舞般踢来踢去。
「晴明!」
晴明瞥岦斋一眼,继续往前跑。他必须在禁咒失效之前想办法安抚牛,没时间说话。
禁咒一失效,就再也拦不住抓狂的牛了。
远远围观的群众,个个吓得脸色发白,看着晴明绕到牛车前面。
「裂破!」
晴明挥起的刀印,以凌厉的气势斜劈而下。
无形的刀刃劈断了牛车与牛之间的衡轭。
牛车差点被反弹的力道震倒,在要倒不倒之间稳住,回到原来的位置。
承受车体所有重量的轮子轰隆作响,弹跳几次后就不动了。
牛用前脚一次又一次刨蹴地面,口水四处飞溅,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半空。
是什么让它吓成这样呢?
「南无马库桑曼达、吧沙拉旦、显达马卡洛夏达……」
晴明念着让牛恢复平静的真言,皱起了眉头。
太奇怪了,它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呢?是什么把它吓成了这样?
边结印边瞪着牛的晴明,发现有个朦胧的影子躲在牛背上。
是一团趴在牛背上的黑影。
一察觉到这点,有股寒颤掠过晴明的背脊。
他全身寒毛竖立。
狂跳起来的心脏速度全开,冷汗直冒。
「那是什么……?」
惊愕得喃喃自语的晴明,渐渐看清楚了来历不明的黑影。
定睛注视好一会后,晴明倒抽一口气,绷紧神经。
黑影是某种东西散发出来的可怕气息。那个被黑影团团缠绕的躯体跨坐在牛背上,握着缰绳。
「唔……!」
晴明茫然呆立。好不容易挤到他身旁的岦斋也跟他一样看着牛,大吃一惊。
「什么……!?」
不用任何法术就可以看得这么清楚的东西实在不多,可见对方的力量十分强大。
晴明紧咬嘴唇,深吸一口气,重新结印。
「南无马库桑曼达、吧沙拉塔显达、马卡洛夏那塔亚索瓦塔拉亚、温塔拉塔坎漫!」
晴明原本逐渐萎缩的灵力,再度往上喷射。
操控牛的黑影看到那股灵力,轻轻勒住了缰绳。
「咦……!」
反射性叫出声的晴明与岦斋,遭到剧烈龙卷风般的攻击。
「唔!」
视野被漫天飞尘屏蔽的两人交叉双臂,抵挡攻击。
就在这时候,口吐泡沫、高高举起前脚的牛翻个白眼,倒了下来。
轰然倒地的牛,背上已经看不到那团黑影了。
晴明握紧了拳头。
「……可恶……」
被那股来自地狱似的冰冷视线射穿,晴明与岦斋都呆住了。
可以说是太突然了、出乎意料之外、突发事件,多得是借口。然而,事实上他们是被异形散发出来的鬼气震住了。
攻击消失后,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那是对自己的愤怒与不满。
拖着脚走路的牧童与看来像是随从的几个人,摇摇晃晃地跑向牛车。
「小姐!」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小姐!」
布帘下露出凌乱的衣服。
不知道坐在牛车上的小姐有没有事?
晴明担心地甩甩头,靠近牛车。
「小姐有没有怎么样?」
晴明问其中一个随从,他脸色苍白地摇摇头说:
「没有回应,好像昏过去了……」
「真的只是昏过去吗?如果不是,后果将不堪设想。」
听到晴明这么说,随从吓得脸色更苍白了。
晴明把快哭出来的随从交给岦斋,自己绕到牛车后面。
「小姐,在下失礼了。」
小心避开群众视线的晴明,轻轻掀开布帘,往里面看。
身份不明的小姐,身材非常纤瘦。
年纪大约十五、六岁。没有血色的脸茫然若失,满头黑发乌黑亮丽。
「小姐、小姐,快醒醒……」
晴明稍微犹豫后,把手伸向她的肩膀轻轻摇晃,听见她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
「……唔……」
惨白的眼皮颤抖起来,露出了迷蒙的眼眸。飘忽不定的视线,过了好一会才捕捉到晴明的身影。
「啊……」
她恐惧的眼眸波动摇曳,试着举起白皙纤细的手指,却突然闭上眼睛,就那样动也不动了。
啪答滑落的手,掉在离晴明膝盖不远的地方。
她的眼神好像想抓住什么。这也难怪,那只牛继续发狂的话,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晴明把手伸向她的肩膀上方,靠灵力检视她的身体有没有受伤。
「还好……」
看起来没有生命危险,晴明松了一口气。应该是身心同时遭到冲击,暂时昏过去而已。
「请问,小姐……」随从战战兢兢地询问,晴明告诉他没事。他怯怯地看着晴明说:「请问,你是……」
「我是安倍晴明。」
「安倍……?」随从喃喃重复着,好像想到了什么,瞠目结舌。「总不会是那个……」
他说的是「哪个」,不用问也知道。
晴明默默地点头,轻轻行个礼,就从随从身旁走开了。
「岦斋。」
岦斋跪在倒地的牛前面结印,试着让牛醒过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牛脚动了一下,从头到脖子开始抽搐。看到牛张开眼睛,撑着还有点虚弱的脚站起来,牧童才安下心来。
清醒的牛害怕地环视周遭,用鼻子磨蹭每天照顾它的牧童。牧童边抽噎着,边抚摸着牛的脖子。
岦斋喘着气,发现晴明正对他使眼色,暗示他最好在京职与检非使8发现骚动赶来之前离开,才不会惹上麻烦。
两人混在人群中离开了现场。
难得来看贺茂祭,岦斋觉得很可惜,可是假如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又会被传得沸沸扬扬。
他也理解晴明的心情,只能期待明年的贺茂祭。
1葵祭又称贺茂祭,是上贺茂神社与下鸭神社在每年五月十五日举办的例祭,与七月的只园祭、十月的时代祭并称京都三大祭典。
2古代用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来计算时间,寅时指半夜三点到五点。
3供阴阳师差遣的手下,有用叶子、纸张等东西变出来的式,也有从妖魔鬼怪选出来的式,还有从众神召唤来的式神,例如十二神将。
4阴阳寮里除了独立的阴阳师,另有阴阳道、天文道、历道与漏刻道四大类,最高为博士,阴阳生则是学生,其中选成绩优秀者做为阴阳师候选人。
5律令制下的日本,地方行政划分为五畿七道,五畿是山城、大和、河内、和泉、摄津五国,七道是东海道、东山道、北路道、山阴道、山阳道、南海道、西海道。
6子时指深夜十一点到一点,丑时指半夜一点到三点。后文的午时则指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
7架在牛颈上用来拉车的横木。
8京职是掌管京城司法、警察与民政的单位。检非使则是在京城内负责取缔犯罪、风化业等警察业务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