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瓦德在借宿的旅馆里给了我们一间上房。
是参谋腾出了他的房间。对于团长不寻常的严命,他眨了眨眼,身体先于思考动了起来。
虽然罗伦斯要帮忙运送货物,但因为鲁瓦德说那关系到个人的生死而没有答应。
鲁瓦德看起来是个优秀的团长。
那与他所冠的缪里之名非常相符。
罗伦斯只能那样安慰赫萝。
“让咱一个人呆一会儿吧。”
赫萝一边抽泣,一边简短地说。按至今为止的旅行经验,她一说这种话不是要引起一场大骚动,就是会成为让罗伦斯惊慌失措的决定性因素。
但现在,罗伦斯不会再慌张了。
她刚刚紧紧抓着自己哭了。她在最艰辛的一刻信赖着自己,可那个时候一过,自己就不该再过多地待在她身边了。赫萝可以一个人进行思考,而且也必须要整理思绪。
罗伦斯用指腹擦去赫萝眼角的泪水,他没有说安慰她的话,而是指了指水壶。
“不要喝酒啊。”
离别之夜喝酒是不会有快乐的结果的。
赫萝哭红的脸露出笨拙的笑容。
“笨蛋。”
“离开旅馆前我会来告诉你。”
雷诺斯的回忆让罗伦斯稍有些犹豫,但他还是轻轻抱了下赫萝后站了起来。赫萝直到罗伦斯走出房间都一直坐在房间的一角凝视着他。
关上房门后的罗伦斯再次叹气,但不是因为他担心赫萝。
缪里留下的可悲又言不由衷的口信在这里成为了现实,但现在生者的故事正在继续上演着。
“有空吧。”
鲁瓦德靠在离房间几步之遥的楼梯口处边说边从墙边站直身子。
看到罗伦斯点头,他说了句“到我的房间”后就下楼去了。
“请。”
习惯了杀人与被杀和买卖俘虏的佣兵团长为罗伦斯打开了房门。这本来应该是站在房门旁边打杂的小厮该做的工作。
所以,被夺了工作的小厮大吃一惊,似乎还在为团长会那么做而再度吃惊中。
“不用紧张。”
鲁瓦德对小厮耳语了几句后进了房间。
然后,他来到罗伦斯身边,摊开手掌给他看。
“我也还在颤抖啊。”
站在战场最面前的人应该是要绝对避免让别人看到自己掌中的颤抖的。而鲁瓦德却特意展示给罗伦斯看,这说明他对罗伦斯表示了自己最大程度的敬意。
正确地说,他是对赫萝,以及赫萝带来的罗伦斯表示了敬意。
“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鲁瓦德请罗伦斯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后问。
“罗伦斯。克拉福•罗伦斯。”
“克拉福,罗伦斯。好名字。是普朗人吧。”
圆滑的讲话方式使他远比外表要老成得多,似乎稍一放松就会被他完全看透。
“不,我是罗恩人。”
鲁瓦德点了点头。不愧是辗转四方、久经沙场的雇佣兵,对于地名的了解比商人还要详细。
“说到罗恩商人的话……那你在这个镇上不就是违反命令了吗?”
罗恩商业公会广为人知。而且这个公会也很清楚莱斯科是个怎样的城镇。这表示罗恩商业公会是个被人熟知的优势集团。但这既是好事又是坏事。
“嗯,所以我在这里不是任何地方的什么人。”
不论发生了什么公会都不会伸出援手。
罗伦斯说完,发现鲁瓦德像是放心了似地松了口气。
正在罗伦斯对此疑惑不解时传来了敲门声,刚才的小厮进来了。
在他手中的托盘上放着装满葡萄酒的瓶子和粗俗的土制酒杯。
“来一杯吧。要是害怕有毒的话,就让我先用咱们两个的杯子喝上一杯。”
“不用,没关系。”
这是个一点儿也不好笑的笑话,不过罗伦斯却还是笑了。因为在他靠近鲁瓦德接过杯子时发现了鲁瓦德的紧张。
鲁瓦德也笑了,像是要隐藏自己的难为情。
“为命运多舛的邂逅。”
鲁瓦德说着举杯啜饮。
罗伦斯也效仿他的样子啜饮,真是绝好的上等葡萄酒。无言地看着杯中物,邀请人鲁瓦德似乎很是满足。
“不过,要是我的父亲或是祖父也能在场的话该多好。”
鲁瓦德像是在脑中搜索词汇般盯着桌子看了一会儿,抬起头说的竟是这样的话。
“我到现在还有点儿不能相信。或者说,如果你们是欺骗我的骗子我反倒觉得更现实。”
他虽然笑着,但是也带着明显的困惑。
罗伦斯也在考虑较为温和地进行谈话。
“我已经对你的这种想法早有准备了。”
听到他诚实的回答,鲁瓦德表示了认同。
然后他又用力点点头,假装咳嗽了几声。
“一旦忙于战争,有时可能就会踏入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夹缝。”
想不出该说什么。不过即便罗伦斯是个无神论者,在没有月亮的雨夜,他也曾好几次感觉到似乎有已经死去的行商伙伴站在马车旁。
“虽不知那是神还是死神,但在数度徘徊于死亡线时,它却指点了我们前路。我也明白在我们身上那种事情发生得特别多。但与其说那是神明向我们伸出了援手,不如说有更多次我觉得那是其他什么东西。也就是说……”
他叹了口气,看着桌子在考虑是说还是不说。
他做了个深呼吸,决定说出来。
“也就是说,那是与旗帜有关的什么。”
墙上有一面鲜红的旗帜,上面有一只仰天长啸的狼。
用动物作为旗帜的佣兵团并不少。狼象征着智慧与力量,喜欢用它的大有人在。
虽说如此,见到赫萝的狼耳鲁瓦德却并不害怕,其中一定有相当的理由。能想到的理由就只有他曾在绝望中有无数次被非人的生物所救。
“我想那一定是托了这个的福吧。或者,也许是因为那位?”
“赫萝吗?”
听到罗伦斯的反问,他的表情稍微有些僵硬。
“……直呼其名没关系吗?”
鲁瓦德看着天花板,不似开玩笑地问。
“因为她好像不喜欢被当作神来崇拜。”
听了罗伦斯的话,鲁瓦德有些困惑地挑起眉,轻轻地呼了口气。
然后,他手贴着额头摇头大笑起来。
“可能我也流着那样的血吧。所以现在还是很讨厌被叫做团长。”
这也许是想缓和说话气氛的玩笑。不过罗伦斯对于血统之说表情有些僵硬。
“我们的祖先是狼——相信这种说法的手下也有很多呢。但是我的父亲和祖父却明确地否定了这种说法,甚至对此到了愤怒的程度。”
“愤怒?”
“据说是作为佣兵团创始者的我的祖先某天与狼相遇,通过帮助狼与被狼帮助而建立了这个团。那狼的名字就叫做缪里。”
原来是这样。
罗伦斯点点头,鲁瓦德继续说: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我们得到的帮助更多。我们一直对狼保持着敬意。所以……没错。皮毛一定要狐狸、貂或者是鹿的才行,相当耗费经费啊。”
鲁瓦德似乎有意地耸了耸肩,沉默粗俗地表明了佣兵团的运营不良。
初听到时感觉有点不可信,不过那些话似乎是真的。
“不过,不得不让人觉得这些光怪陆离的传说是为了团结佣兵团而制造出来的啊。”
鲁瓦德一边手托着酒杯轻轻晃动着一边说着。
“其实在这种不知何时走到尽头的征战生涯中,那种编造出来的故事倒是比什么都可靠,也会成为人们看向未来的精神食粮。我是如此断定的。”
罗伦斯所属的罗恩商业公会也有这样的创社神话,每个城镇与村庄都有。这是区分每个人是哪里的什么人的基础。让自己有个响亮的头衔,是人们立足的基础。
“那个……也许啊。”
鲁瓦德深深吸了口气,又呼了出去。
他露出疲惫的笑容,抬起原本向下的视线看着罗伦斯。
“我听了很多先祖留下来的故事,其中最特别的就是贤狼赫萝的故事。相传如果我们某天与她相遇,一定要将刻在爪子上的口信传达到。”
罗伦斯望着天花板,稍加思索了一阵。
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是还是要谨慎起见。
“她说她曾在一个离这里很远的村子生活了几百年。现在她忘记了故乡,无法回去,所以现在我负责送她回去。”
“送她回去?”
鲁瓦德的提问听上去意味深长。
罗伦斯有些疑惑,但见对方脸上掺杂着的苦笑时便顿时明白了。
他是看到了赫萝紧抓着罗伦斯大哭的那一幕了吧。
“是我带她回去。”
罗伦斯订正道,鲁瓦德很高兴地笑了。
“人世间的趣味就在于此.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不知会遇见谁。但
是正因如此,担心才会永无止境。”
他以凌厉的目光看向罗伦斯。迄今为止还算亲切的目光顿然一变,充满了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动摇的坚强意志。
鲁瓦德的思考焦点瞬间从犹如梦话般的唐突事件转向了现实。罗伦斯身体僵直地等待着他发话。
“我想听你说实话。你们是来毁灭迪巴商会的吗?”
就像罗伦斯听到这个缪里佣兵团存在时多少想到的可能性那样,对方也会多少想象赫萝来到莱斯科的可能性。
由于早就想到了对方会间这种事关不久的将来的问题,所以罗伦斯已经为此准备好了几个答案。他打算根据对方的态度,回答出“就算不毁了它也要让他们吃点苦头”这种狠话。
但是真到了鲁瓦德面前时,这种像是恶作剧般的想法就胎死腹中了。
因为鲁瓦德的表情明确地说明他害怕一件事。
“不,那是不可能的事。”
鲁瓦德既不点头也不回应。
他在想罗伦斯的话并不足信。
罗伦斯润湿了干燥的唇后继续说道。
“不过我真的很担心约伊兹。”
沉默持续了数秒。
然后,佣兵团长终于点头了。
“是吗?”
他简短地说着,耸起肩深深地吸了口气。
然后他稍微停住了呼吸,也许是为了将哽在喉咙中的紧张感全部吐出来。
“……啊、是吗……”
他叹气道。似乎连他修剪得很短的挺立的头发都倒丁下去。
他有一种工作结束了的倦怠感。
因为鲁瓦德内心很恐惧罗伦斯这么说。
“虽然如果我能说出请协助我们消灭迪巴商会的话,我们的旅程应该会稍微轻松些。”
不管怎么说,赫萝要隐瞒真实身份,还要担心教会,有时还要受到已经融入城镇生活中的古老存在的冷遇。甚至是被拼命活在现今时代中的人们提点现实。
龇起獠牙向前挺进,决不饶恕妨碍者。
但那样激进的做法,和二人的旅途无缘。
“第一,如果是以我部下的名誉说的话……”
鲁瓦德捋着自己的短发说——
“如果是为了我们的旗帜,不论是多么绝望的战斗我们都会全力面对。没有一个人会逃走,直至战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他宛如激昂地高歌般的遣词用句就像是要说给谁听似的,比如可能在隔壁竖起耳朵偷听的参谋与小厮等。
“但正是如此也是可怕的命令。”
鲁瓦德直直地看着罗伦斯的眼睛说。
这话的意思只有一个。
“如果我和赫萝一起拜托的话,缪里佣兵团会赌命一战……”
“没错。”
不管他们是出于本心与原则,还是出于固执与面子。
罗伦斯开始把鲁瓦德当做是商人伙伴。
“赫萝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们在旅行中能够学习做不到的事情,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与过去的朋友再会。”
罗伦斯没有用疑问句式。
但是鲁瓦德就像是察觉到了罗伦斯所说的话的意思一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没有说话,无言地摇了摇头。
缪里的所在鲁瓦德也不知道。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所以,我想代替赫萝问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约伊兹没事吧?”
在与赫萝相遇时,这只是在某个旅馆里听到过的模糊名字,是个是否真的存在于世都不清楚的地名。而现在,罗伦斯却要毫不相关的人认真地作出回答。
他有一种似乎是梦想成为现实般的奇异的心情。
不过,罗伦斯并只不是简单地陪伴赫萝而已。为了与赫萝携手前进,他穿越了很多壁垒。
人生有时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事实上说,平安无事。”
鲁瓦德说着抬头向上。
“事实上说,平安无事。”
可能他觉得赫萝在听。
“贤狼赫萝似乎是连千里之外的窃窃私语都不会漏听的。”
“除了状况不良的情况外,基本上是这样。”
鲁瓦德一笑,看起来要比他的真实年龄年轻得多。即使没有笑出声,他的笑也有种野性。
“你们还没有去约伊兹,是吧?”
“是的。虽然得到了地图……但是我们判断在去那里之前,应该先见见缪里佣兵团的人。”
“嗯,这样啊。人做事都有优先顺序。可惜我只是冠上了缪里的名字而已,真的很抱歉。”
罗伦斯慌张地想说没什么,但鲁瓦德却苦笑了起来,像是在说“这是玩笑话”。
“约伊兹平安无事,现在是叫做德鲁津的地区的一部分。那里不太有人出入,是个闭塞的森林。”
赫萝正在头上的房间里竖起耳朵听着吧。
如果是,或许她还蜷着四肢将身体缩成圆球在咔嚓咔嚓地用爪子抓着布呢。
“但是在我们来之前听到了很多关于迪巴商会不好的传言。所以才想委托您这样的人。”
“叫我鲁瓦德就好。”年轻的佣兵团长静静地插嘴道。
“就是些迪巴商会想要压制北方之地,迪巴商会的人正在挖掘北地全部金属,迪巴商会……等等一类的吧。”
“正是如此。”
鲁瓦德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
“但是,实际来到镇上后,发现根本没有战争的影子。城镇充满活跃气氛,商人们也在忙于赚钱。”
对于鲁瓦德望着木窗格外所说的话,罗伦斯再次开口道。
“况且……”
“大概来到这个镇上的人很少会不这样想吧。”
罗伦斯感到意外,但并没有插嘴。
“是有要打仗的说法、也有危险的敛财一说。令人憎恨的那块土地似乎终于平定了。总之在去年秋天的时候这种危险的说法就开始在我们这群危险的人之间秘密地逡巡了。然后,相信的、不相信的人开始三三两两地集合起来。向北的远征中止了,没了工作的我们都失去了目的。于是我们来到这个城镇,却遇到了奇怪的状况。”
秉承现实主义的佣兵们,却说遇到了奇怪的事。
那就说明真的是很奇怪。
“迪巴商会为我们提供住处,还有食物。”
“哎。”
罗伦斯环视四周。最后视线回到鲁瓦德身上,明显地点了点头。
“其他佣兵团也大致如此。我们都很紧张,大家纷纷认为既然他们那么慷慨,那说明打仗的传言是真的。”
商人决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花了钱就一定是有其价值所在的。
况且厚待平时被人嫌弃的佣兵,连小孩子都能简单地想到这是为了激战所做的准备。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周,听说最长的团持续了一个月。你相信吗,据说迪巴商会为了供养我们,每天要支出二十枚琉米奥尼金币。然而……”
鲁瓦德停下来走到了架子边,然后从上面抽出一卷羊皮纸扔到了桌子上。
虽然不知内容,但从样式上来看似乎是某种契约书。
“这是打算提交迪巴商会的宣誓书。在您的庇护下,让我们成为您的剑与盾牌,云云……一般来说接受了这张纸与用来交换的钱币后,我们就会全部受其支配,一面继续在酒池肉林中醉生梦死、一面赶赴战场厮杀。但是,迪巴商会没有接受这个。”
“没接受?”
罗伦斯也没法理解了。所谓巧迟不如拙速。
如果准备过于缓慢,就会给对方准备的时间,而且还要花费经费,士兵的士气也会下降。更何况提供住宿与食物的话,四处都会汇聚来很多不明所以之徒,这样只能徒增人教,根本无法形成能够统一的军事行动。
鲁瓦德又是一声叹气,再次看向窗外。
从他的眼中仿佛可以看出,他正在为窗外的世界不是战场而悲哀。
“据说,有影响力的诸侯的行动还没被探明。听说迪巴商在不清楚他们的动向前是不会行动的。这个我也知道。如果没地方上的协助就等同于自寻死路。诸侯们会让自己养不了的士兵驻留在这个城镇,也有人说是因为要延缓下结论才让士兵们在这里大吃大喝的。这个说得通,而且我们确实在吃白食。而且,迪巴商会也没有决定进攻地点、战斗力部署,我们每天也就只是为晚饭的菜单烦恼。”
冗长的说明正好反映了鲁瓦德自身对于现状所感到的烦躁吧。
与其碌碌无为地活着,他更适合游走在刀光剑影的世界里。
“所以说约伊兹平安无事。只能说是现在没事。”
“原来如此……”
“但是……”
鲁瓦德说道。他半闭起眼睛。
似乎是在考虑是否该说,不过他最终决定说出来。
他假咳了几声,控制着音量:
“迪巴商会非常贤明。现在聚集在莱斯科的人们不管怎样都是与北地有缘之人。所以也像你们一样,大家都把北地看得很重要。我们也
不例外。”
一边说着,鲁瓦德一边走到了墙上贴着的地图前。
那是一张北地的地图。看起来是从芙兰那里得到的地图的延伸。
就是说,芙兰给的地图是正确的,而这个大地图更加精确。
鲁瓦德指着这张地图上的一点。那里就是德鲁津。旧名约伊兹。
“我们在考虑向这里布阵。但是没有哪个蠢人会压制故乡的,特别是现在已经知道了贤狼赫萝是真实存在的。”
他玩笑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认真。
因为多少知道一点儿有关赫萝的传说,所以对于鲁瓦德来说,赫萝是绝对招惹不起的对手。
“……那么,是防卫?”
鲁瓦德点点头。是察觉了迪巴商会要与这里交战吗?罗伦斯想着,佣兵团长比商人活得更现实。
“某种意义来说是的。由德鲁津到东北的斯比艾路尼尔连接着多条猎人以及找矿人们使用的道路。一旦开战,斯比艾路尼尔附近无论是从地理上还是政治上都会是要地,因此毋庸置疑一定会战火纷飞。因此,这里的人们如果要逃跑的话,有一部分就会通过德鲁津。我们打算拦截住他们。”
“……然后,将他们卖给贩卖奴隶的戴林克商会。”
鲁瓦德听了罗伦斯的自言自语后点点头。
“没错。无论哪个村子生活都很艰辛啊。受伤的士兵自不必说,主要还可以在途中截获逃出来的难民。我们将他们捕获为奴隶,既保护了村子,又赚了钱。戴林克可是出名的客源好,俘虏在回乡时也会有些教养与积蓄了,多好的事啊。”
是否真如鲁瓦德所说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鲁瓦德的想法果然与商人很接近。
“迪巴商会对我们的这种提案很是积极。”
“就是说?”
“不想家乡遭到践踏的人们就分配给其相应的工作。”
“但是那不就是全员都进行防卫了?”
鲁瓦德微微撅嘴看着罗伦斯。
那就像是看着优秀的弟子竟然轻易失败的师傅一样。
“迪巴商会不管怎样都是很善于经营矿山的。而且他们中有很多人并不是为了开发就要引起灾难的人。”
“啊。”
“没错。开山、劈林,挖掘银、铜等进行贮备。有很多人都觉得将村子变成城镇会更好。当然,对于某些人来说土地是最重要的,但这并不是世上的一切。迪巴商会很巧妙地游走在这些缝隙间。如果人员够多,那么其中有些人的家乡的土地中有合乎要求的矿床,而且有些穷乡僻壤的人也希望自己的村子得到开发。其中畏惧迪巴商会的人就会为他们出力,而欢迎商会的人们也会为他们出力。这样就会将这块土地上的人的怨恨控制在最小限度,压制北地也会顺利进行。留置这么多的骑士与佣兵并进行照顾,可能就是为了这项工作能够顺利进行。”
原本使用佣兵的动机也有给战斗力进行柔性补充这一方面。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迪巴商会要让被侵略地的人民将怨恨全部转移向佣兵。
如果是那样的话,开始就根据土地的需求状况展开行动就可以了。无论是哪里的土地上都有因为贫穷而成为佣兵的人、担着枪每天熬过日子的人。将他们集合起来就能按照希望将他们布阵到一望无际的土地上。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真的会顺利达到目的吗?
罗伦斯如此想着,鲁瓦德也是一脸半信半疑的表情。
“算了,到底是谣传。反正有的是时间,我们大家就多想想看吧。”
鲁瓦德拍掌表示说明结束。不过冷静地仔细考虑后就会发现,其中的大部分想法都是鲁瓦德的个人意见。
但是这与其说是将擅自臆断灌输给罗伦斯,不如说鲁瓦德更加贴近于将自己所知、所想全盘托出。这可能是出于鲁瓦德对赫萝的恐惧。虽然罗伦斯感觉自己像是狐假狼威,不过自己没必要因为得到了鲁瓦德的帮助而感到困扰。
罗伦斯起身,伸手感谢道:
“赫萝也会感谢你的。”
鲁瓦德反握住罗伦斯的手说着“要是我能解决所有问题就好了”。如果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神为罗伦斯与赫萝所配置的,那么就会如他所说了吧。
虽然这么想,但罗伦斯太了解这个世界了。
“要是能简单地就解决掉问题,那么人的一生就显得太过漫长了。”
“哼哼。确实啊。”
鲁瓦德说着,再次将罗伦斯的酒杯斟满。
“啊,总之我很高兴实现了祖先与狼的约定。也希望你们能一扫旅途的劳顿,顺带一提,付账的是迪巴商会。”
罗伦斯不客气地将杯中的上等葡萄酒一饮而尽。
翌日,赫萝起床后就一直望着头顶的天空。
昨晚没到太阳下山她就哭累睡着了。也因此,到了半夜她就醒着发呆,应该是再没怎么睡。
鲁瓦德的滞留生活似乎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悠闲,他昨晚说什么也不让罗伦斯外出,款待他们的晚饭是运进了房间的豪华大餐。小麦面包、香草烧鸡、鹌鹑浓汤、烤鹿肉与煮牛肉、蔬菜炖鲤鱼。饭后零食有越橘、葡萄干、覆盆子干。酒类也是从啤酒、葡萄酒到蒸馏酒类应有尽有。这样的账单不可能会由迪巴商会来支付,所以应该是鲁瓦德自掏腰包吧。这是对赫萝表现出的关心吧。
不过,赫萝却只吃了平时一半的饭量。
罗伦斯以为她起床后吃了虽然冷掉但依然是上等美味的食物,也许就会恢复好心情,但事实并非如此。她像是在罗伦斯起床前等待过一会儿,在草草打了招呼后,她也只是吃了点小麦面包,尝了几口葡萄酒而已。
不能将剩下的食物就这样装在盘中送回去,所以罗伦斯直吃到肚子装不下为止。能够存放起来的食物就将它们全放进了行李中。不仅如此,他还留了一些悄悄分给来收拾碗盘的小厮。
不过,幸运的是,当赫萝看到勉强自己狼吞虎咽的罗伦斯时,她总算是笑出来了。
如果赫萝显得脆弱,她就会自己靠过来,所以罗伦斯只要在那里凝视着她就好了。
说实话,罗伦斯不知道要说什么、用什么来安慰赫萝。
无论说什么都会伤害到赫萝,这会使自己说的话变得毫无责任感。
罗伦斯此时注意到自己还没有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人。站在罗伦斯的立场上,要说出适宜给失去了重要之人听的话,一定要在他失去了赫萝之后才行了。
但是,在失去了赫萝之后,自己又能在哪个可以安慰自己的人身边呢。如此一想,想象就很难继续下去。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赫萝,今后的未来一定也是这样。
罗伦斯拿起头倚着自己的肩向窗外眺望着青空的赫萝的手,轻轻抚摸着她漂亮手上的指甲。她的指甲很光滑,纤细的指甲因为木窗中进来的冬季冷空气而总是冰冷的。
他们感觉不到寒冷是因为两个人所共有的毛毯。在罗伦斯抚摸着赫萝的指甲时,赫萝还用耳朵尖搔着他的脸颊。
共同旅行时有能够依赖和被依赖的同伴是最好的。
但是,不一会儿赫萝突然抽回手,将脸靠在了罗伦斯的胳膊上。
注意到这是她在刻意忍住不经意意间再次涌出的泪水的举动后,罗伦斯几乎是反射性地使劲抓起赫萝的手。
“我们去外面吧!”
赫萝的鼻子扇动着,眼睛里的泪水马上就要夺眶而出了。
就这样承蒙鲁瓦德的盛情,在房间里舒服地待到赫萝的伤愈也很好。但是罗伦斯是个靠行动赚钱的商人。不论赫萝怎么反对,罗伦斯都会认为应该出门的。
而且,要是每次遇到痛苦、悲伤之事都只能一味默默地等待着伤口愈合的话,那只能使她止步不前,就像她往复在帕斯罗村的麦田中一样。
现在有自己在她身边。
他觉得如果现在不将赫萝带去外面,那么至今为止的携手并进就没有了意义。
“不过可能会有点儿冷,穿得厚一点儿吧。”
疗伤没必要用猛药。
现在可以让赫萝穿得鼓鼓的到外面,如果热了的话再脱掉就好了。
赫萝此刻仍是一脸哭相,她呆呆地看着罗伦斯,最后终于点了头。
罗伦斯故意用力地说了声“好”,然后开始着手准备。就像至今赫萝每次醉倒时一祥,这种时候罗伦斯都将她当做公主来对待,为她缠上腰带、穿上鞋、穿上裘皮大衣、将头发整理好、隐藏好耳朵,再围上狐狸围脖。
虽然赫萝开始觉得有些郁闷,不过中途就任由他摆布了。
从床上下来时,当然也是罗伦斯牵着她的手。
赫萝还是有点儿发呆,要是有什么能使她散散心就好了。
而且,就算是呆呆的笑容也还是笑容。
这一点上罗伦斯很有自信。
罗伦斯拉扯着赫萝漂亮的手离开了房间。
可能是哭得太多眼睛累了的关系,也可能是昨晚没怎么睡的关系,一到外面,赫萝就像是感觉阳光刺眼似地扭过脸去。即使不是旅行者,任何人也都会喜欢寒冷冬日中的晴朗日子,但
是赫萝却似乎对此十分憎恨。
罗伦斯想马上问“想吃什么吗?”,但感觉自己好像只能用喝酒或是吃饭唤回赫萝的好心情似的,于是他将这些话隐忍了下来。
走在街上想吃东西时再那么说吧。
罗伦斯牵着赫萝的手走进了热闹的人流中。
因为一楼有佣兵们聚集,所以他拜托小厮将他们带到了后门。虽说是后门,但其实是运送货物专用的通道。稍微少了一点儿正街上的混杂,不过依然是车水马龙。很多人头顶着篮子走着,人流不断。
鸡、猪、鸭以及到了这种季节却还有的颜色鲜亮的蔬菜,应该是供给像鲁瓦德一样的佣兵首领的吧。偷眼探视停在道路两旁的马车货箱,四方形的大箱子里似乎装着满是蜂蜜的蜂巢。真不愧是树木繁盛的北方地区,上好的蜂巢透过货箱盖子的缝隙就能窥探得到。
在森林中会破坏蜂巢的是熊和野狗。虽然对赫萝来说这是用两只手就能抓住吃的东西,但她似乎对此没什么兴趣。
没能和叫做缪里的故乡同伴见到面这件事,是不能简单地只用带她外出就能抵消的。如果那个传说能更好一点的话就会不同了吧。
狼失去了那只爪子,爪子还裂成了两半,在那上面记载着类似于玩笑的留言。不论怎么想象,缪里都应该不在这个世上了。如果缪里还活着,那么写在尖爪碎片上的话就应该还有别的。
“痛。”
赫萝说话后,罗伦斯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握得太用力了。
“……抱歉。”
他说着不自觉地将手移开,犹豫了一会儿后又再次握住。
自己是做了多余的事吧。
大概如此吧:
但如果多出来的话,只要刮掉就好了。多了总比少了好。
他绝对不想过后当回忆起赫萝时后悔地说“啊,当时要是那么做就好了。”
“喚,那里是广场啊。一大早就很热闹啊。”
在商店鳞次栉比地与别的道路相连的交叉口,罗伦斯看着左手方向说。
在一楼是商店、二楼是住宿以及工匠的工作处的建筑物对面,一个十分显眼的高大建筑沿着广场弧形挺立着。
而且,罗伦斯还透过人们的吵杂声听到了乐器演奏出的美妙声音。
罗伦斯牵着赫萝的手来到了广场上。他让赫萝坐在有些被朝露濡湿的桌边,然后向还在做开店准备的露天店铺的老板小跑过去。老板对一大早就带着女人的罗伦斯露出不知是讨厌还是羡慕的神情,最终还是笑着卖了东西。付款是用从雷诺斯的汇兑商那里打听来的普拉兹铜币进行的。但是店主看了铜币后却有些为难,按他说出的数额换算成汇率稍高了一点儿。
但是没时间讲价了。罗伦斯带着煮好的香醇蜂蜜牛奶与啤酒回来,放在赫萝坐的桌子上。广场上听到的音乐声好像是旅行乐手们在练习,因此时断时续。
看来要等他们好好地完整奏上一曲是要花上一些时间了。而这边也是一样,罗伦斯将冒着热气的牛奶杯子与冒着泡的生啤拿给赫萝看,赫萝似乎很没兴趣地选了牛奶。
基本上罗伦斯是独自一人喝着啤酒。吃了那么豪华的一餐后,来杯像水一样的啤酒刚刚好。
莱斯科是名副其实的充满活力,很多人都在不紧不慢地工作着。围绕着广场建造的建筑物的窗框上也都是花,定睛看着红日照射的地方,都会忘记现在正是隆冬时节。
传闻中的这个城镇与实际见到的竟然如此迥异。
如此一来,即使自己脑中所想的事情与亲眼看过后有所想的事情不同也没什么奇怪的了。赫萝不是爱做梦的少女。她一定早都设想过见不到缪里的情况,拼命做好了遭受这种打击的准备。
所以,即使基本没有喝牛奶、只是发呆的赫萝突然开口说话,罗伦斯也不会觉得惊奇。
“现在笑不出来。”
赫萝连看都没看罗伦斯一下。
而罗伦斯也只是轻轻瞥了赫萝一眼,马上又将目光调向了练习中的小丑们。
“没关系。”
“那、谢谢。”
赫萝说着,轻轻摆弄着领口处的狐狸围脖。
“这……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
罗伦斯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想着里面的水兑得太多了。
“因为我总是做无用功啊。”
在雷诺斯的小巷时也有过一次。
赫萝一瞬间似乎轻笑了起来,但又像是要哭似地慢慢吸了口气,那抹令人怀疑的笑容简单地消失了。
“那——”
“你不想换个话题吗??”
罗伦斯抢先说道。
赫萝有些吃惊地看着罗伦斯,然后慢慢又将视线返回到杯中的牛奶上,轻轻点了点头。
“除了昨天和鲁瓦德谈话之外的内容其他的我也不太了解了。你也听见了吧?”
赫萝点头。
“如果你去问的话,那个人会将团里流传的旧闻以及他所知道的全部事项都详细告诉你的。当然,如果你害怕一个人去问,我和你一起问。”
以贤狼自称的赫萝瞬间目光犀利地看向罗伦斯,但她马上又垂下眼睑,继而闭起了双眸。
“拜托了。”
“真是难得听你这么说。”
听到罗伦斯的话,赫萝睁开眼,微微瞪视罗伦斯。虽然没有让她笑,但看到她清明的目光以及仿佛轻触就会释放而出的感情,罗伦斯总算放心了。
“你向我说也不要紧的。”
不是说缪里“在那之后”,而是说与赫萝在约伊兹实际交谈的时候的事。
但是赫萝并没有回答,只是喝了一口牛奶。
要是不想说,那就算了。
罗伦斯如此想着。赫萝过了一会儿说道:
“如果汝嫉妒就难办了。”
这应该是现在的赫萝努力说出的笑话。
罗伦斯耸肩答道:
“经商中的重要格言。想要双方生意好,就要不去过问对方赚多少。”
这是结婚的商人朋友在酒席宴上经常说的。
赫萝只是傻傻地看着乐手们。
不过,即使看她的侧脸也能感到她的愉快。
“去看看工匠街吗?还是……就在这里听歌比较好?”
罗伦斯试探着赫萝的感情起伏:
赫萝自己一定知道罗伦斯是想要安慰自己的。
她状似有些厌烦地轻轻撅起嘴。
“老实说是汝自己想转转吧。”
真是难伺候的一位啊。虽然平时她的行为似乎旁若无人一般,但是一旦被人关心似乎就会觉得不舒服。
真是喜怒无常的狼啊。不过,她笑的时候却很让人开心。
“也有那个意思。”
“哼。”
赫萝哼了一声,咕咚咕咚地喝起了牛奶。
因为店主见赫萝身材娇小而给她准备了个小杯子,所以奶量并不是很多。不过,她喝得还是很痛快。
然后,她咚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用手背擦了擦嘴唇,用下巴指了指罗伦斯。
“我也要?”
如果解释说这可是酒啊,那一定会引来她那些没用的雄性之类的说辞。
一大早就豪饮啤酒,自己也真是太厉害了。罗伦斯叹息着想。
但是为了赫萝,就算是被当傻瓜也无所谓。原本相遇以来自己就是一直在当傻瓜的。
“……怎么样。”
罗伦斯喝干啤酒、放下酒杯。赫萝稍微起身扇动鼻子嗅了嗅酒杯的味道。
“基本都是水啊。”
她放话说。
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但是当她站起来时,右手就像是在等着罗伦斯似的来回晃动着.
似乎将赫萝的焦点由过去的回忆拉回到现实中一点点了。
罗伦斯为了不让赫萝的回忆继续奔流,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次她没有说痛。
与聚集了懒散、堕落人群的广场不同,工匠街非常有醒目感。
金属的敲击声、捶打木头的声音、打皮子的声音以及欢快的工匠之歌。
和之前的笔直大道不同,只有这里的道路舒缓蜿蜒,道路也都是石头垒成的。这种气氛无论从哪里都会让人想到南方的城镇。
从面向正街的大门中涌出的工匠在道路两边工作着,其间有小厮来回跑着。房前的柴火堆得像小山一样,店里有炉灶的地方似乎是制钉工厂。看上去比赫萝还要小的少女穿着轻飘飘的裙子与木屐,她脚下用力、倾着身,使上浑身的力气终于拉出了钉子。
赫萝停下脚步的地方是年轻的工匠们将金属锻造得红彤彤的工房。
工匠们敲打薄薄的金属将它们做成圆形,那熟练的手法确实叫人看得入迷。
不过,让赫萝不禁笑出来的却是这个工房里为了制作蒸馏酒类而制造的蒸馏机。
“在这个巨大的锅中使酒加温,热气通过连接的管子的同时被冷却,在管头处就会产生酒滴。成品在里面吧。”
罗伦斯指向里面,赫萝很有兴趣地向里面窥视。
工作中的工匠们大多粗鲁又没
耐性,但是对于漂亮的小姑娘窥探自己的工作场地却不会感到不高兴。
没将赫萝的行为放在眼里,像是小头目的年轻男人大声吆喝着手下的工匠们。
“与金属有关的很多,不愧是近在迪巴商会身边的地方啊。”
除了制作钉子、蒸馏机的工房外,还有锁工、刀工以及为了箍桶而制造铁箍的工房等。而且,不管哪一个都是优质品。也许为了炫耀商品的质量好,虽然在店前摆放商品的地方很多,但却都是与这个北方边陲之地不相符的精炼之物。
“可能是个移民的小镇。”
迪巴商会就是做矿物生意来赚钱的,如果没有使用它们的地方,再好的宝贝也如粪土。
想要过上好生活就要买好东西。如果逐一从远方购进,既花费时间,又可能会购人过时的东西。那么靠金钱召集有手艺的工匠就成了最佳选择。
再向前走,出现了制作银质餐具与银质手工艺品的工房。很幸运,赫萝对珠宝饰品完全没兴趣,这让罗伦斯很放心。如果赫萝对珠宝首饰有像对食物一样的热情的话,那么罗伦斯很快就要在这里宣布破产了。
“不过……真的是很棒啊……”
罗伦斯不由得叨念出声。在坎尔贝委托芙兰制作去约伊兹的地图时看到的银器已经非常精美了,但是这里的更上一层楼。
而且问价后发现价格很便宜,都是十分有买入价值的东西。
这是得益于从矿山运来的丰富矿物吧。尽管如此,手工制品业的师徒关系十分严格,而且很多技术都会进行封锁。芙兰之所以能博得特定领主们的青昧,也是因为加工匠人里有很多人拥有他人无法取代的技术。
不过,迪巴商会是靠金钱的力量挖角工匠而不和其他城镇的工匠协会发生纠纷?还是不仅用钱说话,还会周详巧妙地设计呢?
罗伦斯在心底暗自想了一会儿后,将思绪拉回了现实。
要将眼光、心思都放在商品上才行。
幸好赫萝在看着加了鸟、狐狸等装饰的仪式用剑或是什么的柄,没有注意到罗伦斯。罗伦斯于是若无其事一般地看着她的手问“想要吗”,赫萝没什么兴趣地摇摇头走了。
然后,两个人闲晃了一会儿,不过罗伦斯的脑中似乎总在想着与赫萝不同的事情。因为像这样气氛活跃的工匠街真是太少见了。
现在不论哪个城镇的工匠都过剩。想要尽早保住城内的工匠,常用的手法是利用关税与进口规制。但是如果大家都用同样的手法就会导致相互产能过剩的商品无处可售,这也是让协会长常年头痛的项目之一。
因此,最终结果就是必须限定工房数量,结束了艰辛的徒工阶段的人们就会围绕晋升展开争夺。很多工匠都被迫以修行为名,作为云游工匠踏上旅途。这其实是为了减少抢饭碗的。当这些云游工匠回来后,保证晋升的承诺却没了踪影。更加切实地得到晋升的手段是工匠与已死去的管事的未亡人结婚。因此,尚在人世的管事人都会非常注意食物以及身后的声音等。
有很多地方虽然看上去充满活力,但其内部气氛却十分紧张。而这里却是真的兖满活力。
景气是件好事。但是也是有限度的吧。罗伦斯边走边想着,忽然看到了像是工匠协会的建筑物。
罗伦斯与赫萝都停在了这里。罗伦斯看了眼身边的赫萝,再次将视线调回。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在石板上刻着这个城镇的意志坚决的信条。
上面刻着“此镇对工匠没有任何制约。凭手艺开店、兢兢业业于各行业。莱斯科镇欢迎优秀的工匠来此。所有镇民享有自由”。
正在罗伦斯在吃惊时,与一个经过的缝纫女工视线相对了。
她嘿嘿笑着问:
“旅行者?”
那是一个成年女性,她包裹着可以用来插针的特殊头巾,脸和身体都像蓬松的面包一样。
“最初我也是不相信的。不过是真的哦。”
她说着,很是幸福并带着自豪地笑着。
她胸前抱着的可能是正在制作的或是服装的材料吧。从她的样子既可看到喜悦又能看到希望。
这里可能真的会有这些。
在罗伦斯感叹于它的意义时,女人轻快地打过招呼后走远了。
所谓没有规定的城镇真的是偶尔才会听闻的。这是只有刚刚成形的城镇还没有出现定制规章的协会时才会听到的。
但像眼前这种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个城镇的真正意义可能远超出想象。没有规定的城镇是可以与没有税金的城镇相匹敌的乐园。连罗伦斯都瞬间在脑子里盘算着想要将这件事告诉几个熟人了。当然,这其中就有牧羊女诺拉。她想做裁缝。在这个镇上,她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她会在旅行中使用罗恩商业公会的联系方式,给她写信的话应该会收得到。
罗伦斯正在想着这件事,赫萝却突然叹起气来。
对于赫萝来说,与工匠相关的话题都不怎么有趣。与牧羊女诺拉有关的话就更是如此了。
如果让她觉得不快乐的话,带她出来就没意义了。罗伦斯连忙慌张地摆出笑脸说着“走吧”牵起了赫萝的手。
然后,他们到了满是裁缝、鞋匠工房的地方。与靠力气工作的工房里的叮叮当当的喧闹不同,这里剪贴皮革、缝纫布料,唱响宁静的歌声。
他们并不像小丑、乐手们一样为了大家快乐而工作,反倒像是为了使自己快乐而工作着。
所以踏入其中的赫萝也轻松自在起来。
情绪是会传染的。
只要大家都很快乐,那么自己也会有精神。
不过,赫萝带着微笑轻轻叹了口气。
大家是在这里做同样的事、唱同样的歌、住在同一个镇上的伙伴。诺拉所追求的一定就是这种一体感。
而另一方面,赫萝的“大家”都在时光流逝中消散了。终于找到的细小线索上也只剩下了刻着文字的碎片。
罗伦斯想着各种话语,但是都吞进了腹中。他给赫萝买头巾、披肩还有和镇上姑娘一样的服装,想以此来代替安慰的语言。赫萝试戴了新围巾与手套。其间,赫萝并不是完全不軎欢,但是她却一次也没说过想要。
因为她平时就只会保养自己的尾巴,所以可能本身就对其他没有太大兴趣。
罗伦斯瞬间黔驴技穷了。
他十分了解吸引商人的手法,但是对于只知道食物能吸引女性的自己却十分痛恨。
而且,工匠街要比想象的大得多,赫萝似乎也走累了。
赫萝当然知道罗伦斯是特意带着她出来的,所以她自然不会抱怨。但是罗伦斯却对此耿耿于怀。
看来勉强将她带出来是失败之举啊。至少,要是让赫萝在广场上悠闲地待着就好了吧。他的脑中回蹿着的满是这种想法。
现在后悔也晚了。是商人就不要固执于后悔,而要想办法在这段时间里弥补现状。罗伦斯一边注意着身边的赫萝,一边用眼神逡巡着哪里能找到地方坐一会儿。
他原以为工匠街附近会有很多像样的酒吧、餐馆,可是寻找时才发现没有。一定要在赫萝的情绪变得更差之前找到。
这时罗伦斯开始焦躁起来。
逛完工匠街,他们来到了商店、民居混杂的大街上。
在这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依然很多,但是在活跃的氛围中却有一个真空地带。
罗伦斯与赫萝像是嵌进了人海的夹缝中一般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一栋无人建筑,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它不能说是被完全荒废的,因为它有被打扫得很干净。它的两侧有卸货场,大门到里面还有一段进深。从单扇打开的正门里,能看到整齐的桌椅、架子等。
这个建筑有四层,房间也不少。看起来像是个只要运进商品立刻就可以开张的商会用建筑。无人的建筑不仅没有人气,就连人居住的气味都察觉不到。
那不是错觉。
这个小镇已经几乎夺去了罗伦斯的所有注意力,而在没有打开的那半扇门上贴的纸条,则让他完全将赫萝抛在了脑后。
1200托雷尼银币可以洽谈。庞兹商会。
在晴空之下,阳光普照的这个镇上,现在的这一瞬间,罗伦斯的眼中却只能看到这些文字。商店出售。在这个充满活力、没有规则约束的自由的城镇上。
毫不夸张地说,他的时间、心脏也都随着脚步停止了。
身体中的血液也凝固了。
所以,当他再回过神来时根本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就像是突然被放进人群中一样,他的耳边顷刻间涌进了大量嘈杂之声。
然后,当发现左手空空如也时,罗伦斯的身体瞬间冻结了。
“赫……”
萝字刚要出口就收了声。他看见赫萝正在旁边不远的露天店里买油炸蜂蜜面包。罗伦斯马上将手探向自己的腰问,饯包不见了。为了防备小偷,钱包是用绳子系在身上的,这也就是说,他连绳子被解开都没发觉。
赫萝面无表情地嚼着面包向罗伦斯走过来
,他看不出她是否生气了。
她将钱包还给罗伦斯时也没有说话。
“那……个?”
罗伦斯开口道。他空旷的大脑拼命运转着,想着什么都行,总之要说点儿什么。
而这时,赫萝手上的油炸面包突然堵住了他的嘴。
“嗯!嗯?”
赫萝向罗伦斯的嘴里塞着面包,直盯着罗伦斯看着。
路上匆忙过往的行人们也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幅奇怪的图景。
赫萝坚持了一会儿,松开了拿着面包的手。
罗伦斯很意外赫萝会松开食物。不过她松开面包的手一翻,摊开手掌给他看的行为就更让他不知所措了。
“还要买一个。”
罗伦斯根本没想到要说什么浪费的问题。他基本上是无意识地将零钱拿给了赫萝,然后眼神一直追逐着她向露天店铺走去的背影。盯着罗伦斯看的店主听了赫萝说的话后,大笑着将满是蜂蜜的面包给了她。
赫萝依然是面无表情地回来。
然后,她站在罗伦斯身边。
“结果,还是这个最好。”
“哎?”
罗伦斯回问,但是赫萝只是看着要被卖掉的无人店铺。
大概是在说这个面包吧?
罗伦斯带着满怀心事的赫萝外出,带着她从广场转到工匠街,但是最能令她情绪好转的却是甜食。
罗伦斯正在激动地想着,却被赫萝踩了一脚。
而且是狠狠地踩住不放。
他任性地带着她出来后,只顾在意城镇各处的情况,完全忽视了对她的关心。而这本来是罗伦斯为了让赫萝转换心情才执意带她出来的,可是罗伦斯却只顾着凝视这个店,忘我到连平时视为生命的钱包不见了都没发现,当然也忘了嚇萝。
赫萝非常生气。想道歉也不行了。
“在那个叮叮当当敲打金属的地方汝也忘了咱吧。”
她好像是发现了。
罗伦斯不由得身体一动。
“汝一到了街上就像是个孩子。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里怎么样?那边又怎么样?”
她手里拿着的油炸面包似乎很热,加热了的蜂蜜已经完全渗进了面包里。如果是平时的赫萝早就一个接一个地大吃起来,但是她现在却一个都没动。
她已经气到这样了,没办法向她辩解。
现在就连道歉都是愚蠢透顶的火上浇油。
罗伦斯就像是一条被迁怒的小狗,只能等到赫萝的怒气消了再向她道歉了。
不过,在说完这些后,赫萝不再踩着罗伦斯的脚了。
然后,在她叹过气之后抓起了罗伦斯的手。
她很少见地似是难为情般微叹了口气。
“然而,结果还是这个最好。”
“……?”
罗伦斯看着赫萝。
赫萝开始大吃起炸面包。
带着些许不快与烦恼。
“还要咱再说吗?”
她再次踩过来,罗伦斯直视着她。
不过赫萝没有放手。她的脸有些微红。那绝不是因为天气冷的缘故。
赫萝一口气吃掉了一半面包,因为面包的热度,她咝咝地吸着鼻子。
“汝就像是个只笨狗一样高兴。”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吐出白色的哈气。赫萝又吸了吸鼻子。虽然她没有看向罗伦斯,但罗伦斯知道她是在逞强。
罗伦斯就这样沉默地看着赫萝的侧脸,像是看着比蜂蜜面包还好吃的甜食。
赫萝追逐着故乡同伴的名字,而代替同伴与她见面的竟是他留下的令人讨厌的口信。这是件悲哀的事,会让那些只有她本人才会知道的事情在心中反复不去吧。
而罗伦斯知道自己能为赫萝做什么。
如果说罗伦斯在哪方面能胜过赫萝心中的缪里,那就只有罗伦斯现在还活着、对某物感兴趣和迈步向前了。
当然,现在无论多便宜的店铺他都不会买。因为他不了解这个镇子,而且这里又在迪巴商会的控制下。老实说,看到这个镇子如此充满活力真的让他有点感到遗憾。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现实性东西的时候,就算是空想也好,现在需要说的是更加能够让人感到有希望的话。
罗伦斯直视地看了看店面,再次握紧赫萝的手。
罗伦斯说出的是这样的话:
“对不起,我们回旅馆好吗?”
赫萝抬头看看罗伦斯。
“又想画画店面了。”
赫萝的唇角像是抽搐般上翘起来,不过不会有错。
罗伦斯如此想着。赫萝愤怒吊起的眼梢像是加了奶油的柔软面包胚一样,一下子柔和了下来。
“想买这家店,是吧。”
被她这么一问,就不得不说说无聊的现实了。罗伦斯不认为赫萝会赞同他在这里开店。
罗伦斯硬挺着挑着词汇:
“买便宜货可能会损失金钱。首先是要冷静。”
这并不完全是谎言。赫萝在头巾下的耳朵动了动,神情暧昧。
“如果错过了购买良机,到时不要反说葡萄酸就行了。”
“没关系,我的心思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赫萝微微吃惊地张大双眼,然后一脸坏心地歪着头笑了。
罗伦斯因为这笑脸,再次犯了在雷诺斯的小巷中犯的错误。
即便如此,人还是积累经验才会成长的生物。
罗伦斯注意到了赫萝买来的面包,大口吃了起来。
她的嘴唇应该是同样的味道。
不知这种想法是否被看穿了,赫萝叹了口气问前走着催促罗伦斯:
“汝真是个傻瓜。”
然后,他自然没有忘记平时的那一句。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画店面了。
就是在赫萝面前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一起画却是第一次。
所以,罗伦斯本身为这件事而高兴,更高兴的是赫萝也恢复了精神。
“这样阳光就照不进来了。”
赫萝说了房间的分割、家具的配备以及窗子的大小。
虽然最初罗伦斯觉得她可能有些勉强,但是从她一会说这样比较有生气、那样感觉很蠢来看,她可能本来就很喜欢这些。
罗伦斯忽然在想,狼是会做巢的动物吗?
“光照最好的这个地方……嗯。最适合放咱的睡床。”
光照好的二楼房间通常都是商会主人的生活场所。罗伦斯由暗自思忖中回神,不仅苦恼起来。
当然,这只是个空想。
但是,纸上画出的房间布局、制作等,都像和刚才看到的房子一样是实实在在的建筑,因此他不觉认真起来了。
“这里本来是主人的……”
罗伦斯自言自语地发着牢骚,赫萝装作没听见似地继续加画着。
虽然是空想,但是过于骄纵她的话,紧急关头可能就会有麻烦。
完全忘了要给赫萝打气的罗伦斯如此想着对赫萝说了出来。
“在汝的店里没有咱的住处吗?”
“嗯。”
怎么可能呢?赫萝天真地笑着说。
经她这么一说,罗伦斯也没了反驳的话。
但哪怕是污言秽语也好,罗伦斯想说点什么。
于是,赫萝愉快地用纤细的手指按住了罗伦斯的唇。
“要是说出奇怪的话,咱的辛劳可就白费了。”
话中几分玩笑几分认真。
现在的罗伦斯与过去的缪里相比,在赫萝心中占据的时间长短是没法比的。
赫萝很勉强。
罗伦斯告诫自己,无论她是何种笑容,在此时都是真正的微笑。
他又重新盯着赫萝的眼睛看了看,然后点点头。
点头后,他下笔在二楼房间的部分画着。
“啊。”
在赫萝吃惊时,罗伦斯说道:
“与其一个人烦恼商会的未来,不如两个人比较好吧。”
说了感觉有些肉麻的话,罗伦斯在房间的一角添进了小书桌。
赫萝轻轻哼笑着。
然后他们又为这个空想的店铺决定了各种家具的配置、经营的商品等。那就像是触手可及的现实,同时又是首不可能实现的田园诗。
赫萝时而大笑时而生气地与罗伦斯争吵着。
不过在决定了总体框架后,他们的分歧也逐渐变小,多数变成了静静地享受般的眺望。
赫萝就像真的在这个理想的店铺里一样,一脸正在享受春日午后的恬淡般的沉静表情。
不久,她就困倦起来,变得迷迷糊糊了。
罗伦斯当然不会粗鲁地叫她起来,而赫萝也没想去床上。
所以,罗伦斯一边看着时而醒来擦擦嘴角的赫萝笑着,一边继续工作。
不过,罗伦斯终于注意到了。
当赫萝迷迷糊糊地睡着又醒过来时,总是一脸不安的神情。最初罗伦斯认为那是因为浅眠的不快感造成的,但他似乎弄错了。赫萝看到罗伦斯时,总像是要确定是梦还是现实般盯着他看,放心后才会放松地
睡过去。
对于活了几百年的赫萝来说,与罗伦斯一起度过的时间犹如昙花一现吧。是打盹间就会过去的短暂时间。
何况她坚信能再相见的故乡同伴也与她永别了。
对于赫萝来说,她是想要更多清醒的时间吧。
罗伦斯向赫夢说过很多次没时间。因为必须行商,所以不可能一直和赫萝继续慵懒的旅行。他对赫萝说过很多次。
不过真正没时间的却是赫萝。
因为赫萝可以一直活很久,将来也会活很久。在她所遇到、发生过的像山一样多的事情中,与罗伦斯共度的时间以及所做的事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无论这些有多珍贵,如果不断增添新的回忆,总有一天这些就会丢失。
所以,赫萝想要更多、更长的时间,即使是一点也好。这么想来,她能与罗伦斯在一起的时间真是太短了。
罗伦斯放下笔,不自觉地轻抚睡在旁边的浅浅地打着呼的赫萝的刘海。赫萝有些被吵到了似的皱了皱眉,耳朵也动了动,但是没有醒过来。
罗伦斯看着她的睡脸变得很痛苦,内心被紧紧揪住。
他们是来这个镇上确认缪里佣兵团与窥探迪巴商会的企图的。
没错,说是窥探是正确的。他们绝没有想过阻止或是操控。
虽然也想过像故事中的英雄一样行事,但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罗伦斯是旅行商人,即使赫萝能够一骑当千,但对方可是率领万人大军的矿物商。
而且,战斗专家缪里佣兵团长十分担心罗伦斯与迪巴商会挑起纷争。用脑子想也知道,他会做迪巴商会的盾牌。
罗伦斯与赫萝约好会力所能及地帮助她,而赫萝也一定不希望罗伦斯拼命,即使约伊兹被侵略。虽然不是完全确定,但是赫萝大概也不会为了约伊兹而战,可能只会做些努力与工作。罗伦斯有这种感觉。
虽然她的真身是巨大的狼,但她一直都在这么小的身体里,在广阔的世间一角和如同自已一样的市井商人旅行,时而也会显得痛苦。而她似乎拼命想要顺应时代。
但是,赫萝寻找故乡、追踪旧时伙伴的轨迹这些绝不是积极的,她面对的尽是些无可奈何的结果。
可以说她在麦田中耽误了几百年,而人世间的这些变化并不是赫萝的错。
罗伦斯再次抚摸着她的刘海想。
今后在这个镇上的自己要干什么?嗅到了迪巴商会正在谋划着什么,在它的极大野心面前是要束手就擒吗?还是出于欲望进行令人嫌恶的敛财计划,然后让人震惊愤怒?
怎么做都不会有好结果。
他想起在积雪的温菲尔王国修道院,赫萝曾经一边摆弄在朝阳的光辉映衬下的白雪一边说过的话。
不过,这次他能与之相关,至少这次他知道会发生什么。
罗伦斯能做到的就是这些。
罗伦斯对于自己不是英雄谭的英雄一事很是愤恨。对自己来说,赫萝重要到无法用语言表达,但是自己却又不能为赫萝做些什么。他很想说自己活得没有价值。
睡着的赫萝的脸看上去像是哭累睡着了似的。
要怎么才能让这张脸露出笑容呢。
傻笑也好,苦笑也好。
可能的话,希望老天能让她期待明天。
罗伦斯坐在暖炉前想着,不是要她露出掩饰过去旧伤痕的笑容,而是在强烈的绚烂晨光中,期待着今天会是怎样的一天的满心欢喜的笑容。
他思考了自己究竟能干什么,答案是几乎什么都没有。
而白天罗伦斯却总是被赫萝嘲笑。
那就只能为了那种笑脸倾注全力了。
罗伦斯终于将完全熟睡了的赫萝由桌前剥离,抱她到床上睡下了。费事地进行了一番与带她出门给她穿衣时相反的步骤,让她舒服地睡着了。她的睡姿毫无防备,身体就像猫儿一样温暖柔软。虽然并不是没有涌起翻滚的罪恶感,但罗伦斯总算将它克制住了。
罗伦斯轻轻抚摸着赫萝的睡脸,披上外衣准备出门。然后他又停住脚步,拿起了桌子上的画。确定墨水干了后,将它放在了赫萝的枕边。也许是闻到了墨水的气味,赫萝“唔哈”地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很有趣。
罗伦斯走出房间,走在走廊上。
他没有下楼而是上楼。
自从他们由街上回来与他错过后,就一直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应该还在房间里。
罗伦斯稍微掩饰了一下紧张.咳嗽几声后敲了敲门。
开门出来的是银色的头发与胡子都修整过的成年男人。
那个人是缪里佣兵团的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