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汽水吧?」
「苏打才对。」
沉默地互瞪了一阵子,先开口的一定是自己。
「你知道三矢汽水吧?那就是标准的碳酸飮料。」
「那叫苏打!而且冰棒上都写苏打口味,不是汽水口味。」
「以全球标准而言,汽水还是碳酸饮料主流。」
「你把可尔必思的原液加进三矢汽水里看看会变成什么?就是可尔必思苏打啊!没人说可尔必思汽水!」
「那更证明了苏打是邪魔外道!基本款是汽水,加了其他东西才会变成苏打!」
❖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叫什么都无所谓。
不但无聊到令人想笑,还蠢到让人掉眼泪。
为了无所谓的$争执不休,热心地讨论鸡毛蒜皮的小事。
从来没想过那也是一种幸福。
即使到了现在也严重怀疑那样的状态算不算幸福,但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如果能再次和那家伙争论无聊的小事,一定非常愉快。
1
发生亡灵事件的隔天。美久中午时分造访慧星学园时,翼已经在正门等待了。
翼带著微笑打了声招呼,脸上却难掩疲态。一脸疲惫地硬挤出微笑时,右眼角的泪痣看起来就像一颗泪珠,反而显得悲伤。想起后来发生的事,更觉得他或许真的很难过。
「接下来就去社办看看吧!」
翼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迈步踏上红砖道。
红砖道两旁栽种著枝繁叶茂的樱树,中学部的校舍和理科大楼等建筑分别座落在笔直的道路左右侧。这里离目的地社办大楼还很远。
美久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两天发生太多事,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昨晚明明把亡灵逼上校舍屋顶,结果却只看见高岩了辅。顶楼只有一个出入口,遮蔽处并没有躲人,脚受伤的高岩也不可能是奔跑的亡灵。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追赶亡灵时偶然抵达的屋顶?屋顶上又为何不见其他人?除此之外──
「社办……又遭到破坏了吧?」
翼一字一句地说道,似乎正和美久思考著相同的事。
而美久只能点头。
随著回荡在黑暗中的声音往社办大楼方向移动,才发现田径社的大门洞开。开灯一看,里头已是一片狼藉。
物品丢了一地,层架和白板东倒西歪,部分置物柜被砸得扭曲变形。羽毛和红色铁锈炫耀胜利似的撒满整个房间,更令人惊讶的却是另一件事。
社办的门锁并未遭到破坏。不仅如此,连置物柜上的锁──挂锁和密码锁之类共计二十个全都打开了,而且完好如初。
「那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从听见声音到赶至社办,时间再久也不过十分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究竟如何完成那么多事?
「开门锁有一定的难度,置物柜上的锁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开的。转轮式的密码锁必须选对数字才开得了,呃……三位数字的话可能的组合有……」
「每层转轮上有0到9共十个数字,所以一位就有十种可能。同样地,第二位和第三位也各有十种选择。」
翼继续说道。
「经过排列组合,开锁的数字共有一千种可能。假设拨动转轮确认一组数字需要三秒,试到最后一组才成功就需要三千秒……换算下来等于五十分钟。」
「要那么久!?」
翼点点头。开一个转轮式的密码锁就需要这么多时间,一般挂锁和社办门锁恐怕也得花不少时间。打开二十个锁再加上破坏社办,还有时间到处撒羽毛和铁锈……
不是人类办得到的。
猛烈地意识到这种可能,美久急忙甩甩头。
太可怕了,还是再想想其他可能吧!
「假设有其他共犯呢?」
美久想到什么就直说了出来,引来翼一脸讶异。
「嗯……暂且不考虑追赶亡灵最后却发现高岩同学这件事,假设破坏社办的另有其人呢?听到声音时,高岩同学和我们都在屋顶上,所以不可能犯案吧?但是其他人……比方说持有钥匙的人,破坏社办后逃逸应该不需要十分钟。」
没有破坏任何一个锁,可以想见犯人应该持有钥匙。
美久对这个推理相当满意,翼的表情却更加凝重。
「这是田径社里有共犯的意思吗?」
「嚷?啊……!」
持有社办钥匙的人只有社长山方和指导老师,刚才那番话无异于暗示犯人就在其中。美久陷入沉思。
「这么说来……山方同学说他自掏腰包买了置物柜的门锁。难道是他……」
「请别开玩笑了。」
「也是……山方同学没有理由破坏社办啊!」
假借七大不可思议中的亡灵为由犯下一连串的案件,其实是高岩故意找翼麻烦,田径社员完全是被拖下水。社长也是受害者之一,有什么理由非得帮忙破坏自己社上的东西呢?
之前提到的另一个嫌犯是已经毕业的南武,原因是亡灵跑得比翼快,而南武刚好符合这个条件。不过他以前也参加过田径社,当然没有理由危害其他社员,何况他根本不认识高岩。
无论如何,这个共犯理论都有致缺陷。
为了高岩的私人恩怨而在深夜的校园里四处奔跑,破坏社员的私人物品,还造成社上的损失──谁会帮忙做这种事?况且亡灵跑得比拿到全高运参赛资格的翼更快。学校里根本没有人符合这几个条件中的任何一项。
「嗯……这件事真让人想不透。」
「所以我才提出委托。」
听到翼立刻接话,美久才惊觉不对。
「呃……不过……就……就快解决了!请放心交给我!」
「真的吗!」
真不愧是侦探──翼十分放心地笑道,美久也只能跟著笑。
两旁樱树延伸的前方,圆顶形的体育馆逐渐浮现。这里已经离社办大楼不远了,不久便看见那栋彷佛旧式公寓的建筑。
就在这时,异状突然发生。
「唔哇啊啊啊啊啊!」
田径社的门突然弹开,一个男生连滚带爬地逃出来,似乎想跑却踩空跌倒了。接著另一个男生也冲了出来,弯著腰爬也似的试图远离社办。
「是山方……还有涌井?」
虽然离社办大楼还有一段距离,翼似乎已经看出对方是谁了。认出身分的同时身体已有所行动,边跑过去边大叫两人的名字。
山方和另一人听到叫声,也脸色铁青地往翼这边跑。
美久赶到时,两人纷纷说了些奇妙的话。
「手……手印!刚觉得很冷然后就……!」
「地板上都是血!那是什么?怎么会这样!」
两人似乎都相当慌乱,激动得满脸通红,恐怕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冷静点──翼大声说道,然后望著山方。
「社办的地板上有血吗?」
「一片鲜红……!就像血海一样,还有好多手印……」
山方的声音哽在咽喉。似乎是回想起恐怖的情景,眼里满是不安。
「……我去看看。」
翼对美久说完,涌井突然惊恐地大叫:
「太危险了!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那种东西啊!对了,多叫几个人来吧?大家一起过去的话……」
「别这样,事情会闹大的!」
依然面有惧色的山方喝道。两人为了要先叫人还是先回去看争执了一会,最后决定四人一起从入口确认情况。
走到社办前就看到大门半开著。
明明阳光普照,却只有社办前凉飕飕的。金属制的门扉微微摇晃,发出叽……叽……的刺耳声响。
「我要开门了。」
翼抓住门把,缓缓拉开大门。门扉在一阵咿轧声中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美久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
昨晚才遭到破坏的社办如今已整理得差不多,大部分的东西都回归原位了。羽毛和铁绣在屋内角落堆成一座小山,似乎有人扫过──然而除此之外别无异状。
根本没有什么血迹和手印。
美久和翼面面相觑,寂静的屋内只有通风扇喀哒喀哒旋转的声音。
「骗人……怎么可能?」
山方不解地喃喃自语,望著美久等人的眼神满是畏怯。
「地上本来有黏糊糊的血手印……真的!我没有撒谎!」
美久不知该如何回答。山方应该没有说谎,但他说的内容却和社办里的景象互相矛盾。
「我们可能真的被诅咒了……」
涌井小声说道。
这句话让美久心里发毛。
──诅咒还会继续……不对,是正要开始。下次可是有人会因为你而成为牺牲者喔!
高岩的声音在耳中重播。他们就是高岩所说的牺牲者吗?
涌井脸色铁青地继续说道:
「否则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我们果然被诅咒……」
「笨蛋!
哪来的诅咒?」
被山方这么一吼,涌井也理智断线似的粗声大叫。
「那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幻觉!?你也看到了吧?那种情况怎么可能瞬间消失?我们一定被鬼魂缠上了,否则怎么会发生和七大不可思议一样的怪事?」
「叫你闭嘴听不懂吗!」
就在山方揪住涌井的时候──
「喂!怎么了?你们在干么?」
操场上响起粗犷的大嗓门,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教职员正往这里跑来。奔跑时的姿态俐落、动作轻巧,看来应该是体育老师。
看了老师一眼,山方和涌井惊觉不对,立刻停止争执。
「……一定是眼花看走眼,我们最近太累了。」
山方彷佛在说服自己,说完直盯著翼。
「刚才那件事千万别告诉老师。不能再出问题了。」
社办被破坏就算了,要是连社员都开始胡言乱语,事情只会越闹越大──山方担心的似乎是这一点。他说了声「拜托你们了」,然后拉著涌井跑向老师所在之处。
「看到山方那副模样,你还认为他可能是共犯吗?」
美久用力摇头代替回答。
虽然表面上强装镇定,山方眼里的恐惧却藏不住。那种表情不可能是演出来的。
「走吧!要是连我们也被问话就麻烦了。」
翼的话提醒了美久。自己根本不是学生,被教职员发现可不妙。无论对方问什么,美久都没自信能对答如流。
美久点点头,跟著翼准备离开。刚走不到十公尺,就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内馆!」
翼停下脚步,不大情愿地转过身。
「老师……好久不见。」
教师点点头,把翼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后似乎松了一口气。
「你还继续来练习啊……那我就放心了。」
这番话显示对方并非其他教职员,而是田径社的指导老师。看到他严肃的神情转而温和,不难明白他是真心为翼担心。指导老师显然不是来盘问美久,而是找翼有事。
「你也该回归田径社了吧?」
指导老师问完,翼低著头轻轻答道:
「……我已经不打算继续赛跑了。」
「内馆,车祸是一场意外。我知道你很自责,但什么都不做又能如何?就算你放弃赛跑,也不可能让高岩完全康复啊!」
「跟高岩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不想跑了。」
「自暴自弃也该有个限度!」
这句话不是怒吼,却严厉地直击心底。
「大部分的人再怎么拚命也无法跑出你这样的表现,田径生涯就结束了。即使如此大家还是不断努力,觉得能进步一秒也好。痛苦难熬的不只你一个,所有人都背著各自的包袱尽力做到最好,为什么你偏偏不努力?」
似乎勃然大怒的翼瞪大双眼,却只是紧握拳头忿忿说道:
「……如果您这么认为,那就当作是这样吧!」
「内馆!」
指导老师恫吓似的粗声大吼,皱紧眉头一脸难过至极。
「你怎么变成这样?为什么讲不听?你知道自己多受上天眷顾,别人又多羡慕你拥有这样的天分吗?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每分每秒都值得珍惜,现在不发挥这份实力更待何时!」
「我也想啊!」
翼大声吼回去,阴沉地瞪著指导老师。
「老师,你又明白什么?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说什么要尽力要努力……有天分就非跑不可吗?因为珍贵就必须活用吗?」
「不是,我是问你为什么有梦想却不去追。」
「那老师您自己又如何?既然那么喜欢赛跑,自己下场不就好了!」
「那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
「那就是重点!老师当初也不要放弃就好了!就算出了社会,还是有很多方法成为现役选手参加比赛不是吗!」
指导老师紧抿双唇,彷佛对翼的这番话感触良多,过了许久才终于开口。
「我是没有成功的那群人。再怎么努力坚持,终究得面对不得不放弃的那一刻。出了社会之后常有这种事,所以我对你……」
「所以就要学生儍儍地追逐梦想吗?老师,你太自私了……既然这个梦想有期限,我不能自己决定什么时候放弃吗?」
翼丢下这番话,转身就跑。
「啊!内馆同学!」
美久向指导老师一鞠躬,急忙追赶跑走的翼。
❖
翼跑起来快得可怕。昨晚就这么觉得了,更别说翼在户外奔驰的速度和昨晚根本不能比。他像一阵风似的穿过红砖道,背影一下子就越来越远。
虽然觉得再怎么追也无法拉近距离,美久却没有放弃。好几次几乎要跟丢,最后还是追著远处的背影继续奔跑。就在怀疑自己究竟跑到哪里的时候,翼才终于放慢速度。
翼在草地上停下脚步,踢开脚边的草席地而坐。
美久也放慢脚步环视四周。这里似乎还是校内,却看不到自己认识的建筑物。
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擦去额头的汗水。走到翼旁边时,才发现草地位于一片平缓的斜坡,前方则是操场和似曾相识的校舍。看来刚才似乎在校园里跑了大半圈,现在又从另一侧绕回来了。
「内馆同学……」
美久出声叫唤,回过头的翼脸上满是惊讶。
「小野寺小姐,你一路追过来吗?」
真有耐性──听见翼的低喃,美久不禁笑了。
「我对自己的体力很有自信。」
翼却笑不出来,整个人转回去面向前方。
美久在翼身旁坐下。
舒爽的微风拂过,吹得满地青草沙沙摇曳。不知是不是开始上课了,看不到任何学生在外走动。貌似中学部的学生们穿著同样的体操服,正在运动场上做热身运动。
「我听说了,你申请退出社团的时间正好是出车祸的隔天。」
美久直视前方说道,翼立刻开口否定。
「跟车祸没关系,是我越来越讨厌赛跑了。你也听见刚才的对话了吧?不但容易受伤练习时也很辛苦,一点好处也没有。」
「真的吗?」
没有人跑得比我更快──翼之前这么说的时候,眼里洋溢著自信。讨厌赛跑的人会流露出那么生动的眼神吗?
「山方同学也说过,最期待全高运的人就是你。」
「小野寺小姐,你也想叫我继续跑吗?」
「嗯,我希望你继续跑。」
美久的秒答让翼显得有些烦躁。
「那种话最让人困扰了。跑得快又怎么样?我这种程度的人其实到处都是。明明对将来毫无益处,说什么加油、不要放弃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不过我能理解老师的心情喔!」
翼顿时横眉竖目地瞪视美久。
「那你自己又如何?如果把现实和梦想放在天平两端,梦想会比较重要吗?你敢说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吗!」
这句话直刺美久的心。
脑海中瞬间浮现应徵了数十家公司的自己。每天牺牲睡眠填写履历,穿著套装奔波于各家求职说明会和面试。结果还是因为不景气而迟迟未获得内定,没有录取只能再找新的公司。
明明满怀希望地找工作,曾几何时却渐渐迷失方向。不知道该往何方却无法停驻不前,怀著焦急的心情再次面试新公司,重复著没完没了的无限回圈……
被直戳痛处的美久一时无语,又觉得不能逃避这个问题。
「我没有梦想喔!至于想做的事……该怎么说呢?」
美久的回答让翼一脸讶异。每个人都有梦想才对──翼的表情彷佛在说这句话,美久实在看不下去。
「虽然有许多向往的事物,但没有一样让我热衷到%得非做不可,好像也不曾有绝不输给任何人、死也不放弃之类的心情。」
没有什么让美久执著到觉得其他事都无所谓。也从来没想过一定要得到什么,即使排挤别人也不放手。
「我不是非常会念书,运动神经也没有特别发达,更没有厉害的专长。没领过什么奖,没挑战过什么难关,所以没什么能向人炫耀的……呃……咦?好像真的没有……」
美久脸色铁青,自己把自己搞得很消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求职过程中几乎天天体会。觉得自己既又没有存在感,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对了,或许这就是原因。
「刚才追赶你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你很厉害,这样的速度真的很快,我绝对追不上。」
没想到同一个人竟能发挥如此截然不同的实力。会跑的人很多,但没看过谁能跑出翼这般压倒性的神速,令人坦然接受这就是所谓天赋。
「所以啰……我一直在思考『比任何人都快』是什么样的感觉。专注的奔驰不需要理由,应该是非常愉快的事吧?一想到这里,就更希望多看看你奔跑的模样。」
彷佛初次看见在空中行走的鸟,令人纯粹地觉得厉害。
翼奔跑的姿态太轻盈,轻盈到一个漂亮的境界。如
果是他或许能到达更高的境界,见识没人见过的风景吧?正因为自己没有才华,才更明白那光环有多耀眼。
指导老师的心情肯定也是如此。正因为梦想破灭才能明白一些事,把心愿寄托在有天分的人身上,期盼能亲眼见证他们有多少成就。
然而无论是自己或指导老师,都不该把这种心情强加在翼身上。
「我没有强迫你继续跑的意思,不过这么说还是太少根筋了。」
美久说了声抱歉,翼依然望著前方喃喃说道:
「那你喜欢什么?」
美久眨了眨眼,显然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翼有些尴尬地继续说明。
「即使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总有些喜欢的事物吧?例如收集衣服或看电影之类的。」
「也没什么特别──」
话说到一半又呑了回去。脑海中浮现的不是正在从事什么活动的自己,而是另一幅清晰的画面。
「喜欢看见客人赞美食物的模样。」
话一说出口,眼前突然浮现许多客人的脸。
美久看著翼,露出开朗的神色。
「翡翠咖啡厅里有很多常客,虽然有些人稍微倔强或难相处一点,试著交谈后却发现他们还满有趣的。每个人觉得好吃的味道都不同,所以要试著微调餐点的口味,找出那个人觉得美味的点……其实不太容易。但如果完全符合客人的喜好,就能让他们展露美好的笑容。」
就在这时,翼突然噗哧一笑。
「这不就是你想做的事了吗?」
美久惊讶地瞪大双眼。
想做的事?这就是我想做的事──
脑子还来不及理解,一直悬在心里的什么却突然消失了。
彷佛纠结的线团松开,内心逐渐澄明。
「原来……想做什么就是这种感觉啊……」
「我倒是有点意外,你竟然没有提到侦探这一行。」
「咦……啊!那是因为……呃……你也知道的,表面上的身分在这世上还是很重要嘛!」
美久慌忙设法解释,最后呼了一口气笑著说:
「总之……谢谢你!总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不客气。不过你不是来开导我听我诉苦的吗?」
猛然想起这回事的美久僵了一下,翼却忍不住似的笑了出来。
「对……对不起!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说的!」
「不用了。」笑倒在草地上的翼听起来很有精神。彷佛忘了所有烦恼,由衷地开怀大笑。
2
钟声响起时,翼已经完全恢复开朗。
美久目送翼回去上课,自己往社办方向走去。那里是刚刚出事的地点,或许能找到什么解开谜团的关键。
美久边走边确认远处体育馆的位置。经过附近的建筑时,正好从窗户里看见学生们努力抄笔记的模样。
……悠贵现在应该也在某处上课吧?
美久忽然想到。今天还没和悠贵见过面──自从发生吊饰那件事,两人之间一直有些尴尬。悠贵表现得若无其事,反而更令人介意。
「那边的同学,等一下!」
陷入沉思的美久并未立刻察觉对方叫的是自己,直到上了年纪的女老师站在面前才发现。
「同学,你是高中部的吧?在中学部这里做什么?」
「咦!」
原来这里是中学部……
知道目前所在位置也没什么帮助。
女老师严肃地说道:
「任意旷课不可取喔!报上你的年级和班级。」
「咦?呃……!」
美久目光游移,突然想起悠贵说过的话。
「我……我是学生会的!那个……副会长上仓同学派我……去那里办点事情,现在正要回去。」
「上仓同学派你来的?」
女老师怀疑地皱起眉头,突然又和颜悦色。
「这样啊……你们还是一样忙碌呢!不过上课是学生的本分,你快回去吧!」
「啊……好的!」
鞠躬表示先告辞后,美久小跑步踏上两旁种著樱树的红砖道。顺利蒙混过关让她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但想到年过二十还能被误认成高中生,心情突然有点复杂。
话说回来,悠贵的名号到底多有效啊……?
本来是难逃一顿训话的情况,一报出悠贵的名字立刻就变成无罪开释了。不知道悠贵到底做了什么,但让教职员全都成为俘虏似乎是事实。
因为他表面上是个好孩子……
一想到向他提起这件事会看到什么表情,心情忽然就沉了下来。
下次见面时,他还会像平常一样主动开口吗?
美久明白造成尴尬的原因,却不知道该如何化解。
❖
抵达社办大楼时,田径社前正好有人。
原以为是学校里的女生,但对方身上穿的不是制服,而是剪裁倒落的套装。她肩上背著保冷袋,一脸认真地盯著智慧型手机的萤幕。侧分的头发、圆圆的大眼睛……似曾相识的脸龎让美久惊叫出声。
「翠子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大原翠子抬起头,看到美久时瞪大了眼睛──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还想问你呢!你那是什么打扮?制服店造型?」
吓了一跳的美久低头看了看,完全忘记自己身上穿著慧星学园的制服了。刚觉得不那么别扭时听到这种评语,实在很受伤。
翠子笑著举起手机,把美久的这身打扮拍了下来。
「等等……翠子小姐!?」
「什么事啊?」
「还问我什么事!马上把照片删掉!」
「欸?我觉得很可爱啊?」
「你现在的眼神跟悠贵一样喔!?根本不是真笑!」
「就是那个悠贵叫我过来的呢……」
翠子眯起眼睛,冷冷地笑道。
总觉得她的形象和之前不大一样……
美久有点在意这件事,但更在意悠贵为什么把她找来。
翠子是她的假名。之前声称来找侦探解开从前见到的神秘光景之谜,实际上却是闯空门的小偷,为了逃离现场才假装成委托人,留下假的地址之后就销声匿迹了──应该是这样。
不只联络方式,连姓名都是假的──美久曾说这样绝对找不到人,但悠贵只是从容一笑……看来他真的设法办到了。
翠子似乎也思考著同样的问题,一脸失望地说道:
「唉……我还以为绝对能瞒混过去呢!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个嘛……其实我也不太……」
美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翠子耸了耸肩。
「算了,是什么人都无所谓。那就让我赶快完成工作吧!」
翠子取下肩上的保冷袋,说了声「很重帮我拿一下」就塞给美久。她转身面对田径社的社办大门,取下插在头上的发夹。
模样像是U形发夹,尖端却折成了没看过的形状。刚看到翠子把发夹插进钥匙孔,没多久就听见锁打开的「喀哒」声。
「咦?开了!?」
「当然开了。弹子锁这种东西,一般人稍微努力一下也打得开。」
翠子从美久手上拿回保冷袋,开门就往里头直直走去,好像回自己家一样光明正大。她在社办正中央停下脚步,环视整个屋内。
「哦……连这里的置物柜门锁也全部打开了啊……」
「悠贵告诉你的?」
「没错,他叫我来看看锁具的情况。欸,你说你会先开哪个锁?」
「欸……?翠子小姐,你的个性变化也太大了吧!?」
「没差啦……快点说你会先开哪一个?」
完全不顾一脸疑惑的美久,翠子指了指置物柜。美久没办法,只好伸手指向眼前的转轮式密码锁。这种锁还比较可能偶然打开。
「是喔?那你就开开看。我趁这段时间查看其他锁。」
翠子边说边检查起其他锁。美久不知道她的意图,只好乖乖开始开锁。
刚拨动转轮没多久,翠子就开口了。
「打开了?」
「怎么可能!三位数字的排列组合有上千种耶!假设试一组数字要花三秒,全部试完要──」
「我告诉你,那就叫作纸上谈兵。为什么要花到三秒?那种锁只要拉住然后快速拨动轮就会自己开了,全部试完也花不到五分钟。挂锁也一样……这里所有的锁都跟装饰品一样,根本没有实质意义。」
那是因为翠子是专业的吧……?
美久心里这么想,还没说出口就听到翠子更惊人的发言。
「不过包括门锁在内,全部的锁都没有橇过的迹象。」
「咦!?不可能啊!因为──」
「行了行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你记得把我刚才说的转告他。我的工作就到此结束!走吧,快离开这个又脏又闷的地方吧!」
翠子强行打断话题,从后头推著美久离开社办。她伸手向后带上大门,说了声「还有这个」,然后顺便似的交给美久一张小纸片。
那是一张印著卡通人物的可爱便条纸。打开一看,上头圆圆的字迹写著电话号码和简讯信箱。
美久惊讶地望著翠子。
「这是你的联络方式?可以给我吗?」
「没什么可不可以,这是我接到的命令。拜托你没事别传简讯来!」
翠子不高兴地说道,美久却露出开心的笑容。
「谢谢你!可以的话,我还想知道你的本名。」
「不告诉你。」
翠子一秒拒绝,趾高气扬地迈步走掉了。嘴巴上生气地说「别得寸进尺」,声音却泄漏出难为情。
果然是翠子小姐──美久笑得更开心了。而翠子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说道:
「喂,你小心一点。因为他跟我是同一种人。」
「咦?他……是指悠贵吗?」
翠子点点头,美久却歪头不解。说起翠子跟悠贵的共同点──
「都很任性吗?」
「并不是!」
「不是吗?那是指表里不一?」
翠子重重踏了踏地板,大声说道:
「我是说那个人跟我一样,是不考虑是非善恶就越界的人!」
「什么意思??」
「就是不排斥犯罪的意思。」
如此断言的翠子看来不是在开玩笑。她一脸正经地注视著美久,却突然露出恶作剧似的眼神笑了。
「跟那种人谈恋爱很危险喔!还是喜欢个正直的人比较好吧?要是我一定选择会为了保护女生而撒温柔的谎、单纯又帅气的男生……」
翠子唱歌似的说完,丢下一句「再见」就转身走了。能离开这里似乎让她十分开心,只见她甩著刚才还说很重的保冷袋,脚步轻盈地越走越远。
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没机会问,看看手里的便条纸又觉得好像没那么重要。现在随时都能联络她,介意的话下次再问就好了。
美久拿出装在白色保护壳里的智慧型手机,立刻传讯息给翠子。虽然翠子说没事别联络,不过告诉她自己的简讯信箱算是要事。等了一阵子还是没有回覆,却也没收到地址错误英文讯息了。
美久确定信箱没错,说了声「很好!」为自己加油打气,再次回到社办。
❖
社办里有些阴凉,或许是照不到阳光的关系。通风扇和电风扇都没开,但室内的温度刚刚好。
美久关上门,把手机放在空的层架上,环顾四周。
屋里的景象和午休过来时差不多,硬要举出不同之处,大概只有铁锈和羽毛已经被塞进垃圾筒里了。
「奇怪?这么说来……铁锈和羽毛不是犯案预告吗……?」
被田径社亡灵盯上的人收到染血的羽毛,隔天就会遭遇不幸。
这个案件就是模仿怪谈情节,置物柜和课桌会在受害前一天被塞满红色铁锈和羽毛。但昨天来社办时明明什么异状都没有,屋里整理得很乾净,也没听说有什么预告。昨晚社办遭破坏的事并没有事先预告。
犯案模式改变了……?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让犯人必须改变做法?但究竟发生了什么?
美久试著想过,但亡灵的事不可能想得通。而且眼前还有更需要思考的问题。
看著置物柜上形形色色的锁,美久叹了一口气。
如果翠子所言无误,破坏社办的人就打开了二十多个锁──而且没使用撬锁工具。这种事情不是人类办得到的。
「犯人显然就是亡灵了……」
明明不可能的结论却化为现实,让美久一个头两个大。
假设亡灵是犯人,也有其他问题存在。憎恨翼的人是高岩而非亡灵,这么一来就变成高岩控制亡灵去攻击田径社社员。这么荒谬的事可能是真的吗?
悠贵曾说,七大不可思议之谜全部解开后,愿望就会实现。这件事的确难解,难解到附赠一个愿望也不为过。
美久在屋内四处查探,内心期待著要是找到可疑的召唤符或魔法阵就好了。
就在查看遭破坏的置物柜里时,外头传来下课钟声。一看手表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点,社员们差不多要开始社团活动了。
还是趁现在把介意的地方拍下来好了。美久拿起放在层架上的天蓝色智慧型手机,回到窗边。
觉得有点冷的美久搓了搓手臂,举起手机时忽然想到──
咦……夏天为什么会冷?
现在正值七月,门窗都没开的话应该很热才对。结果反而觉得冷?
背脊倏地一凉。
突然意识到屋里寂静无声。这里明明只有自己,却彷佛有很多人在身边,令人感到窒息。
一旦有所察觉,异样的气氛就更加鲜明。想告诉自己只是多心,心跳却违背意志逐渐加速。
不太对劲……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总觉得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本能地感觉不对,正要回身走向出口时──美久体验到一股心脏似乎要结冻的恐惧。
社办的地板一片鲜红。
大量的血沾染地面,彷佛打翻了水桶。鲜艳而深刻的红色表面散发淡淡的雾气,传来铁锈的味道。
满地的鲜血上留著某种物体拖行的痕迹,还有零星的红色手印。看起来就好像腿被砸澜的亡灵试图从自己的血泊中爬出来……
连尖叫都叫不出来。
美久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早已踉跄地夺门而出。没命地逃了一阵子,手臂突然被什么给抓住。
差点要尖叫出声时,美久才看清正盯著自己的人是谁。
「怎么了?」
悠贵抓著美久的手臂一脸讶异,身旁还站著翼。
美久的嘴巴张张阖阖,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
「社办……血……里头……都是血……!」
勉勉强强只挤出这几个字。悠贵皱起眉头,放开美久的手。
「我去社办看看。内馆,不好意思,帮我看著她一下。」
交代完后,悠贵往田径社的社办走去。他慎重地推开半开的大门,身影消失在门内。
等待悠贵回来的这段时间长得像是永远。
忐忑不安地守著门口,好不容易才等到悠贵出来。
「情况如何?」
翼开口询问回来的悠贵,只见他轻轻摇头。
「什么都没有,一滴血都没看见。」
「怎么可能……!」
那么大量的血迹不可能在瞬间消失。
「啊!小野寺小姐!」
美久甩开翼的制止,往社办冲去。站在门口畏畏缩缩地探头,里头正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景象。
整洁的室内地板上看不到一滴血,也感觉不到异常的寒冷。电风扇正摇头晃脑地送出温热的风。
简直莫名其妙。
「我真的看到了……那不是幻觉!」
美久回头对悠贵说:
「地板上一片鲜红,还有沾了血的手印……甚至散发血的味道!一定跟山方同学他们看到的情景一样,我真的看见了!」
美久越说越无所适从。再怎么声嘶力竭,实际上就是没有血迹。大量的血迹不可能在转眼之间消失无踪,这点美久也十分明白。
悠贵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喃喃自语。
「还会出现牺牲者……看来高岩说得没错。」
「上仓,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翼皱著眉头说道。
「高岩不可能造成灵异现象吧?你说他是怎么办到的?」
「我不知道。但既然高岩说的话实现了,就该考虑确实可能再出现受害者。只能说那家伙是认真的,不知道下次还会做出什么。」
悠贵的眼神转为冷峻,翼也抿著嘴点点头。
「我也不认为这是灵异现象,一定有什么机关。不过没关系,高岩迟早会出纰漏。」
「……问题是社团里的大家在这段期间该怎么办?」
责备似的说完,翼的表情有些扭曲。
「抱歉,对你乱发脾气。」
「没关系,的确是我们能力不足。」
悠贵说完,重新振作似的继续说道:
「我先带小野寺小姐去休息,待会拜托你跟我一起调查社办。在我回来前,可以请你提醒社员先别进去吗?」
看到翼点头答应,悠贵又转头看向美久。
「走得动吗?」
「嗯……我没事。」
「知道了。不能送你去保健室,我开学生会办公室让你休息。往这边走。」
美久跟在悠贵身后,穿过体育馆旁走到种满樱树的红砖道。走著走著窒息和心悸的感觉都好多了,脑子却还有点昏昏沉沉。
走在前方的悠贵步伐规律,虽然比平时慢了一点,却没有回头。
看著悠贵的背影,不知为何有种渐行渐远的错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没有改变,却好像越来越远。
──不许再提起这件事。
眼前浮现悠贵透著暗光的阴沉眼神。
拒绝任何人靠近的冰冷光芒彷佛静静燃烧的蓝火,显示炽烈忿怒的颜色。
那
个人也是不考虑是非善恶就越界的类型──就是他不排斥犯罪的意思。
翠子说过的话在脑海中萦绕不去。
为什么现在会想起这些话呢?听到的时候明明丝毫不以为意,回想起来却难以忘怀。
「悠贵……」
喃喃的低唤实在太轻,轻到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明明有事想问,却找不到适合的言辞;明明有话想说,又不确定到底想说什么。看著悠贵不断前行的背影只觉得悲从中来,胸口一阵苦闷。
我究竟对悠贵有多少了解……?
不知道。
唯一确定的只有这件事,令人心情更加低落了。
3
在学生会办公室里躺了三十分钟,身体状况已经完全恢复,之前或许只是被怪谈的氛围吓坏了。恢复情况好到自己都觉得自己很现实,然而悠贵不停叫她别管案件赶快回家休息,美久只好乖乖听话。
但并不打算袖手旁观。
十一点半,美久站在深夜的校舍走廊,轻轻呼了一口气。
亚麻材质地板上微微反射出紧急照明的灯光。教室里平时充满学生的笑闹声,如今却笼罩在异样的寂静下。空气中夹杂著灰尘、粉笔与汗水混合而成的气味,令人想起无人的校内白天是如何热闹嘈杂。
独自一人时,四周的幽暗彷佛更浓重了,但美久决定当作自己想太多。
──社团里的大家在这段期间该怎么办?
悠贵说高岩迟早会出纰漏时,翼是这么反应的。
那句话深深刺中美久的心。
以侦探之名接下案子的人是自己。为了破案而潜入学校搜集证据,结果根本没找到真正重要的证据,也提不出有力的推理。
翼的愿望是阻止高岩,美久该做的就是实现这个心愿。既然目的只是实现这个愿望,那么未必要拘泥于侦探这种形式。
有了这种想法,自然就希望和高岩谈一谈。
直接和他见面交谈,了解他在想些什么。
然而美久并不知道高岩住在何处,最快且最可能遇见他的地方──除了这里也想不到其他了。
昨晚一路追赶把亡灵逼上屋顶,却只看见高岩一个人。所以至少可以确定他绝对跟事情有关。无论他是从屋顶指挥亡灵,或真的借亡灵之力自行奔跑,来这里都一定能见到他。
所以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美久瞪著黑漆漆的走廊,呑了呑口水。
为自己加油打气后,美久迈步走向亡灵曾出现的走廊。倘若亡灵和高岩心连心……应该有机会一谈才是。
一抵达目的地,美久立刻躲到楼梯后。虽然这里有点尘土味,但能在亡灵出现时立刻奔出去。
美久靠墙坐下,双手抱膝。看看智慧型手机确认现在时刻,离亡灵现身还有一段时间。
话说回来,好像没跟任何人提起自己要来学校这件事……
离开学生会办公室后没机会和翼谈话。想跟悠贵说有的是机会,但卡在尴尬的心情,结果什么都没说出口。不过现在的行动可能让事情有所进展,不先向悠贵报告也不妥……何况还没把翠子的话转告给他。
美久想了一会开始输入讯息内容,除了报告锁没有被撬的事,又加了一句:「我现在要去找高岩同学谈谈,也许能顺利解决整件事。」
打完简讯松了一口气,疲倦忽然袭来。
接下委托到现在不过三天,感觉却好像过了很久。
拚命调查却连一个谜团都没解开,甚至比刚接受委托时更摸不著头脑。
总觉得许多问题都悬而未决……
如果头脑好一点,是不是就能突破瓶颈了?如果像悠贵一样聪明,是不是就能活得比较轻松?
遇到任何事都能立刻理解,对别人的心情瞭若指掌,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
美久猛然抬起头。
咦?我……睡著了?
刚才把额头靠上膝盖,似乎就失去意识了。感觉似乎过了不到一分钟,又似乎过了十分钟左右。
深夜的校舍里寂静无声,眼前浓浓的黑暗不似平时的夜色。四周彷佛没有任何生物,安静得刺耳。
美久忽然心生恐惧,很想见到亮光。
正要把手伸进口袋取出智慧型手机时,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声「喀当」。
声音听起来很远,回音荡漾在黑夜之中。竖耳仔细聆听时,声音再度响起。
蒙矓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转为规律的节奏。那是轻轻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啪哒、啪哒地缓缓往这里靠近。
刚想说是不是翼,美久立刻觉得不对。
因为脚步声停了下来。过了一阵子继续走动,然后又停下来。缓缓的、彷佛寻找什么似的声音在走廊上徘徊。
若是学校工友或教职员,应该会带著手电筒才对。至于翼大概会大步迈进,高岩和亡灵应该也跟他差不多。
这么说来……那到底是什么声音!?
走廊上浮现的黑影吓得美久不停发抖。
因为没预料到会遇见高岩和亡灵以外的存在。但学校向来是不缺灵异怪谈的地方,除了田径社的亡灵之外还有其他鬼怪也不令人意外。
怎……怎么办……!
惊慌失措的美久忽然摸到一旁的灭火器,立刻拔掉安全插销拿起喷管。
只要不被发现就没问题,反正对方不一定会往这边来……!
美久在心中喃喃自我激励,脚步声却越来越靠近。
啪哒、啪哒的轻响逐渐清晰。美久明明屏住呼吸,对方却像知道她在那里似的逐渐逼近。最后──
一个比暗夜更深的黑影探头窥视美久。
「哇啊啊啊啊啊!」
美久失声大叫,使尽全力压下灭火器的把手。灭火剂猛然喷出,直击眼前的黑影。
「你……你这个大蠢货!现在立刻住手!」
似曾相识的声音让美久大吃一惊,松开压紧握把的手。
如烟似雾的灭火剂中浮现一个修长的身影。少年端正的脸庞揪成一团,伸手擦拭脸颊上的乾粉。
「悠贵!?你怎么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你传了奇怪的简讯过来!根本不知道高岩住在哪,还在这种时间说什么要找人家谈的鬼话。我就知道你在附近,过来一看竟然……!」
「对……对不起,我以为你是鬼魂!」
「你以为喷灭火剂就能超度鬼魂!?鬼魂对你来说跟失火一样吗!给我诚心诚意地对全世界的灵体道歉!」
非常对不起──美久缩著肩膀道歉,但悠贵并没有听进去。
「啊啊!可恶!连衣服里也有!」
骂完之后,悠贵当场粗鲁地脱掉衬衫。
「呀啊!?」
突然半裸的悠贵吓得美久别过脸。「嗄?」这是彷佛从地底传来的低沉声音。
「呀什么呀!我比你更想惨叫!」
悠贵瞄准美久的脸丢出衬衫,衬衫啪地一声不偏不倚盖在她脸上。
「真的非常抱歉……」
「少啰唆了,快点洗!那件衣服很贵的!」
悠贵重重踏著地面走向附近的水源,把眼镜放在洗手台上,转开水龙头冲头。
美久拿下贴在脸上的衬衫,站在悠贵身旁认真搓洗。
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是来见高岩的,现在却莫名洗起悠贵的衬衫。虽然造成这个结果的正是自己,但三十秒前根本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
话说回来,第一次跟著办案时好像也一直被迫洗衣服啊?
不经意地想起过去,美久轻轻笑了。
悠贵从水龙头下抬起头,不高兴地说道:
「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果然心地很坏。」
「拿灭火器喷了别人一身还说这种话,你才恶劣到家!」
说的也是──美久笑著回答,悠贵难掩烦躁似的叹了口气。他摇摇头甩掉头发上的水分,随手整理了一下。
不知为何,总觉得现在似乎能说出口了。美久鼓起勇气说道:
「悠贵,吊饰的事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你珍惜的东西。」
「我应该说过不准再提这件事了。」
「嗯,我记得。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再犯这种错了。」
悠贵转开视线,哼了一声。
「我又没有生气。」
这句话是……原谅我的意思?
美久无从得知悠贵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他再次开口时,语气又像往常一样高高在上了。
「然后呢?调查有进展了吗?」
「唔……完全没有。」
美久坦然承认,把来龙去脉报告了一遍。
「……所以我认为高岩同学可能有共犯。但是田径社的人应该不会破坏自家社办吧?总而言之,不合理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亡灵跑得比校内第一的内馆同学还快,追赶亡灵结果却只发现高岩同学,没动手脚却把锁打开了……简直就是一团乱,净是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所以我也想过这一切会不会真是亡灵干
的,但这么一来就变成高岩同学操控了亡灵吧?结论好像会变成高岩同学是阴阳师之类的……」
悠贵哼笑一声。
「什么嘛……你不是大致上都明白了吗?」
「咦?高岩同学真的是阴阳师!?」
「你儍啦?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指这件事里有太多不可能了。」
悠贵拿起衬衫,对待抹布似的拧了几下继续说道:
「只要仔细想想为什么不可能,答案就不言自明了。」
「什么意思?」
悠贵没有回答,只是摊开衬衫甩了两三下,甩乾水分后直接从头套在身上。整理好服装,拿起洗手台上的眼镜,然后看了看手表。
「时间正好,走吧!去见证结果。」
「见证什么结果?」
悠贵眯起一只眼盯著美久。
「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见你,而是亲眼见证即将发生的事。而且那家伙也来了。」
「那家伙……?」
悠贵的嘴角微微一扬。
「走吧!内馆要解开诅咒了。」
❖
美久和悠贵对话时,翼正在校舍外头。要来学校的事没有告诉悠贵和美久,因为怕他们担心而跟来。
云层占据整个天空,上弦月偶尔从云缝间探出头。
翼忽然想起第一次潜入学校那晚,天空也是这副模样。
那天晚上──在漆黑的走廊上和亡灵对峙时,心里直发毛。
颜色深沉的颧骨、空洞的眼窝。幽暗的半空中忽然浮现的骷髅没有身体,只有脚部透著不青白色磷光。
异样的姿态令翼目瞪口呆,亡灵转身就跑。看见对方轻快起跑的瞬间,自己也受到牵引似的迈开脚步。身体的自然反应驱使翼往前奔去。
校舍内难跑的程度实在吓人。亡灵绝不靠近有光的地方,整人似的往黑暗中狂奔。尽管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翼却一肚子不爽。
亚麻地板滑到不行,运动鞋动不动就打滑。正要加速眼前就出现楼梯或转角,想使出全力却受建筑结构阻挠,无法随心所欲地奔跑。
无论多逼近,亡灵总会在经过转角后拉开距离,或是在爬楼梯时逃掉。最夸张时亡灵看起来就像画质粗措的影片,在几个跳跃的影格中飞速远去。
不满的情绪逐渐累积。
感觉就像笼中鸟,困在笼中即使展翅也无法自由飞翔。我的实力不止如此,这不是真正的赛跑──
集中力中断的瞬间,脚底滑了一下。转弯失败的翼狠狠跌倒在地,抬头一看,散发磷光的双足停在楼梯转角平台,讪笑似的往下俯视。
「可恶!」翼咒骂一声。
几欲爆发的强烈渴望冲击胸膛,内心大叫著不要在这里。
让我跑……!出去外面!别在这种憋死人的地方!我在户外绝不会输,上了跑道没有谁能跑在我前面!
这个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因为亡灵冲出紧急逃生门,往操场飞奔而去。翼追到跑道上时,和亡灵已经没差几步了。
一定追得上,因为跑得比任何人都快的自己绝不会输。
十几公分、几公分、几公厘之差。就在肩并肩正想转头时,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风压。刚才并排的对手超前了一些,又猛地超前更多。
彷佛只有自己的时间迟缓下来。
散发青白色磷光的钉鞋猛蹬地面,翼明白对手正以稳健的姿态、强而有力的节奏迅速拉开距离,背影毫无迟滞地逐渐远去。
好厉害……
没有,只有兴奋。在感情浮现之前彻底被打败,心头一阵悸动。
我想赢……不对,一定会赢。下次绝输,一定要胜过对方。
一想到这里,翼彷佛被推进冷水似的停下脚步。
────下次?
这份卑劣的情感猛烈冲击翼的思绪。
高岩可没有「下次」。腿部受损的高岩已经不会再有「下次」了。
而我却希望还有下次吗?明明毁了人家的腿,还夺走人家的梦想……
这种事不可能被允许,连想都不该想。夺走朋友将来的我没那个资格。
❖
所以翼不再追逐亡灵。
追不上固然是事实,但可怕的不止如此。
乐于奔跑这件事、为此感到开心的自己,忘记对高岩的所作所为还回到跑道上──这一切都不能原谅。
「要是没了篮球,我的人生大概就像没气的汽水吧……」
忘了是什么时候,高岩曾说过这样的话。
没气的汽水只剩下甜,喝再多都不解渴。没了气的人生也一样,无论做什么都只感到枯燥乏味。
翼也这么觉得,不能奔跑的人生根本没有意义。所以自从得知高岩的腿已经没希望了,就认为自己退出田径社也是理所当然。
或许是觉得体验同样的痛苦就能减轻罪恶感,也说不定是想藉由放弃赛跑来求得高岩原谅。
而结果却是这样──
退出社团后反而给社团和伙伴们添了大麻烦,牵连无关的人饱受惊吓。
尽管如此,那个自称侦探的女生却没说要放弃调查。忙于学生会事务的上仓也再次检查社办,还答应一定会揭开谜底。
打从委托成立时就是如此。两人亲自前来查访,不厌其烦地给予协助。即使自己也受到波及也不曾改变态度,绝不轻言放弃。其实他们大可停止调查,甚至可以泄漏高岩就是犯人的事……
然而两人至今依然遵守约定,试著达成自己的委托。
不能再这样下去,也不能继续连累那两个人,必须做些改变──必须靠自己的手、自己的力量面对这件事。
虽然想找高岩谈谈,对方却一味坚称事不关己,都是亡灵干的,还嘲讽地说想解开诅咒只要追上亡灵不就好了──这样毫无意义的交流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既然如此,自己能做到的只有一点。
❖
从社团仓库里搬出两个起跑架安置在跑道上,也事先做过充分的热身运动。
跑道上的白线被黑暗呑没,只勉强看得见几公尺外。即使视线不佳,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跑得熟透的路面状态。
如果要抓到亡灵,只有在这里可能有机会。
建筑物里阻碍太多,容易打滑的地板、垂直的转角、楼梯都会影响自己发挥全速,使亡灵有机会逃走。在校舍里挑战体力异常旺盛的亡灵没有胜算,但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出来吧……
翼暗自祈祷。
亡灵会在凌晨十二点跑过操场。以往都是如此,今天也一定会出现。
铺满厚厚云层的天空一片幽暗,冰凉的夜风阵阵袭来。深夜十一点五十五分──正看表确认时间时,突然听见某处传来叫声。
「内馆同学──!」
放眼四周,亮起灯光的校舍一楼窗边有个人正在挥手。
「小野寺小姐?」
一旁还站著悠贵。美久似乎正在说什么,但距离太远听不清楚。于是悠贵指了指操场一隅。
顺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但天色太暗什么都看不见。然而黑暗中却突然浮现青白色的光。
两团淡淡的光晕缓缓往靠近,最后化为散发磷光的钉鞋形状。
抬头往上却不见骷髅面罩,只能勉强看出一身运动用紧身裤和黑色连帽衣。
翼强忍住过去抓住对方的冲动,静静等待。一靠近亡灵就会逃跑,在校舍里追过几次都失败了,即使换了场地,跑太久也会输在体力上。
机会只有一次,接下来就要看亡灵会不会接受挑战了。
翼切换心情,把注意力拉回自己的跑道。
亡灵在翼碰不到的地方停下脚步,或许正注视著隔著一条跑道的另一个起跑器。
翼完全没有看向亡灵的意思,因为那不是现在该关注的事。
看了看手表,报出现在的时刻。
伸展身体,深呼吸。翼一踏上起跑架,磷光也随之靠近。告诉对方还有三十秒后,自己先摆好蹲踞式起跑姿势。
月亮突然从云间探出头,身边微微亮了起来。
白线在暗色的操场上彷佛透著光芒。看著笔直延伸的光之道,心情瞬间平静下来。
抬起腰部保持静止,集中精神全神贯注。
手表宣告凌晨十二点的到来。
哔哔──微弱的电子音宛如起跑枪声般划破高空。
翼在声音响起的同时蹬地飞奔,身旁的黑影也随之跃动。脑中的某个角落想著亡灵愿意一决胜负了,意识却已在往前奔驰。
强而有力的蹬地,地面的反作用力转化为推进力。钉鞋抓住地面的感觉、PU跑道反弹脚底的感觉,传到脚部的震动,破风的声音──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无论多想远离奔跑,无论过了多久,这些感觉却永远忘不了。
奔跑令人著迷,身边的一切或比赛胜负都无所谓,只是付出全部心力地往前跑。
跑到直线将尽、弯道就在眼前时,翼才猛然回过神来。奔驰中的自己身旁不见人影,后方传来稳
健的脚步声,却渐渐放慢速度。翼也放慢脚步,转身准备抓住亡灵。
亡灵没有逃跑的意思,反而完全停了下来,愉快地吐出一口气。
「呼……没办法,我输了。」
似曾相识的声音让翼僵在原地。
月亮藏在云层后方,周遭又暗了下来。虽然只能勉强分辨出人影,却能认出那个人是谁。只是这个冲击太大,让翼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没有勇气叫出那个名字。就在瞬间的空白过后──
「您是南武学长吧?」
背后传来的声音惹得翼回过头,悠贵和美久正站在那里。
4
微翳的夜空隐约可见月亮探头,洒下柔和的青白光辉落在操场。月光照耀下的亡灵没戴骷髅面罩也没穿连帽衣,而是一身隐于幽暗的黑色慢跑上衣和紧身裤,还戴著同色的针织帽。
「为什么?」
翼脸色铁青地重复问道。这句话既是对扮演亡灵的南武,也是对猜中亡灵身分的悠贵。
先开口回答的是悠贵。
「根据消去法。校内没有人跑得比你快,既然你说南武学长是唯一比你快的,那就只能推测是他了。」
南武脱下针织帽,看向悠贵的眼中闪著好奇。
「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开始调查的那一天。据说亡灵从校舍的紧急逃生口跑出去,所以我们调查了那附近的土地,当时就发现了──不是我发现的,而是这位小野寺小姐。」
突然被人指名道姓,美久吓了一跳。
这个设定还存在啊……
或许是想隐瞒自己的侦探身分而刻意站在助手的立场,悠贵开始以代言的身分说明。
「小野寺小姐非常在意紧急逃生口附近的钉鞋印。因为那里不是运动社团成员常经过的地方,出现坑坑洞洞的钉鞋印连猴子都会觉得不对劲。于是小野寺小姐亲手测量了鞋印的尺寸和步幅。」
「步幅?」
悠贵点头回应一脸讶异的南武。
「根据脚长和步幅,可以估算出一个人大约的身高。世上应该没有头比身体大的人,也没有脚比手臂更长的人吧?即使有个人差异,身体各部位的比例却不会差太多。因此只要知道脚长就能估算出身高。」
悠贵继续说道:
「由于爱好杂学的小野寺小姐知道公式,所以我试著算了一下。成年男性的公式是七〇·一一+三·七八╳脚长,配合根据计算的公式再考虑误差,亡灵的身高大约在一八〇到一八四公分之间。没错吧?」
南武瞪大眼睛,笑得肩膀上下起伏。
「没错!真是输给你们了,没想到竟然有那种公式。」
「就算不靠公式计算,光看钉鞋留下的足迹也一目了然。那和足球员的钉鞋形状差太多了,是PU跑道专用吗?鞋钉留下的痕迹呈凸型,而且异常深。」
「没错,那是全天候型跑道专用的。啊啊……真不甘心,我还很有自信绝不会露馅呢!结果一开始就被看穿了啊?」
太丢脸了──南武难掩苦笑。
「……南武学长怎么会是亡灵?」
翼喃喃自语,突然无法接受似的大吼。
「太奇怪了吧?为什么要帮助高岩!?还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如果大家知道恶搞的人竟然是学长……!」
「恶搞的人不是我。」
「谁相信这种鬼话!」
「内馆……」
悠贵打断了翼的怒吼。
「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目的是利用亡灵的怪谈恶搞你,只要让你看到亡灵在操场上奔跑就够了,没必要冒著身分被揭穿的风险在校舍里奔跑吧?何况南武学长跑得比你再快也是人,持续奔跑的话速度势必会渐渐慢下来。但在校舍里追赶的亡灵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吧?即使我们三人合力追赶,还是顺利脱逃了。那正是因为地点在校舍──如果换个地点,亡灵就无法成为亡灵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回想一下,出现在操场的亡灵瞬间移动到校舍了不是吗?那正是化不可能为可能,也就是亡灵的真相。」
南武瞥了满脸疑惑的翼一眼,忍不住叹息。
「连这一点都被看破了啊……」
南武这么说完,冲著校舍方向大叫:
「出来吧,全都被看穿了!想让我在这里丢脸到什么时候啊!」
四周依然寂静无声。校舍陷在幽暗的夜色中,丝毫不见动静,却倏地浮现青白色的光。
宛如萤火虫的朦胧光点越来越多,两个、四个、八个、十个……光点逐渐靠近,变成一双双发出磷光的运动鞋,还伴随著脚步声。
月光照耀的操场上,一眼就能看出戴著骷髅面罩的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也可以确定跟在后头的是四个人。他们身上的打扮和没戴骷髅面罩的南武大同小异。
跑到美久等人身边时,带头的骷髅面罩放慢脚步,缓缓拿下面罩露出隐藏的面容。
翼瞪大双眼,惊愕地喃喃说道:
「山方……为什么是你们……」
出现的正是田径社社员们。
山方手里拿著骷髅面罩笑了起来,后头还跟著涌井。其他人对美久而言是生面孔,但从翼的模样看来显然都是田径社社员。
悠贵开口说道:
「正如你所见,亡灵不止一个。之前经过走廊转角时距离就会被拉开,一上楼就发现亡灵逃掉了对吧?那不是因为亡灵跑得快,而是跑者换人了。所以你追不上也是理所当然。」
美久回想起当时追赶亡灵的情形。在转角前明明快追到了,一转弯却发现亡灵的位置出乎意料地远。
那并不是因为亡灵奔驰的速度快得惊人,而是对方利用看不见的死角换人继续跑。室内有许多柱子和教室,找地方藏身不算难事。
「这么说来,我们追赶亡灵上屋顶时却发现高岩同学,也是……」
美久喃喃自语,悠贵不禁皱起眉头瞪了她一眼。
「没错,也是利用相同的办法。小野寺小姐,请打起精神。你会如此推理不就是因为看到理应无法奔跑的高岩吗?」
是这样没错吧──态度异常的提醒让美久赫然回神。
「唔……嗯……!就是这样……!」
悠贵眯起眼睛,转回正面继续说道:
「实际上你们的交棒确实相当完美,仔细听也听不出重叠的脚步声。亡灵只出现在极端偏远的地方,也是为了让人相信跑者只有一人吧?」
悠贵把问题带到田径社社员身上,山方接著点点头。
「要是被发现犯人不止一个,假扮亡灵就失去意义了吧?我们在抓换人时机这方面花了好多工夫,还做了不知道几次交棒练习。」
山方笑著说这是难度最高的接力赛时,美久忽然想起什么。
「你们当时说的接力赛该不会就是……!」
第一次见面时,山方和其他人正在练习接力。美久曾问是不是大赛快到了,南武还笑著说这是绝不能输的比赛。
山方点了点头。
「我是第一棒,负责让内馆发现亡灵出现了。不但要戴面罩还得在近距离面对面的状态下起跑,光是这样就让我提心吊胆了,发现校舍里还有别人时真是紧张死了。」
真的差一点就露馅了──山方苦笑道。
「换棒的地点都是固定的,能躲藏的地方也有限。跑得气喘吁吁快要死掉,跑完还得藏起会发光的鞋子……」
「鞋子是为了掩人耳目吧?在黑暗的地方看见光,注意力容易被吸引忽略其他徵状。鞋子周围的东西是乾冰吗?」
悠贵说完,其中一位社员抬起脚说了声:「答对了。」
「弄成这样还满炫的吧?」
运动鞋表面散发青白色的光,似乎是涂了萤光颜料。仔细一看就能看出旁边还有白色的块状物,用颜色略有不同的萤光胶带固定在运动鞋外。升华的乾冰散发淡淡白烟,飘忽的磷光本体就是如此。
「……等一下!」
翼的声音在颤抖,彷佛无法理解事实。
「那破坏课桌和置物柜的是谁……?社办里也遭殃了,恶搞大家的人究竟是谁!?」
翼横眉竖目地问道,表情却像是困惑至极心绪混乱。
社员们迟迟没有回答,悠贵静静地开口了。
「在没有钥匙又没撬锁的情况下短时间内打开大门和二十个置物柜──可惜这个前提本身就是错的。应该认定社办不是遭人破坏,而是本来就做好被破坏的样子,课桌和置物柜也是如此。毕竟随时有机会放置铁锈和羽毛且不受怀疑的人相当有限。」
谜底几乎都揭开了,翼却不想接受。
「我听见声音了!第一次见到亡灵时,社办方向传来置物柜被推倒般的声音,那不就证明有谁在那一刻破坏了社办吗!?我立刻去里头探查却没发现任何人,所以──」
「那是我利用了智慧型手机。」
山方似乎不想让翼继续说下去。
「我在手机里存了推倒置物柜时制造的声响,
然后设成来电铃声,再把手机留在社办。接下来只要趁你靠近时请人拨电话就行了。」
翼始终瞪大双眼,呆立在原地。
社办的钥匙在山方手里,置物柜的锁只要主人出现就能轻易打开,根本没必要撬开或破坏锁头。社员自己完成了遭破坏的社办现场,预告用的铁锈和羽毛也只要由社员本人布置就好。然后趁晚上把课桌丢到操场再破坏置物柜,亡灵的诅咒就大功告成。
没有什么难解的谜,甚至简单到连诡计都称不上。即使如此,截至眼前这一刻的一连串怪事依然是不可能的。
之所以不可能,是因为田径社没有理由扯上这些事。
因为受害者不可能是犯人。
「你们是什么意思……」
翼咬牙切齿地大怒咆哮。
「简直莫名其妙!脑袋有问题吗!?大半夜的在校舍里跑来跑去,破坏自己的东西还在社办里捣乱!这么做很有趣吗?」
「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山方话刚说完,翼便冷笑起来。
「是啊……有必要在学校里引起骚动,一定是很伟大的理由!搞得我紧张兮兮的很有趣吧?看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好笑?别太过分了!」
「内馆,你听我说!」
「少啰唆!你们太奇怪了,全都有毛病吧?破坏设备还违法闯入校园,干这些蠢事到底是有什么理由!」
「我来告诉你吧……」
万籁俱寂的夜里突来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喀锵──金属碰撞某种物体的声音轻轻响起,每隔一段时间靠近一点。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依稀可见一个人影缓缓走来。
右手撑著拐杖,这次事件的犯人──高岩了辅出现了。
高岩停下脚步,睥睨似的看著翼。
「这件事是因你而起,为了解开你身上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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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辅……」
高岩对翼的呼唤毫无反应,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发生车祸之后,知道你平安无事让我很开心,却也相当怨恨。看到能正常行走的你就让我想抱怨,又满心嫉妒……我讨厌这样的自己,也需要时间调整心态,所以拒绝接受你的探视。」
就在那个时候……高岩压低了声音。
「田径社的成员们到病房来低头拜托我,希望我原谅翼。还说他知道我的脚无法复原后退出了社团,精神上也受到打击,期末考的成绩排名也下滑了。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一厥不振,拜托我帮帮忙……我当时觉得开什么玩笑。」
高岩凌厉的目光直射向翼。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凭什么由你来决定我的极限?」
翼无言以对,视线被裹著石膏的脚紧紧吸住,几乎无法呼吸。最后表情纠结地勉强从咽喉深处挤出声音。
「但是你已经无法奔跑了吧?」
「这不构成你不再奔跑的理由。」
「……?」
翼没听懂高岩的意思,抬头回望他的瞬间,突然被揪住衣领提了起来。
「我都还没放弃,你为什么要放弃啊!你这种地方实在令人生气!懦弱的人是你,我什么时候要你放弃赛跑,拜托你成绩下滑了吗!是你诅咒自己,放任自己颓废不前!这样只是逃避而已,你选择了最轻松的办法,逃避面对我和赛跑!」
这番话就像猛烈的一拳。
高岩推开翼似的松手,毅然直视他。
「赛跑和念书都是你自己选择的,所以不要逃避,努力坚持到最后!就算趴在地上爬也给我撑下去!」
严肃的声音不容任何异议。
翼呆呆地愣在原地,突然被悠贵叫住。
「内馆,你好像认为高岩对你心怀怨恨,但这个前提本身就不正确。其实闹出亡灵骚动全都是为了你。」
不管说明几次都难以理解,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才好。
翼只能疑惑地望向悠贵,而悠贵也耐心地细细解释。
「高岩不是说了吗?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继续跑。整个事件的答案就是如此。所以田径社的大家才会在这里,和高岩合作假扮亡灵。」
──犯人不是我,而是亡灵。想解开诅咒就追过亡灵,否则还会出现受害者。
每次质问高岩都只得到这样的回答。
原以为他是利用七大不可思议事件来卸责,为了让自己痛苦而故意选择失去双腿的亡灵怪谈。
高岩喃喃说道:
「其他人口径一致都说服不了你,我的几句话更不可能让你继续跑。所以我决定乾脆好好吓吓你。」
对高岩心怀愧疚的翼不敢找别人商量,独力调查又不可能抓到犯人。翼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不断面对亡灵出现的时间和地点──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设计翼跟著跑。
但这是为什么?
翼看著其他社员。
「你们为什么要配合高岩的计画?」
「亡灵也就算了,还不惜破坏个人用品引起騒动,这样配合实在太不正常了。」
然而山方却一脸正经地回答:
「你不知道吗?解开七大不可思议之谜时的那个传闻……」
「……怎么可能……」
「没错,解开七大不可思议之谜时,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山方贼贼地一笑。
「其实我们本来想等你自己想出结论,但那样就太迟了。拖拖拉拉的一定赶不上。」
「赶不上……什么?」
「当然是参加全高运啊!」
被对方没好气地这么说,翼瞪大了眼睛。
──全高运。
高中田径赛的最高峰,凡是短跑选手都想努力登上的最大舞台。
「有些景象必须站到高处才看得到。我知道你在烦恼什么,即使要决定将来的出路,先站上全高运的赛场再决定也不迟。」
南武继续说道:
「不是每个人都能追梦成功,有些梦想就是无法实现。这几个家伙即使努力到吐血,今年也没能顺利晋级,但是你做到了。说什么明年还有机会都是骗人的,你怎么知道自己到时后会不会受伤?」
学长的话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南武当时频频受伤,即使有实力却未曾参加全高运,也没能留下任何纪录。这份遗憾肯定还留在他心里。
「所以我要说的这句话包含全体社员的心愿──」
南武说完直盯著翼的双眼。
「内馆,去跑吧!」
短短的三个字。
没有多余的话。
翼无法回答,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看著迟迟答不出话的翼,悠贵开口了。
「内馆,你打算什么时候向老师报告这整件事?」
说什么蠢话──翼内心暗想。
不但破坏校内设备,还深夜闯入校园。万一这件事曝光,田径社所有社员都要负责。可能被罚几天不能上课,停止社团活动,甚至遭到停学处分──
想到这里,翼倒抽一口气。
田径社的大家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明知道被发现一定会受惩处,做出这种事究竟是为了谁?
竟然相信七大不可思议能实现愿望的传说,把希望寄托在传说上所求的又是什么?
明白这一切的瞬间,浑身都在颤抖。
学长拋出的三个字突然重重地压迫胸口。藏在话语中的深重心意撼动内心,令人喘不过气。胸口热呼呼的,鼻腔深处阵阵刺痛,不咬紧牙关几乎要掉下眼泪。
翼深吸一口气,祈祷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
「……我最近都没去练习,参加全高运一定输得很惨。」
「是啊,去输得很惨吧!那就是你的实力。」
高岩毫不犹豫地吐出这句话,和南武的笑声重叠在一起。
「你胡扯吧?接下来再重新锻炼你。你的自我练习一直没中断吧?我会趁最后调整期间尽可能地把你训练到最佳状态。」
放弃跑步是为了向高岩赎罪。牵连他人遭遇无法挽回的事故让翼悔恨不已,也无力承担剥夺朋友未来的责任。然而心里的某个角落或许还藏著其他不安。
──或许是害怕。
翼第一次承认自己心中的感觉。
自己跑得再快也不过是地区大赛的水准,晋级全国大赛一定会遇上更快的家伙。不顾一切的努力可能只是徒劳,认真去跑或许还是会轮。即使拚了命竭尽所能,也可能什么都抓不住──被将来背叛这件事实在令人害怕。
然而翼决定不再害怕了。结果并不代表一切,如今眼前的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明。
「话说回来,大家的演技也太逼真了。」
美久笑著对山方等人说道。
「看到山方同学和涌井同学从社办里冲出来时,我真的以为田径社的人只是单纯的受害者呢……」
几个社员表情僵硬,面面相觑。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受害的涌井不安地喃喃说道。
「那真的不在我们的
计画里。满地的血怎么可能说出现就出现,说消失就消失?一定是因为我们欺骗了七大不可思议,所以真的受诅咒了……」
「我不是叫你别再提那件事了吗!」
山方对著涌井大吼,两人又争执起来。南武居中劝架,还笑说不然先找人来祭拜除灵好了──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就在这时,一道光线突然自校舍方向射来。手电筒的微弱光束照亮操场。
出乎意料的情况让社员们紧张起来。
「学校里怎么有人!?是老师吗!?」
山方叫了出来,悠贵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开口。
「对了,学校好像安排了警卫。因为听说有人破坏课桌和置物柜。」
「有这种事还不早说!」
南武语气严厉,环视几位社员。
「立刻解散,所有人使尽全力跑!」
「高岩跑不了啊!」
「笨蛋!所以我们才要争取时间啊!谁敢被抓到试试看,明天除了基本练习还要伏地挺身、仰卧起坐、背肌训练五十次,再加坡道疾驰和负重跑各十趟!」
欸!社员们边惨叫边四散奔逃。散发青白色光芒的鞋子在夜色中十分明显,警卫一定也看得一清二楚。
翼凝望著青白色的光芒,后背突然被拍了一下。
「你还在干么?社员全都是诱饵耶!」
走啰──山方也向前跑去,只留下这句话。
翼愣了一秒,然后笑著跑了起来。
路上没有灯光照明,前方只有无尽延伸的黑夜,然而转头却能看见身旁跃动的朦胧光芒。有看似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光相伴左右,翼也随心所欲地迈步起跑。
5
星期日一大早就晴空万里,是个舒适的日子。开店准备工作大致结束,接下来只要搬出看板,就等客人随时上门了。
美久站在门口环视店内,深深吸了满腔的咖啡香。
「果然还是这里最让人心情平静。」
制服也是这里的比较适合自己。
美久低头望著系在腰间的围裙,正在吧台安置银色水壶的悠贵眯眼说道:
「别一个人鬼鬼祟祟地笑,感觉很不舒服。」
被指出表情太松散,美久慌忙敛眉正色。
店里的时钟指著九点五十分,离开店还有一段时间。
美久隔著吧台帮忙排列装冰水的玻璃杯,边排边说:
「还好田径社的人都没被抓到。」
「那当然。现役运动员被缺乏运动的一般警卫抓到还得了。」
那天夜里多亏社员们担任诱饵扰乱视听,美久等人才能安然离开学校。悠贵传讯息通知翼这边已顺利脱身,没多久就收到「全员逃脱」的回讯。后来学校遭非法闯入的问题似乎闹上台面,但应该没有真的抓到犯人。
针对田径社的恶搞事件也戛然而止,因为亡灵再也没有出现。
这下事情真的解决了。虽然结局出乎想像,但美久的心情著实轻松许多。
就在这时,大门传来「叮铃」的声音。
正想说哪个客人这么心急,回头却看见门口站著一个撑著拐杖的高中生。
「咦?高岩同学?」
高岩向美久点点头,灵活地撑著拐杖走向吧台叫住悠贵。
「上仓,谢谢你帮了大忙。」
「别这么说,那是我们约好的吧?」
「嗯,的确是。不过效果也太好了。」
高岩笑著从口袋里拿出纯黑的信封──纸色黑得宛如黑檀,一点亮光也没有。
那该不会是……
眼角余光扫过僵立的美久,悠贵接过信封时心情极佳地对高岩说道:
「要不要喝点什么再走?」
「不了,我还得去复健,而且人家在等我。」
「这样啊……那你等我一下。」
悠贵进入厨房,过了一会才出来,手里拿著一个塑胶袋。
「这个冰过了,早点喝掉吧!复健时也别太勉强自己。」
高岩道了声谢,跟来时一样向美久点头致意便离开店里。等到再次响起的门铃声消失,美久才开口提问。
「悠贵,刚才那个……是合约吧?」
「没错。」
「……效果太好了是什么意思?」
悠贵扬起嘴角。
「七大不可思议是可以捏造的。」
「咦咦!?你在说什么?那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说的这么回事。」
「难道……想出这次事件的人是你?」
「怎么可能?我说过是看到钉鞋鞋印时才发觉不对的,刚好遇见南武只能说太幸运。个子那么高的人不常见,所以我才会发现亡灵的真相。知道南武和高岩合作之后,可以想见的理由也没几个了。我直接问高岩亡灵是不是南武,他也很乾脆地说出实情。得知那么迫切的事实,置若罔闻岂不是很无情?」
美久哑口无言。虽然悠贵说中途才得知真相,其实和一开始就知道也差不多了。明明知道真相,却还不动声色地看著自己继续调查。
「太过分了……!知道真相不能跟我说一声吗!」
「你这个人心里想什么马上就写在脸上,还敢说这种话?在告诉你的那一瞬间,高岩他们的计画就泡汤了。而且我亲自指名你担任侦探,你竟然一个谜都没解开……一堆线索摆在眼前竟然能全部没看见,你这个人究竟是什么奇迹?就算是刻意的,要漏掉那么多提示也很难吧?你的脑子简直比七大不可思议还难以解释!」
「什……!还不是因为你从旁搅局!」
「说什么儍话,我根本一点搅局的空间也没有。本来还以为你也许快发现真相了,没想到竟然给我高岩是阴阳师这种结论。」
悠贵在喉咙里暗笑一声,气得美久鼓起腮帮子。
「那你说可以捏造七大不可思议是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悠贵耸耸肩。
「我们不是在校舍里追赶过亡灵吗?那天的跑者是我挑选安排的。还有就是误导内馆,让田径社员不被抓到。」
「等……等一下!这么说来,高岩同学出现在屋顶也是……?」
「我之前不是说明过,让他和扮演亡灵的社员调换了啊!」
「但屋顶上只有高岩同学一个人吧?因为他不能跑,所以跑上屋顶之前的还是田径社员吧?那位社员又去哪里──」
话说到一半,美久就惊觉不对。
亡灵的确跑上屋顶了。能躲藏的地方只有室外机和水塔后方,美久确认了室外机,查看水塔的则是……
「扮演亡灵的人躲在水塔后面……?那里明明有人你却说没有!?」
「我从来没说过那里没有人,是你自己误会了吧?」
你是白痴吗──毫不留情的言语攻击迎面袭来,美久张大嘴巴却无言以对。
「真是的……你的脑袋之差无人能敌就算了,内馆人也太好,那么多破绽竟然都看不出来。不过这么说来田径社那些人也半斤八两,不过是地板浮现红色的东西,没想到他们会吓成那样。说不定还真以为被七大不可思议之一的亡灵诅咒了呢!」
悠贵若无其事地说出不得了的话,惊得美久瞪大眼睛。
「社办里的血迹是你弄的!?但那么多血不可能突然出现又消失啊?就算是油漆也不可能马上擦掉吧!?」
「那个不用擦掉也会自己消失。」
「怎么可能──」
「利用感温变色原理。」
谜样的名词让美久一脸讶异,悠贵叹了一口气继续解释。
「你的手机保护壳会随著温度改变颜色对吧?在社办里看到血迹时,保护壳是不是也变色了?」
「咦?奇怪……经你这么一说……」
美久的手机保护壳很特殊,二十五度以上呈现白色,温度降低就会转为天蓝色甚至蓝色。白天看到时几乎都是白色,但待在社办时却变成了天蓝色。
「但你怎么会知道那种事?」
「因为原理相同啊!那不是血,而是会随著温度变色的涂料。现在看起来是透明的,气温降低就会变成红色。」
「但还是很奇怪啊!你怎么让社办里的温度降低?那里门窗紧闭,也没有室内空调啊!里头的温度怎么可能突然降低?」
「我用了乾冰。乾冰冒出的白烟会使空气中的水蒸气遇冷凝固,变得比空气重之后自然会下沉累积在地面,可以有效率地降低地板温度。你也看到白色的雾气了吧?」
「啊……」
「消除颜色时只要让空气循环就行了。现在这个时期白天打开大门就会有热风涌入,想加速消除也只需要开电风扇对著地板吹。」
美久以为看到大量血迹时,回到社办的确看见电风扇正在运转。山方和涌井受害时则是为了要叫人来还是回去看看而起争执,过了许久才回到社办。不过还有一个谜──
「乾冰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山方同学他们看见时可能是你事先安置的,但我受害时你和内馆同学在一起吧?我在那段时间之前也待在社办里,没看见你或其他可疑的
人──」
话还没说完,美久就吃惊地摀住嘴巴。
「……难道是翠子?」
当时翠子的确背著保冷袋。本来还说重死了,回去时却边走边甩著袋子。那不是因为能回家让她很开心,而是因为袋子里没了东西。
「就是这么回事。入秋的时候会很有趣喔!天气一冷就会自动浮现血色,暂时可以听田径社传出惨叫为乐了。」
恶……恶魔!
说著可怕的话却一脸爽朗笑容的悠贵让美久后退好几步,本人却狐疑地继续说道:
「不过看到你从社办里出来时还真吓了我一跳。那本来是为了内馆而设下的陷阱,没想到却是你中计了。真不愧是瞑侦探……」
「什么……!悠贵你太过分了!那真的很恐怖耶!而且为什么要那么做?简直莫名其妙!」
「嗄?当然是因为社员的演技太烂啊!设定明明是七大不可思议中的亡灵不知为何只盯上田径社,但他们也表现得太不害怕了。那样就想让内馆认真跑,再等一百年吧!」
「但你也不能……!这算重复委托,你危害委托人的权益了!」
「我是和高岩订下合约,但和内馆立约的人是你吧?而且我什么时候损害内馆的权益了?说要『解开谜题阻止高岩犯罪』的人是内馆,我只是协助高岩顺便取得证据。高岩委托我不就是最明确的证据吗?虽然已经没机会说明就是了。」
厚颜无耻地说完,悠贵端正的脸上浮现完美无瑕的微笑。
「不过真是太好了……」
「哪里好了!?」
「犯人就在主角身边──你的推理还满正确的嘛?」
美久用力噘起嘴唇。
悠贵真的、非常惹人厌────!
深切体认「犯人意外地就在主角身边」这个悬疑剧基本设定,含著满腔忿恨──侦探美久的活跃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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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路上有些泥泞,对用惯拐杖的高岩而言却不成问题。他将拐杖稳稳撑在地面,穿过小路时还注意不让石膏沾上泥巴。走出吉祥寺大道时,坐在人行道护栏上的翼抬起头。
「事情办完了?」
「对。」高岩简短回应完,递出手里的塑胶袋。
「这是上仓送的。」
翼接过塑胶袋,从里头捏出两罐飮料。
「啊!是苏打。」
「是汽水。」
高岩立刻纠正。翼把嘴巴噘成ㄟ字形,递出其中一罐。高岩似乎也觉得争执很麻烦,默默地接过罐子在翼身旁坐下。
无言的两人同时拉开易开罐。
下一秒钟,里头的飮料发出「噗咻」一声豪迈地喷了出来。
「唔哇!搞什么!?」
慌忙按住开口却来不及了。溢出的碳酸飮料喷在衣服上,把高岩弄得浑身湿透。旁边的翼更惨,连头发都湿了。
如果不是事先摇过,饮料不可能猛然喷出来。
「被整了……!可恶的上仓!」
高岩忍不住咒骂,翼却一点也没生气,只是注视著罐底。
「喂,了辅……」
翼把通子举高,目光彷佛指著罐底。
高岩也跟著看看罐底,发现那里用油性笔写了一行字。
「这是碳酸飮料。」
不是苏打,也不是汽水。
「……什么碳酸飮料啦!」
「……是碳酸饮料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喃喃自语,突然「噗哈」一声大笑起来。笑声宛如蹦跳的气泡,跃上高空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