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弥漫解谜芬芳的茶会 第三话 葡萄干蛋糕

1

调查第三天的午后。两天之后就是校庆,校内的气氛明显更热烈了一些。完成委托的期限就在明天,调查也将进入最后阶段。

美久来到学生会办公室,里头却不是以往常见的几个面孔。

百百花在桌上堆积如山的档案中埋首工作,站在她身后发号施令的则是七里。七里的个子很高、仪容端正,凛然的剑眉和紧抿的双唇透露出个性中的严谨和禁欲。目前就读三年级的七里是学生会书记长,也是容易暴冲的百百花身边的煞车──虽然他今天看起来更像盯著小孩写功课的家长。

美久出声招呼,百百花立刻抬起头。

「啊!小美……悠贵同学被我叫去一年级的教室处理纠纷了。我本来说要自己去,可是阿一说不行。」

「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

听到七里这么说,百百花不满地鼓起腮帮子。

「俗话都说火灾和打架是江户本色了!」

「现在不是江户时代,而且你去了只会火上浇油。」

两人斗嘴的情景让美久眯眼想笑,百百花突然开口。

「对不起喔……悠贵同学可能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

美久笑著叫百百花别在意,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打从今早解决肥皂事件之后,美久就没再见到悠贵。在校内跟悠贵一起行动太引人注目,所以美久尽可能地和他保持距离──当然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昨天的尴尬对话。

「有办法抓到白山羊先生吗?」

美久边思考边回答百百花的疑问。

「这个嘛……现在几乎没有跟白山羊有关的线索……」

美术社的作品遭破坏是一场意外,肥皂事件则是乌鸦干的。解决两起事件固然令人开心,可惜关于白山羊的线索却几乎没有增加。

「目前确定的只有白山羊先生写了两封威胁信吧?第一封经由入口的意见箱送到学生会,第二封则是写给本来要办庆功演奏会的一年级学生。那封威胁信就放在钢琴上,发现者是管乐社社长。」

两封威胁信都出现在学生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光凭这些线索很难过滤出犯人。最近得知的新线索也只有一条:第一封威胁信用的纸是从秋月班上偷来的。

「光凭已知的线索恐怕无法锁定白山羊先生的身分。虽然已经没什么时间了,我还是会试著重新搜集情报。毕竟弄清详情才能过滤出嫌犯。」

七里点点头。

「你拜托的会谈已经安排好了,下午三点在大音乐教室。」

「……会谈?」

美久重复了会谈两个字,惹得七里一脸讶异。

「跟受白山羊威胁的一年级学生会谈。上仓说是你的要求,所以我就安排了……」

「咦!?啊……对了!是有这么回事。」

美久露出苦笑。悠贵完全没跟她提过要约人会谈,但这件事可不能说出来。

七里歪了歪头,却并未追究。他从桌上拿了一张纸,递给美久。

「这是那个学生的资料。」

资料看起来是从学生名册档案列印出来的,除了学年、班级之外还有大头照。女孩的中长发绑成一束马尾,形似杏仁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看到她的名字和年级,美久不禁瞪大眼睛。

「七里同学,这个女生──」

「已经快三点了,你快过去吧!」

七里的催促打断美久,让她没机会再问下去。

音乐教室位于特殊教室大楼二楼。这一层楼似乎全都是音乐相关的教室,走廊上还有小音乐教室和乐器保管室,大音乐教室则位于转角后的走廊尽头。

教室入口是一扇左右对开的大门,似乎因为是隔音门而颇有重量。美久使劲地拉开大门,就听见钢琴声自门缝间流泻而出。

入耳的琴声令人惊艳。

琶音的节奏有如惊涛骇浪,左手的八度音在时刻变换的和弦中凛冽鲜明。乾净的琴音正确得有如机械,丝毫没有感情用事。

这是一首宽音域琶音的练习曲。坐在平台钢琴前的女孩运用柔软的手腕,织出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速琴音。看著她的指尖在琴键上飞舞都觉得自己的手指好像快要抽筋,奏出的每个音符却既平均且一丝不乱。

曲子进入高潮。旋律以排山倒海之势倾泻,连美久这个门外汉都能明白演奏者的技术高超。那种气势实在令人震撼──而琴音却在此时卡了一下。

一旦卡顿就勾乱了和弦,琴音立刻变得纷杂。

演奏的女孩皱起眉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她从裙子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表情紧绷地往手上喷洒。女孩抬起头再次弹著钢琴,发现站在入口的美久后慌忙站起来。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

「没关系,打扰你练习的我才该道歉。」

美久关上大门,往女孩身边走去。

「你刚才演奏得真棒,感觉琴声好像迎面袭来,非常有魄力。」

女孩眨眨眼,腼腆地说了声「谢谢」,面容却莫名有些哀伤。

小小的巴掌脸配上杏仁形的眼睛。女孩今天也把长发扎成马尾,和照片上一模一样。显然正是受白山羊威胁的一年级学生。

「敝姓小野寺,代表学生会前来。你是──七里茉琴同学,没错吧?」

美久说出资料上印的名字,少女点点头。

「你也姓七里,该不会是书记长的……?」

「啊!对……他是我哥哥。」

果然没错。七里这个姓氏虽然不算罕见,但也不是同一所学校里能遇见很多个的。

七里同学为什么没有事先告诉我呢?

美久回想起七里一诚把资料交给自己时的面无表情。就算是不好意思所以没说,那样的态度也太过冷淡,甚至像在拒绝别人探问。

「不过……我们感情不好。我们家……」

茉琴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道,突然迅速改口。

「对了,你要问威胁信的事对吧?威胁信就放在钢琴的顶盖上。上个星期一下午就看到它在那里了。」

「咦!你看到了!?但发现威胁的人不是管乐社的社长吗……?」

「第一个发现的人……其实是我。在我发现之前,管乐社一直在这里练习。英里姊──管乐社的日高学姊当时在保管室里清点乐器。所以当我发现那张纸之后她立刻赶过来,还说会去找学生会商量,叫我不得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原来如此……」

原以为威胁信很快就被发现了,所以茉琴并没有看见,现在看来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威胁信的内容再次浮现美久脑海。

「停办校庆。你的钢琴演奏烂透了。不停办就会发生不幸。」

以红色奇异笔用力撇出的字迹彷佛叫嚣,既暴力且充满恶意。演奏会日期逼近已经令人神经紧绷,再看到威胁信一定令茉琴大受打击。

明知如此却不得不问她这种问题,心里实在不好受。

「你知道可能是谁干的吗?」

听到美久这么问,茉琴编著脸摇摇头。这也难怪,毕竟收到威胁信这种事并不寻常。话虽如此,她还是可能曾在某处和犯人有所接触。

美久摊开记事手册,发问时语气尽量平和,逐一询问放置威胁信当天的情况、平常的活动范围、交友关系以及最近是否遇到不寻常的事。问完一轮之后却发现没有什么令人在意的情况,也挑不出可疑人士。看来只能先认定白山羊盯上茉琴是因为她在比赛中得奖了。

「你在这里练习的时间是固定的吗?」

美久正好想到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却让茉琴似乎有点垂头丧气。

「不固定……是因为两周前才决定要举办庆功演奏会。」

「这么突然!?那你一定很辛苦,得忙著处理选曲和练习之类的事。」

「其实身边的人比我更辛苦。因为突然插了一场庆功演奏会,音乐教室的使用时间表重新安排过。这个时间本来也是棑给管乐社的……」

茉琴似乎对此非常抱歉。演奏会是学校理事要求的,学生其实无法置喙,恐怕只能任由校方一点一点地变更时间表。由于连带影响到其他社团的活动时间,茉琴似乎因此有些抬不起头。

就在这时,茉琴脚边传来一阵电子音。她略显吃惊地把手伸进靠在钢琴椅脚旁的书包,终于翻出手机。

「糟糕,已经这么晚了……!对不起,我还得回去帮忙制作班级展览!」

茉琴脸色铁青地将乐谱塞进书包,丢下一句「对不起,下次再谈!」就跑出音乐教室。

走出音乐教室时,走廊上洒满了明媚的阳光。

美久缓缓关上音乐教室的门,忍不住叹气。

茉琴同学还好吧……?

她看起来非常不从容。不只说话时的疲惫神情,那种彷佛被什么驱赶似的模样也很令人在意。或许是因为精神上已经不堪负荷。

美久一边这么想一边通过转角,立刻就看见悠贵背著书包迎面走来。他刚该是去处理一年级的纠纷,看来是顺利解决了。

走到美久身旁时,悠贵开口问道:

「会谈结束了?」

正要点头的美久蓦地倒吸一口气,因为看见几个学生正有说有笑地从悠贵后方走近。绑著包包头的女孩、戴眼镜的女孩,以及拥有模特儿般的高䠷身材、看起来很不好惹的二年级女生──这些人是悠贵的后援会成员。

怎么办!她们上次才出言威胁,说再看到我跟悠贵在一起就要彻底调查并揭露我的秘密,现在要是被看到一定很不妙。

「怎么了?」

悠贵一脸诧异地问,但现在可没空跟他解释。

「对不起!我有急事要办,现在就得走!」

美久右转向后穿过走廊转角,差点绊倒往前栽。

走廊尽头就是大音乐教室,躲进去反而会让她们进来撞个正著。

没有其他藏身之处了吗……!?美久环顾四周,发现柱子后头有个收纳打扫工具的柜子。高瘦的置物柜容纳一个人绰绰有余,美久兴高采烈地冲向置物柜,打开一看却当场愣住。

置物柜里摆满了拖把和扫帚,根本没有空间再塞一个人。就在美久手忙脚乱时,笑语声越来越近了。既没有时间把打扫用具拿出来,走廊上摆著大量扫帚也太不自然,这下束手无策了!

就在脑海里几乎空白时,手臂意外地被抓住了。

「咦──?」

回头一看,悠贵正抓著美久的手臂。

「你真是……!」

悠贵极为不爽地说完,用力拉了美久的手臂一下。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

他把美久塞进打扫用具柜和柱子之间,打开柜门遮住缝隙,再把书包放在脚边,最后自己挡在美久藏身的缝隙前──接著就听见一阵愉悦的声音。

「上仓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

「确认用具和设备的耗损状态,因为这段期间常有公物遗失。」

悠贵扶著置物柜,煞有其事地回答,听到对话声的美久却紧张得冷汗直流。敞开的置物柜门形成视觉死角,来人应该看不见美久,但如果悠贵稍微往旁边移动一点,难保不会被谁刚好瞄到。

「对了,之前问你的数学习题!现在可以教我们解吗?」

「好啊!」

哪里好了!?美久内心的吶喊徒劳无功,只听见打开书包翻课本的声音传进耳里。

「就是这一题。」

「哪一题?」或许是为了看课本上的内容,悠贵动了一下,阴影中随即射进一道光。

哇啊啊啊!等一下──!美久情急之下揪住悠贵的衬衫。发现悠贵停顿的姿势不大自然,不知是谁问了一声:「怎么了?」

拜托你就这样站著别动……!美久把额头抵在悠贵的背后,努力缩起身子。

悠贵轻咳一声略过女同学的疑问,开始解说难解的算式。女同学不时发出开心的应和和崇拜的呼声,过了好一阵子才听见她们道谢离开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置物柜门发出生锈的吱呀声打开了。眼前倏然一亮,悠贵的背影被阳光镶上一层金边。

「她们走了。」

「谢谢……得救了。」

美久松了一口气,悠贵却没有回头的意思。一股既不是忿怒也不是烦躁的不悦透过后背传了过来。

「呃……悠、悠贵你果然足智多谋!我本来还以为没戏唱了,多亏有你及时解救。你还真清楚我想做什么呢!」

悠贵猛然回过头。

「还不是因为你莫名其妙鬼鬼祟祟的!我好心帮你躲藏,你竟然突然拉我衬衫还靠在我背上……是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被高中女生逼著东躲西藏像什么话!竟然还想躲进放用具的柜子里,你是小学生吗!」

「那……那是因为没有其他地方可躲了啊!」

「你为什么非躲不可!光明正大的不就好了?就是因为那种态度才会让人瞧不起!」

「你说得轻松!她们说再看到我跟你在一起就要彻底调查我──」

美久硬生生地把话呑了回去。内心暗叫糟糕,可是已经太迟了。

悠贵的眉间浮现深刻的皱纹。

「我就猜是这么回事,没想到一点也没错。蠢透了,发生这种事应该立刻向我报告!我不爽的是你的反应。别受到外人左右就改变态度,感觉很不舒服。」

「……但这件事和调查没有直接关系,我的身分万一曝光也很麻烦。」

「我最不爽的就是这一点,你为什么觉得自己的身分一定会曝光!」

悠贵撑著墙壁俯视美久,似乎相当生气。

「你觉得我保护不了你?」

保……保护什么啊!?

美久有些不知所措。本想转开视线,对方认真的眼神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眼镜后的双眸浮现精光。

「要解决这次的委托,『翡翠的侦探』不可或缺。你的身分要是曝光就玩完了,我怎么可能让这么重要的一张牌轻易被一般学生摸透?早就准备好假的个人资料和背景了。在你背后撑腰的人可是我,只要有我在,你的真实身分就不可能泄漏。百分之百,绝对不会。」

「明白了吗?」悠贵低声说道,美久点了点头。点完才发觉自己抬不起头。

悠贵说的「保护」是为了调查,并不是因为我──尽管心里明白,胸口的悸动依然无法平静。

悠贵哼了一声,从美久身旁移开。

「刚才那件事……算你欠我一次。」

悠贵在这种时候意外地孩子气,一如往常的装酷态度却让美久莫名松了一口气。

「你从七里茉琴那里问到什么了吗?」

「啊……嗯!」

美久从书包里拿出记事手册,说明茉琴在会谈时的模样和当时问的问题。听完美久的话,悠贵微微颔首说了声「原来如此」。

「既然因为庆功演奏会而占用了管乐社的练习时间,就从这方面著手调查吧!」

「你的意思是……管乐社可能有人故意找茉琴麻烦?」

「没错。美术社的事和肥皀事件把情况搞得很复杂,实际上白山羊只做了『送信』这件事。从他没有其他动作这点看来,威大概只是恶作剧或故意找碴罢了。何况用来写第一封『信』的纸张是被一个『带著乐谱的女生』拿走的。」

用来写威胁信的纸张是秋月班上的展览作品。那天秋月把染好的纸拿去晾乾,途中却撞上一个带著著乐谱的女生,其中一张纸还跟著女生一起消失了。

看来应该找管乐社的人来问一问,说不定会有收获。

「不过管乐社的人应该不少吧?随身携带乐谱的也不只他们。光凭既有的线索应该不可能锁定犯人……」

「当然可能。至少能锁定偷走纸张的学生。」

「咦?为什么?」

美久吃惊地问,悠贵却只是耸耸肩。

「带著乐谱的学生偷纸的时候,那张纸是什么状态?」

「呃……应该是湿的吧?因为当时秋月同学正把染好的纸拿去晾。」

这也是带乐谱的女生可能是嫌犯的根据。

湿答答的纸张一摸就会发现,实在不可能误以为那是自己的东西还不小心带走。再加上那张纸被用来写威胁信,表示女生一定跟白山羊有关系。然而透过那张纸得知的讯息还不仅如此。

悠贵从书包里拿出装有威胁信的塑胶袋,递给美久。

美久已经看习惯这封威胁信了。红色奇异笔撇出的字迹龙飞凤舞,质感类似和纸的纸张呈淡褐色,只有顶端染上明亮的黄色。

「边缘黄色的部分并未随著时间经过而变成淡褐色,这是受媒染剂影响而产生变化后固定的颜色。」

「媒染剂?」

「就是防止褪色或促进发色的溶剂。那个女生的手上大概曾经沾到具有相同效果的某种物质,结果在接触纸张时产生了化学反应。」

「啊!所以你昨天才问秋月同学染料的问题?」

「对。如果染色的时间很长,媒染剂并不会造成这么明显的变化。但秋月说他们那天并未使用媒染剂,因此让这张纸变色的一定是那个带著乐谱的女生。」

悠贵早就知道纸的变色这条线索足以锁定犯人。他总是有办法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强大的注和分析力让美久自叹不如。

「那个女生手上到底沾了什么?」

「含铝的媒染剂会让洋葱染布变成黄色。至于能在校内弄到的……大概只有明矾或醋酸铝了。」

总觉得都是些化学课常听到的词汇。

「所以白山羊是念自然组的管乐社社员……可是一般学生会带著那种化学物质到处晃吗?」

「可能是在做实验时沾到的。先从管乐社社长问起,再过滤出可疑的对象。之后再验证她是什么时候沾上那种化学物质的。」

2

由学生会出面号召,很快就促成和管乐社社长的会面。美久和悠贵移到目前无人使用的小音乐教室,见到了管乐社社长。

管乐社社长日高英里目前就读二年级,是个看起来很伶俐的短发女生。大概打过招呼之后,悠贵切入正题。

「日高同学,之前把威胁信交给学生会的

是你吧?社团活动结束后,你先把乐器收回保管室然后回到大音乐教室,在那里遇见七里茉琴同学。看到她手里的威胁信,你就立刻拿到学生会来了──我说得没错吧?」

日高答说没有错,悠贵突然直指问题核心。

「你知道威胁信可能是谁留下的吗?」

「不知道。」

「日高同学,这件事关乎校庆能否照常举办。学生会的目的并不是谴责犯人,只想知道他为何采取这样的行动。」

日高的脸色有点不好。

「请不要说得好像我就是犯人一样。我和茉琴从小就一起上音乐班,她是我很重视的好朋友。」

悠贵微微皱起眉头,从书包里取出第一封威胁信给日高看。

「这是写给学生会的恐吓信。从笔和字迹看来,应该跟写信威胁七里茉琴的是同一人。这封信的特徵在于信纸。根据我们的调查,这张纸是从某个班级偷来的。证人表示当时目击的女学生手里拿著乐谱。」

悠贵将目光转向美久。

「小野寺同学,七里茉琴在大音乐教室练习的时间排在星期几?」

「咦?她说时间不一定。因为演奏会是临时决定的,要排出固定的练琴时段似乎不太容易。」

这就奇怪了──悠贵再次看向日高。

「写给七里同学的威胁信出现在钢琴上。既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大音乐教室,犯人为什么选择放在那里呢?」

美久赫然发觉确实如此──放在教室课桌或鞋柜这些茉琴一定会出现的地方明明更妥当,白山羊为什么选择把威胁信放在钢琴上?

要是在茉琴看到之前被人丢掉,威胁就不成立了。白山羊为什么要把威胁信放在那种充满变数的地方?

「因为犯人知道七里茉琴一定会来大音乐教室。或者说,犯人早就在大音乐教室里,还看见七里同学进来了。」

悠贵这番话让日高肩膀微颤,强硬的模样透出一丝不安。

在茉琴来练习之前,使用大音乐教室的是管乐社。而管乐社练习时并未发现威胁信的存在。

「我再请教一次,你知道威胁信可能是谁留下的吗?」

悠贵重复了一次同样的问题,日高的脸上霎时没了血色。

过了一会,日高才讷讷地开口。

「茉琴前阵子在音乐比赛的东京决赛上荣获冠军。学校理事得知消息后提出要求,临时安排她举办一场庆功演奏会,我们的演奏会时间就被缩短了……据说是因为校庆期间礼堂一直有人使用,排不出空档。」

「得知这个消息是在两个星期前──」日高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后来我们删掉了两首表演曲。但有些社员只在那两首曲子中参与演奏,所以难过得哭了。为了让那些社员也能上台演奏,我们试著重新编曲,也尽可能地调配人员。问题是变更通知来得太突然,社员之间的实力也有差距,所以也有社员表示希望照原来的安排,不要做这种不上不下的更动。社上有五十几个人,意见很难整合……现在内部分裂几乎要闹翻。」

演奏会就在两周后,自己突然没了表演机会,拚命练习的分谱还重新改写了。合奏人数的改变会影响乐音的厚度,不可能照原来的编曲表演。大家同心协力都是为了校庆──理智上明白,内心却难免不满。

「练习时跟不上的社员被当成出气筒,出现一点小失误就停止演奏……前几天几个声部长还起了争执。情况越来越难以收拾,甚至有人说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演奏,乾脆取消演奏会算了。其实他们并不是真心这么想,否则也不会来练习了。不过……我也觉得有人是真的对这种状况感到厌烦……」

忿怒的矛头迟早会转向打乱音乐会准备节奏的碍事者。

日高脸色凝重,忿忿地说道:

「起因应该是茉琴的练习让我们使用大音乐教室的时间变少了……跟副社长和几个声部长一起开会时,他们也曾叫我劝茉琴退出。说什么没有参加社团的人凭什么占用教室使用时间,庆功演奏会又不适合在校庆时举办,既然我跟茉琴是好朋友,就当面告诉她这件事叫她放弃。」

美久不禁皱起眉头。日高和茉琴的朋友关系跟庆功演奏会无关,何况日高也没有决定权,对她说这些根本没有意义。

「我当时……笑著说好像真的该这么做,还跟大家一起说她的坏话:不过就是钢琴弹得好一点就害我们的努力付诸流水,自以为很了不起吗……结果隔天练习结束就发现了写给茉琴的威胁信。」

日高不安地抬起头。

「真的是那段对话导致的吗……?也可能是时间点刚好相近吧?否则恶作剧做到那种程度也太……」

停办校庆。你的钢琴演奏烂透了。不停办就会发生不幸──红色麦克笔撇出的语句充满恶意,那是对茉琴的嫌恶和憎恨。

日高盯著美久和悠贵看了一会,无力地垂下头。

看来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件事无法用巧合两个字带过。

悠贵拿出便条纸和笔递给日高,只见她露出畏惧的神色。她慢呑呑地接过纸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年级。沉默的日高忽然停笔,充满悔意的声音微微颤抖。

「如果我当时没有跟著说茉琴的坏话,而是跟大家讲道理就好了。练习不顺利明明不是茉琴的错,是我们能力不够罢了。我该怎么面对茉琴才好……」

日高的话里带著浓浓的悔意,可惜出口的话却收不回来。无论多么后悔都无法重来,不过──

「日高同学,如果你真的后悔,现在补救还不算太晚。」

美久如此说道,悠贵有些讶异地看著她。这些话和事件无关,纯粹只是多管闲事。但美久无论如何都想说。

美久注视著略显不安的日高。

「你放心,威胁信的事学生会一定妥善处理。所以请你找个时间,把刚才告诉我们的事对茉琴说清楚。」

既然后悔就去挽回,至少可以试著挽回。

保持沉默也许能让彼此都不受伤,但坏话这种东西总会莫名其妙传到当事人耳里。要是知道好朋友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茉琴一定很受伤。两人之间会产生嫌隙,严重一点可能会让茉琴不再相信日高。

如果真心想要继续当朋友,就只能面对自己做过的事。

即使可能因此而被对方厌恶。

日高垂下眼帘陷入沉默,再次抬起头时却露出下定决心的率直眼神。

「等到校庆结束,我就跟茉琴说。因为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演奏会的事,管乐社的大家也是如此。都是因为做得得不够好,才会让社员说出那种话,如果再把责任推给大家,那我就没资格当社长了。」

日高的眼神坚定而认真。

「如果管乐社里有人挑起事端,请让我接受连带处分。相对地……能不能等到校庆结束后再处分?管乐社在正式表演前才好不容易团结起来,现在的合奏真的很棒,希望你们不要剥夺乐音面世的机会。」

拜托了──日高深深一鞠躬。

表明会由学生会长百百花答覆这个要求后,美久和悠贵离开了音乐教室。

走在夕阳余晖映照的红砖道上,美久忍不住叹气。

「真狠不下心啊……」

其实大家都怀著同样的心思,希望校庆办得有声有色。

要求日高去劝退人家的社员们应该也不是完全不明事理,只是需要一个发泄怨气的出口罢了。

「毕竟校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做给外人看的,学校理事当然希望向社会大众或有意报考的学生表现一下,显示慧星学园不只是升学名校,也积极培育运动和艺术方面的人才。让音乐比赛中获奖的学生上台演奏是个很好的宣传。」

悠贵这番话说得直白露骨,但八成就是真相了。正因为认为这是个好宣传,才会以庆功演奏会的名义硬插一个表演活动。

悠贵在校舍前停下脚步,把记事本递给美久。

「我回学生会办公室调查那几个被提到名字的学生,你去找七里茉琴,问她和那几个学生有没有过节。」

茉琴说要回班上帮忙布展,现在应该在教室。至于茉琴的班级,刚才已经从名册资料上确认过了。

美久点点头,和悠贵分开往一年级的教室走去。

不知不觉中,校内的气氛已经如此热烈。

走廊墙上贴著海报,刚完成的看板正等著上架展示。热闹的声音从各班教室传来,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学生看起来都莫名开心。

似乎是正要出去采购用品,前方走来的十几个一年级学生正兴高采烈地讨论如何装饰,愉快的话语声让美久微微眯眼。

过了没多久,美久就找到茉琴的教室了。不过教室里没有灯光,桌椅排列整齐,没有正在准备活动的迹象。美久歪著头,正猜想这一班是不是在别处进行准备工作,就听到走廊传来哐当叩咚的声响。

往发出声响的方向一看,只见一个女学生搬著展示板走来。女学生独自抱著一块教室门板大小的展示板,似乎搬不太动。一看到对方的脸,美久讶异地眨了

眨眼睛。

「茉琴同学?」

「小野寺学姊──咦?其他人呢?」

茉琴疑惑地望著没有灯光的教室。她把展示板靠墙放好,从入口探头往室内看。就在下一瞬间,茉琴整个人结冰似的僵住不动,呆站了片刻才面露苦笑回头看向美久。

「大概是……联络上出了什么差错吧?他们跟我说需要一块装饰用的展示板,但我好像搞错地方了。究竟在哪里呢……」

「啊!刚才有几个一年级的学生正在谈那件事,我现在去叫他们──」

「不用了!」

茉琴厉声制止美久。

「不用了,没关系……本来就是我不好。之前参加钢琴比赛而一直没空帮班上同学布展,本来说比赛结束就帮忙,后来又要办庆功演奏会,结果一直食言。大家一定觉得我这个人不能信任吧?所以有事不来通知我也不能怪别人。」

美久正想反驳,看到茉琴的手却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你流血了。」

茉琴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渗著血,把周围的皮肤都染红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这是练习时弄的……因为手不够大,用力张开弹琴就裂开了。」

电视剧或电影里的纲琴家都生有修长柔韧的手指,轻轻松松就能弹奏各种技巧卓越的名曲──然而那不过是一种既定印象。

实际上每个人的手都长得不一样,演奏一首曲子恐怕得花数十倍的时间练习。每天废寝忘食地面对键盘,那双手绝不可能像手模一样漂亮。茉琴的手就是如此。不但指尖很硬,指甲更短得像修剪过头。拇指和食指之间似乎经常撕裂,呈现长时间无法愈合的龟裂状态。

美久抬起头。无法实践答应班上同学的事的确不好,但茉琴并不是打混摸鱼故意不帮忙。

「还是去找找班上的同学吧!既然展示板是他们拜托你搬的,没送过去给他们应该也很伤脑筋,对你的误会恐怕还会加深。」

这不是误会──茉琴弱弱地摇了摇头。

「是我无法兼顾罢了。班上同学也都有补习或社团活动要兼顾……所以之前有同学责怪我会谈钢琴有什么了不起,可以公然跷班真好命。他们说的也没错,每次都拿练习当藉口,分配到的工作也做不好,的确很碍眼吧?」

茉琴笑了起来。

「请你别在意。同学要责怪我也无可奈何,而且多少算是我自作自受吧……没关系,我不在意,反正已经习惯了。这种事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怎么会没关系!」

美久说得斩钉截铁,强硬的语气似乎让茉琴吓得倒抽一口气。美久站在茉琴面前,微微一笑。

「其实我也曾在难熬的时候用过同样的藉口──大家都过得很辛苦,自己过得很辛苦也是应该的。所以没关系,我一点也不在乎。」

求职期间,美久一次又一次地这么告诉自己:哭泣或沮丧也无法改变现状,大家都过得很辛苦。即使到了现在,美久仍然不觉得这个想法有错,但也未必就是对的。毕竟人本来就不是没有情感只讲道理的生物。

「后来有个人告诉我那个道理很奇怪,也让我察觉了自己的心情。所以我希望你别说什么每次都这样所以无所谓,习惯了不在乎这种话都是骗人的。痛的时候不妨把痛说出来。我会在这里陪你,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如果你愿意跟我谈谈,我一定认真倾听。」

茉琴杏仁形的眼睛睁得像猫眼一样圆,讶异地盯著美久看了好一会,嘴唇突然微微颤动。

「其实我也……」

话语刚溢出嘴边,眼泪也随之决堤。

「其实我也想把事情兼顾好!可是练习的时间很少,又跟班上准备布展的时间冲突,让我两边都顾不好。我也知道光是拚命努力还不够,必须做出成果才行。可是……该怎么做才能兼顾呢?」

无法兼顾演奏会和班级展览,最焦急懊恼的人其实是茉琴自己。

被同班同学刻意忽视时的心境如何,美久轻易就能想像。

学校对学生而言就是一切。从小学、国中到高中──求学、玩乐和交友全都在学校里,眼前的一切就是整个世界。既不认识学校以外的地方,除了学校也无处可去──而有些学生在学校里却无处容身。

的同学相处和睦其乐融融,明明一天之半时间都和他们共处一室,却没有人主动来搭话,甚至被刻意忽视。

如果始终都是一个人,或许就不会感到孤独了。越是被众人环绕,孤独的事实就更深刻入心。

茉琴哭得抽抽噎噎,美久轻抚她的背脊,忽然听见楼梯方向传来话语声。

几个学生同时走下楼,但美久不想让他们看见这样的茉琴。

美久推著茉琴的肩膀正要进教室,突然和走下楼的学生之一四目相对──是七里一诚。

茉琴的哥哥将视线移向站在美久身旁的茉琴,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确实看到她了。

然而七里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就这么走掉了。

这样的反应让美久目瞪口呆。一般人看到兄弟姊妹哭了通常都会吓一跳,就算讨厌身边的人起哄而假装没看见,脸上至少会出现一点讶异或愧疚,但七里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视若无睹,从意识上完全忽略对方的存在。

无比自然且理所当然的无视。

「七里同──」

如此过奋的态度让美久忍不住开口叫住对方,却被人拉住手臂。

回头一看,只见茉琴紧咬著嘴唇摇摇头。

「没关系。我哥哥……平常就是那样。」

茉琴喃喃说道,突然回过神似的松开手。

「你的衬衫!对不起,我很容易流手汗……」

低头一看才发现茉琴碰过的地方都湿透了。即使美久不在意地表示「这点程度马上就乾了」,茉琴还是不断道歉,脸色铁青地从裙子口袋里拿出小瓶往手上喷洒。

「这样下去又会因为流汗而手滑按错琴键,没办法好好演奏!我最近的状况很奇怪,其他地方没事却不停流手汗。医生说只要晚上用药就好了,可是症状完全没有改善……」

茉琴紧张兮兮地说著,一边近乎神经质地把药揉进手里。过了好一会才终于露出放松的表情,声音低低哑哑的。

「我去教职员办公室问问看。老师应该知道其他同学在哪里进行准备工作。」

「需要我陪你去吗?」

「没关系。谢谢你……帮了我很多。」

茉琴对美久一鞠躬,转身离开了。

望著茉琴纤细的背影,美久不禁有些担心。她的手汗症状显然是压力造成的。因为要准备庆功演奏会和协助班上的布展,班上同学又无法体谅她的忙碌,再加上有人发信威胁她。她的精态恐怕已经被逼到了极限。

虽然很想帮茉琴加油打气,却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助她。正埋头思索可行的办法时,身后传来地板受到踩踏的声音。

美久回头一看,是悠贵。

「悠贵?你什么时候来的?」

「差不多一开始就来了……不过并不是故意偷听。」

「嗯……对不起,没机会向她确认哪些人可能是白山羊先生。」

留威胁信给你的人可能就在这些人选之中,你有什么看法?这个问题恐怕迟早要问,只是在茉琴刚才那样的状态下实在问不出口。

话虽如此,调查的期限依然步步逼近。

「你那边呢?」

「查过名册了,里头还有一个你也认识的人。」

悠贵将资料夹递过来,里头夹著几张列印出来的学生名册资料挡。美久一看到大头照就愣住了,那个直顺的长发及肩、一双凤眼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女生令人印象太深刻了。

是悠贵后援会的人……!

这么说来,刚才在音乐教室附近也险些遇上她。走廊尽头只有大音乐教室,她大概正好要去参加管乐社的练习吧?

看了看名册资料上的年级和班级,那个后援会的女生是二年三班的。慧星学园里的奇数班级是自然组,偶数班级则属于社会组。看过其他学生的班级,美久开口说道:

「只有两个人是自然组的……」

让威胁信变色的物质──明矾或醋酸铝在化学教室之类的地方都找得到,手上要沾到那种东西多半是之前上过实验课。两个自然组的学生显然特别可疑。

「现在去问问他们?」

美久刚开口问悠贵,就看见风气急败坏地从走廊彼端冲过来。凤刚跑到两人附近就大叫起来:

「有没有看到一个男生跑过来!?」

美久摇摇头说了声「没有」,凤立刻脸色大变。

「他跑去楼梯那边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

凤皱起眉头,略显犹豫地递出一个褐色的信封。

「这是那个学生遗落的,我刚叫住他就被他跑了。」

美久和悠贵面面相觑,伸手接过信封。信封并未封住,里头放著摺成三摺的影印纸和两张照片。

看到照片上的影像,美久不禁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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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久等人立刻跟百百花联络,往学生会办公室移动。秋月和七里并未接到通知,因为悠贵认为必须先确定百百花的意甲穿能告诉其他人。

百百花晚一步回到学生会办公室,从美久等人的表情看出事态严重。她看过褐色信封里的东西后虽然瞪大眼睛,却不是特别惊讶。

「照常举办校庆,否则就四处宣传学生会成员的秘密。」

这是黑山羊送来的最新一封威胁信。信上的字字句句都和上一封威胁信相同,却是从报纸和杂志上剪下文字黏贴而成,不是用尺置过再手写的。

更让美久等人无言以对的则是照片。

其中一张是在居酒屋里拍的,百百花手里拿著啤酒杯,笑得相当开心。另一张的背景则像是公关店内部,穿著暴露的百百花跟客人一起面对镜头。

在美久等人的注视下,百百花低声沉吟。

「嗯……被将了一军。」

「百百,你该不会真的──」

美久忍不住叫出声,悠贵立刻打断她。

「这是拼贴合成照。只有头部调换过,跟背景物体或身体角度都不合。就算是急就章恐怕也出自不懂修图的人之手。」

「你对被用来合成的照片有印象吗?」

听到凤的疑问,百百花歪头思索。

「大概是社群网站上的吧?毕竟我没有锁权限。也有可能是放在学校网站上的。」

「也就是说任何人都能弄到……」悠贵喃喃思索,又把视线转到凤身上。

「这信封是个男学生掉的对吧?知道是几年级的吗?」

「抱歉,我没有特别注意,只看清了他的背影而已。」

「他的身高大概几公分?个头是不是不高?」

「这个嘛……嗯,的确不高,可以说是个子很小。」

悠贵抬手抵住下巴。

「城崎学姊上次决定停办校庆是在星期一放学后,隔天就收到黑山羊的威胁信了……这次的时间点会不会也有特殊意义?」

「很难说……我今天也被很多同学问,看来校庆要停办的谣言还是甚嚣尘上。毕竟后天就是校庆,黑山羊也许开始著急了。」

凤脸色凝重地陷入沉思,百百花忍不住叹气。

「至少现在知道黑山羊先生是校内的男生,也算向前迈进一步了。不过这种东西实在……」

百百目光落在照片上,没了声音。看来像是大受打击无言以对的样子,没想到──

「算了,也好啦!」

百百花丢下照片笑了起来,满不在乎的反应让美久忍不住大叫:

「一点也不好吧!?竟然伪造这种不是事实的照片……!万一被家长会或学校老师看到怎么办?这不只会在学校里引发问题,万一在网路上流传开来,就算不是真的也会被人闲言闲语,实在太过分了!」

「小美……谢谢你替我担心。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不能怎么样。何况照片是凭空捏造的,我行得正坐得端,就算被人说闲话也能光明正大地反驳。」

可是──美久还要说什么,百百花嘴角却浮现笑意。

「小美,现在被逼急了的可是黑山羊先生喔!黑山羊先生为了制作这些用了很多东西,无论是剪贴文字的报章杂志或用来合成的照片,都留给我们很多线索。我会在当用之时用上这些证据,只不过不是现在。这里是学生会,我们还有其他该做的事。」

百百花这个「可爱」的微笑实在太有心机。

藏在娇小可爱外表下的本质彷佛崭露头角。百百花聪明、有胆量而且不惧风险,还有一股乐于挑战最坏情况的惊人大胆。

「就结论而言,首先要找出白山羊先生。解决之后黑山羊先生的威胁也就不成立了,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面对不动如山的百百花,凤只能苦笑。

「百百花真是一点都没变。不过……刚才说的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

「看吧!连凤学长都这么说。小美,可以请你先设法搞定白山羊先生吗?」

百百花的声音像是猫咪在撒娇。悠贵接口说道:「关于那件事……」

「关于白山羊的事,小野寺同学已经解决了。」

美久大惊的同时,百百花也大叫起来。

「真的吗!小美,解决了是指知道白山羊先生是谁了!?」

「这、这个嘛……呃……应该说范围缩小了一点?」

美久不知该如何回答,悠贵却笑得开朗。

「你又谦虚了。刚才不是告诉我白山羊的身分了吗?你是担心证据还不足以迫使对方承认吧?如果是这个问题,请交给学生会处理。我有个不错的办法。」

迫使白山羊承认身分──真有那种方法吗?

是说……白山羊到底是谁啊?

尽管脑海里满是疑问,美久也只能一脸了然于心地点点头。

3

隔天下午一点,美久在大音乐教室里陪茉琴练习。

今天就是调查的最后期限。一想起这件事,目光就下意识地飘向时钟。

……悠贵究竟打算做什么?

昨天在学生会办公室讨论结束后,悠贵说要准备某个计画就跟百百花一起出门了,所以没机会问清楚。虽然悠贵办事不需要担心,但还是有点好奇他究竟要做什么。

美久舒了一口气,把心情调适好。现在茉琴的事比悠贵更重要。

茉琴练习到整个人几乎黏在钢琴上,脆硬的音响环绕四周。横跨四个八度的琶音在她指尖卷起狂风,节拍与和弦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茉琴的演奏如机械般精确,听起来虽然不带感情,却能透过琴音清楚明白这首曲子的难度以及演奏者的功力。

然而茉琴似乎对自己的演奏始终不满意,好几次都停下动作懊悔地叹气。她皱著眉头、紧抿双唇,不断重复练习同样的段落,连看著她练习的人都觉得辛苦。

「要不要休息一下?」

练琴的手停了下来,美久邀茉琴休息片刻。两人并肩坐在阶梯式平台一隅,美久把带来的点心递给茉琴。

「这是我们店里卖的蛋糕,很好吃喔!」

拆开蛋糕包装,一股淡淡的甜香飘散开来。

美久带的是一块葡萄乾蛋糕。用戚风蛋糕模制作的奶油蛋糕体比较高,里头加了很多白巧克力和兰姆酒渍葡萄乾。烤得稍硬的蛋糕里头湿润扎实,表面则是漂亮的焦黄色。淋在蛋糕上的糖霜凝成一条条白色的小河。

茉琴捏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吓了一跳似的瞪大眼睛。

「好好吃……」

脱口而出的呢喃让美久露出微笑。

「太好了。你知道吗?葡萄乾蛋糕是一种魔法蛋糕喔!」

茉琴一脸惊讶,美久又接著说道:

「『爱丽丝梦游仙境』里写的。其实应该用葡萄乾在蛋糕上排出『EAT·ME』才对。

爱丽丝吃下蛋糕后越长越高,变成头都顶到走廊天花板的巨人。现实中的身体虽然不会长得那么大,美久却觉得那种变化或许是一样的。

「吃到好吃的东西就会变得有精神。即使心情低落,吃过饭之后又能生龙活虎。虽然这块蛋糕不会让身体变大,但我希望你吃了之后心境更加开阔。如果能让你觉得不能输、还要努力,哪怕只往前迈进一点点……这蛋糕的效果就跟那块EAT·ME蛋糕一样了呢!」

鼓励和支持对现在的茉琴而言或许都是负担,既然如此只好用别的方法为她打气。如果吃了美味的蛋糕之后能稍微打起精神,那也很不错──美久的心思如此,茉琴也很心直口快。

「学姊,没想到你这么相信童话。」

「咦!?唔……会吗?」

奇怪?是我的表达方式不对吗?美久心里有点著急,茉琴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变柔和了。

「那么……你知道钢琴会唱歌吗?」

「唱歌?」

「这是演奏纲琴时常用的说法。不能只是弹得好,应该说……要和纲琴合而为一。不讲求技术或理论,而是和钢琴交心畅谈。唯有将由衷的心意放上琴键,钢琴才会为你歌唱。」

歌唱的钢琴──这说法真是唯美。或许人人都能把琴键敲出声音,但能让钢琴歌唱的人一定不多。

「那种演奏可以让听到的人感到幸福,真的就像魔法一样。」

说著说著,茉琴脸上绽现笑容。

「哥哥以前就是那样的演奏者。他真的很厉害,小学一年级就能弹奏全音钢琴曲集里的〈给爱丽丝〉和〈土耳其进行曲〉,只要稍微改编手太小构不到的部分。哥哥的梦想是成为钢琴家,钢琴教室的老师也说他一定能达成梦想。哥哥的演奏技巧也很棒,但他的钢琴总是会自己唱歌。」

茉琴回忆著当时的情景,彷佛在描述一场梦。

幼小的哥哥坐在直立式钢琴前,弹奏出时而清脆高亢、时而沉稳低鸣的乐音。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个看似箱子的乐器发出多采多姿的声音?茉琴一直觉得很奇妙。

从此之后哥哥就成了茉琴崇拜的对象,因为他能操控那台比自己大上许多的乐器。

「所以我后来也开始弹钢琴……结果却是个错误的决定。」

只是仿效哥哥,但茉琴的才华很快就展露光芒。

一有进步就会受到夸奖,对此产生兴趣的茉琴更热衷于弹琴。

练习时间与日俱增,即使在家也越来越常在钢琴前待上好几个小时。然而茉琴练琴的时间增加,哥哥练琴的时间就相对减少。哥哥越来越不常接触钢琴,生活也发生变化。

晚餐时间定在茉琴练习结束后。周末要到当地的名师家中学琴,每次都由父亲开车接送。从前以哥哥为荣的双亲现在事事把茉琴放在第一位。

等到茉琴发现时,哥哥在家中早已毫无地位。

「我家爸妈都是音大毕业,所以非常重视音乐,还说希望有一天能全家一起开演奏会。可是……哥哥上国中时放弃了钢琴,说专心念书将来比较有前途,还因此跟爸爸大吵一架。」

茉琴突然安静下来,悲伤地垂下眼帘。

「后来爸爸妈妈就不管哥哥了,全副心思都放在接送我学琴或参加比赛……所以哥哥很恨我。先开始弹钢琴的明明是哥哥,他的钢琴、梦想和在家中的地位却都被我偷走了。也因为这样……他已经好几年不跟我说话了。」

美久想起七里看到茉琴哭泣时视若无睹的模样,安排面谈时也表现得好像不认识这个人。原来那样冷漠的态度背后是有故事的。

「如果我当初不开始学钢琴,哥哥现在一定还会继续演奏。所以我希望自己也该拿出点成果,有一天能听到哥哥对我说:『实力不如你也没办法,还好当初把钢琴让给你了。』不过这可能只是我在作梦吧……」

「为什么?你在音乐大赛上得奖了不是?那就是你的实力啊!」

美久如此反驳,茉琴脸上却浮现自嘲似的笑容。

「其实每个比赛各有取向,选曲和演奏方式都要符合评审偏好。我的演奏就是如此……避免被扣分而刻意雕琢的声音。只求正确,连声音表情都只是依照老师的要求呈现。我有时候也会想这究竟是属于谁的琴音……明明演奏的人是我自己。」

茉琴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因为练琴的关系让我完全游离于班级之外,举办庆功演奏会也给许多人带来麻烦……其实我也有点明白为什么有人叫我不要演奏。」

既然是因为崇拜哥哥而开始弹钢琴,当初一定没想到这个决定会对哥哥造成伤害吧?为了补偿哥哥而努力不懈,情况却不知为何老是往坏的方向发展。钢琴演奏和学校生活都不如人意。

美久正在搜寻适合的言词,音乐教室的门却突然打开,秋月探了一颗头进来。跟悠贵同样就读二年级的秋月个头不高,而且完全不受他的毒舌打击。他似乎刚出去买吃的回来,手里还拎著一个超商塑胶袋。

一看到美久和茉琴,秋月就笑开了。

「太好了,两位都在这里。我奉副会长之命来带你们过去!」

「咦?悠贵叫你来的?我是无所谓,但茉琴同学正在练琴……」

「他说不会耽误太久喔!」

在秋月的催促之下,面面相觑的美久和莱琴离开了音乐教室。

走出特殊教室大楼的秋月进入连接走廊,一旁的美久忍不住问:

「我们要去哪里?」

「体育馆。下午三点要举行校庆开幕典礼,现在正在彩排。」

「开幕典礼……校庆不是明天吗?」

秋月瞬间露出讶异的神色,接著一捶掌心。

「对喔……转学生还不知道吧?其实开幕典礼只是一个形式,虽然会召集全校学生,但仪式并不代表活动开始,只是让校长演讲、发表抱负感想之类让人想睡的流程提早结束罢了。算是顾全校方和师长的面子,也让学生明天能尽情享受校庆时光吧?」

开幕典礼结束后就是校内成果发表会,但这段时间通常被视为校庆的准备时间。学生们普遍都认为明天才算是校庆。

「你觉得……校庆能够顺利举办吗?」

秋月低声呢喃。

虽然能否顺利举办的关键就是现在,在茉琴面前却无法详细说明。何况都调查到这个地步,美久实在不想给否定的答案,也由衷希望能让校庆顺利举办。

怀著这样的心情点点头,秋月也露出由衷感到放心的表情。

「太好了〜校庆是很重要没错,万一办不成的话黑山羊先生还会使出下流手段对付我们吧?不管怎么想,我都是第一牺牲者。」

黑山羊送来的第一封威胁信里就附带了秋月违反校规的证据。万一校庆无法如期举办,黑山羊恐怕就会把证据交给学校。

「竟然能查出我跷课没去补习,黑山羊的情报网实在有点危险。会长和其他人表面上不在乎,心里大概也七上八下的吧?会长那个人老是乱来,一查下来肯定没好事,经常被她拖下水的书记长恐怕也很危险。」

副会长好像也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啊──听到秋月的自言自语,美久不禁露出苦笑。岂只秘密多而已,其实他还是个侦探,目前正试图厘清这起事件。

从事侦探业这件事……不知道悠贵以后会不会告诉秋月?

美久试著想像,却实在想像不出那会是怎样的情景。

一走进体育馆入口就听见麦克风的声音透出来。虽然听不清内容,但听得出似乎是百百花在说话。

推开滑轨式的门扉,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地板上绘有篮球之类竞赛场地的边界线,天花板特别挑高,正面的舞台上挂著色泽高雅的布幕。

舞台前方铺著简易的地毯,管乐社的人就坐在那里。或许是负责在开幕典礼上奏乐,大家手里都拿著乐器,似乎刚刚才结束彩排。

美久往舞台方向看去,中间的讲台上站著百百花,悠贵则静立在她身后。

百百花透过麦克风说明开幕典礼的流程,交代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项。说明的过程十分顺利,最后一句话却让情况急转直下。

「──除此之外,开幕典楼的流程有部分变更。原本开场预定由管乐社负责演奏,现在改由七里茉琴同学演奏钢琴。」

礼堂上一片哗然。惊讶和疑惑的声音不小,管乐社更是清楚传来不满的声音。然而最受冲击的却是美久身边的茉琴。

「咦……?」

茉琴一脸不解地喃喃自语,愣愣地望著讲台上的百百花──显然事前并不知情。

「请保持肃静!我们接到通知,理事长校庆当天无法前来。但他十分期待日前在音乐大赛中得奖的七里茉琴同学演奏钢琴,因此表示在开幕典礼上欣赏一曲也好。卖理事长一个人情日后会有好处,请大家帮帮忙!麻烦管乐社的社长过来找我,我还有些事情要说。」

以上报告完毕──百百花的报告结束,管乐社的不满却还没完。

其中几位社员注意到茉琴在场,纷纷用饱含怒火的眼神瞪视她。

茉琴倒抽一口气,忍不住往后退。她紧紧按著自己的胸口,怯怯地望著管乐社,表情看来像是打算当场逃走。

然而茉琴忍住了。

「……只能试试看了。」

这句话也许只是自言自语。

「茉琴同学?」

美久叫了茉琴一声,只见她闭上眼睛深呼吸。按在胸口的手渐渐不再颤抖,再次睁开眼睛时,脸上的迷惘也消失了。

「没关系,我可以的。」

茉琴如此回应,沉静的表情不带一丝阴霾。她再次将目光移向管乐社,挺直背脊猛地弯下腰。

「管乐社的各位同学,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会竭尽所能地努力,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总是在意别人的眼光而畏首畏尾,如今却在众人面前说出这番话。茉琴鼓起全身的勇气,第一次为自己发声。

这副模样深深打动了美久。不只是美久,日高和几位管乐社社员也都一脸感动地望著茉琴。

「学生会将提供全面协助,所以你大可放心。两点五十分进准备室可以吗?集合地点在体育馆前。集合前要先确认流程和引导入场,场内可能不会有学生会的人。如果你想早点进去准备就跟我联络,我的电话号码是──」

茉琴边听边点头,拿起手机输入了秋月的号码,谈妥之后又回音乐教室练习了。

美久留下秋月目送茉琴离开,自己去舞台那边找悠贵。讲台上没看到人,但他应该还在后台。

推开舞台左侧的门一看,里头的空间比想像中宽敞。狭窄的通道半途有上台的楼梯、机械室还有储藏室,通道尽头的房间看来似乎是准备室。准备室里还有另一扇门,应该可以直通舞台。

「怎么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背后传来悠贵的声音,美久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

「太好了,我找了你好久!茉琴要演奏的事惹恼了一些管乐社的社员吧?这样下去没问题吗?白山羊先生的事也还没解决……」

「没问题,那是钓出白山羊的诱饵。」

悠贵直接打断美久的话。美久瞪大眼睛,确定悠贵周围没有别人之后关起房

门。

「我们已经跟日高社长说好了。只是加上七里茉琴的演奏,实际上仍依照原来的流程安排。管乐社协助了这次的计画,所以学生会答应安排他们在其他活动上出风头,也算是为校庆排程的临时变更致歉。这个条件对管乐社而言应该不差。」

「原来如此……」

「你不需要担心七里茉琴,我会保证她的安全。」

这句话让美久总算放心了。

茉琴决定跨越重重障碍登台演奏。虽然在演奏方面帮不上忙,还是希望能为她确保一个安心的表演环境。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白山羊揪出来。

「接下来就看白山羊如何行动,这样就能解开所有谜团了。」

白山羊想逃也逃不了了──悠贵藏在眼镜后的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两点半一到,学生们开始往体育馆集合,热闹的话语声响遍礼堂。舞台上摆放著一架平台钢琴,台前则是为学校理事准备的座椅。开幕典礼即将开始,连接紧急出口和后台的通道上突然出现一个学生。

学生走得很慢,眼睛滴溜溜地四处打转,留意周遭是否有人窥视。接著安静无声地打开准备室,从门缝间溜进去之后迅速关上门。

准备室里一片漆黑,只能隐约听见聚集在体育馆中的学生谈天说笑,没有任何人靠近的动静。

学生打开书包取出一张纸。纸上的内容之前已经出现过两次,这是第三封传达目的的信。纸才刚碰到桌面,里侧的门就在那一瞬间猛然开启。

突发状况让学生惊慌失措,脚被椅子绊了一下。书包从手臂上滑落,里头的东西散了一地。

「同样的手法用了这么多次,实在不太明智呢……白山羊先生。」

悠贵从门口出现,随手按下了门边的日光灯开关。

炫目的灯光瞬间将四周染白了。

准备室里站著一个女学生,小巧的脸庞上有一对杏仁形的眼睛,过肩的中长发绑成一束马尾──正是七里茉琴。

4

跟在悠贵身后进入准备室的美久哑然失声,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错笔盒、课本、小瓶和散落的乐谱洒了一地,茉琴就站在混乱的中央。

茉琴整个人结冰似的动也不动,白色的纸张在手里飘摇。胡乱撤出的鲜红字迹在美久眼中异常鲜艳。

为什么……?不过几十分钟前茉琴才刚展现出演奏的决心,即使面对管乐社的瞪视依然抬头挺胸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她当时的模样和现在的情景完全连不在一起,美久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凤的声音将美久拉回现实。回头一看,晚了几步的百百花、凤、秋月和七里都进来了。百百花一脸不解地看著美久。

「阿一的妹妹应该是……受害者吧?小美,你昨天跟悠贵同学找管乐社的社长谈过对吧?说是为了过滤可能的嫌犯?」

「不,昨天的谈话是──」

悠贵一如往常地正要解开事件之谜──一想到这里,美久忽然按住悠贵的手臂。悠贵不明所以地转头看著她。

「……让我来说明。」

美久的声音就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她不知道茉琴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即使亲眼见到也十分不愿意相信。然而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也只能接受。

美久知道茉琴不好过,即使快撑不下去依然努力不懈。虽然认识她的时间不长,但两人谈过一些事,所以只有美久明白她的想法。

正因为希望站在茉琴身边支持她的人是自己,美久才有意亲自了断这件事。

不是受命而为,而是自己想这么做。

悠贵无言地凝视美久。

统整至今搜集到的白山羊相关情报,就算是美久应该也能迫使对方吐实。线索和证据都已备齐,剩下就看她的决心和谈判技巧了。

你真的可以吧──悠贵以眼神询问。

美久点点头,悠贵的表情忽然缓和下来。

彷佛在背后支持著美久,鼓励她「试试看」。

美久再次面对茉琴,以百百花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昨天的面谈是为了找出形象符合白山羊先生条件的人。我们手上有两条线索,一是拿走秋月同学班上展览用纸的人是个带著乐谱的女生,二是犯人知道茉琴同学的练琴时间表。」

这些都是悠贵昨天对日高说过的。写给茉琴的威胁信没放在鞋柜或教室桌上,反而放在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去的大音乐教室,而且时机抓得正好,表示犯人一定知道茉琴练琴的时间。

「这两个条件……茉琴同学自己也符合。」

美久喃喃说完,茉琴不禁倒抽一口气。

「可、可是也只是符合条件而已,我为什么要威胁自己?这样太奇怪了。」

「说的也是……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威胁自己。」

悠贵说开幕典礼上的演奏是为了钓出白山羊,也说这样就能解开所有的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悠贵已经怀疑到茉琴头上了。他的怀疑也许有根据,但大概也无法理解真正的动机,所以才想出这个计策。

「一般人的确不会写威胁信给自己,会这么做一定有特殊理由。比方说讨厌校庆,为了迫使校庆停办而不得不假装自己受到威胁,或是为了受到同情或注目而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想不想登台演奏,只能透过你的行动来判断你真正的心意,所以才会请你在开幕典礼上演奏。」

茉琴讶异得瞪大眼睛。

「所以开幕典礼上的演奏……是骗我的!?」

「理事长明天确实有事不能来,我们也的确利用了这个现实情况。」

百百花接口回答。美久一边思考一边继续推理。

「如果你愿意上台演奏,威胁信的内容应该就不是真心的吧?」

体育馆里还有理事和校长等人,要是因为这种情况而闹出骚动,就别谈什么演奏了。

若是为了得到同情和注目,大可不必破坏自己表演的机会。恶作剧也不可能──万一闹过头被校方停学就得不偿失了。

倘若茉琴最后还是坐上演奏席,就证明她的威胁并非真心,白山羊一案也形同解决。校庆照常举办,茉琴的处分应该会延到校庆之后。然而事情并未如此发展。

「茉琴同学,你的目的是让校庆取消──不对,是让演奏会取消吧?」

美久看向握在茉琴手中的威胁信。

「停办校庆。不要让七里上台演奏,否则会发生不幸。」

虽然开头第一句跟校庆有关,后半的内容却旨在妨碍表演。

特别准备了新的威胁信……表示茉琴真心希望表演活动取消。

不惜选在理事和校长都会出席的场合采取行动,茉琴的心意坚决可见一斑。她是如此不希望上台演奏,美久却无法理解原因。

「为什么?不想演奏的话直说就好了。这是属于你的演奏会,如果你说不愿意弹,大家应该都会理解才对。」

茉琴低头不语,再次抬起头时却说出令人意外的话。

「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刚好提早过来了而已,威胁信也是刚才碰巧发现的。」

「茉琴同学……!」

「你能说不是这样吗?又没有证据显示我就是犯人!」

美久无言以对。早在茉琴过来之前,他们就守在准备室了。现场有这么多证人,真要查的话一定也能找出写信用的红色麦克笔。装儍否认不但无法洗清嫌疑,只会让人对她的印象更差。即使如此,美久却无法反驳她的话。

茉琴说得没错,确实没有证据能证明──

「要证据的话当然有。」

准备室里响起悠贵凛然的声音。

悠贵转头望向秋月。

「拜托你准备的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秋月在手上的超商购物袋翻了翻,献宝似的拿出一块手帕大小的淡褐色布料。布料似乎还没乾,湿答答地正在滴水。

悠贵点点头,视线转回正前方。

「第一封威胁信用的是草木染纸,上头有一部分彷佛用了含铝的媒染剂般变成亮黄色。根据情况推测,偷纸的学生手上一定沾附了某种物质,问题是在哪里沾上那种物质的。明矾或硫酸铝铵……本来怀疑是化学教室里的药剂,没想到答案意外单纯。」

悠贵拿起掉在地上的小瓶,茉琴的表情倏然一变。

「等一下──!」

悠贵将小瓶里的药喷在布料上,结果出现戏剧性的变化。药品接触布料的瞬间,淡褐色彷佛化开似的转变为柔和的黄色。

秋月惊讶地叫了起来。

「哇!真的变色了。那个瓶子里装了什么?」

「止汗的药剂。铝盐常应用在抑制出汗方面,制汗喷雾里也含有这种成分。」

茉琴因为压力太大而严重出手汗,手汗问题让她变得相当神经质,擦药的次数往往超过医师嘱咐,这样的情形美久也看到过几次。

「从秋月班上偷走草木染纸的就是你吧?」

悠贵对茉琴说道:

「刚才的证据只能指出特定偷纸的人物,但是如果再符合以下这个条件,你是威胁者这件事就再清楚不过了。」

悠贵似乎在补充美久刚才没说清楚的部分,进一步说明了细节──包括不可能把潮湿的纸张误当成自己的东西带走,以及那张纸后来被用来写威胁信的事。

如果第一封信是茉琴写的,笔迹相同的第二封一定也出自她的手笔。这样也能解释犯人为何能抓准时机让不定期前往大音乐教室的茉琴收到威胁信。

「带著乐谱、掌握茉琴的练琴时间表、随身带著止汗药剂──翻遍整个学校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符合这些条件的学生。所以你就是威胁学生会停办校庆的犯人。」

悠贵如此断言,眼神凌厉地望向茉琴。

「请你认真回答小野寺同学的问题。不愿意上台的话可以婉拒,但你却没有这么做。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手段?」

众人的视线聚焦在茉琴身上。

茉琴整个人结冰似的僵在原地,低垂著头让人看不清。只见她的手微微颤抖,手里的威胁信几乎被捏烂。

「我只是……替大家说出心声罢了,因为……根本没有意义!没有人期待这场演奏会,不过是学校理事为了招揽客人而起的头,其实根本没有人想听!」

美久正要说没这回事,就被茉琴尖声打断。

「骗人!英里姊就说过我的钢琴演奏烂透了!」

英里姊──美久搜寻脑海中的记忆,赫然想起管乐社的社长。不妙的念头刚闪过,茉琴已经激动地大吼起来。

「弹得那么烂还自以为了不起,办什么庆功演奏会根本是浪费时间,听那种演奏音感都被搞坏了!管乐社的人就是这么说的!其他社员硬逼英里姊来要求我取消表演,她还笑著应和!」

管乐社的社员曾经逼迫日高去要求茉琴取消演奏会。虽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但茉琴显然从旁听见了。所以第二封威胁信就出现在隔天──不是偶然碰巧,而是那件事成了茉琴写威胁信的动机。

「班上同学也一样!每次我有事没办法帮班上准备布展,他们就说我可以随便跷班真好,还说反正我在不在都没差!我又不是溜去玩不帮忙,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校庆被人说成这样!?所以我觉得乾脆不要办算了!学生会也是,说什么为了全校同学举办校庆,其实根本对理事会言听计从!我都表示不想举办演奏会了,却没有人帮我去跟校方协调!」

百百花望著茉琴,脸上带著大受打击的表情。

「我当初是认为就算取消庆功演奏会,还是会有其他人被威胁者盯上。你不想弹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那么我一定会尊重你的意愿。」

茉琴哑然失笑。

「我怎么能直说?演奏会是理事会要求的,拒绝之后天知道又会被说什么闲话!还不如博取同情让校方主动取消,既轻松又有趣!所以我今天也必须这么做……所以我才又写了一封威胁信!」

这不是真心话──美久强烈地如此认为。如果打算扮演受害者逃避演奏会,根本不会努力练琴。不需要为了坐在钢琴前而承担那么多痛苦,更不必练习到破皮渗血。究竟是为什么?茉琴为什么要这么说?

茉琴的表情微妙地扭曲,笑著说道:

「大家都被骗得团团转,像白痴一样……!不过每个人都有错,谁叫他们不说真话还装出一副笑脸,却在背后说人坏话!所以我帮他们把想说的话写出来了!我只是替他们发声,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变成这样全都是你们不好!一切都要怪你们!」

这不是茉琴的真心话,有些地方不对劲,一定是遗漏了什么关键。

美久拚命思考。

茉琴之前哭著诉说自己没办法兼顾校园生活和钢琴,打从心底渴望能和大家一起成就校庆,所以总是在不用练琴时努力遵守跟同学的约定。

如果没有答应举办庆功演奏会,茉琴应该就能专心协助班上布展。压力太大导致身体状态不佳,这个理由绝对足以推掉演奏会。茉琴应该可以拒绝才对──这么说来弹钢琴这件事也是如此。没有必要为了弹琴而承受那么多痛苦,觉得辛苦可以休息,厌烦的时候更该保持距离。然而她却没有这──

想到这里,美久脑海中的记忆历历在目。茉琴不经意流露的悲伤表情和话语,她真心的心愿。当一切串连在一起,答案再清楚不过。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

冷漠的声音突然在这时响起。

咄咄逼人的茉琴忽然没了声音,似乎有些畏惧。

一直保持沉默的七里哥哥冷冷地望著妹妹。

「就算演奏会是理事为了招揽客人而办,日高私下批评你、管乐社叫你放弃表演,班上同学刻意疏远你……那又怎样?我从刚才听你说到现在,内容都是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就没有自己的主张吗?」

「不是……」

「哪里不是?你从以前就是这样,凡事都怪别人。总是看别人脸色行事,一出问题就编造理由逃避。每次都把自己当成受害者,那样的确很轻松。」

七里的眼神里掺杂著轻蔑,直直射穿茉琴。

「你只是不敢跟别人面对面,害怕接受正当的批评,所以不敢说出自己的心声。这一点真的让人觉得很烦。」

茉琴的确太容易受周遭的批评影响,也不曾坦然面对朋友或同学。然而光是这样并不会让一个人写出威胁信。

美久转身站在七里面前,彷佛在袒护茉琴。

「七里同学,你说错了。如果真的容易受别人的意见左右,听话地上台演奏也无所谓,没有想法的话脑袋放空依然可以弹琴。但是茉琴同学却深感苦恼,说她不知道自己弹奏出的琴音究竟属于谁,也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而弹。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怀著这样的心情继续努力,再怎么喜欢的事也会越来越讨厌去做。」

「她只是没有勇气说放弃吧?」

「她没有办法放弃,原因就是你!」

──哥哥的钢琴、梦想和他在家中的地位全都被我偷走了。

茉琴曾经这么说过。

「茉琴同学一直觉得自己把你的钢琴夺走了。还说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开始弹钢琴,现在的你应该还会继续演奏。所以她没办法说放弃,无论多么痛苦,即使琴音早已不属于自己,她也觉得不可以说放弃。因为她当初把属于你的音乐抢走了。」

茉琴一直对自己最喜欢的哥哥感到愧疚,因为抢走了他的地位和梦想。

这个事实像刺一样戳在心上,不停折磨莱琴。

第一次见到茉琴时,称赞她的演奏却让她悲哀地笑了。她在练琴的时候从来没笑过,总是一脸痛苦地好像被逼到绝境。

越弹越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琴音,在学校里也没有自己的时间,还被班上同学和朋友疏远。即使如此,茉琴还是没能放弃钢琴。

威胁信是一种求救信号。茉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也失去了容身之处,精神早已不堪负荷才终于发出求救信号。

然而七里却状似嫌弃叹了一口气。

「意思还是一样。看我的脸色然后自己想得很可怕,这家伙果然无法独立思考。」

「七里同学!」

七里直接忽视美久,直瞪著茉琴。

「开幕典礼的时间到了,快点给我上台。就算你的演奏对日高或班上同学而言没有意义,还是有人抽出时间等著欣赏。所以你有义务上台演奏。」

茉琴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七里。

那是一种悲壮的表情。茉琴的心情并未透过美久传达给哥哥,被视为一厢情愿的坚持还被践踏在脚下。

茉琴不发一语地垂下头。

「哦……你又打算逃避?我太清楚了。」

七里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打开里侧直通舞台的门出去通知表演取消。几个学生正在后台确认开幕典礼的流程,正一脸担忧地往这里瞧。七里往学生所在的方向走去──忽然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

「咦!阿一!?」

察觉情况不对的百百花奔出准备室,但是来不及了。

七里穿过学生身边,信步走上舞台。担任司仪的学生目瞪口呆地望著七里,只见他朝著台下深深一鞠躬,接著往钢琴方向走去。

美久瞬间领悟──

七里同学打算代替茉琴演奏……!

小时候就能弹出高难度的乐曲,七里当年的实力让人深信他将来可望成为钢琴家。他是茉琴崇拜至今,无人能出其右的演奏者。

「啊……这位是在音乐大赛上得奖的……七里同学。」

司仪的语气难掩讶异,台下却响起热烈的掌声。

七里就位之后调整了座椅高度,挺直背脊抬手放在琴键上。

掌声如涟漪般渐次消弭,四周鸦雀无声。

第一个音符随即温柔地响彻会场。

曲目是兰格的〈花之歌〉。这是初、中级程度的热门演奏曲目,F大调的旋律甜美优雅,和弦更为整首曲子增添色彩。演奏者七里对

这首曲子的诠释实在是……令人惊异地──

差劲到家。

「哇……太悲惨了。」

秋月的低喃解释了一切。说差劲还算客气,这演奏技巧之差简直堪称超级。

的动作僵硬,老是按到隔壁琴键而停顿。相较于右手,左手奏出的音色更是磕磕绊绊,跟不上节奏的音零零落落,碎散得不成曲调。

「惨不忍睹」大概就是指这样的光景。很难想像平时严谨禁欲的书记长表现出如此滑稽的模样,台下渐渐泄漏出憋不住的笑声。

然而七里并没有停止演奏。憋笑声逐渐转为明目张胆的笑,还有学生忍不住噗哧大笑。似乎有人以为这是某种惩罚游戏,还发出「副会长加油!」之类的声援。

超过四分钟的演奏终于结束,观众有些苦笑有些叹气,显然都是终于解脱的模样。七里在稀稀落落的同情掌声中下台一鞠躬,悠然自后台退场。然而回到美久等人身边时,七里的脸却红得像刷了一层油漆。

「哥……」

茉琴正要开口,七里却狠狠一瞪让她闭嘴。

「想到有你这种自卑又自我意识过剩的蠢妹妹,我就觉得毛骨悚然。」

七里忿忿地吐出这一句,后面的话语却夹杂著叹息。

「不过也没办法,谁叫你是我妹。快去吧……无论你的演奏被谁如何看待,至少都不会比我更差。你就尽情地出错,爱怎么弹就怎么弹。」

七里好几年没碰钢琴,想必早就知道自己一定表演不好还会遭人讪笑。但他还是踏上了舞台,至于这是为了谁又为了什么──答案已经被他揭晓了。

面对目瞪口呆愣在原地的茉琴,七里忍无可忍地大吼:

「还不快去!」

眨眼的一瞬间,大颗大颗的眼泪自茉琴眼中溢出,脸上却浮现前所未见的开朗笑容。

茉琴用手背抹去眼泪,用力点点头转身上台。

体育馆中的掌声不绝于耳,舞台上的茉琴略显拘谨地回答司仪的提问。美久、悠贵和学生会成员们交换了一个眼色,关上了准备室的门。

「没想到受害者竟然就是犯人。」

凤说边叹气,百百花却笑了起来。

「不过幸好事情没有闹大,结果还是圆满成功!」

这时秋月却有点不满。

「可是……白山羊是没问题了,还有黑山羊呢?结果好像只有我受到威胁,感觉有点吃亏。那份日常行为调查应该不会流到家长会手里吧?」

「你不用担心,小野寺同学说那只是争取时间的手段罢了。」

突然被悠贵点名,美久吓了一跳。

唔!这是……要她假装知情的节奏!秋月完全不懂美久心中的忐忑,兴奋得眼神发亮。

「难道你已经知道黑山羊的身分了!?」

「呃?唔……嗯……应该算是吧……」

「咦!是谁!?」

「是我。」

回答的人是七里。突然的自白让秋月惊讶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嗄──!?为什么!」

瞥了鬼吼鬼叫的秋月一眼,七里对美久说道:

「你果然早就发现了。」

「咦!?这个嘛……!」

眼看美久的目光就要开始游移,悠贵笑容满面地插嘴代为解说:

「她好像在接下委托的第一天就发觉了喔!城崎学姊开始考虑是否停办校庆的时间是星期一放学后,本来应该在隔天早上的周会上公布消息,黑山羊的威胁信就在那时送到了。不管怎么说,这动作都太快了。」

虽然传出校庆可能停办的风声,但对一般学生而言也不过如此。很难想像有人会因为不可靠的谣言而特地跟踪秋月,捏住他的弱点威胁照常举办校庆。

「除非确定校庆一定会临时取消,否则不需要采取如此激进的手段,这表示黑山羊早就知道校庆会停办。得知校庆要停办的机会只有前天放学后到隔天早上收到威胁信之间的十四个小时,黑山羊却在晚上八点就去跟踪秋月。换句话说,黑山羊是星期一放学后就掌握校庆停办消息的人。」

「这么说来……有嫌疑的不就只剩下城崎学姊和七里学长?」

秋月有些儍眼,悠贵却耸了耸肩。

「掌握学生会实权的城崎学姊没有必要写威胁信,实际上可疑的只有七里学长。小野寺同学本来还考虑是否可能有人窃听或泄漏消息,但在她接下委托那天,七里学长是这么说的:『跷掉补习班的课跑去做这种事,也实在不应该。』」

七里说过这句话吗……!?美久实在想不起来,悠贵又继续说道:

「威胁信的字面或附带的照片都看不出跷课没去补习这件事。本来以为可能是秋月自己承认的,但他应该没对学长们提起这件事吧?」

秋月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哎唷……我不就是想稍微减轻罪状嘛……」

这么说来的确如此。悠贵指出秋月绕掉补习班的课时,他先是惊讶然后试图蒙混又一脸难为情。悠贵果然连这些细节都不会放过。

「根据以上结论,黑山羊只可能是七里学长──小野寺同学,是这样没错吧?」

美久吃惊地抖了一下,点头如捣蒜。

不过片刻就被看穿身分还条列理由,七里有些目瞪口呆地盯著美久瞧了一会,最后微微一笑。

「提出威胁之后美术社的展示作品立刻遭到破坏,又发生肥皂被戳得破破烂烂那件事,我以为这些全都是白山羊干的。虽然陆陆续续在讨论是否应该临时停办校庆……但停办之后我家妹妹又该怎么办?白山羊的目标依然是茉琴,没有人能保证他不会再下手。所以我想争取时间,亲自逮到他。」

「只要校庆不停办,白山羊就会再采取别的行动……学长是打算追踪证据揪出白山羊吧?」

听完悠贵的话,七里点了点头。

「我想让那家伙自由自在地演奏。这是她第一场不受奖项束缚的演奏会,我希望她能随性发挥……但我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对钢琴产生厌恶。」

七里有些尴尬地皱起眉头。

「其实我也没有资格说别人。我自己就没能正直坦然地面对一切,无论对茉琴、对城崎或对学生会都是如此。我不敢要求大家等我查明之后再决定是否停办校庆,也怕人家觉得我会受私情影响,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秋月、城崎……真的很抱歉。」

秋月双手交叉在胸前沉吟道:

「嗯……我自己也有疏失吧?毕竟信上写的那些都是事实。」

「的确。如果秋月不这么吊儿郎当,威胁恐怕也无法成立。」

悠贵认真地说完,秋月也笑了。

「就是啊!而且学长都说是为了妹妹,我哪还气得起来啊!」

「就算道歉我也不能原谅你。竟然背著我做出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百百花狠狠地瞪著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七里。七里承受著她眼神中的熊熊怒火,静静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做好接受惩处的觉悟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百百花郑重地点点头,乾脆地说道:

「那么……阿一你现在开始练钢琴,让茉琴妹妹进学生会。」

「城崎!那也太……」

「你不是说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吗?」

百百花嘴角浮现无畏的笑容,摆明了就是不会让步。七里经常被胆大妄为的百百花拖下水,肯定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表情代表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

七里的回答就像在认输,百百花则露出愉悦的微笑。

一直在旁守候的凤突然叫住百百花。

「百百花,其实我一直不认同你的做法。虽然你很有行动力,有时候却会固执地横冲直撞,这次更是选择了一条险路。老实说,这样的你非常不适合代表慧星学园。」

「不过……」凤垂下眼角露出微笑。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你才能守住校庆吧?如果没有你,校庆恐怕早就临时取消了。你真的很厉害,虽然是最差劲的学校代表,却也是最棒的学生代表。」

刚展开调查的时候,凤直言百百花还不够成熟。他放不下这个容易乱来的继任者,即使毕业了还是回来帮忙。而这样的凤现在却对百百花表示肯定。

百百花面露惊讶,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多亏有大家帮忙才能解决这件事。尤其是小美,真的非常谢谢你。这样校庆就能如期展开了。」

美久笑著点点头。

白山羊和黑山羊的威胁、美术社展示作品遭破坏之谜,以及消失无踪的肥皂小偷──这件关于校庆的委托其实暗藏各种事件,回顾之下才发现期间发生了很多事。不但犯人的真实身分令人讶异,还牵扯上许多意料之外的麻烦。

不过一切都到此为止了。调查结束,事件全部解决。

「这下案子就解决了吧?」

美久压低声音问悠贵,只见他露出「这还用说」的微笑。

──校庆如期展开。

终于可以尽情享受期待已久的日子,一想到明天将至就莫名兴

奋。

一定会是令人愉快的一天。

然而美久等人这时还不知道──

真正的事件尚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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