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雷开始进行抗癌治疗的几天后,某日下午,法马前往帕雷的房间,准备为他注射抗癌剂,没想到却看见理应绝对保持安静的帕雷,正在床上做仰卧起坐,令法马哑口无言。
「呃……兄长大人,我不是说过请您要保持安静吗?您在做什么啊?」
「这也算保持安静吧?我又没离开房间,甚至没下床。」
「做肌肉训练当然不算保持安静啊!呼吸会加快不是吗!?」
「我觉得身体状况还不错哦。不过也没有好转的感觉就是了。因为我没事做觉得很无聊嘛。是说你来干嘛?」
「我看过今天早上的抽血结果了,白血病细胞变少了哦。ATRA的诱导分化开始出现效果了。」
法马向帕雷展示血液报告,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虽然只是微小的好消息,但还是很有鼓励作用。布兰琪也戴着口罩、穿着围裙,并消毒双手,做足防止感染的措施后跟着法马进房。
「大哥──你要打起精神哦!快点好起来,和我们做神术的特训吧!」
「要等兄长大人身体变好才行哦。」
「不能好好锻炼你们真是太可惜了,真想快点到外头活动筋骨啊。身体都快生锈了。」
虽然帕雷嘴上逞强,但声音没有平常的霸气。法马与帕雷聊着天,并做好注射的准备。
「从今天起要追加注射抗癌剂艾达霉素。有些白血病细胞可能对ATRA产生抗性,没办法以ATRA分化,所以要用抗癌剂来消灭它们。但是抗癌剂和分子标靶药物ATRA不同,是有细胞毒性的,不只会杀死白血病细胞,也会杀死正常的细胞。」
「杀死正常的细胞……?会连我一起杀死吗?」
「毒性没有那么强。但可能会有副作用,请做好觉悟。」
开始注射抗癌剂的几天后,可能会出现的副作用有噁心、呕吐、口腔溃疡、骨髓抑制和掉头发……法马把这些写在纸上,对帕雷进行说明。法马知道说这些会让帕雷不安,但还是把所有可能的风险全部列了出来。
「虽然说有这些副作用,但也不是每种症状都一定会出现,会随每个人的身体状况而有所不同。有些人可能完全没事,也有人会很痛苦。」
也许是因为听到的全是风险,觉得很无奈吧,帕雷叹了口气。
「听起来是很强悍的药呢……不过就是要这么强悍才有效吧?是说这世上居然有这种药啊。」
尽管帕雷能够理解,但还是泄气似地垂下肩膀。
「是的。还有就是从今天起,在使用抗癌剂的期间,要保持安静,不能离开这屋子。」
「一直过着软禁生活吗?要被关多久?」
「只有投药期间而已,不是一直。抗癌剂会导致造血功能下降,也就是说,白血球的数量会减少,身体很容易被各种病原体感染。不过,我已经把整栋屋子消毒过了,待在屋里会相对安全。」
「把整栋屋子消毒过……?要怎么做?大扫除吗?」
法马趁着帕雷入睡时,以药神杖施展疫灭圣域。这是可以杀死空气中的细菌、病毒的神技。梅德西斯家因此成为巨大的无菌建筑。法马回答不出来,帕雷又问了一次。
「要怎样才能净化整栋屋子?你会使用净化神术吗?」
「不,那个……嗯,要说是一种神术也可以啦。」
法马含糊带过,表示下次会再说明。
「总之,待在屋子里比较安全。如果非外出不可,请务必让我陪您出去。」
(我身边的圣域应该也能杀死空气中的细菌和病毒。虽然这种理由不能说出来就是了。)
能在无意识之间展开圣域的法马,可说是会走路的无菌室。
「为什么非得和你一起不可啊?我又不会逃走。」
「呃,不是的,因为我怕您的身体状况突然生变,如果跟在您身边,我就能随时做紧急处理了。」
「还真是受你照顾啦……」
帕雷感慨良多地向法马道谢,布兰琪也插嘴道:
「不只小哥哥,我也有照顾大哥哦!」
「哦,差点忘了,也受妳照顾了。」
帕雷摸了摸布兰琪的头。嘿嘿,布兰琪开心地挺起胸膛。
「不要说那种见外的话啦,家人之间本来就该互相照顾。如果我生病的话,就要换成兄长大人关照我了。」
「嗯,交给我吧。话说回来,身为药师,有两年时间不能做诊察,这段空白实在很让人心痛呢。」
「如果是兄长大人,一定能马上把空白补回来的。而且投药之后会有停药期,不至于完全不能外出。」
「法马,这段和软禁差不多的治疗时间实在很无聊,我可以锻炼身体吗?」
没多留意的话帕雷可能又会开始做肌肉训练,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法马心想。
「艾伦说她会来探望您兼看护您哦,和她下棋如何?」
法马还要处理药局那边的业务,白天时偶尔是由艾伦陪着帕雷。
「那太浪费时间了。还不如让我看你写的药学课本打发时间。」
「我知道了,请您尽量看吧,我也会继续写的。」
法马心想,假如药学新知能鼓舞帕雷,那还是快马加鞭地多写一些好了。
「不过啊,生这个病也不是完全没好处,至少我现在能亲身体会重症患者的痛苦了。」
也有这样的思考方式啊?法马对帕雷改观了。帕雷似乎已经恢复原本正面积极的态度了。
「不是所有药师都有机会生大病的,这也算是种学习呢。」
帕雷说着,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真是耀眼啊。法马心想。
「所有的事都是学习的机会呢。」
「让我们一起加油吧,兄长大人。」
◆
法马不在时,异世界药局的业务只好由艾伦、珞缇、赛德列克以及打工的药师努力撑起。
老主顾尚提督今天也一如往常地晃进店里。散步时顺便绕到异世界药局,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他的购物内容也随着时间渐渐出现变化。
「我要买搭船用的糖果和有铁质的威化饼。」
尚提督以逛自家厨房般的态度,向负责结帐的珞缇指定商品。珞缇俐落地把糖果和威化饼打包后交给尚提督,笑容可掬地说道:
「早安,谢谢您经常惠顾本店。」
尚提督买的东西都不贵,但他是就算法马不在,也依然会每天光顾的宝贵客人。
「老板不在,你们忙得过来吗?」
「谢谢您的关心,我们和打工的药师会努力加油的。」
艾伦把药袋交给其他患者,并如此回道。尚提督买完糖果后,倒了许多饮水机的水畅饮起来。可是今天,他只喝了一口就发出疑问:
「唔,水的味道不一样。这水没有平常那种甘甜。」
法马制造的生成水在帝都是有名的好喝。艾伦以「果然穿帮了」的表情解释道:
「您说的对。其实老板生成的水已经用完了,这是我生成的水。请问这水是否不合您的意呢?」
「唔,既然是这样也就没办法了。不过你们应该让水更冰凉一点才好。」
「因为老板是很优秀的水属性神术使用者,生成的冰很持久呢。」
含有法马神力的冰块,持久力非比寻常,早上把冰放进饮水机中,直到隔天都不会完全溶化。但是一般的神术使用者制造的冰块,性质和自然界的冰块几乎是完全相同的。
来药局送报纸的记者兄妹很快就察觉到法马不在店里。
「那个,老板大人怎么了吗?最近都没看到他,难道是出差去了?连续这么多天都由博纳富瓦药师单独诊察,真的是相当罕见的情况……」
「你们是想把老板的事写成新闻吧?不过老板本人非常好哦,他只不过是在其他地方医治得了重病的患者而已。说他有事不在店里无所谓,但是请别写些奇怪的报导哦。」
艾伦的态度有如怕传出八卦丑闻的演艺人员。记者兄妹发行的报纸经常大幅报导异世界药局的动向,还会定期刊登小型专题。
「怎么可能呢!本报绝对不会刊登对老板不利的消息的。我们保证。」
老板大人是我们的恩人,我们绝对不会恩将仇报。记者妹妹艾蜜用力否定道。
如此这般,艾伦他们不得不在门口贴上『老板有事暂时无法在药局看诊,但是会照常前往重病患者府上诊疗』的公告。由于有不少病人是非法马看诊不可的,很多人一看到公告就直接掉头回去了。艾伦很懊恼自己无法完美地做好代诊的工作,因为这种反应表示那些病人不相信艾伦的能力。
「也只能想办法克服眼前的情况了。法马和帕雷也正在和疾病奋斗,我会努力不把病患送到梅德西斯家麻烦法马的。」
话是这么说,但有些病患或疾病光由艾伦单独诊断、处置还是无法安心。法马安排了马车在药局待机,遇到艾伦难以诊察的病人时,就让他们搭乘马车前往梅德西斯家让法马看诊。这算是救护车啦。法马如此说道。
艾伦也减少到病人家中出诊的次数,
努力填补法马不在的缺口。艾伦本身也是很优秀的药师,她专心地为患者诊察,以油印机复印药物说明书,让打工药师为病人说明药效和使用方式,以缩短诊察时间。
艾伦在勉强自己工作。这是赛德列克的结语。
午休时,员工们围坐在少了法马的桌前用餐。
「艾兰诺大人、赛德列克先生,您们都辛苦了。我做了有很多蔬菜和水果的特制综合蔬果汁,让大家喝完恢复活力!」
「珞缇妹妹谢谢妳,妳真是好暖心呀──」
艾伦喜孜孜地喝着蔬果汁,喝完又要了一杯。
「艾兰诺大人每天都很忙呢,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吗?」
珞缇天天近距离地看着艾伦单打独斗,担心地问道。
「只要看到珞缇妹妹的笑容,我的疲劳就会一下子全部跑光哦。我没事,不用太担心啦。而且比起我,法马和帕雷应该更辛苦呢。」
「我也问过法马少爷和帕雷少爷,有没有我能帮忙的事,但是我太没用了,根本没有我帮得上忙的事……」
珞缇不是药师,与治疗有关的部分当然完全帮不上忙,而且也不像男佣有力气。她能做到的,顶多只有把床单洗得干净洁白而已。珞缇沮丧地道。
「妳可以画图送他呀。绘画可以疗愈心灵哦。」
艾伦直觉地做出能最大限度活用珞缇能力的建议。
「可是帕雷少爷好像对绘画没兴趣,画图送他,他会高兴吗?」
珞缇从小生长在梅德西斯家,知道帕雷对艺术毫无兴趣。就算法马说装饰在玄关的那幅画是出自名画家达莱男爵之手,帕雷也只说「感觉真噁心,还是把它移走吧,不然会让外头的人怀疑梅德西斯家的品味有问题」而已。完全无法理解新形式的艺术。帕雷的兴趣是户外活动,就算珞缇画图送他,他应该也不会多开心吧。珞缇难过地说道:
「如果我努力画的图被帕雷少爷丢掉,我会很伤心的。我曾经在帕雷少爷生日时送他我做的花饰,可是他说那不合他的喜好,就直接把礼物丢进垃圾桶里了。」
「那家伙居然这么混帐?把女孩子送的礼物丢掉,实在不可原谅!」
「帕雷少爷就是这种人啊~所以相比之下,法马少爷的亲切就更显眼了呢。」
帕雷经常做出不知道该说是没神经,还是没良心的事。对佣人更是不留情面。可是我不能说主人家的坏话。珞缇如此说完,就不再发表帕雷的惊人言行了。
「如果画的是风景画,帕雷说不定会喜欢哦。尤其他现在必须保持安静,不能出门,我想他应该已经看腻窗外的风景了吧。风景画是可以看到全世界的窗户哦,虽然我不会画图,但是妳会。就让他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艾伦从功能取向的角度提议。
「风景画是窗户……吗?说的也是!艾兰诺大人的话让我觉得很感动呢!」
「以帕雷少爷熟悉的场所为题材如何呢?梅德西斯家的别墅附近不是有座水磨坊吗?没记错的话,那儿是帕雷少爷很喜欢的地点。」
赛德列克也跟着提出建议。珞缇两眼闪闪发光,双手一拍。
「好!我要去那边写生!」
「不可以一个人去哦。」
◆
珞缇趁着休假,与母亲凯萨琳一同外出写生。
两人搭乘由梅德西斯家的高级佣人赛德列克安排的马车,前往目的地。其实凯萨琳是拗不过干劲十足的女儿,不得已才陪着她来的。两人下了马车,走在田园景色之中。
「做这种事会不会太失礼啊?帕雷少爷真的会因为妳画的图而高兴吗……?」
身为佣人的凯萨琳当然知道帕雷很难搞,也曾被帕雷弄哭过。
「嗯……不知道。如果少爷不要,我可以把图挂在佣人用的休息室里吗?」
「我想图画的下场八成会变成那样吧。」
「妈妈妳看!水磨坊就在那边!」
草原上笼罩着淡淡薄雾,河流穿过田园,水磨坊静静地伫立在河畔。被人仔细维护的磨粉用水车缓缓转动着,河水淙淙,水面上波光粼粼,金色的光芒不断跳动,显得梦幻迷离。磨坊后方是一片幽暗的森林,散发出深渊般的气息。
「这里好美啊。妈妈,我要在这里画图。」
「妳看,夏珞特,那是环颈雉哦。这是吉兆呢!妳也把牠画进去吧!画面会很漂亮的。」
泛着鲜艳的彩虹光泽,被人们视为能带来幸运的雉鸡,正在磨坊前方啄食。雉鸡似乎是成对的,珞缇安静地设置画架,默默地开始写生。也许是无事可做吧,凯萨琳开始在四周的草原上寻找可以食用的香草。
「希望帕雷少爷会喜欢……」
珞缇专注地画着图,一面祈求帕雷能早点恢复健康,一面把带来幸运的雉鸡与磨坊风景收进画布里。
「珞缇,妳怎么了?听说妳今天和凯萨琳小姐一起出门?」
珞缇才刚回梅德西斯家,立刻被法马发现她身上有许多小红肿。
「我和妈妈去散步,所以被很多蚊子咬了。」
「散步?是去药草园吗?可是我种了不少除虫植物在我们家的药草园里,居然还会被叮,真是稀奇啊。」
「嘿嘿,因为我们是去更远一点点的地方散步。」
珞缇瞒着法马,从这天起,她每晚都会默默地为图画上色。
◆
自从开始将标靶药物与免疫疗法并用,以抗癌剂艾达霉素作为ATRA的辅助药物之后,法马为了对应紧急状况,开始睡在帕雷的房间里。「你也太夸张了吧?」帕雷虽然笑着这么说,「这才不夸张呢。」但法马还是说服了帕雷,让他同意法马睡自己房间。
半夜,法马因莫名的悸动而醒来。他赶到帕雷身边,发现帕雷的呼吸出现异状,正痛苦地呻吟着。
「兄长大人!」
法马立刻使用诊眼观察。帕雷的两片肺叶全覆盖着蓝黑色的光。
「还是出现了吗……!?」
这是ATRA的严重副作用之一。就如法马担心的,被ATRA诱导并从白血病细胞分化成熟的大量白血球,开始侵袭肺部血管,造成肺出血。
据说服用ATRA的患者中有二○%多一点的人会出现副作用──维甲酸综合症。肺出血将导致呼吸困难,是非常危险又致命的情况。法马把左手掌按在帕雷的嘴上。
「『合成氧气』。」
法马开始准备进行类固醇脉冲治疗。他对帕雷的肺部供氧,并紧急为帕雷打点滴,把事先准备好的类固醇大量注射进帕雷体内,以抑制白血球造成的发炎情形。
法马一个人孤独地进行急救,开始感到恐惧。
(假如出血停不下来……帕雷会死吗!?)
说不定会就此失去重要的家人。帕雷肺部的光变成紫色,这是在生死边缘徘徊的颜色。
其中的偏红色调,是无法逆转的判决之色。
法马现在非常需要人手。为了找布鲁诺来帮忙,他摇响了放在床头的手铃。
「不要变红!要活下去!」
法马拚命鼓励帕雷,他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生命之火逐渐熄灭的声音。
他正在进行的是将大剂量的甲基培尼皮质醇(一种类固醇),注射进体内的脉冲式治疗。
但就算度过眼前的危机,曾经肺出血过的患者,其五年存活率──也就是说从开始治疗时算起,五年后依然活着的机率只有三○%左右。不论短期或是长期,都是非常严苛的状况。
「还有其他能做的事吗?快想想!」
法马痛切地对除了使用药物之外,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感到无力。
他左手不断创造氧气给帕雷。法马有无限的神力,可以连续不眠不休地持续供氧好几天。现在只能祈祷,希望肺出血能在这段期间内停止。
「对了……还有那个能用!」
听着帕雷的呼吸声,法马想起某项物品。他在昏暗的房间中向前伸出右手。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这种必须随时带在身边的东西──
「……过来!」
药神杖呼应法马的呼唤,以猛烈的速度穿透墙壁飞来,啪的一声落入法马手中。法马握好自行来到主人身边的药神杖,心想:
(如果可以,我是不想用这招的……)
他想起了能提高免疫力、使药物发挥最大效果的药神杖之固有神技。
增强免疫力,在对付鼠疫之类的传染病时非常有用。
但是对付白血病时,增强免疫力等于活化白血球,说不定会使病情更加恶化。
「不过……现在也只能试试看了。」
没有任何时间可以犹豫。袖手旁观的话帕雷只有死路一条,诊眼已经无情地如此宣告了。过去法马都是以诊眼决定治疗方式与使用哪些药品,不过他现在想到,说不定也能透过诊眼来预测以神技治疗的结果。
「拜托告诉我,能不能以药神杖使用『初始之救赎』?」
诊眼见到的偏红紫光变成蓝光。
情况似乎能有所改善。药神杖的力量果然能延续病患的生命。
「好!」
神技管用。法马不再做多余的担心,他打横拿着药神杖,沿着帕雷的头脚方向,把药神杖按在帕雷身上。
接着他闭上双眼。
「『初始之救赎』。」
药神杖开始发光。光芒柔和地包覆着帕雷,在帕雷的皮肤上显现圣纹,使帕雷也发出淡淡光芒。
「呜……呜……」
帕雷呻吟起来,咳出一口血。但也许是因为出血稍微减缓了,他的呼吸声不再那么粗重。
(好……争取到一点处置的时间了。)
如此一来,借着脉冲式治疗,肺出血应该能在两~三天之内停止。法马想如此相信。
正当法马进行急救时,听到手铃声的佣人们纷纷醒来,于深夜聚集在房间门口。其中也有珞缇的声音。
「法马少爷,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事吗?我们可以进房间吗?」
「我需要一、两个帮手。」
「好的。」
布鲁诺也赶了过来。
「法马,我要进去了哦!」
梅德西斯家的人都知道帕雷处于免疫力低下的状态,为了预防帕雷被感染,所有人都先洗过手,换过衣服才进房。
「父亲大人,我现在抽不开身,请您帮我的忙。」
法马对布鲁诺说道。他现在正以左手为帕雷供氧,没办法做其他的事。
「好,交给我吧。你把手按在帕雷嘴上做什么?」
「我在帮助兄长大人顺利呼吸。」
其实应该先插管,也就是把软管经由口腔或鼻腔插进气管里,再把氧气直接送入气管中才对。但是法马没对人类做过插管,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慢着,法马,你身上的光究竟是……」
看在布鲁诺眼里,拿着药神杖为帕雷治疗的法马全身都在发光。
「这件事晚点再说,请您照着我的话去做。」
法马寸步不离地陪在帕雷身边,让布鲁诺准备输血、注射用道具及其他物品。布鲁诺很能干,他照着法马的指示,俐落地做好打麻醉与其他的准备。
「谢谢,您帮了我大忙。」
佣人们也在一旁准备各种物品。有助手真是太好了,法马深深领悟到这件事。
当公鸡以鸣叫宣告破晓时,整晚不眠不休为帕雷进行急救的法马已经疲累不堪了。
法马不能打瞌睡,否则会停止物质创造,中断氧气的供给,使帕雷难以呼吸;而且帕雷有时会咳血或吐出血痰,必须保持清醒才能留意不让血块堵住气管。幸好法马的努力得到回报,帕雷的状况已经渐渐安定下来了。
「法马,你醒醒。」
法马因布鲁诺的声音而醒来,再次开始制造氧气。
「对不起,我睡着了。」
「把这个喝了吧。」
布鲁诺把自己调制的恢复体力用药水交给法马。虽然药物对法马基本上没用,但是拿来润喉也不错。法马心怀感激地接过药水。
「太好了,谢谢您。」
(咦……?)
是错觉吗?喝完药水后没多久,法马的身体就开始洋溢力量,睡意也完全消失了。
(很有效……是错觉吗?可是艾伦制作的药水对我就没用,真奇怪。)
由于经常过劳,法马有时会在药局里打盹。艾伦曾经调制过同样成分的药水给法马充当营养饮料,可是艾伦的药水就几乎起不了作用。布鲁诺眼尖地发现法马陷入沉思。
「怎么了?为什么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不,我只是在想,父亲大人的药水非常有效。」
因为布鲁诺的守护神是药神。所以他调制的药水属性和法马比较合得来吗?法马不解地想着。
「药水的调制与神术的手腕有关。技术好的人调制的药水很有效,反之亦然。」
说不定真的就是这样吧。法马对布鲁诺改观了。
「我倒是对你的神术比较有兴趣。昨晚你让帕雷吸入的那种叫氧气的物质,究竟是怎么制造的?」
在布鲁诺看来,法马只是把手按在帕雷嘴上而已。而且以手掩住口鼻,不是会让帕雷更难以呼吸吗?他应该也有这种想法吧。实在瞒不过布鲁诺呢。为了不让其他佣人听见,法马压低声音,小声地招认自己的部分能力:
「就像父亲大人能制造出水一样,我也能制造出氧气和其他各种物质。」
「什么!这种属性实在太稀有了。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能力呢。」
布鲁诺讶异地说着,激动了半晌后问道:
「有创造不出来的东西吗?一次能创造多少份量?」
「假如只是单纯的物质,我全都可以创造出来。份量的话,我想应该要多少有多少吧。」
「果然吗?你至今的药物都是以那种能力制造出来的吧,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是的,其实就是这样……关于这件事,还请父亲大人保密。」
「我从来没见过你正式调制药品,也没见过你采购原料,所以我一直认为你隐瞒着什么秘密。原来如此啊……」
尽管布鲁诺从不多问,但他一直对法马如何准备各种新药的事存疑。听了法马的告白,他总算豁然开朗了。
「就旁人看来,你只是以手掩住帕雷的口鼻而已。光是这么做,就能使出那种高难度的神术……你身上果然有药神的力量呢。」
「虽然我不清楚这是不是药神的力量,但我确实能做到这样的事。可是这么做的效率太差了,应该由工厂大量生产氧气才对。度过这次的危机后,我会开始让马赛尔那边的工厂制造氧气的。」
法马痛切地感受到氧气瓶的必要性。没有氧气瓶的话,法马就必须片刻不离地陪在患者身边,为患者供氧。假如一次有好几个需要供氧的人,法马就会顾此失彼了。
听法马这么说,布鲁诺精神一振:
「可以在不使用神术的情况下制造氧气吗?以目前学院中实验室的设备,制造得出来吗?」
「实验室能制造的氧气量太少了。工业制氧的话,必须先把空气压缩成液态,经过多次部分蒸发和部分冷凝,才能把氧气抽取出来。而且学院中的设备还有耐压性的问题,我想应该很难做到吧。」
虽然法马能把创造出来的液态氧气装进高压钢瓶里,问题是眼前没有钢瓶。
「让空气成为液体……怎么可能呢?」
「只要对空气加压就能做到。」
法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物质三态。即使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是忍不住做起解说,可说是身为学者的天性使然吧。但就算法马与布鲁诺聊着这些事,眼睛也还是随时警戒着帕雷的情况。
「请梅乐蒂尊爵制作那种钢瓶如何?」
「我也正有此打算。」
当天,法马与布鲁诺联合署名,向梅乐蒂发出订制高压钢瓶的订单。
帕雷的症状渐渐好转,法马开始减少点滴的麻醉剂量。由于法马只用了最低限度的剂量,帕雷缓缓地清醒了过来。
「你醒了吗?帕雷。」
布鲁诺坐在床边呼唤着帕雷,原本紧锁的眉心总算松开了。
「我怎么了……我只记得自己突然喘不过气……呜!」
法马的手正按着帕雷的口鼻,帕雷下意识地将其推开,没想到呼吸突然不顺了起来。
「我正在输送氧气给您。请让我把手放在您嘴上,这样呼吸才会顺畅。」
法马把手放回原位,帕雷深深吸了一口气。
「可以呼吸了……这是怎么回事?」
法马告诉帕雷,他正在打什么点滴,以及昨晚到现在的原委。
「肺出血……?我居然没死。」
听完法马的话,帕雷觉得如入冰窖。就他的常识而言,严重的肺出血会导致窒息,就算用上他自己或布鲁诺手上的所有药物,也无法挽救性命。而且世界上也没有能治疗肺出血的方法。虽然法马说过ATRA可能会有严重的副作用,但没想到自己真的会中奖。帕雷喃喃自语。看来他已经很清楚白血病有多可怕了。
「我能活下来,都是多亏了你。没有你的话,这种病根本无人能治了。」
帕雷率直地向弟弟道谢。可是法马却说:
「是多亏类固醇生效。药的力量比我大多了,我能做到的根本微乎其微。」
「做人谦虚也要有个限度。法马,你是个了不起的药师呢……而且还是个好家伙。」
也许是认同法马的能力了吧,帕雷坦率地称赞法马。
「兄长大人,让我们一起努力吧。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撑过这段时间,接下来就轻松了。」
「嗯,我会努力的。也只能往前走了。」
尽管帕雷身体的状况已经残破不堪,但他还是用力地点头。
愈是愿意接受治疗的病人,生存率愈高,也让人更想救他们。法马相信帕雷
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隔天下午。
「如果帕雷少爷喜欢的话,可以把这幅画挂在他的房间里吗?」
珞缇叫住与布鲁诺轮班,正准备进入帕雷房间的法马,把一幅裱框的画交给他。法马拿起画上的挂布,是张雉鸡在河畔游玩的油画。就算法马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这张图画得相当好,画面明亮,但是很有韵味。
「画得真好看,吓我一跳呢。为什么要以这风景为题材呢?」
「我画的是帕雷少爷喜欢的佛尔波河和水磨坊,还有能带来幸运的环颈雉。听说帕雷少爷常去那里,我想他应该很怀念那边的景色吧。」
珞缇拿出速写,没有解释太多,有些腼腆地说道。
「谢谢妳。兄长大人的房间太冷清了,我想他应该会答应把画挂上去哦。」
希望帕雷少爷会喜欢,珞缇谦虚地说道。法马向珞缇道谢。虽然珞缇不能进房,但似乎也很关心帕雷的情况。
「还有,这些是大家写的加油信。」
珞缇拿出了一本册子,里面是宅邸佣人与碧翠丝、布兰琪写的信,以及圣佛尔波帝都的街景照等等。封面上有珞缇画的插图。
「是说,这封面上的女孩是谁?」
「这是我以帕雷少爷的守护神──药神大人为形象画的插图。希望药神大人能保佑他。」
看着封面上的优雅少女,法马眼神有点飘忽。珞缇心中的药神形象应该来自圣典上记载的少女药神吧。
「药神是这种感觉吗?」珞缇对药神的想像,让法马感到有点困惑。
「是的,我觉得药神大人是位温柔纯洁,而且很优雅,像少女一样的女神!而且因为是帕雷少爷的守护神,所以我还特别认真地画祂的脸哦!」
「呃……嗯,画得很棒呢!」
法马还是无法对珞缇坦白自己可能是药神的事,他含糊地带过话题。
「也请法马少爷帮帕雷少爷治疗时多注意自己的身心,不要太过劳累。虽然在治疗方面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只要有我能做到的事,请尽管吩咐。」
倾吐完自己的心声,珞缇小跑步离开了。她的纯真令法马很感动。
把油画拿给帕雷看过之后,得到的反应相当好。
「哦,这张图画得真好。让我觉得很有精神。是说这种精致的黑白画是什么?」
「这叫照片。这些是帝都的街景和我们家人的照片。」
帕雷脸上久违地浮现笑容。原本一直以为自己孤军奋斗,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在等着他恢复健康。珞缇的礼物是他最好的精神鼓励。
「大家都在声援您呢。所以我们再加把劲吧?」
见到帕雷的笑容,法马也跟着开心起来。
在那之后,帕雷也经常翻阅珞缇与佣人们送的礼物,从中得到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