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材木座宣战之后经过了一段日子,某天的放学后。
运动会营运委员会的会议室,被一股异样的氛围包围着。
一决雌雄之刻,终于到来。
东边,材木座义辉。
西边,海老名姬菜。
作家志愿臭宅男对上高性能腐女子,恶梦般的梦幻对决,正式揭开序幕。
误打误撞将两人推上擂台的我们,正在进行会场的准备工作。降下会议室前方的投影幕,打开投影机暖机,确认已经与电脑连线,并测试是否能够正确投影等,大家分头进行作业。
最后,雪之下确认完雷射笔,向巡学姐说道。
「城回学姐,这边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
巡学姐回给对方一个微笑后,偷看了一下坐在身旁的相模。
「那么我们开始吧……相、相模同学?」
「好,对、对呢……」
相模的声音颤抖着。从这次会议开始,应该全是由相模来负责主持了。从她的神情来看,与其说是紧张,倒不如说是畏怯。
但,相模害怕的东西,与其说是身负主任委员以及主持人的重任,不如说是身旁充满干劲的海老名。
「那么,姬菜跟……同学,拜托你们了……」
「交给我!」
「呼咳……」
一边兴奋至极,一边紧张万分的两人从位子上站起,移动到投影幕旁,双方一面对面,便互相投以冷笑。
终于,提案对决要开始了……
让人意外的是,先攻的人是材木座。
一般而言,这类型的对决,先攻的人感觉上都会输……看看那些料理漫画,全是如此。
「咳咳。」
材木座站到萤幕的面前,清了清嗓子。
他点头行了礼,然后开始操作电脑,将以powerpoint制作的简报投影出来。
摘要的标题为「运动会竞技提案」,意外地正经八百。使用的字体看起来很像毛笔字,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了。
「简单就是美」这句话往往都被当作偷工减料的藉口。我也常常讲这句话。
如此简洁的标题,究竟能够带来什么样的提案内容,大家都屏气凝神地注视着。
舍议室内鸦雀无声,只能偶尔听到蚊子苟延残喘地拍动翅膀的声音。大家都端正坐姿,准备聆听提案内容。
然而,材木座却迟迟不开口。
「……,…………。………………。……。…………谢。」
材木座吐了口气,然后又行了个礼,转身打算离开。
啥?结束了?
难、难不成,刚刚的蚊子声,其实是材木座的说话声吗!
「因为过度紧张而导致无法发出声音呢。」
雪之下冷静地分析。
是啦,没有经验的话的确是会这样……实际上,校园生活之中,站在众人面前发言的机会并不多。实际情况则是所谓的发表现场,同时也等于受听众嘲笑的现场。所谓听众,就是能够无条件地批判站在台上者的一群人,时代就是如此。
「自闭男……」
我知道由比滨想说什么。对方已经来帮我们的忙,就算是材木座这种人,我们也该心存感激。见义不为无勇也,古人说得真有道理。
「我吗……算啦,也只有我行……」
可悲的是,现场只有我能够跟材木座正常沟通。总觉得我好像是要去跟王虫做交流……
我叹了口气,从位子上起身,向宛若一尊雕像般僵住的材木座搭话。
「材木座,我也来帮忙,重新来一次吧。」
叽吱……叽吱……材木座一边发出像是胜二(注30 漫画《赤脚阿元》中登场的角色,故事后期因染上毒品,导致精神异常。)会发出的声音,转动他的头,视线朝我看来。然后,僵硬的表情变得像是融化的雪一般柔和。
「……唔、唔嗯。是这样么?」
对方似乎是放心下来,又渐渐变回原本的调调了。真是令人火大……
我稍微行了个礼,然后开始播放投影片。
「提案的内容于此:千叶市民对抗骑马战。嗯?这什么鬼。」
我不自觉地转头望向材木座。已经复活的材木座面向我,一边做出夸张的手势,一边大声说道。
「千叶市民对抗骑马战!简称————!千马战!」
你一开始就对着大家这样说明不就好了……
「然后呢,这个到底是啥?」
「咳咳。古早以前,千叶一带曾经发生过北条氏与里见氏的战争。千马战即为考量到此一历史要素的优秀竞技。」
「那时候的学校位置一带应该都是海。然后呢,规则是?」
面对向我滔滔不绝的材木座,我一边应着声,一边敲着ENTER键,将简报切换至下一页。就在此时,材木座停下了我的手。
「啊,不,等等八幡!那、那个有点丢脸!那页简报还没有完全做好!才做到一半而已,只能算是涂鸦!只是涂鸦罢了!我还没有认真把它做完!」
对方一边拚命找着藉口,一边用力抓住我的手,结果反而让我按下了ENTER键。
「呜噫噫噫噫噫噫噫噎!」
伴随着材木座凄惨的叫声,投影幕上显现出了像是合成图的东西。一张普通的骑马打仗照片中,某位另外拼贴上去的铠甲武士坐在画面中央,手法只能以粗糙形容。看起来像是用小画家修改的,品质极为低劣。
如此粗糙的一张图在众目睽睽之下秀出,材木座又当机不动了。我趁着这期间继续往下说明:
「规则为选出复数个身穿铠甲做角色扮演的大将,然后以击败的大将数目来决定胜负,其他部分大致上与普通的骑马打仗相同。比起普通的骑马打仗,这种规则的战略性更为浓厚,而且可以给予观众视觉上的冲击……搞什么,规则订得还不错嘛。」
我省略最后的『大将,樱花,浪漫之岚(笑)』部分不念,将规则说明完毕。老实说,我非常惊讶材木座的提案居然这么认真。
「是、是这样吗?」
材木座似乎对自己被肯定一事感到疑惑。
「简单明了,易于理解呢。内容也很容易想像。」
巡学姐点了点头。看来就算是粗糙的合成图,做为表达概念的材料也已经足够。会议室中响起了零落的掌声。
该怎么说呢。有时做的东西再怎么好,只要搞错表达方法,往往都得不到正面评价。我认为归根究柢,表达的方法应该也要确实教导,这样课堂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遭受心灵创伤了。
材木座对于大家鼓掌认可自己感到惊讶,眼神游移不定,无法静下心来。
「八、八幡,这到底是……」
「看来你的点子还不赖呢。辛苦啦。」
我拍了拍材木座的肩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呜、呜呵。」
获得出乎意料的高评价,材木座露出一脸满足的笑容,结果听众们的拍手声瞬间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恶心』之类的小声私语此起彼落。
你别露出那种笑容就不会变成这样啦……
× × ×
材木座的提案结束,接下来换海老名上场。
不愧是有过王音☆经验,并且位于校园阶级上层的人,她熟练地开始说明。
「那个,我的提案是这样的。」
海老名按下ENTER键,将简报换至下一页。简报封面写着『倒竿比赛』。
意外地普通……明明是海老名的点子……难道你其实不是海老名姬菜,而是维基纳基纳(注31 《机动战士钢弹F9l》中登场的机体名称。)?
「这次的重点,开门见山地说,就在大将身上。虽然跟前一个提案有些重叠的部分,不过这份提案的重点,比起战略性,更重视的是个人魅力。」
海老名没有注意到我疑惑的眼神,滔滔不绝地继续说明。嗯,这个人的能力真的是不错呢。集创意、能力,以及领袖特质于一身,实为难得一见之人才。
「足球社社长叶山隼人同学在学生中颇有人望,让他在倒竿比赛中担任大将的角色,将可引起大家的关注。」
简报迅速地换至下一页,投影幕上显示出的是一脸爽朗笑容的叶山的照片。这是怎样……
我感到一阵厌烦,然而营运委员会的女子们则是呀~呀~喧闹着。效果十分显著!
「还满有趣的呀。」
特别是相模,她看起来非常赞同。
照这情况来看,其他女孩子的反应大概也差不了多少。海老名的选角完全没有问题。若要举办表演活动,选角就要选择集客力高的人物,以便争取最大的利润。她采取的战略非常安定。
然而,这个提案似乎有些漏洞,她看起来稍感困扰,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因为叶山同学是白组,所以红组也得找个人担任大将,那个……红组里有没有谁适合担任大将的?」
海老名望向身为主任委员的相模。
「嗯,选谁比
较好呢……」
相模只是歪着头,而巡学姐则是对着会议室内的所有人说道:
「这边有红组的人吗?如果有的话,希望大家能够帮忙想想人选。」
所有人开始互相确认所属组别。然而,却没有人提出什么好的人选,巡学姐自己也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思考着,突然「啊」地喊了一声。
「雪之下同学她们也是红组,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想到什么适合的人选?」
「咦!比企谷同学是红组吗?」
海老名突然紧咬住这句话不放。或者该说,紧咬住我不放。
「那人选就决定是比企谷同学啦!两位敌队大将的红白配对再吉祥不过了,今晚就煮红豆饭啰!来啦来啦(注32 动画《草莓狂热》角色台词演变的网路流行语,多于讨论同性恋爱时使用。)!」
没有来,完全没有来。
「齁呣,八幡。汝亦朱红之者吗……」
材木座咧嘴一笑。也就是说,材木座也是红组吗……虽然很想干脆让材木座当大将算了,但若不是与叶山相称的人选,应该是行不通……虽然感觉就负向量的角度来看,这两个人颇为匹配,但就提案概念而言,这么做想必不太好。
当然,依据同样的理由,我也不在大将人选的名单内。人选必须和叶山一样,能够广聚人气,并且是个观众愿意为他加油打气的人物。
但是,已经进入腐模式的海老名持续暴走着。
「总、总而言之,海老名毫不隐藏海老名的吃惊、困惑与欣喜只是淡淡地继续说明。那个,白、白组的隼人同学把、红、红,涨红着的比企谷同学的棒子给噗哈——」
海老名用力往后一仰,然后僵直不动。巡学姐察觉对方已经进入危险状态,转头向学生会成员点了点头。学生会成员们咻地一声迅速移动,拉住海老名的手往会议室外带开。被人拖着带离现场的样貌,不禁让人想起罗斯威尔事件(注33 一九四七年于美国新墨西哥州罗斯威尔市发生的幽浮坠毁事件。一张FBI探员牵着疑似外星人物体的黑白照片尤为人知。)。
就趁这个机会,赶快把我担任红组大将的提议给否决掉吧。虽然就算我不反对,大家也应该会帮我否决掉。
「我身兼营运委员一职,没有办法担任大将。若是决定举办倒竿比赛的话,请另外寻找人选。」
「对喔,说得也是。得先决定要采用哪边的提案呢。」
巡学姐点了点头。
「那么,相模同学,开始投票吧。」
「好的。那么,赞成骑马打仗的人~~」
在场的手一只只地举起。
「那,下一个。赞成倒竿比赛的人~~」
相模一边说着一边举起自己的手。在场的手再次一只只地举起,这次的人数也和先前差不多。
虽然双方势均力敌,不过倒竿比赛的人数稍微多了些。只有倒竿比赛才能看见叶山活跃的样子,所以我毫不意外。
「差不多同票呢……」
数着人数的巡学姐如此说着。
就这样决定举办倒竿比赛也没问题。采用多数决投票的情况下,这是被允许的一件事。不管是对立方仅是少数意见,还是人数势均力敌,几乎达到半数的意见,都能以此为由否绝。总票数越多,代表被舍弃的人数也越多。
这就是多数决。我们可以说这系统存在着重大的缺陷。换句话说,是错误的。反过来说,少数决才是正确的,也就是像我这样的少数派永远都是正确的没错吧。原来如此,我就是正义吗?
「那么,男子压轴比赛就决定是倒竿比赛了……」
相模不做思索,下了决定。
「这样的话,要不要把骑马打仗当作女子的压轴比赛项目,两个提案都采用?」
「喔——原来如此。」
巡学姐像是认同这个办法,敲了一下掌心,然后看了看平冢老师。平冢老师也点了点头。跟平常一样,仍贯彻学生自主的指导方针呢。
巡学姐得到同意,眼光过整间会议室一遍。
「大家能接受吗?」
妥当的判断。毕竟骑马打仗也得到了近半数的支持。对于巡学姐的提问,无人出声反对。
采用多数决时该注意的重点,反而在于如何对被舍弃的意见方做好妥善照顾。
就这点而言,相模的应对足以说是及格。
从决策面来看,我也不认为这样的决定有什么问题。骑马打仗就概念以及创意来看,都不亚于倒竿比赛,学生会干部为主体的决策组成员也都表示赞同。
但是,会议室内却没有什么回响。
我心底闪过一丝不安。
窸窸窣窣,一阵宛若虫子脚步声的低声细语。
雪之下和由比滨也察觉到了,这股暗示着某件事前兆的气氛。
「……」
雪之下眯起双眼,寻找说话声的来源。虽然相模还没有注意到,不过周遭的气氛确实已经改变了。
「那个,因为没有人反对,就决定以骑马打仗做为女子的压轴比赛项目了。接着来分配工作项目吧。」
自己的意见获得采纳,顺利办妥一件事的相模看起来非常愉悦。
「现在发下比赛项目的一览表,请大家上台登记自己希望担任的项目。」
相模做出指示。学生会的干部开始分发资料。接下来就让大家自由思考,决定好答案后去白板前登记了。
我也因为必须做出选择而直盯着资料瞧,这时巡学姐快步走了过来。
「当天我打算安排大家做营运总部的工作,所以不用登记喔。」
「好。那么我们要来分配营运总部成员的负责项目吗?」
雪之下点头,提议所有决策组成员另行讨论。
「嗯,好啊。」
「啊,那相模也要……」
由比滨搜寻着相模的身影。
相模并没有离开太远,还在会议室内。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被我们看得一清二楚。
「担任项目啊,怎么办呢?我想要选倒竿比赛耶。结和遥也一起来嘛。」
相模和遥以及结在一起。这三位校庆时也是结伴同行,因此运动会时必然也会凑在一块。
但是,跟之前比起来,彼此之间的距离感明显不一样了。
遥和结互相望了望,像是事先预谋好般,同时说出同样的话。
「那个,我有点……」
「我还有社团活动,准备工作比较重的可能不大行……」
面对彼此间拉开的微妙距离,相模一下子也不知所措,满脸困惑。然而,她马上就把笑容挂回脸上。
「咦……咦——?可是,其他项目都很无聊喔?」
相模一说完,两人便动作一致地,仿佛事先演练过地,以柔软的口吻拒绝了对方。
「嗯,是没错啦,但是我们还有比赛之类的要参加啊。」
「时间上要配合还是有点困难啦,所以这种比较气派的项目就……」
「啊,但是不用在意我们,小南选自己喜欢的就可以啰。」
两人持续搬出相模无法插手的,社团层面的理由,最后则是展现了一点对于相模的顾虑,并且强制结束话题。
这种婉拒的手法,和将棋残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是、是这样啊。也是啦——」
相模为了表现出自己毫不在意,刻意做了个更为明朗的笑容。
「抱歉啦——」
另外两人则是反过来,刻意强调出非常在意的感觉,充满歉意地开口说道。就这样,相模一伙人之间的交涉结束了。
就在此时,由比滨刚好开口叫了相模。
「喂——小模,要开始讨论啰——」
「啊,好。马上去马上去——那我先走啰。」
相模向两人挥了挥手,回到决策组侧后,一行人便准备进行讨论。
「是说,八幡。我到底该怎么做比较好呢?」
「咦……啊——反正也能讨论骑马打仗的细节,你就留下来吧。」
材木座一听完便点了点头,用力坐上一旁的椅子。这样材木座就搞定了,但是海老名该怎么办呢。她还没有回来这里……该不会又飘到某处的51区去了……
相模一坐定,决策组的讨论便开始进行。
确认工作项目,并决定担任人选。各个比赛项目需要的成员数量就交给现场组去决定。
问题在于其他部分,像是救护和广播,还有道具制作和会场设置等。这些光靠决策组成员来弄是行不通的,必须要把一部分的工作交给现场组。
巡学姐参考着往年的运动会内容进行说明,话才刚说完,相模便点头催促移至下一个议题。
「那么,其他还需要的是……」
「压轴比赛的规模是全校级的,可能得用上所有的人力。是不是应当动员所有的人力处理?」
「啊,也是呢。」
经雪之下提醒而注意到这点的相模站了起来。现场组的成员们已经要分配完他们自己的工作了,得赶快告诉他们总工作量会改变。
「不好意思,压轴比赛改为全员参加。已经选择担任压轴比赛的人,请另外选择其他的担任项目。」
相模的话让现场组扬起一阵喧闹。大家似乎都不怎么有干劲,能够感觉出这股喧闹中负面的情绪较多。
人群之中,有人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那是刚刚才跟相模说完话的遥和结。两人低声耳语,像是确认完什么后,点了点头。
两人像是为了互相配合节奏,同时往前站了一步。
「那个,小南。我们反对这个决定。」
我分不出到底是谁讲出这句话的,总之其中一方说完之后,会议室内便又掀起一股喧闹。
「咦……」
直白不拐弯的反对意见,让相模一时语塞。她似乎还搞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实际上来说,现在能够完美理解现状的人应该不存在吧。
「如果要强制全员参加的话,我们大概就没有办法帮忙了……」
另一方接着说完后,相模的脸色明显产生变化。
「那个,这是大家决定好的事……」
「但是,大家都有各自的社团活动啊……如果不想些其他办法的话……」
「花费太多准备时间,负担太大的话,我们也很困扰。」
面对一句接着一句的两人,相模只能沉默不语。
委员会中大部分的成员,是被各自的运动社团派来的社员。他们和以学生会成员为主体的决策组们,是绝对没有办法一心同体的。
巡学姐也是眉头深锁。
「是说,这样的安排确实是很辛苦,可是能不能拜托大家帮个忙配合呢。」
她婉转地说道。大概是因为要当面反驳一位学生会长的要求有些难度,遥和结只能撇开视线,沉默不语,但就是不点头答应。
看见对方如此坚持己见的样子,巡学姐也只能苦笑。
双方的温度差非常明显了。
就算是决策组,一被现场组「拜托」,便无法继续坚持主张。这是因为明确的上下关系,指挥系统没有建立的缘故。
所以,就算是主任委员,实际上也单纯只是企划成员的一分子,无权对他人下命令,别人对于主任委员的请求也没有服从的必要。
团体构造上存在着重大的缺陷。
如果彼此之间有着信赖关系的话,也许对方就会接受这份请求了。当初的巡学姐等学长姐们,应当就是这么做的。
然而,相模和那两人之间并不存在那种玩意。不,若要说得精确些的话,就是两人之间已经失去了那样玩意。
校庆执行委员会时,正是因为双方都处于同样的立场,才能相处融洽。但在这次的运动会营运委员会上,相模位于决策组,她们则是现场组的人,再加上社团活动以及工作量增加等显而易见的负担,让双方之间的身分差异显现出来了。
事情的前兆一直存在着。
之前对于相模的言行举止发出的细声埋怨,正是来自她们两位吧。相模一直做出对于现场组缺乏尊重的发言,因此她们的不满也逐渐累积。
现在,这些不满爆发了。
「大家到此为止吧。」
强而有力的一声嗓音,传进大家的耳里。
仔细一瞧,只看见平冢老师迅速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时间已经不早了,今天就先解散,改天再继续讨论吧。」
决策组和现场组,双方的立场虽然不同,但都一样是学生。若要下令指挥,不由更高一个层级的人来做是不行的。
能够收拾事态的人,只有平冢老师。
遥和结互相望了望彼此,然后抓起书包,快步离开会议室。现场组的成员们也紧接着她们离开。
留下来的,只有决策组、学生会干部和我们,还有相模。
「城回,过来一下啊。」
「是的……」
巡学姐被平冢老师呼唤,走了出去。
会议室内沉默不语。
一直站着的相模,像是倒下去般,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夕阳映入了会议室之中。
面对眩目而耀眼的落日,相模只是闭上她的双眼。
× × ×
夕阳将天空染上一片鲜红。自海一侧涌出的云朵,覆盖了整个西边的天空,如同燃烧的烈火般灿烂夺目。陆地侧则只是逐渐被黑暗吞噬。
会议室中弥漫着一股惨澹的气氛。
自平冢老师宣布散会之后,事情没有任何进展。离开会议室的结与遥等现场组的一伙人,应该都回去参与各自的社团活动了吧。
我们等着被平冢老师叫走的巡学姐回来。
材木座苦闷地叹了一大口气,大概是觉得待在这里不大舒服,他不停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像是打信号般,由比滨和其他学生会的成员见状,也一个接着一个叹气。
只有雪之下闭着眼睛,腰杆挺直,保持着严肃凛然的态度。
现场除了她一个人以外,大家都待不住了。于是,大家自然而然地将视线放到某位人物身上。
相模南。
曾经担任校庆执行主委,这次则是担任运动会营运委员会的主任委员,在她身上丝毫感觉不出与她头衔相称的威严。相模只是闭着嘴趴在桌上,不时以指甲敲着手机的荧幕,发出喀喀声响。
虽然从我的座位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绝对不怎么好看。
从校庆以来一直在一起的友人,这次却不赞同相模的意见,甚至还明确表现出对立的姿态,这个事实沉重地压在她的身上。
正因为有着羁绊,切断时才会感到苦痛。
实在无法说是大快人心。
甚至该说是,令人怜阀。
原本就不能说是深厚的交情,分开时却仍然确实地给予对方伤害。所谓流动性的人际关系就是如此棘手。
不清楚对方和自己结为好友的缘由为何,只是单纯的认识对方,有时在校园内碰上,可能会「哟」地互相打声招呼,或是交谈上两三句话,就是这样的人际关系。
和班上或者是社团活动等较为固定的人际关系不同,校庆执委会和运动会营委会等情况,正是此类人际关系的典型代表。这种有着限制的交情,似乎称之为「哟友」。小町之前曾经跟我说过……这样也算是朋友?认定朋友的门槛会不会太低了?
相模的失算,就是身为「哟友」的结与遥也正好在场一事。更精确点说,就是她们这次与相模身处不同的立场出席会议一事。
相模做为决策组,而结与遥则是做为现场组的成员出席。
两者之间清楚明了的身分差别,轻易地成为了纠纷的火种。如果她们三个这次也像校庆时一样身处相同立场的话,就能够继续保持良好关系了吧。
这次的主委真的不行啦,工作好累喔,那个人只会出一张嘴却完全不做事嘛,她们原本能够一边像这样互相吐着苦水,一边开心地一起工作的。
坏话以及中伤于人际交往中产生的效用,可谓深不可测。
透过经验,理解的共享,明确展示自己的恶劣个性,进而相互掌握各个成员的弱点,最后形成共犯结构。正因共犯结构的存在,成员才能团结。甚至,坏话和中伤还能抒发压力,使得成员间的交流能够更为圆滑。
背地里说人坏话真是太棒了。只要透过中伤他人,无论是谁都能互相结为好友。
然而,对于被中伤的人而言,这可不是能够承受的痛。
建立在牺牲之上的友情,是无时无刻渴求着新鲜祭品的。如果供应来源遭到截断,那就必须改从成员内部提供祭品。
从以立场不同一事开始,相模不停地犯错和失败。甚至,当二对一的构图已经确立时,相模就注定得当那只做为祭品的小羊了。
遥和结现在一定正疯狂说着相模,甚至是整个决策组的坏话吧。
这样一想,就会觉得相模实在很可怜。看她仍然握着手机,企图寻找些许心灵依靠的样子,更是觉得如此。
现场同情相模的人应该不只我一个。
由比滨也偷看了相模一眼,歪了歪她的嘴角。
目的先放一边不谈,推荐相模担任运动会营运主委的人的确是我们。也许她因为这件事而产生些许罪恶感了吧。
「巡学姐她们,有点慢呢……」
这句话大概不是对着在场任何一个人讲的,不过因为由比滨的这句话,会议室内沉重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
「的确是呢……」
雪之下睁开眼睛回答。
「要不要去看看状况?」
学生会干部的其中一人站起来向雪之下提问,但是她摇了摇头。
「她们应该还没有谈完,就算现在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听到对方沉着稳重的语气,该位成员便点头坐下。
但是,也能看出干部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平冢老师与巡学姐的谈话比想像中还要来得久。
两人回到会议室时,时间差不多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表情比起平时还要严肃的平冢老师,以及似乎有些泄气的巡学姐,
回到了会议室内。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平冢老师说完这句话,便坐上会议室最角落的椅子。巡学姐也接着走向正中央的席位。
确认大家都看向自己后,平冢老师开口说道。
「我已经和城回讨论过了,下一次的营运委员会决定先暂停。」
「稍微隔开一点时间,让双方都冷静下来后,再看看情况……」
巡学姐补充老师的意思。
这样的判断算是妥当啦。既然造成气氛僵硬的原因无法排除,那就只能等待时间将它风化,或者是等待这股情绪淡化了。
然而,我不认为问题这样就能解决。
「可是,一天两天就能冷静下来吗……」
由比滨喃喃自语。
「大概没办法吧……」
愤怒是短时间的感情。所以给予双方冷静时间,是正确的判断。
但是,就算愤怒不再持续,憎恨也会继续。它会在心灵的深处持续冒着黑烟,像是炭火一般,安静地、缓慢地持续燃烧。
更加恶劣的是,嘲讽、戏弄和鄙视等感情,会更长时间地持续下去。
贬低别人总是比夸奖别人来得简单,若是再加入一些俏皮话,则甚至可以当作一种娱乐了。正因为这行为轻松且愉快,人们会抱着「说笑话」的感觉持续下去。与憎恶及怨恨不同,这种行为做起来不但毫无罪恶感,还能够长时间地反覆进行。
隔开的这段时间,很有可能反过来让事情更加恶化。
「就算如此,比起保持现在的状态继续开会来得好多了。」
大概是感受到我的疑虑,平冢老师非常不情愿地说道。
的确,就算让两人明天继续面对面,大概也很难产生什么好的结果。况且,现在的相模又是这种样子,结果就更不用说了。
我稍微看了相模一眼,对方只是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这样没有问题吧?」
平冢老师向相模确认,相模点了点头。
「是、的……」
断断续续地回答完后,相模又将头低了回去。
「……」
一直在旁观察着相模的雪之下,突然移开视线,转身面向巡学姐。
「……那么,会议暂停的事,就麻烦学姐联络大家了。」
「嗯。那就由我们学生会负责联络啰。」
巡学姐一做出回应,干部们便马上理解巡学姐的意思,迅速地开始动作。大概是靠简讯还是朝会,总之虽然我不清楚他们使用的方法,不过看他们马上就结束作业的样子,应该是拥有简单联络上大家的手段。
看着他们处理完毕的平冢老师开口说道。
「那么,我们今天也到此为止吧。」
听到这句话的大家,开始互相稍微打招呼说声辛苦了,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唔。先告辞了,八幡。」
一直沉默不语、被晾在一旁的材木座迅速地收好自己的东西,接着快步离开会议室。其他的学生会干部们也迅速地准备完毕,踏上归途。
正当我也打算回家而抓起书包时,像是老早就算计好般,突然响起的一句话把我给叫了回来。
「比企谷。你们稍微留下来一下。」
「咦?啊不今天我不太……」
我虽然表现出为难的神色,平冢老师却只是继续用下颚指挥着其他人。雪之下看起来像是早就知道会被留下,姿势一动也不动地待命着。由比滨大概没特别在想什么,于原地发着愣。
看来身为组织成员之一,我留在这里已经是确定事项。我瞬间领悟抵抗也没有用,只得勉为其难地坐下。
那么,平冢老师到底是要和我们说什么呢。我等待老师开口,然而她却不是对着我们,而是对着意想不到的方向说道。
「还有你,相模。你也留下。」
被叫到名字的相模弹了一下。但是,她并没有拒绝的样子,而是小声回答说好。
平冢老师眼神扫过我与雪之下、由比滨、相模,以及巡学姐后,开口说道。
「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无法理解老师意思的我与由比滨面面相觑。但是,光是这样互相望着对方,也得不到答案。我们看向雪之下,她似乎理解到了某些事,眼神笔直地看着老师。
「您的意思是,我们委员会今后打算怎么营运下去吗?」
「嗯,是的。虽然不只这样……」
老师一边含糊回答,一边看向相模。
「相模,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咦……」
大概是没有料到会被老师点名,相模思考了一会才开口。
「就算老师这样问我,我也只能,继续做下去啊……」
传出来的是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声音。
虽然算不上是回答,不过相模至少理解,情况再这样持续下去会很不妙。虽然老师问的是对策,而不是对于现状的认识,但是现在就要求相模说出解决办法,似乎也有些苛刻。
平冢老师并没有叹气,而是严肃地应声认同,然后面向相模,语气平稳地说道。
「好。那么先把今后的课题整理出来吧。」
确认现状,然后给予相模时间整理重点。老师似乎坚持要相模回答这个问题。的确很像是平冢老师的作风。
相模视线游移,嘴巴一下开一下阖,整个人坐立不安。看来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回答起。
她眼神东飘西移,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又马上将视线移开。视线虽然也对上过我,但她只是露出羞耻和嫌恶的表情,然后马上看往它处。
大家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等待相模回答。
她似乎感受到压力,迟疑地开口说道。
「那个……现场组的人不听指挥。」
「……」
唉,她果然是这样想的。比起哑然,我的心境更接近「原来如此」。场面又回到一片沉默。在这之中,只有巡学姐一脸困扰地笑了笑。
「嗯……的确呢。不管是运动会还是压轴比赛,不拜托运动社团的人加入现场组帮忙是不行的呢。但是,这次大家都没有多余的心力能够帮忙,所以难以确保所需要的人力和时间……我的理解对吗?」
「是、是的。」
相模虽然立刻应声回答,但是我想她大概根本没搞懂巡学姐在说什么。
算了,就算如此也没差。只要相模肩上还背着主任委员这个头衔,结论还是得由她来下。所以,让相模思考是正确的。不过反过来说,只要最后「说出」结论的是相模就行了。
相模以外的人,就负责引导相模的思路到达该结论。
雪之下似乎也很清楚这件事,稍微等待一会后,转头看向巡学姐。
「那么,关于其他社团活动时间的交涉以及调整……将运动会举办前所有社团活动的时间表确认完毕后,再进行工作分配吧。」
雪之下的提议完全合理。
将遥与结反对的理由,换句话说,就是她们拿来当作藉口的论据,一个个确实破坏掉就行了。
但是,这样还不够。
讲理的办法,只对讲理的人有效。
「光靠这样是不行的吧。」
「嗯……大概。」
我开口道,由比滨也跟着稍微点点头。看来她也理解这件事存在着另一个问题。
「说说看。」
我被平冢老师催促,于是简单地做说明。
「既然对方已经对我们产生反感,接下来的交涉若不是非常高明,没过多久对方又会不听命令的。」
人类是被感情驱使的生物。
对人而言,事物的判断基准不在于本身合不合理,而是依靠感情决定。不仅如此,若一时冲动而感情用事,之后还会编造一套理论来弥补自身行为的合理性。
为了将自己因单纯讨厌而嫌弃、避讳的行为正当化,人们会想出各种论点来正当化自己的作为。
无论再怎么努力谈论道理和逻辑,对方还是会搬出另一套论点反驳。更不用说引用数据和参考资料,只会白费力气,徒劳无功。
「我不是很懂……」
相模显得有些焦躁。
……「我们」就是在说你啦,相模。
我很想就这样开呛算了。现在的相模听不懂这句话,就表示她依然毫无自觉。
开呛虽然是个方法,不过要是因此跟相模起了争执,只会让事态更加麻烦。我决定极力省略固有名词以及实例不谈,直接不拐弯地向她说明。
「对方若已经讨厌我们,那么我们的意见就算再怎么有道理,对方也只会感情用事而继续批判的意思啦。」
简单易懂的回答。我的解说实在有够简单明了,都可以当作这个世界的真理了。没有任何人对我的话做出反驳。
一直静静在一旁听着的平冢老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只要相模继续担任主任委员,这个问题就会一直跟着你们。」
老师的理解完全正确。
信任一旦失去,便无法简单
地取回。反之,要失去他人的信任实在太过容易。
相模已经失败了。
然后,这个世界对于失败实在过于苛刻。
例如刚上高中或大学时,企图改变自己的形象却失败,虽然只是初期阶段而已,造成的后果就已经非常严重。更不用说在总决赛或者正式表演时的失败,周遭的人将一辈子指责你的不是。
只有已经成功的人才会说「失败是被允许的」,没有留下任何成果的人,就算搞错也不要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至于还在努力的人,也不要相信这句如糖果般甜美的谎言。
相模似乎稍微理解自己已经失败的事实,反覆咀嚼着平冢老师的话。
然后,她明白了老师想要表达的意思。
「老师的意思是,我辞退主任委员比较好吗?」
面对相模激动的态度,平冢老师做出苦笑。
「我没有这样说喔。失去的信任必须挽回,但这会是很辛苦的一件差事。我希望你能理解这点。」
老师委婉地说道。
但是,太过委婉了。
就算挽回失败并非不可能,但也不会像长辈或者成功人士所说的那么简单。绝大部分的情况,失败只会引来更多的失败。
现状若是持续,相模只会掉进失败的螺旋之中。
像是在试探相模是否有所觉悟,平冢老师双眼笔直地盯着相模瞧,让她有些畏怯。
「……那、那个。」
话说到一半,她偷瞄了雪之下一眼。
相模大概是在向雪之下寻求意见。但是,这是个非常大的错误。要说错在哪里,就是搞错寻求意见的对象了。这种行为,应该要对着能够给予自己想要的答案的人做。
雪之下以一成不变的冷冽表情,以及比起平时更为冰冷的语气,对着相模说道。
「你若是辞退也没有关系。原本就是我们去拜托你的,担任主任委员一事并不完全出自相模同学自身的意志。你没有勉强自己继续的必要。」
「但、但是……」
相模企图反驳对方,却被雪之下一语打断。
「是我拜托相模同学的,所以责任由我来负。」
也就是,雪之下将会负起责任,接手处理主任委员的所有工作。这句话太有真实感了。雪之下绝对办得到,而且还能做得比相模好。若从校庆执委会一事来看,结果显而易见。
相模就算离开,也有人能够继续扮演她的角色。已经没有慰留相模的必要了。剩下的问题,只有相模的个人意愿。
为了确认相模的决心,平冢老师以严厉的语气问道。
「相模,你打算怎么做?」
「我、我……」
她的声音颤抖着。
相模一定是希望大家能够阻止她离开,能够慰留她吧。
于是,她就能以此做为藉口,将自己的责任推到他人身上。
或者,一边表现出惋惜,一边以自己的意志辞退主委一职,看起来就不会像是企图逃避,自尊心便不会受伤。
然而,雪之下不允许她这么做。
这是一场赌局。
要达成侍奉杜现在承接的委托——帮助相模南取会自信,不再散发负面气氛,以改善2-F班上的氛围,就必须在这里断绝相模的退路。
若是选择逃避,之后相模就只能把过错推到他人头上,就只能靠着贬低别人来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自尊心。
如此一来,相模将不会有任何改变,班上的气氛也不会产生任何变化吧。不,为了修补相模的自尊心,气氛也许会变得更为糟糕。
为了避免这种事态,相模必须要自己做出决定。为了让相模以自己的意志宣言继续担任主委,现在必须把她的退路给断干净。
「……」
相模迟疑不语,无法马上说出答案。
我感到有些意外。
相模于此卸下职务的风险,几乎等同于零。若是在班上,只要随便找个校园阶级下层的人当作代罪羔羊,让他担任被欺负的对象,相模的便能保住自己的面子。至于遥与结,原本就仅仅是别班的「哟友」,就算这份关系断绝了,也不至于对相模造成多大伤害。若是在校园内碰着,也只须装作什么都不记得,轻松地打声招呼就好了。
对于相模而言,唯一的担忧只有叶山当时也在场一事。就算如此,大家都很清楚叶山从不说人坏话,因此相模的自尊心也不会因叶山而受伤。
这并不是场有利的赌局。
就算如此,既然是雪之下设的局,那么她手上应该握着某些获胜手段。个性绝不服输的雪之下,不可能不做任何对策,就参加一场毫无胜算的比赛。
雪之下持续注视着相模的举手投足,甚至是呼吸的起伏。
低着头的相模注意到自己一直被盯着瞧,于是偷偷地看了雪之下一眼。
两人的视线交错。
「……如果你很在意之后的情况,我可以告诉你不必担心。你可以放心交给我。」
雪之下持续追击,又补上了一句。
听起来像是顾虑相模,实际上则是断定她毫无存在价值的一句话,直截了当地指出营运委员会就算没有相模,也能运作完善。
相模的脸颊稍微动了一下,嘴角也开始抽搐,变成一副假到称不上是假笑的表情。
原来如此,这就是雪之下的企图吗?
不是藉由表面上的责备以及喝斥,而是透过话语的内在暗示,让相模自行领悟,甚至还能期待相模因此振作起来。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有时,比起别人的批评,心中自责的声音更是逆耳忠言。
如果有人说了自己的坏话,那么呛回去就是了。然而,当自己注意到自身的缺点,开始责备自己时,却没有能够呛回去的对象。
严苛,但是及其合理的逼迫方法。
然而,雪之下的方法并不全然正确。
激将法只能用在还算有干劲,还看得到希望的人身上,不适用于只会责怪他人的人。不仅如此,阻断这种人的退路,可能反而让对方双手一摊,完全放弃。
相模的心灵已被摧残得体无完肤,两眼无力地下垂。
然而,雪之下却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又企图往下继续。
「相模同学,你打算……」
「够了,雪之下。」
我打断她说到一半的话。
被打断的雪之下看了我一眼。然而,从她的眼神中感觉不出任何抗议的意思。
我的目光离开相模,转身面向雪之下。
「你再讲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如果一个人被说个两三句就能改变的话,打从一开始他就不会犯错了。」
就算再怎么有价值的话语,也只有愿意听的人会听。如果一句名言就能改变人的一生,那么世界就happy so life了,就是beautiful world了。
那些因为一句金玉良言而成功的人,其实不管契机是什么,都一样能成功吧。
话语本身没有力量,而是取决于听话的人本身有没有力量。
这么说的话,相模确确实实是属于没有力量的人。不,不仅是相模,大部分的人都是如此。我也不例外。
由于我打断了雪之下的话,会议室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多亏如此,就算是细如蚊鸣、含糊不清的回答,也能传进我的耳朵。
「……我会继续当。」
尖锐且稍微沙哑的嗓音像是卡在喉咙,费尽一番功夫才得以将它挤出。
声音的主人低头看着桌子,颤抖着的拳头早已将裙角捏皱。
就算如此,相模还是做出回答了。
平冢老师解开一直抱于胸前的双手,靠在桌子上,然后松了口气。
「……是吗。那么之后也拜托你了。」
只是,我完全没有办法安心,甚至还有些不安。为什么,为什么相模能够选择继续担任主委?
我所知道的相模,是个只要有路可逃,就会选择逃避的家伙,只要《蜘蛛之丝》一垂下来,就会毫不犹豫伸手抓住的家伙。况且这里也没有叶山和班上同学,或是平时围绕于相模身边的人在场。
在场的人,对于相模而言几乎全是敌人,至少也称不上是伙伴。
对待相模态度较为温和的巡学姐从位子上起立,站到她的身边。
「那么,首先要跟她们修复关系,对吧。」
「……是、呢。」
相模像是没有自信地喃喃自语。
一直看着两人的平冢老师转身望向我们。大概是判断相模交给巡学姐处理就好了。
「与现场组的调解工作就交给相模……」
「我们则是负责各个社团活动间的调整,下次开会前必须整理好资料,并且做好说明的准备,对吧。」
雪之下迅速做出回答,平冢老师满足地点点头。确认老师的意思后,她拿出原子笔以及笔记本。
「各社团的大会行程由我确认,并且进行工作的分配……」
雪之下迅速将待办事项一项项列出,一旁的由比滨见状,将椅子靠了
过去。
「我来负责跟运动社团的社长们联络吧。反正我大概都认识。」
「好,拜托你了。」
雪之下回以微笑,由比滨便「哼」的一声用力点了点头。看来她很高兴雪之下愿意依靠自己。
「还有,我们也得研究千马战的工作量到底能够削减多少……」
雪之下思考着,用笔杆顶住自己的下巴。然后,往我看了过来。
「似乎有个人双手空闲着没事干呢。」
「咦……不,这个……」
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咦?好奇怪哟。我的双手一点也不空啊?难不成我的双手其实开了叫做风穴还是什么的洞,空洞到可以把妖怪吸进去吗?(注34 暗指漫画《犬夜叉》中的角色「弥勒法师」。)
「那么,比企谷负责与其他人商量降低千马战劳力成本的方法。倒竿比赛应该不需要花太多力气准备,所以维持现状就好了。」
趁着我词穷不知如何回答,雪之下一口气把话给说完了。
「叫我找人商量,我办不到啊。这种需要沟通能力的工作别叫我做。我只适合在昏暗的房间一角默默地制作人造花,或是在蛋糕生产线上负责放草莓。」
或是在深夜的便利商店员工休息室内看漫画,并擅自主张把不喜欢的杂志给退货。不,到头说来,我根本就不适合从事劳动。
「有句话叫做术业有专攻。」
我讲了句似曾说过的美妙成语。不过,雪之下当然不会听。
「是啊,正因如此,我才要拜托你。这份工作只有你才办得到。你想想,除了你还有谁能够跟那个,材、材……财津同学沟通呢?」
雪之下的理由非常有道理,我被她给说服了。不过拜托你,差不多该记住对方的名字了啦!
「我不觉得自己有跟他真正沟通过……那家伙完全不听人说话。」
「发简讯不就得了。」
这次换成由比滨发言。确实,使用简讯也许可以确保沟通不至于走样。最重要的是,我不必看到对方的脸,只须输入工作内容,然后送出即可。
不过,话说回来,我本来就不喜欢简讯。
主动发简讯给别人时,总会产生一股输了的感觉,着实令人生厌。为何世界上存在着「简讯必须由男生先发」这种不成文的规定?就因为这莫名其妙的规则,让发简讯的难度提升不少。对方若不回信,造成的打击还不小咧。多亏了这规则,自从国中以后,我的简讯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问号。
算啦,反正对方是材木座,所以不需要顾虑什么,把对方当作垃圾看待就行了,还算轻松。
「……好啦,我随便弄弄就是。」
我一脸不情愿地答应,雪之下便点了点头。
「拜托你了。」
「好。」
反正我已经很习惯批评材木座的作品。看我把对方批到一文不值。
于是,分工方式确立下来了。
雪之下负责行程规划以及排班,由比滨负责与其他运动社团社长沟通协调,我负责研究如何降低劳力成本。大致上算是妥当的安排吧。
工作量只有这点程度,我已经该感到万幸了吧。要是再增加下去,我可是会受不了的。而且,就实际的作业量而言应该是我最轻松。
但是,这么多事情都丢给她们负责,真的好吗?
特别是由比滨,她一定会很辛苦。与已经心生嫌隙的运动社团人士沟通十分困难,这点可谓显而易见。若是如此,帮忙减轻这份负担,便是身为能干的男人——高性能独行侠菁英,简称波提切利(注35 与「独行侠菁英」音近。)的义务,不,应该说是宿命。但是,我认识的家伙中又没有在当社长的,所以这忙我只能啊啊啊啊啊啊!不是有吗?有个我认识的家伙正是社长啊!网球社的社长正是我的户冢抱歉口误。我认识的家伙。这不是有吗~
心中的正直与善良突然全都回来了。我真是慈悲为怀。
我一鼓作气地于心中说了千万种藉口给自己听。替自己找藉口,有时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当心中的找藉口辩论大会正式闭幕,我假装像是突然想到,清了清自己的喉咙:
「那个,由比滨。不然的话其实我知道户冢的电话号码,就由我联络他好了?你想想,联络工作一个人跟两个人做没什么差,我可以顺便帮忙啦。全都交给你做的话,你不是很辛苦吗?我只是顺便做的,你完全不用介意。」
说给别人听的藉口也是很重要的!
但是,由比滨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她的手。
「咦?不用啦不用啦,没关系,我也有他的电话,交给我吧!」
由比滨握紧拳头,挺起胸膛。对方若是这样回答,我也没有办法继续诡辩。呃,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最后,由比滨甚至稍微低头别开脸,眼神微微上扬看着我。
「但是……那个,谢谢你喔。」
「……不客气。」
我完全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当下也只能回礼。呜呼,发简讯给户冢的正当理由就这样离我远去。不仅如此,我的不良企图还被摊到阳光底下,胸口感到一阵疼痛。
正当我快承受不住良心的苛责时,平冢老师开口说道:
「看来委员会的运作方针已经确定了。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她站起来,叫了巡学姐的名字。
「城回。门由我来锁,你可以先走了。」
「好的~」
一直陪伴着相模的巡学姐举手回答。然后,她摸摸相模的背,示意相模赶快回家。
「相、相模同学。下周也要继续加油喔。」
「……好。」
相模以微弱的声音回答,并且抓起她的书包,跟在巡学姐的身后离开会议室。
剩下的我们也开始收拾东西。
大家拿起各自的书包往门口移动。也许是平冢老师按下了开关,室内的日光灯瞬间媳灭了。一片暮色之中,从背后传来了一句话。
「又给你们添麻烦了呢。」
我回头一看,只见平冢老师立于夕阳余晖之中。因为逆光使我看不清脸上表情,但是她的声音却比起平时还要柔和。
「啊~不会啦。其实还满愉快的。」
「而且,我们的社团活动本来就是如此。」
一个是明朗,一个是稳重的声音,回答了老师的话。
「说起来还不是老师强迫我们的。」
我以无精打采的语调接着两人答腔,老师便爽朗地笑了。
× × ×
秋意渐浓,大楼门口毫无人影,更添些许凉意。
走廊上响起三人零星的脚步声。一个以固定速度打着节拍,另一个是轻快的小跳步,最后一个则是拖曳着疲惫双腿的声音。
由比滨一脚用力踢进鞋根已经磨光的便鞋里,站到我的前方,转过身来。
「小相模愿意继续当主委,真是太好了呢。」
「是这样吗。我觉得她若是辞退,某些方面来说反而比较好。」
我一边将鞋子丢到地上并把脚放进去,一边回答她的话,此时雪之下静静地从身后走了过来。
「若只考虑运动会的营运问题,是这样没错。」
「但是,这样就什么也不会改变了。」
由比滨点了点头。
的确。两人的话都非常有道理。
侍奉社目前接受的委托有两项。
协助运动会圆满收场。还有,提升相模的评价,使其恢复自信心,以改善教室内的气氛。
这是个同时能够完成两项委托,一石二鸟的绝佳机会,但也正因为实质上是两项委托的工作,使得难度大幅提升。
相模南是这次委托的瓶颈。名为相模的变数若不能排除,事情就无法掌控。真是佩服她们决定让相模继续当下去。
我以讶异的眼神望向雪之下。
「是说你啊,居然使用那种激将方式,真是服了你。面对那种追杀法,普通人早就逃之夭夭不干了。就算是坚强如我也早就落跑啰。」
这可不是「不想干的话就回家啊」程度的追杀。已经可以称作直拳骚扰或是职权骚扰了吧。呃,直拳是口误。
总而言之,雪之下属于不能当新进员工辅导人员类型的人。
雪之下却将手指放在下巴歪着头,满脸问号。然后,一脸平静地开口。
「咦,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啊?」
「是事实没错啦……」
是事实没错,是真相没错,这种事情就算不是柯南也知道。
但是正因为年轻一代的新进员工都无法吃苦,培训时老板还会叮咛「不要太严苛、不要责骂」,所以我才要开口提醒。要是责备得太过头,只会有反效果。
我一脸疑虑的看着对方,然而雪之下只是拨了拨肩上的长发,毫不在乎地回答。
「狗急跳墙,老鼠被逼急了也会咬猫啊。」
「……」
这就是雪之下培育人才的独特方式吧。还说什么猫,你那种追杀法根本是老虎或是狮子好吗
?
雪之下可不是猫这种可爱的玩意。她可是狮子。
狮子会将自己的孩子推下山谷。狮子就算追赶兔子也是卯足全力。狮子连身上的虱子也不放过。怎么没有人说过类似的格言呢。
见我瞠目结舌,由比滨苦笑,然后换了个话题。
「……啊哈哈。啊,是说啦,看起来相模真的讨厌死自闭男了呢。」
「哼,这没什么啦。」
「竟然感到自豪?」
由比滨不知为何吓到了。
这家伙怎么搞到现在提这档事。我早在几百年前就知道了。是说,能被那种家伙喜欢上的人,性格绝对有问题吧。看看那个叶山。
反正讨厌我的人不只相模一个。
「倒不如说,不只相模一个,差不多全世界的人都恨死我了。」
由比滨听了,一边思索着一边回答。
「我的重点不是这个。小相模好像最不能忍受你瞧不起她喔。你阻止雪之下的时候,她一直恶狠狠地盯着你瞧呢……」
「我想也是。被自己瞧不起的人鄙视,是人都会萌生杀意。」
「不——杀意倒是不至于啦……」
虽然由比滨一脸无奈,但是一个人要痛下杀手,理由可以比你想像的还要无聊一百倍,还是小心点,别不知不觉就被杀了喔?特别得留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比起话语本身的内容,人们更重视的是「出自谁之口」。就算是同样的一句话,也会因为人的地位、头衔、阶级等而产生不同的解读。
正因为如此,不受阶级束缚的人,或者已经没有东西能失去的人,才能口无遮拦。
独行侠的言论自由受到保障。另一方面,校园阶级顶端的人则是时常受到言论限制。都这种时代了还谈言论规范,根本就是落后国家。所以独行侠算是先进国家啰?
正当我确信自己已经胜过校园阶级顶层的那群家伙,由比滨像是想到什么,敲了一下手掌。
「啊,也因为这样,所以小模最后拿出干劲了吧?」
「哗?」
她的前后文脉让人无法理解,让我不自觉地发出有些愚蠢的声音。
由比滨快步走到雪之下的身旁,探头往她看去。
「欸欸小雪。你是因为知道自闭男会出声阻止,才那样说的吗?」
「……谁知道呢。」
雪之下简短回答完,自顾自地往前继续走。我与由比滨互相望了望彼此。然后,她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笑容。
搞什么,不要擅自揣测别人的盘算好吗……
黄昏将整间学校染上了一片暗红,也于我的脸颊映上一抹朱红。
× × ×
寒风自敞开着的窗户吹入。一到半夜,温度骤降,远方也传来虫鸣声。
阖起手上的书本,我走向客厅。
我丝毫感觉不到睡意。明天放假,不用上学,看来可以一个人睡到中午了。
这样的话,喝杯咖啡,享受一下秋天的夜晚,好像也不错。
我打开客厅的灯,绕进开放式厨房里。
打开水龙头,将电热水壶注满。将水量装至刚好,飒爽地将水壶放回底座,然后等待水烧开。
这里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在安静的厨房内,我一边盯着电热水壶,一边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相模南的事。
遥与结的事。
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无法置身事外。既然已经无法避开工作,就只能思考如何减少我的工作量。
我的工作虽然以应付材木座为主,但这只是目前为止。
今后随着运动会逐渐接近,杂务也会越来越多。到时候那些杂务势必会全往我身上丢,而所谓的杂务,谁知道涵盖范围到底多大?
就校庆的经验来看,大概什么事情都得插上一脚吧?我是黑心企业的新进员工吗?
视相模的办事情况,雪之下的工作量很有可能增加,到时势必又有新的工作丢到我身上。重点是不要让雪之下主事。
说是这样说,现实绝对不会如想像中美妙。
只要相模担任主任委员,问题就会一直跟着我们。这在开会时就讨论过了。
但是,就算再怎么无可救药的家伙,只要对方希望被拯救,我们就得伸出援手。这就是雪之下心中的侍奉社理念吧。
对方若有意志,就给予他方法。
问题是提示方法的手段。
思考了一阵子后,我听见水煮开的声音。
算啦,到下礼拜再次观察相模行为举止之间,也没办法做出什么对策。搞不好她就若无其事地和那些表面上的朋友们合好了也不一定……
我停下思考,将即溶咖啡胡乱倒进马克杯中。
正当我把手伸向电热水壶时,门突然悄悄地打开了些许缝隙。
「哥哥,怎么了吗?」
我回过头,看到头上戴着发箍、露出的额头上贴着冷贴布的小町。看来她书读到一半跑来这里透透气。小町脚边的小雪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伸了伸懒腰。
「……没啦,想说喝点咖啡。你要来一杯吗?」
「要!」
马上做出回答的小町用力坐上沙发,小雪也轻巧地跳上一旁。我迅速泡好咖啡,随便加一加砂糖和牛奶后,端到沙发附近。
「给你。」
「谢谢。」
看着小町接过马克杯吹了几口气,开始啜饮之后,我走到桌子附近。
「书念得怎么样了,还算顺利吧?」
我抱着闲聊的心态开口问道,只听见小町深深叹了口气。
「念书……念书……念、书。」
她的话到此打住,像是灵魂出窍般,整个人一动也不动。看来是碰上困难了。
虽然事到如今没有再提的必要,不过小町是个笨蛋。但是,她很懂得掌握要领,反应也很快;做事细心,人又可爱,什么家事都会,煮的菜也很好吃。讨厌啦,话说到一半变成在炫耀自己的妹妹了!
总而言之,就小町的素质来看,她应该是个很会念书的孩子。成绩之所以不见起色,应该是努力程度的问题,甚至是效率优劣的问题。
「听好了,小町。考试不需要全科满分。如果不计算自己对于每个科目的擅长程度和进步空间,再制定读书计画的话,只是在浪费时间。」
「哥哥大老师……」
这孩子怎么了。小町一边以空虚的眼神看着我,一边痛苦地低声呻吟。大概是时常有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吧,只见她像是要把那些话从脑袋里甩出去,使劲地摇着头。
我也不想讲这么抽象的话。给人空泛建议的行为,就跟那些喜欢谈论自己私事的人没有两样。
这里就先把重点整理好,再说明给对方听吧。
「那,你现在是为了哪一科在痛苦啊?」
「国文……」
小町垂下她的双肩。
「我从来没有为了国文困扰过,所以不清楚学习方法。」
也许是从小就是条书虫的关系,国文考试从来没有难倒过我。文章作者的心境自然不在话下,甚至是出题者的心境,我都能够回答出来。汉字和古文,古文文法只要背就好了……我写国文考卷的时候从来没有伤过脑筋,所以无法理解小町到底是哪个部分不懂,哪个部分造成她的困扰。你的哥哥这么能干,真的很抱歉。
我以眼神问她还有什么科目有问题,小町便举手答有。
「社会。」
「背啊。」
社会几乎只能靠背书。无论是日本史还是世界史抑或地理和公民,基本上都是背书。有些高中的入学考试会有申论题,这边也是只要有好好背书就一定会写。
我再次以眼神问她,小町也再一次举手答有。
「理化。」
「也是背啊。」
一般我们提到理化,脑内总是会先浮现艰涩的物理和化学,而把它归类到理科类型的科目去,但是高中入学考试的理化,讲白了就是靠背。的确是有要你算弹簧长度、地轴角度,或是化合物质量等需要用上公式的问题,但是那些问题也不会太难,只是要考你的基础。只要把题型背下来,再机械式地把数值带进公式,答案就出来了。
0K,国文放掉不管,这样就至少两科没有问题了。我往小町看去,然而小町却不愿意看向我。咦、咦,小町?
然后,伴随着像是已经半放弃的叹息声,小町小声说道。
「……英文。」
「还是靠背。」
高中入学考试的英文只须背好英文单字、背好片语、背好文法知识就差不多了。虽然听起来很烂,但是这样做考试就绝对不会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学校教育的现况。这种学习方法最好是有办法让人说口漂亮英文,最好是有办法和外国人无障碍对话。说到底,连我这个会说日文的人都没有办法和日本人对话了,文部省到底是怎么搞的?
小町已经没有在听我说话,而是戳着小雪的额头玩。
「那个,小町?」
「啊,讲完了?那下一个是数学。」
听人说话的态度
还真是随便。但是,已经表现出前所未闻之活跃程度的我,这次也没有办法说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了。
「……数学吗。这个我帮不上忙了。」
我数学只考九分,全年级最后一名可不是开玩笑的。是说mathematics(数学)念起来跟masochistic(受虐倾向)根本超像,数学的自虐感根本异常。
「没用的家伙……对吧,小雪?」
小町一边摸着小雪一边说道。小雪也以鼻息哼了一声。
没·用·的·家·伙!
我只是想尽点力帮点忙,却被自己的妹妹如此称呼。而且,还被小町用那种温暖的眼神盯着瞧……
「算了,毕竟是哥哥,这点我很了解……没关系啦,小町并不讨厌哥哥这种帮不上忙的温柔。刚刚的发言帮小町大大加分啰。」
小町以带着怜悯和慈悲的视线看着我说道,最后还顺便帮自己加了分。最后那句话要是不说,至少还能让我觉得有些可爱,不过最近却越来越觉得她那种小恶魔的个性也很可爱了,真是困扰。可爱的小町将小雪抱起,转身朝向我。
「是说哥哥数学这么差,居然还能考上总武高中。」
「嗯,也是啦……」
我国中时数学还算是有认真读的,但是绝对称不上是擅长。进了高中以后马上注意到文组比较轻松,所以立刻就放弃数学了。段考就算不过,只要补考或者补习就不会留级。
有必要的就去做,没有必要的就绝对不做。
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只要活着就会碰上痛苦的事,换句话说活着就是一种痛苦。然而这并不能当作放弃人生的理由。
那么,面对痛苦的事情,我们到底要如何面对、要如何回避呢?只要持续思考这个问题,答案就自然而然地出来了。读书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
也就是说,我面对数学的态度即是如此。
「那个啦,不擅长的人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小町一听,便窸窸窣窣地坐着靠了过来。
「哦,说来让小町听听。」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啦……算了,讲一下也好。
虽然是基本中的基本、初步中的初步,但正是因为办不到,有时才需要回头省事,回归基本盘面。我就简短地说明吧。
「搞不懂的东西再怎么努力还是搞不懂。能猜就用知觉猜,其他题目则是尽力做到最好。换句话说就是挑题写啦。题目困难表示其他人的答对率也低,所以直接跳过,在会的题目上多花点功夫确保没有出错。大概就是这样。」
一开始就抱着放弃的态度迎战。这点很重要。
话虽如此,照理来说考卷写多了,这种方法自然而然就能领会,不过把念头摆在脑海里,比起无意识地做,效果应该更好。
我感觉自己好像讲了一长串废话,然而一转头,却看见小町眯眼呜噎,两手擦着根本不存在的泪水。
「哥哥,小町从一开始就是想听这种建议啦……」
小町一边假哭一边点头称是,看起来似乎了解了什么。如果能够解决这家伙的困扰就好啦。
说了一长串话,我以咖啡润了润干渴的喉咙。小町也同时把杯子靠近嘴边。
「哥哥,要是现在也这样认真作答就好了。」
非常有道理的意见。发表一连串高论的人却不实践自己的说法,的确是欠缺说服力。
然而,世上并不是光靠道理,就能说明和解决一切问题。
所以,我只回了这句话。
「我已经……舍弃,数学了……」
「语气好像是舍弃了梦想,好帅喔!」
小町发出「喔~」的一声,眼神闪亮充满着光辉。
「是吧?语气很像是因为受伤而放弃棒球,却因无法割舍而再度回到场上的选手吧?」
「对啊,右肩坏掉了就换左肩,左肩也坏了就转当打者,就是这么帅!」
是喔,有这么帅喔。看来这已经是大联盟等级的帅度啦(注36 以上皆影射漫画《棒球大联盟》主角茂野吾郎。)。
「哈哈哈。」
「啊哈哈哈!」
我和小町大笑了起来……这是什么有顶天家族。
也许是深夜特有的亢奋情绪所至,我们两人居然因为这种无聊小事笑到不行。然后,笑声一停止,又回到了深夜的宁静。
我与小町安静地喝着咖啡。
「这么说来,你考虑过推荐入学吗?你不是有参加过学生会。」
我不清楚小町现在的成绩如何,但是就平时段考的名次来看,入学考试要合格应当是有些难度。我思考是否有其他的方法,结果就想到了这个。
小町应该有当过学生会的干部。之前暑假集训时,好像听她在车上说过。
学生会干部是个能帮推荐入学大大加分的职位。担任学生会干部的国中生里头,大概有一半的人是冲着这个而来,剩下的一半则是受到漫画和动画的影响而对学生会产生兴趣,实际当上后才发现跟想像中完全不同,而感到失望。
「因为你是个笨蛋,所以比起入学考一次定江山,推荐入学不是比较好?」
听到这句话,小町冷笑了一番。
「哼哼哼,哥哥啊……因为小町是个笨蛋,所以平时成绩很差喔?」
这家伙怎么可以一脸自豪地讲出这种话……
我哑口无言,小町也像是被自己的话所打击,伸手压住她的胸口。
「所以推荐这条路是不通的啊……」
然后,「呜呜呜」地倒在地上抽泣。这根本是你自作自受啊。是说原来小町也有想过要推荐入学……
然而,从不回首过去,乃为比企谷家作风。我也是一路舍弃过往而来的。当然,身为比企谷家最终对人交流兵器的小町,也确实继承了此一作风。小町抬起头来,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哥哥还不是只有段考的成绩能见人,怎么不走推荐这条路。」
「哼,愚蠢的家伙。我的上课态度很差,所以老师对我的印象分数也很糟。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做这打算。」
我的语气怎么好像有点自傲,看来深夜的亢奋情绪似乎还没有消退。小町一听,一边喃喃自语着「原来如此~」一边点着她的头。嗯~这态度有些不大好喔?你哥哥可是有些受伤了喔?
然而,小町会认同也是没有办法的。我的上课态度和印象分数不在话下,术科则更是糟糕。主要科目的考试分数虽然还能见人,其他如体育、美术、音乐、家政等科目却是不堪入目。这也是名为「能惹老师疼不愁没分得」这个恶魔般的机制所致。接着,老师若身为社团顾问,便会特别偏爱自己的社团成员,不然就是对仰慕自己的学生和可爱的女孩子极为宽容。我并不是能够于此环境下生存的恶魔幸存者(注37 ATLUS制作的知名掌上电玩游戏。),所以上述四个科目我都放掉了。
总武高中身为一所升学学校,若要以推荐方式入学,九个科目的平时成绩得高于40分。
每个科目都拿最高分5分,总分也不过45分,可见门槛之高。
也罢,反正小町一开始就没想过推荐这条路……比起花上两年半去经营平时成绩,最后的半年再来拚命读书还比较有效率。
我要教教小町……作画品质不足以评断动画优劣,平时成绩的数字不足以影响合格与否!
总而言之,结果比过程重要。
「考试考高分一点就好啦。加油吧。」
因为我跟小町之间有些距离,所以我不是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而是稍微举起马克杯示意。她也举起马克杯回应我。
「嗯,我会加油的。」
希望我的一番无聊话能够稍微激励一下小町……
那么,该是回到房间读书读到自然睡着的时候了。我将杯内的咖啡一口饮尽,然后把马克杯放进厨房水槽。
「那么,我要去睡——」
我话才说道一半,小町突然站了起来。
「好——!我要拚了!哥哥!」
「咦,拚了,是要拚什么?」
夜战吗?你要跟哥哥拚夜战?哥哥正打算睡觉的说……
小雪也一副真拿这家伙没办法般地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便离开客厅。
× × ×
书桌上堆满了参考书以及考古题。时间早已超过了十二点,但是小町似乎打算继续努力下去。
我一边盯着她特地搬来我房间的书本和文具,一边冲泡今天的第二杯咖啡。
小町鼓起干劲,用力紧捏着自动铅笔。
「哥哥,小町注意到了一件事喔。就像刚刚聊到写考卷的诀窍,读书也是有诀窍的。」
「喔,有进步哟。」
老实说我其实很纳闷她怎么到现在才注意到这点,不过搞不好大家意外地都是如此。
要教人书本上的内容很简单,但是读书方法和笔记方法之类的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接受了同样的教育,不同学生之间也会于不知不觉中出现差异。
小町现在已经进
入了摸索期。
「背书其实也是有诀窍的,对吧?」
被小町这样一问,我开始思索自己的念书方法。嗯~诀窍有是有,但是可能会有人说这太恶心,所以我不是很想讲……
「有是有啦,但是那方法只适合我。适不适合你我就不知道啰。」
「一定适合的啦!」
她不知为何自信满满地断言。
我本来想含糊带过这个话题,但是对方都这么说了,好像也不能继续敷衍下去。看看这双闪亮动人、充满着期待的眼睛,我想我是不得不说……
「背书的方法吗……用联想的方法记忆。」
「具体一点!」
小町严厉的指责了我。喔,嗯……搞什么,这家伙是我的上司吗?说明或是简报若没有事先准备,怎么有办法说得顺……
我拿起身边的历史课本翻了翻。
「具体一点吗……举例来说,像是世界史。」
书本正好翻开到近现代史的部分。小町挪动椅子坐到我的身旁,手肘碰到我的身体,脸也贴了上来。你这样很碍事,我很难做说明啦……虽然我不介意就是了。
「历史是要用前因后果去记的。」
「哦~前因后果吗……」
小町一脸听不大懂的表情,跟着念了一遍。虽然老师常说历史就是要用前因后果去记,却从来没有进一步解释具体的做法,所以很难让人真正理解。
我清了轻喉咙,调整好状态后,用沉稳平顺的语音开始讲解。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小苏跟一位小美……」
「咦,什么,哥哥你怎么了?」
小町一脸不舒服地盯着我瞧,而且还把椅子用力往后拉开距离,发出尖锐的噪音,一副像是在说「这家伙搞什么鬼超恶」的样子。你这小混蛋……我可是认真地要说明给你听的说。
「我要教你背书的方法,你闭上嘴巴注意听。」
「嗯……」
小町挺直她的背,以认真的表情面向我,然而椅子还是保持拉开后的距离。这样哥哥可是有些难过啊……我强忍悲伤,以哽咽的声音继续说明。
「小苏是沉稳美人系荡妇,小美则是元气可爱系荡妇。」
「荡妇吗?」
「荡妇无误。」
虽然我如此断言,但反正只是角色设定,没什么差。如果我被CIA或者KGB做掉的话,绝对是因为做出这种发言的关系。
焦点拉回两个荡妇之间的爱恨情仇。接下来才是重点。
「两个荡妇同处一个班级,互相争逐班上最受欢迎人物的位置。两人因为都想当第一名,所以互相敌视。」
「这类事情很常见呢。」
这类事很常见喔……女生果然很恐怖。虽然我打算隐藏心中的恐惧,声音却不自觉地颤抖着。
「……是啊。但是,两人因为周遭人们的眼光,要说是男生们的眼光也行啦,而不能把敌意表现出来。因此,小苏和小美之间便反覆进行着高度的情报战,或者是互相暗地里想尽办法整对方,甚至是组织各自的派阀互相斗争。」
「情报和整人……」
小町感慨地喃喃自语。
「没错。像是『那女的好像在跟打工认识的大学生交往耶』,或是『那家伙看见人都不打招呼的』、『奈叶摊全数贩售完毕(注38 《魔法少女奈叶》官方参加Comic Market同人贩售会时,总会有人在网路上放出类似的假消息,企图误导排队人潮。)』等等,都是情报战的一环。」
「这类事情很常见昵……」
这类事情也很常见喔!够了,不管小町班上到底有多少牛鬼蛇神了,我集中精神继续说明。
「这就是共产主义国家和资本主义国家间的斗争,也就是冷战。」
小町看来像是听过这个名词,点了点头。如果到这边能够理解的话,应该是可以继续往下说明了。
「然后,两者之间持续斗争的结果,小苏和小美互相掌握了只要说出口就足以毁灭对方的天大秘密。双方互相把持着对方的弱点。你猜结果会怎样?」
「双方都无法贸然出手呢……」
「没错,虽然能够毁灭对方,但是自己也可能会因为对方的报复,而遭受永远无法恢复的创伤,还有可能连带造成整个班级的崩坏。在现实世界的历史中,这个天大秘密就是所谓的核弹了。」
双方互相握有能够破坏对方的方法,并且也都确实了解这件事。此一思想称为「相互保证毁灭」。
「大概是这样。」
「喔喔……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
冷战的话题到此告一段落,小町的反应却有些微妙。不过,现在重要的并不是冷战的意思或内容,而是背书的方法。
「因为我只是非常大概地说明而已。你要把事物拟人化也没有关系,总之历史就是靠前因后果去记。先把骨架打好,再把名为知识的肉给填上去,才容易记忆。单纯死背一堆名词的话,效率不会好。」
若是用这种方法记忆,不仅申论题够轻松做出回答,答案还会像是挖芋头一般一个接着一个跑出来。这就是我推荐的学习法。说是这样说,听众也只有小町一个。
「重点就是把课本内容小说化,对吧!」
「大致上正确。但是,我的方法并非唯一,你只要选择最适合你自己的方法就行了。」
我说明完毕,打了一大个呵欠,正想着终于可以在自己房间里悠闲一下的时候,因眼泪而模糊的视线中,映入了已经开始动笔的小町身影。
……算啦,再多陪一下她也好。
一片静寂的房间内,只有自动铅笔画过纸张的声音。小町不时地将书本翻页,拿起橡皮擦擦拭,以及拿起荧光笔替重点做记号。
「小町能够考上吗……」
小町嘴上说着,却没停下她的双手。
「谁知道呢……不过,能够考上就太好了。」
这不是对于小町问题的回答,而单纯是我个人的愿望。
就算能够一起读同一所学校,我应该也是像小学和国中时一样,不会刻意在学校里跑去找自己的妹妹吧。对于小町而言,我不算是个能够让人感到骄傲的哥哥。也许我会情不自禁地炫耀自己的妹妹,但是身边也没有能够让我炫耀妹妹的对象。
对于小町而言,和我读同一所高中并没有任何益处,也没有任何必要。然而,如果这是小町的愿望,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小町停下手中的笔,视线离开了笔记本,她的眼神像是正凝视着逐渐迫近的未来。
「……嗯。我还有想做的事情呢。」
「想做的事?社团活动之类的吗?」
我一问,小町便像是正在思考,停顿了一会。
「唔……大概就是那样。」
「你要加入什么社团?」
「嘻嘻,秘密。」
小町一边说着,一边眨了眨眼,将自己的食指放在嘴唇上。一举一动真是可爱得教人生气。
只是,小町若希望参加社团,我便需要提醒她一件事。
「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参加侍奉社喔。那个社团搞不好一个晚上就被拆掉了。」
「咦,是这样吗?」
小町的表情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下,直直盯着我瞧。刚才挂在脸上的笑容和轻浮的气氛如同过眼云烟,不知飘往何处。
房间内剩下的,只有深夜独有的静默。
我喝了口咖啡,把哽在喉咙的话语冲入肺腑深处。确认它已经压抑在自己的心底后,我开口说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还会待在侍奉社多久,由比滨也是如此。雪之下我是不清楚啦……总之就是这样,只要有个万一,这个社团就会马上消灭。」
侍奉社只有三名社员,而且全都是二年级学生。虽然不像运动类社团有着明确的引退时期,但是这样的一段时光,也仅限于毕业之前了。若撇开相处时光不谈,三人之间的联系是非常脆弱的。
小町伸手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做出一副苦涩的表情。
「哥哥……所谓的万一,是指什么?」
「……我也不知道呢。」
我笑着敷衍过去。
也许我早就注意到了吧。
雪之下雪乃、比企谷八幡、由比滨结衣。三人的社团活动,总有一天会划上句点。不论立场、环境或是性格,我们都没有共同之处。总有一天,我们之间的联系将会消失。
其实不仅限于我们三人,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本来就是如此脆弱。而且,程度也许还超出我的想像。
回神过来,我发现自己正直盯着咖啡瞧。黑色液体的表面掀起不安定的涟漪,其中映照着自己一双昏暗的眼神。
「哥哥?」
被小町一叫,我反射性地回答。
「我有在听。你刚刚说了什么?」
「根本没在听嘛……」
小町一脸无奈的表情。但是,她马上振作起精神,握紧了手上的自动铅笔。
「看来只能如此了,小町要努力加油,考上总武高中!」
「嗯,怎样都好,总之加油啰。」
我藏起止不住的微笑,将杯内的咖啡一口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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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企谷八幡
千马战的准备好麻烦。
材木座义辉
……咦?你突然怎么了……
比企谷八幡
人力分配真的很痛苦。难道没有简单点的方法?
材木座义辉
……嗯噗。你也太不会打简讯了吧,连我也实在是感到夸张。不先确认对方有没有空,并且在结尾加上『?』的话别人很难回。
比企谷八幡
你那是用『女生』『简讯』『写法』搜寻到的知识吧。怎样都好,总之我想先处理服装的部分。
材木座义辉
嗯哼,可是,我对角色扮演不熟喔?
比企谷八幡
那算了。掰。
材木座义辉
放弃得也太快!要削减成本,只能先从服装的设计下手。
比企谷八幡
说到这个,你会设计吗?
材木座义辉
咳咳,我希望你不要误解,以为只要是宅就什么都会。我不会设计服装,也不会绘图,对于铁路也不怎么熟,电脑的设定更是一窍不通……但是为什么家母就是要问我电脑的问题……跟她说不会,换来的就是一双轻蔑的眼神……
比企谷八幡
所谓的老妈就是如此吧。去找懂设计的人有比较快吗?
材木座义辉
前提是找得到那样的人。
比企谷八幡
我心里大概有底。虽然不确定对方会不会答应。
材木座义辉
哦——居然知晓如此人才。
敢问姓名?
比企谷八幡
印象是川什么的……应该是川内。
材木座义辉
川内……轻巡洋舰?听起来似乎喜欢夜战……
比企谷八幡
大致上正确。总之,这个礼拜前把削减成本的提案交给我。麻烦你了。
材木座义辉
了解……唔嗯?是说,你说「这个礼拜前」是认真的吗?
材木座义辉
喂喂?咦咦——不大对喔——?现在已经是礼拜五晚上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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