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⑦情不自已地,雪之下雪乃的眼瞳澄澈明晰

第七章 情不自已地,雪之下雪乃的眼瞳澄澈明晰

自那临近情人节的料理活动,已过去一段时间。

前几天晴朗万分的天空,今天则是阴云密布,估计这不稳定的状态要持续个几天了。到晚上虽然降温也没那么厉害,但坦白了讲那只是误差范围内而已,千叶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寒冷。

等到放学后日暮西山之时,寒冷的感觉便更甚一分。

我为了逃离特别栋里降温了的走廊而钻进社团室,一边享受着屋内的暖气,一边拿出文库书读了起来。

日暮将至,一如既往的社团教室。

长桌上并排摆着一只茶碗、一个马克杯同一个与这两者都不搭调的茶杯。

我的余光里,可以看到雪之下正分别给它们倒入红茶。她把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到我和由比滨的面前。

我为了拿茶杯而抬起头,正好和坐在对面的雪之下四目相对。

雪之下马上低下头去,又很快抬起头。然后,她又把头低了下去。这份不自然的态度明显感觉和平时不同。由比滨似乎也这么觉得。

「小雪乃?」

雪之下一听,便稍带顾虑地看了眼由比滨,顺便看了眼我。然后,她难以启齿似地说道。

「上次真是不好意思……那个,母亲她……」

说罢,她静静地低下头。虽然话不多,但凭她的行为和几个关键词,我很快就明白雪之下是为什么而道歉了。那天的事情,不用刻意去想也会自己浮现出来。它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久散不去,我无法忘却。雪之下母亲的自不必提,阳乃小姐对我说过的话,以及她临走前留给由比滨的话,都在我的脑海中不停地回荡。只是,将此吐露出来并无意义,而且也并没有人被责备。

所以我只是微微摇摇头说「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时,坐在我斜对面的由比滨也示意她不要在意地猛摇手说。

「完全没关系的!我也经常因为回家晚被妈妈责备的」

「嘛,母亲都这样的吧。总是会对子女说三道四的。而且也会擅自整理我房间,还会突然问我学校有不有趣」

为什么世上的母亲会对儿子的居住空间、交友关系乃至读书的嗜好都那么感兴趣呢……。什么嘛?是我的粉丝么?谢谢你了母亲。但是求你别碰我书桌的抽屉好吗。

听了我和由比滨的话,雪之下的表情缓和了下来。她微微露出微笑,用一如既往的感觉捋了捋搭载肩上的头发。

「……恩,比企谷君的母亲应该尤其辛苦吧」

「小企的妈妈么……。是什么样子的人?」

「哎呀,就算你问我她是怎么样的……。很普通的。就像还有另一个小町一样。最近正碰上升学考试,小町和母亲老是为此喋喋不休。」

就算平常关系很好的母女二人,偶尔也会有冲突的。说到底,两个人争吵最大的诱因是对老爸态度的问题……。老爸对小町操心过头,嘴里唠叨个不停,导致母亲发火,小町也生气,家里的气氛剑拔弩张。……啊,这根本就不是母女冲突诶。只是老爸被讨厌了而已。嘛不管怎么说,家庭内部因为考试或者进路的事情而热闹起来也是常有的。

谈着这些,由比滨嗯嗯地点头说道。

「对了,小町她明天就要考试了啊。我们也因为这次入学考试放假了嘛。」

「我想如果是小町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恩……」

雪之下的语气中能感受到几分不安。点头回答她的,我的声音肯定也与之有几分相似吧。

明天就是高校入学考试的日子,顺带着还是情人节,关键是今年的小町巧克力看来是没希望了。遗憾遗憾来年再战!不过嘛,要说期待明年,现在连明年会怎么样都不知道。想到这种太前面的事情会令人更加消沉。

由比滨应该是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善解人意地微笑着对我说。

「作为哥哥当然会担心啦……」

「就是说啊……」

听到如此温柔的话语,我不禁重重地点了下头。

深深叹了口气后,我把之前一直不愿去想的,对未来的苦水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小町太可爱了,肯定会很受欢迎对吧?这样就得好好提防男生才行,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有我这么个哥哥。毕竟这事关小町的名声。」

「你担心的是这里啊?!话说已经以合格为前提了?!」

「真不知道你这算是积极还是消极了……」

由比滨一脸愕然、雪之下则是十分无语地叹了口气后,两人相视一笑。

今天看样子没什么客人,活动室流淌着一如既往弛缓的氛围。

我品味着丝微的安心感,接着翻阅手中的文库本。由比滨慵懒地趴在桌上玩手机,而雪之下则是取下茶壶的保暖盖,又新添了杯红茶。

然后,她咚地把书包搁到桌子上,从中取出一个朴素的小纸袋。袋口打开后,伴随着沙沙的清响,一股微甜的芳香飘了出来。看来这是备好的茶点之类的东西。

雪之下小心地把它们慢慢倒进木盘之中。我往那里瞟了一眼,发现其中盛着巧克力片配果酱,还有黑白方格与色彩缤纷的曲奇饼干。从多样性和带来的纸袋来看,这应该不是在某家店面买来的东西。

「啊,这个是小雪乃亲手做的?」

由比滨闪闪发光的双眼中充满了期待。

雪之下的料理水平早有定评。包括前几天的料理活动在内,她已经展示过不少次自己的手艺了。每次由比滨都会美美地享用一顿。

所以说,这并没什么稀奇的。

本该如此的,可雪之下听了由比滨的无心之言后,不知为何回答的支支吾吾。

「……额,恩。正好昨晚做了一点」

说完,她轻轻低下头去。她用指尖轻抚木盘的边缘,吸了一小口气。然后,她朝我这儿偷瞄了一眼。

俯着首,头和肩几乎一动不动;透过前发的隙间可以看到,她的眼神似是在犹豫与我直视、充满了顾虑。这动作让见者心中五味杂陈。

雪之下的嘴略微张开,又紧紧闭上,似是在苦恼说还是不说。她那无邪的唇部让我更加在意,我不禁错开视线。

然后,社团教室整个安静了下来。

「这样啊……。我在那之后也稍微努了下力,但还是做不好」

由比滨似乎不喜欢这瞬间产生的沉默,连忙笑着圆了场。她边捏着团子边连连摇头。

「我家的烤箱好像坏掉了呢。咕噜咕噜直响的,根本烧不好」

「那大概只是微波炉而已吧……」

说着,我叹了口气。或许是我为她一如既往而感到安心了吧。

雪之下也捂着嘴偷笑。然后,她把身旁的书包搁在膝上,从中拿出一个小纸袋。

这个纸袋装饰有可爱的粉色缎带和猫脚印的花纹。她本来就打算给由比滨吧。

「这个,可以的话」

「给我的吗?!哦哦!谢谢!」

「里面的东西都差不多的」

雪之下抱歉地,对满心欢喜收下纸袋的由比滨补了一句。

「嗯嗯,我超高兴!小雪乃做的点心超好吃的」

由比滨把纸袋紧紧抱在胸前。然后,她又把纸袋捧在手中,以温柔的目光凝视着它。眨了几次眼后,她看向了雪之下。

「那个……只有我的份?」

我领会了这句问询的含义,不禁别过脸去。我试图不移动视线接着把手头的文库本往下读,但根本读不进去。

我为什么要移开视线啊……。

我的耳中仿佛回响着碗盘的声响。就算眼睛能够不去看,但自体内生发的声响是无法堵住的。我能做到的就只剩用思考将其覆盖了。

自顾自地解读、自顾自地在意、自顾自地期待。无论是准备了还是没准备我的那份,想从中找出什么含义都是糊涂的。这社团只有三个人。就算给了也只是理所当然的顾虑而已。在思考在此之上意义的时候就已经是自我意识过剩了。思考这种事情很是恶心,拼命讲给自己听憋在心里也很恶心。这种令人不快的恶心的东西一定是错误的。

即便我不断用言语充斥脑海,我焦躁的心情却仍然静不下来。我假装向上捋头发,而逃开的视线则是居无定所四处游移。

结果,我就这么用余光瞟见紧抿嘴唇的由比滨。她纤细白皙的喉咙微微动了起来。

「……小企的份呢?」

不用特地问也行的吧,哎,我并不是想要,不,我说真的。

这些话,我并没有说出口。

由比滨的声音、眼神一如既往地为人着想、战战兢兢,然而她搁在膝盖上的左手却紧紧捏住裙子。我看到她这个样子,顿感语塞,支支吾吾起来。

「啊,不,我倒是……」

我只能以失神的声音难堪地挤出这句话。气氛沉重起来,传来雪之下的一声叹息。

雪之下紧紧攥了下搁在膝盖上的书包后,将其夹在腋下,静静地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她全身靠在长桌上地伸出手,把盛着曲奇饼

的盘子嗖地推到我的面前。

「……可以的话」

「喔,喔……」

虽然我试着回了句话,但雪之下的视线却并没有与我相合,而是一直看向一旁。她的侧脸被夕阳微微照亮。可能是因为多云的天气,这片夕阳比往常更显赤红,更是染遍了整个社团室。

通红的耳朵和脖颈、尴尬地轻抿的嘴唇、眨个不停的细长睫毛。我没有直视她的勇气,便稍些粗鲁地合上文库本,朝曲奇饼伸出手。

「……挺好吃的」

「对吧!」

由比滨听了我无意的低语后,向前倾着回了一句,顺带着又拿了块曲奇,一口咬下后幸福地抚着脸颊。

「……是,是吗。我只是和平常一样做了而已」

雪之下看到我们的表情,舒了口气后说道。说完,她总算回到了原来的座位。

摆放正确的椅子,和放在它们正中的曲奇饼。茶碗与茶杯中蒸腾着热气。

我们谈论着对今天红茶和点心的感想,时不时又安静下来,有的看书有的玩手机,突然又开始对话,社团室里回荡着欢声笑语。

没有外人叨扰的社团室里,氛围非常平和。

时间缓缓流逝,已是日暮西山之时。

冬天的夕阳并不热,只是含蓄地散发着光芒,却并不裹挟着温暖。放着不管的话这里很快就会冷下来吧。

所以才要强行动起来,让这儿暖和起来。

哪怕这其中有几分违和感。

×

×

×

结果后来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来,到了放学的点,今天的社团活动结束了。

我关好门,等雪之下还完钥匙后出了校门。我们继续着社团室里的对话,不知不觉中走到停自行车的地方。也算不上什么礼尚往来吧,我也推着自行车,陪她们两人走到了校门口。

我没有走平常的通用门,而是到了对着通往车站的大道的正门一侧。抬头望去,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低云密布,看样子要下场雨了。

「呜,好冷!」

「围巾还是系好为好哦」

迈出校门一步的由比滨打了个哆嗦,一旁的雪之下则是细致地帮她把围巾围好。这一幕虽足以暖人心脾,但身子就没法暖和了。太阳落山后气温便降得厉害,一站住寒气就蹭蹭地从脚底往上钻。

「真是冷啊……」

一想到回家的路,整个人都忧郁了。一想到接下来要在寒风呼啸中推着自行车走,真心酸爽的不行啊……。我也重新系系围巾,把手套戴的更深些后,轻轻抬手示意。

「再见。」

「恩,明天见。」

由比滨轻轻地在胸前摇了摇手。我点头示意后,正准备跨上自行车时。

突然,轻轻地,一声交织着喘气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边。

「……啊。」

回头一看,雪之下可能是想叫住我,比刚才往前走了半步。

我用视线询问她有什么事,但她的态度并没什么变化。她欲言又止的唇瓣纹丝不动,用双手紧紧捏住挂在左肩的书包口,就这么呆站在原地。

见到她不安地游弋的双瞳,我并没有选择轻率地问她有什么事,而是一直等她开口。无声的争论持续一段时间后,脚底的沙子忽地传来一声轻响。

「额,那个……我先走了?」

虽然由比滨一脸困扰地笑着说,但她也只是向后退了一步而已。她用还戴着手套的手摸着团子发看向雪之下,观察她的反应。

雪之下好像很不情愿看到这种视线,微微摇摇头,以充满依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由比滨。而由比滨则是一瞬间低下头去,很快又抬起头,以温柔的目光又一次问道。

「那……怎么办呢」

她的声音里已经没有困惑的色彩,而只是温柔的确认。

「……那个」

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卷在吹来的风中,消逝于远方。雪之下找不到合适的语言,红着脸、表情苦涩地低头看着脚下。可能是身体绷得太紧,她的肩一抖一抖的,书包也比刚在握得更紧了。

我们等待着她下一句话,一步都没有动。现场无人言语,而是响起一阵硬质的声音。

嘎吱。

这是高跟鞋踩着沥青路的声音。

一步一步逼近的足音,让人还以为是自己的心跳声。或许这是只有我听到的一种幻听。我甚至觉得这是一直盘踞在我心中的违和感实体化了。

但这好像并非我一人听到的声音。由比滨朝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那边看去。然后,她发出了吃惊的声音。

「啊……」

最后,脚步声戛然而止。我和雪之下沿着由比滨的视线看过去后,都惊得瞠目。

「雪乃,我来接你了」

「姐姐……」

看到那人后,雪之下言道。

雪之下阳乃又把靴子的鞋跟向前蹬了一步,站到我们的面前。她把手塞进大衣口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像是在端详雪之下的脸一样地扭了扭头。

「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劳烦你来接我的事吧……」

「是母亲说的,叫我暂时和你住一起。啊,你那里还有空余的房间吧?行李明天送来没问题吧?中午之前我都在还好,下午我要出去,所以能拜托你一下吗?」

阳乃小姐为了不让我和由比滨插嘴,接连不断地抛出话来。要是被她的气势压过去的话,作为局外人的我们就什么话也说不了了。

最重要的是,虽然阳乃小姐的口气听上去像是在嫌麻烦,但语气实在太过自然,仿佛是在讲很早前便定好的事情一样,一种「我不想听任何反驳」的态度扑面而来。

「等,等一下。为什么突然定下这种事……」

雪之下责难与困惑交织地说罢,阳乃小姐便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她身子稍微前倾,向上看着雪之下说道。

「你应该有的吧?头绪。」

听她一问,雪之下吃了一惊。

「……这是我自己决定要做的事。和姐姐无关」

雪之下瞪着阳乃小姐,用明确拒绝的带刺声音回了一句。

雪之下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这恐怕是指前几天和她母亲谈过的事吧。

那个时候,应该是约好有朝一日,雪之下自己亲口给出母亲的提问的回答来着。

然而,即便如此雪之下阳乃仍然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是那位母亲不想等到雪之下亲口说呢,还是单纯担心晚归的女儿而派出姐姐来接呢。这一点我并不清楚。知道雪之下母的思虑的只有阳乃小姐一个人吧。

阳乃小姐一言不发地听着雪之下的话。

刚才还挂在脸上的愉悦笑容已然消失,眯起眼来的尖锐目光紧抓着雪之下不放。她就这么一直向雪之下投去冷冰冰的视线,将她的表情到动作全都映入眼底,仿佛连她的内心都看透一般。

然后,她微微启齿,讲道。

「……雪乃有自我么?」

「什——」

雪之下被这句插话说得一头雾水。她刚想反问这句话什么意思,阳乃小姐便盖住她的声音继续说道。

「明明你至今都是先看我怎么做再决定自己做什么的,这也能说你有自己的想法吗?」

虽然嘴边带着笑意,但阳乃小姐的声音比平时冷峻了百倍,射穿雪之下的视线冻若冰霜。

雪之下既没有反驳的声音也没有拒绝的言语,只是呆然地望着阳乃小姐。看她这个样子,阳乃小姐略略耸耸肩,无语似的叹了口气。

「雪乃一直以来都被放任自流了嘛。但这并非是你自己做的决定。」

她的声音很温柔,又有些怜悯的味道。

她紧盯着雪之下的怜悯的目光移动了。转而看向雪之下身旁的由比滨,以及站在她们对面的我。

和我目光一相会,她便笑了出来。

「……现在你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好吧?」

这句疑问,究竟是对谁说的呢。

不仅雪之下,连我的脚也僵在了原地。我明明想阻止阳乃小姐再说下去,可声音却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下一步该如何做比较好,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雪乃到底想怎么做?」

「……姐妹吵架的话能到请你们去别处吵吗」

我为了盖住阳乃小姐的问询,总算是开了口。

雪之下阳乃一定会说出决定性的一句话。一定会一针见血地道出真相。所以不能再这么让她说下去了。不是为了雪之下,而是为了我自己。

阳乃小姐似是扫了兴致般地,一脸无聊地看向了我。她的眼里充满了「你只会说这种话么」的鄙夷。

「吵架?这样的根本称不上是吵架。因为从以前开始我们就没吵过架」

「无论怎样,这些都不是该在这儿说的话吧」

说着,我们彼此冰冷的视线交汇了。我拼命忍住不去避开她的视线。

「那,那个……有,有在好好考虑的。……小雪也好,我也好」

由比

滨站出来袒护我们地说道。她在雪之下的身旁挺直腰板,语气强烈地讲出了这句话。但是,在阳乃的视线下,她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到最后,对整个头都低了下去的由比滨,阳乃小姐用透着几分悲悯的温柔目光看着她说道。

「……是吗。那回去后说给我听听吧。反正雪乃能回去的地方只有一个而已……」

补了这一句后,阳乃小姐转身离开。鞋跟的轻鸣声渐渐远去,我感觉到紧绷的身体总算松了下来。

从沉厚的云层的罅隙中渗出的、有些恐怖的夕阳映照着阳乃小姐远去的背影。我目送她远去后,总算是深深地喘了口气,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呼吸一样。

留在原地的我们,都不敢彼此看对方的脸。雪之下低着头微抿着唇一动不动,由比滨则是一脸悲伤地看着她。而我,则是满脑子思考着在这种状况下,在说了那种话之后,我应该说些什么和她们告别才好,仰望着天空。

「那,那个……。对了,要不,来我家?」

所以,面对她掩饰地笑着道出的提案,我并没能想到回绝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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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从学校到车站的大道上走了一会儿后,我们来到了一处大型公寓林立的角落。

由比滨住的公寓就在其中一栋。

到这儿的途中,正好碰上放学回家还有下班的人很多的时间段,一路上喧嚣升腾。对于一路默默无言走着的我们来说,这份喧嚣实在令人感激。

我和雪之下开口说话的时候,也就上到她家去的时候讲的「打搅了」而已,但即便如此,等在她的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之后,我们总算能够说出除了叹息以外的言语了。

「抱歉啦,我房间没怎么整理……」

说着,由比滨在矮桌前坐下,把坐垫塞给了我和雪之下。

「……谢谢」

雪之下简短地道了句谢后,便抱着坐垫静静地坐在由比滨的旁边。我也效仿她,盘着腿坐在地板上。我和她们俩是隔着座子相对的位置。托粉红色绒毛短短的地毯的福,脚底十分暖和。

抱着软绵绵的靠枕,我都想在房间里滚个几圈了。

架子上摆满了可爱的杂物、有着迷之亚洲风味的杂物、杂乱堆放的时尚杂志,还有一个被当作放东西的、没有半点使用痕迹的课桌。

虽然由比滨的房间如她自己说的那样没怎么好好打理,但也已经足以被划分到整洁的那类了。至少肯定比我的房间整洁的多。

可是,我怎么样都静不下来。房间里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光这一点就让我躁动不安。这股香味是从床那边飘来的,所以我总是禁不住想往那边看。朝那边瞟了几眼,发现床边放了几个小瓶子。瓶子里插着几根细棒,看来那就是香味的根源。

那啥啊……我正看着,突然听到有人清了清嗓子。我回过视线,只见由比滨很害羞似地扭扭捏捏地说道。

「能,能不要老盯着那里看吗……」

「诶,啊,不,怎么说呢,因为那儿有个长得像炸意面的东西,呐?」

我急忙抬高声音说。由比滨无语地笑了。

「那个是室内香水啦……」

哦,原来是给房间用的香水么……。我估计是那个长得像炸意面的棒子把香水之类的吸上来然后扩散出去吧,嘛管他的。诶,女孩子的房间里有着各种东西呢。我正佩服着,突然发现余光里有个正在偷笑的家伙。

「炸意面……」

一看,雪之下正把头埋在靠枕里哈哈大笑。不,这没那么好笑吧……。这家伙的笑点一如既往的奇怪……。

我想着想着,不由得露出了笑容。由比滨也放心地舒了口气。

等到感觉终于能够静下来好好谈谈的时候,雪之下从靠枕里抬起头,轻轻地摆正坐姿。

然后,她静静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有的事!别在意啦」

由比滨在胸前连连摇手,特地用明朗的声音说道,而这时,一声比她更加明朗的声音叠了上来。

「对哟~完全没必要在意的啦」

一位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开门、端着盛着茶水的盘子的女性出现了。她身着厚毛衣配长裙,给人一种稳重的印象,而她有些童颜的脸也让人感觉相当年轻。每当她开朗地微笑时,绑在后部的团子发便精神饱满地摇晃起来。

「妈妈!不要突然进来嘛!」

虽然由比滨很生气地这么说着,但这位妈妈却一边「诶~?」地笑着一边忽略了她。不用特别说明我也能立刻猜出这是由比滨的母亲。和蔼可亲的笑容和一副好身材,能感受到母女间是相通的。

……不,说她是由比滨的姐姐我都信,但既然说是「妈妈」了,那就是妈妈了吧?由比滨的妈妈,简称由比滨妈。完全就没简略而且好难说诶。(注:由比滨yuigahama,加上mama,简称yuigahamama,念上去和由比滨&妈妈没啥区别)

这位由比滨的母亲在矮桌旁蹲下,开始准备起茶水。然后,她边说着「给~」边把茶递到了我的跟前。

「啊,谢谢。麻烦您了……」

这种时候是说「那就不客气了」还是「不劳烦您费心了」还是「鄙人不胜惶恐」比较符合礼仪作法呢。我没什么到别人家做客的经验,所以感到无所适从。再加上对方是由比滨的母亲,紧张也更胜一层,然后就变成这种结结巴巴的答复了。

而且和她对视我总觉得有些害羞,于是我便一直低着头,结果她却「哇」地发出了喜悦的声音。我很在意地抬起头,便发现由比滨的母亲正直直地盯着我看。

她就这么「诶」「哦」地频频念叨着观察了我一段时间。

看到苦于对应的我说不出话来,由比滨的母亲开心地呼呼一笑。

「你就是小企君……对吧?总是听结衣提到你哦~」

「哦,哦……」

这什么情况好想死。羞耻的我想死。

「妈妈,别说多余的话啦!」

由比滨慌忙凑到母亲跟前。然后她顺势站起来一把夺过盛着点心的盘子,催母亲赶快走。

「诶~……妈妈也想跟小企君说说话嘛~」

「那就不必了啦。」

由比滨推着牢骚发个不停的母亲的背,将她赶到了门外头。

雪之下一脸微笑地看着母女俩的你来我往,然后目光便和快要被推出门外的由比滨妈妈对上了。

「啊,对了,小雪酱」

「……是,是」

由比滨的母亲对迷茫地回复的雪之下一脸灿烂微笑地说道。

「今天你要住下来对吧?我去拿被褥……」

「那个也让我来啦!」

由比滨最终用劲把妈妈推出门外,锁紧了房门。门外似乎还能听到什么声音,但由比滨将其无视,长舒一口气。

「啊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啊。知道小雪要来,妈妈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了。好难为情啊……」

而雪之下对有些害羞的由比滨轻轻摇摇头,叫她不要在意。然后,她露出了无力的微笑。

「你们关系真好啊。……我有些羡慕呢」

雪之下的表情中有一抹寂寞与悔恨。毕竟摊上了那样的母亲和姐姐。即便不是雪之下,也很难和她们相处吧。我和由比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注意到我们的沉默,雪之下连忙补充道。

「对不起,说了奇怪的话……。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雪之下说着准备站起身来,却被由比滨按了回去。然后她坐回原位,边拍手边明朗地说道。

「我说呐,要不今晚就住我这儿?我也经常在别人家留宿的。……有时候不太方便回家对吧?」

「诶,可是……」

话出突然,雪之下似乎有些困惑,斟酌了一段时间。她苦恼的视线游移不定,结果朝我这儿瞟了过来。你看我也没用啊……。

但是,从刚才阳乃小姐的对话中反映出的现在的状况来看,很明显雪之下回了家只会重复同样的事情。而且从由比滨的口气中能看出,她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我如此想着,朝由比滨使了个眼色,她也用只有我看得出的动作点了点头。

嘛,见面很尴尬的时候就不去见面,退这一步也是也是处世圆滑的有效手段之一。当然,这种场合下只要没有设定得出结论的期限就会变成一直在逃避,不过不管怎么说,用来拖时间的话并不算错误的做法。

「……嘛,想必现在你们都不太冷静吧,用一个晚上好好想想不也挺好的吗。不过电话还是要打一个的。」

「恩,这样或许不错。」

由比滨也同意了我的话后,雪之下便抱着膝,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后终于轻轻点头同意。

「……也是,你说得有道理。」

她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应该是打给阳乃小姐的吧。通话音响了几轮后对面终于接了。雪之下抬起头开始讲起话来。

「……喂喂

。想必现在我们都不太冷静,还是先想一个晚上再谈吧。我就是来报个平安……」

雪之下当方面的讲完以后,对面似乎并没有回应,现场为沉默所笼罩着。只听得到雪之下疑惑的呼吸声,和混杂其中的「刚才的……」的小声絮语。

我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由比滨一脸惊讶地交替看着我和雪之下。正当我想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只听电话对面传来一阵扫兴的笑声。

「哦,知道了。反正比企谷君也在那边吧?换他接」

在寂静的房间里,她那挑衅的声音透过电话也能传到我的耳边。面对阳乃小姐的要求,雪之下一瞬间踌躇不定。但听到电话对面一声冷淡的「赶快」的催促,她便淡淡地叹了口气,把手机递给了我。

「……姐姐说,想和你说话」

我无言地接过手机凑到耳边,缓缓开口说道。

「……有什么事?」

「……比企谷君真是善良啊」

她轻笑着讽刺我的声音既动听又妖艳,宛如被通灵者附了身一般。

想必电话对面的那张笑颜正绽放着极其扭曲的美吧。这幅表情活灵活现地浮现在了我的眼前。那个脸孔应该是与她很接近的,但却又并不完全一样。

我咽了口唾沫,看向一无所知的雪之下。

雪之下正无所事事地抱着胸站在窗边。她侧身靠着窗子,为了避开视线而朝窗外看去。

星星点点的街灯与远方高楼大厦的红色灯光,并不足以照亮即将降临的夜幕,玻璃看上去只是个漆黑的镜子而已。

映在其中的双眸,是那么的澄澈,却又十分的空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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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乃小姐只说了一句话就把电话挂了,对话到此戛然而止。

我用手帕轻轻擦了擦雪之下的电话屏还给她后,一阵疲劳感便袭了上来。回过神来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恩……」

我拿起书包站起身来,由比滨也跟着站了起来。迟了一拍后,雪之下也起身了。看样子她们是打算送我。

「不,就这儿就行了」

「在这儿告别有点奇怪吧」

说着由比滨便领着头打开房门。就在这时,走廊对面有一只毛球高速地奔了过来。

是由比滨的爱犬萨布雷。然后,萨布雷就这么撞上了我的身体。

「噢……」

「喂,萨布雷」

由比滨训了它一句后,便从我脚边把露着肚子的它抱了起来。雪之下一看,立马惊得停下了脚步。啊糟糕,这家伙不擅长应付狗来着。

去往玄关的这段路上,雪之下一直在离由比滨三步远的地方跟着,尽量不去接触萨布雷。另一边,萨布雷则是连在由比滨的怀里都一边哈哈汪汪地吠叫一边精神饱满地闹腾。恩……这样没问题么……。还是提醒由比滨一句比较好吧。

我穿好鞋,在出玄关之前对由比滨说道。

「呐,由比滨。今天雪之下要住下来的话萨布雷就……」

「比企谷君」

雪之下用严厉的口吻盖过了我的话。她微嘟着嘴,双手叉胸地狠狠瞪了我一眼。原来如此,你不想说你那么害怕狗么……。嘛,说自己害怕朋友爱得不行的宠物的确于心不忍,她可能是出于这么个理由。都让自己住一晚了还要让别人照顾自己,她肯定心里不安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尊重她的意思了。

不过,说出口的话收不回来乃是世之常理。

由比滨一脸愣愣地纳闷道。

「那个,萨布雷?怎么了吗?」

被她这么一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恩,哦哦……。萨布雷可能会有点寂寞,但偶尔学会忍耐也是件好事。对它而言这尤其必要」

「恩,它没问题的!」

我随便糊弄了几句,由比滨则是狠狠地点点头。哦,你居然对管教很有自信……。我感觉它并不怎么听你的话诶……。我这么想着,由比滨又耷拉着肩说道。

「……因为在家里头,萨布雷老是缠着妈妈」

「哦哦,原来如此……」

小狗的种姓意识很强的,由比滨什么的估计萨布雷根本就不屑吧。(谐音「舔了个遍」)。不过,这样来说它接近雪之下的频度应该就很低了吧。而且趁此机会也可以让她习惯一下狗狗。

「那我回去了」

说着,我轻轻摸了摸由比滨抱着的萨布雷的头。

「恩,那再见咯」

「再见」

我在她俩的目送之下出了门。刚到走廊不久,就听到萨布雷寂寞的叫声。我狠下心来斩断思念,把由比滨的家抛在了脑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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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吃完晚饭,钻进被炉里随心所欲地滚了几圈后,便打开书读了起来。

难得早回家一次的父母已经就寝,现在客厅里只剩我和卡玛库拉两个了。不过说到底,卡玛库拉一直在被炉的被子上缩成一团打盹,所以醒着的只剩我一个了。

这时,客厅的门嘎地打开,穿着睡衣和睡帽的小町走了进来。

「你还醒着啊」

「恩,我就睡,不过想先等等」

我说完,小町直接往厨房走去。

「怎么都好,你早点睡哦」

「恩」

虽然我内心忐忑不安地想着「明天就要考试了这个时间还不睡真的没问题吗」说的这句话,但当事人却悠哉地回了我句「恩」。这时,炉灶上响起滋滋滋的声音。

我想着她是不是在做什么吃的,然后就听到她在架子上找东西。我正在想她是不是饿得睡不着了,她便走到了被炉旁。

「这个拿好」

「恩,哦,谢谢」

小町递给我的是一杯max coffee。我接过来,发现还带着些热度。看来她是把买来放着的罐子用水烫过了。这家伙真能干……。

「哥哥你的脚很碍事啦」

说着,她一边揣着我的脚一边钻进被炉。然后,两个人一起小口啜着热热的罐咖啡。

小町满足地「哈呼」地呼了口气。

「……终于就是明天了呢。」

「是啊。喝完这瓶赶快睡吧。毕竟考试日前一天嘛。」

嘛,睡前喝杯暖暖的罐咖啡能睡个好觉的。哎呀,这罐装咖啡将来会不会被认定成医药品呢,我都要心跳不已提心吊胆了。嘿嘿,好药效……如果边这么说边喝的话,就能在这份不自然的甜度中感受到某些不妙的东西了,推荐大家也这么做。

不过,小町想说的好像不是我指的这些。

「……不是的,情人节啊。你身为男生,应该喜不自禁兴高采烈才对吧?」

她一脸无语地长叹一口气,对我说道。

考试前一天想这种事情……。我家的公主可真是胆子不小啊。看来没必要特地向她确认「你做好觉悟了吗」了。

「我才不会飘飘然呢。倒不如说我满脑子都是小町啊。」

「毕竟哥哥太宠小町了嘛。好恶心呐。照这感觉宠宠你自己多好。」

「我已经有好好惯着自己了哦。」(灌着)

「才不是这个意思吧,嘛确实是在放糖就是了……」

我啜着咖啡说道。小町听罢呼呼一笑。……等等啊,刚才不经意间她是不是对我说了很过分的话啊?

说你哥哥恶心的话,小心我真的做出恶心的事情来哦。于是我首先便乓乓地敲着被炉撒起娇来。我真是恶心啊。

「对了,说到甜的东西那啥,给我巧克力啊巧克力。」

「我已经给你差不多的东西了吧。」

小町用下巴示意了下罐咖啡。不不不这完全不像吧。照这么说,这连咖啡都不像吧。根本感觉不到爱啊,爱。

「……小町,你喜欢哥哥吗?」

「并不啊。」

小町满不在乎地笑着秒答。我不禁呜呜地呜咽起来。

好过分……。嘛,这也就是我们关系好到能面对面说这种话了吧。

玩笑也好戏谑掺半也罢,我们谈着些感情话,不论这份答案的内容如何,其深处的真心依然一览无余。

我和小町这十五年来的积累可不是说笑的。

那么,那对姐妹,那对母女又如何呢。

相处了比十五年还久,住在同一屋檐之下,共有着记忆与回忆,怀着相似的价值观活着。即便如此,她们也擦肩而过、无法相互理解。那么,究竟应该如何才能和其他人交往呢。

我们兄妹间的关系没有小町是不可能成立的。事实上的确有许多事情我必须得好好感谢这孩子不可。

……不过,一事归一事,巧克力归巧克力。

「快给我巧克力啊……」

见我抽泣着划「の」字,小町嫌麻烦地叹了口气后,便钻出被炉不知去了哪里。

她总算忍无可忍了啊……。正当我绝望地趴倒在被炉上时,小町又快步跑了回来。

「喏」

然后,她戳了戳趴在被炉上的我的背,递给了我什么东西。

我回头一看,那东西原来是漂亮地包装起来的巧克力。

「……怎么,给我的?」

「嘛,只是挺简单的东西啦。既然你叫我给你……」

小町不知为何有些不开心地说道。我把这盒巧克力紧紧抱在怀里,热泪盈眶地「大感谢大感谢」说个不停。她这是特地为我准备的对吧。我的妹妹真是太能干了……。

见我整个人都抽泣起来,小町无语地露出了苦笑。

「你要是能和我之外的人也能说出这么任性的话来就好了哦。」

「这么羞耻的话除了你还能跟谁说啊……。再说了,叫别人给才拿到的东西也没什么价值吧。」

我刚一说完,小町便狠狠地朝我盯来。

「照你这么说,我的巧克力不也没啥价值了么……」

「……恩,哦哦,不是……不是这样的哦?小町的巧克力不一样。是特别的。小町最棒超可爱。」

「真随便呢,你这垃圾哥。」

小町以厌烦的表情「呜哇」地深深叹了口气。

「……不过,如果这种不善掩饰自己的人能够收下我的巧克力的话,我还是稍微有些高兴的。」

小町说着,露出了比以往成熟许多的微笑。她在被炉上托着腮、歪着头,仰望着我的目光既率直又温暖。

有些无法直视这份温柔的目光的我猛呼一口气,错开了视线。然后,小町可能也害羞了,不自然地嘻嘻笑道。

「什么的,刚才小町的分数很高吗?」

「就是这种地方分数才低的……」

我一脸苦涩地将变温的甜腻咖啡一口饮尽。这咖啡甜的我嘴巴都松弛下来了。

小町仰头把咖啡一口气灌完后,便嘿哟地站起身来。

「那我也该睡咯。」

「哦,去呗。」

小町晃着空罐子走到厨房,将其丢进了垃圾桶。小町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下子醒过来的卡玛库拉便小步跟在她后头。

「哦,卡君。一起睡不?」

卡玛库拉并没有叫着回答,而是用头蹭小町的脚。小町见此满足地哼哼一笑,把卡玛库拉一把抱起,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我从背后叫住了她。

「小町。」

「怎么了?」

小町一只手握着门把,半个身子转了过来。

「我会为你加油的。晚安。」

「恩,谢谢。我会努力的。晚安。」

小町虽然话不多,但笑容是沉着的。她再次抱起卡玛库拉,回自己房间去了。

我目送她回房间后,把手盘到头背后,就这么躺了下去。

「不掩饰,么……」

虽然小町是这么说我的,但如今的我并没有自信承认这一点。

从不积极接近别人,但是,我也从不主动疏远他人。

加以意识,划清明确的界线,掩藏的滴水不漏,甚于以往地故作迟钝,不去多想,将贤明的观察者当到极致,一直自觉地将自己置于卑鄙的立场上。

为了不去将耿怀于胸的违和感认知为违和感,我选择了保持距离。

我非常清楚,这只是为了不犯错才采取的行为,并非那个唯一正确的答案。然而,我却想将其压在心底。

所以我才会被那个人看透么。

我的心中又传来苛责之声。

比企谷八幡就是这种人么。这种东西就是你所期望的么。

吵死了蠢蛋。根本就不了解我的家伙就不要张口胡说赶快给我闭嘴。

结果,从那之后我就一直一言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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