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1 雪side 就这样,新的敌人出现在他面前。

作者:渡航

俗话说,男儿出门必遇众敌。

特别是在经营公司的同时,还要担任县议的职务,此种情况犹甚。每当身兼二职,紧忙奔波的时候,所面之敌便成倍增加。

当然,同盟者虽说为数众多,但在这口蜜腹剑,心怀鬼胎之辈赌上脸面的凶魔之地中,就不能指望有推心置腹的关系。况且,在进入社会之后,我不曾有过在不计利益与谋算的情况下,还能真心实意地与人交往的记忆。这无关乎地位,只要是世间普通的成年男子,大多都会有这种感觉吧。

因此,男儿出门必遇众敌,这句话常常伴随着实感。

可是,我还不至于愚蠢到把这种观念毫不遮掩地讲述出来,纵观当今的风潮,不难想象仅仅限定于男性这件事情本身就会被批判为上一世纪的陈词滥调。此外,将周遭的人断定为敌,不难被视作歧视。

最重要的是,如果在我家发表这样的言论,她势必会以那美艳得令人胆寒的妍颜、对我投以微淡的冷笑,说出「哎呀,那家里就没有敌人了是吗」之类的话语。

不能立即否定她的讽问让我实在是心急难安,我完全没把她们当作敌人,但也不能把她们断言为朋友,这正是我烦恼之处。

妻子和女儿在平日理当被赞誉为圣人君子和贤妻良母。但是,有时也能看到她们摆出远远凌驾于邪虐暴君之上的宛若恶鬼罗刹的一面。

所以嘛、退一步讲,就是类似于小恶魔的存在吧。

……不对,这种程度的形容还可能有点不贴切,若要称呼为小恶魔,其范围感有点太大了。可怕的时候就超级可怕。特别是妻子真得非常可怕,长女最近也非常可怕。次女则私下很可怕。

但是,正因为害怕本身,展现出可爱那一面时破坏力也是压倒性的。像是浅间山庄事件中的铁球一般将理性的墙壁撞得粉碎。

亦敌亦友,被称作小恶魔的她们,既非常可爱又令人惧怕万分。

既然如此,那么称作她们为女神或许更加贴切的吧。

在众多神话和英雄传记中,女神并不一定是伙伴。也有作为恐怖和混沌的象征的存在。

妻子和女儿们,就像在众多神话中所讴歌的女神一样,兼备有慈爱与恐怖两种截然相反的性质。反复无常间夺走信徒的心。凛然的容貌之美自不必说,不经意间所流露出的少女般的可爱,也别具女神的特点。

男儿出门必遇众敌。

回到雪之下家,就有三位女神。

因此,即使回到家,仍旧心绪不宁。毕竟今天她们的反复无常与善变也会把我耍得团团转吧。

×××

流逝变幻于后排座位车窗的街景中,夜樱在月光下漫舞。

红灯亮起,司机缓缓停下汽车,在街灯映照下的樱花枝头,隐约可见柔嫩的新叶。

四月过半。因为总是窝在事务所和办公室里,所以我没有注意到时节更迭。

从新年的匆忙中解放出来,我似乎从百忙之中寻求到了一丝从容与宁静。在自家、办公室、事务所,甚至是出差的地方来来回回都在一刻不停地奔波流转,现在,我终于可以稍作停歇喘一口气了。

我呆呆地眺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也许是信号灯变换的缘故,车又静静地驱动起来。缓慢的加速与平稳的刹车体现出司机的专业。我年轻的时候也能如此这般地驾车兜兜风,但还是远不及以驾车为生计的专业人士。刚开始从事岳父的工作的时候,我还不习惯他人代驾,如今倒是没有什么违和感了。

车停至我家门前,司机绕到后座为我开门,这种服务也作为日常琐碎而被我接纳了。

谢谢你、辛苦了、晚安、明天见。

我完全无意识地与司机道别过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接着迈下车来。

司机无言而鞠,目送着稍稍点头致礼的我,直至穿入门中。

「彻底习惯」是可怕的。

司机的存在也好、庞大的宅邸也好、县议会、公司的工作、新的姓氏、起初都让我困惑。

我本与这样的生活无缘,当初也并不是立志于从政或是公司经营。只不过碰巧妻子的娘家如是罢了。

现今女性政治家确有增加,但当时男性的比例压倒性地多,我也被投以了入赘作为继任者的期望。

我自己并非出身豪门,只是这是结婚的条件于是我坦然接受了而已。

即便驾照、银行账户等各种文件相关的改写与替换让我不胜其烦,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别的麻烦了,我不知不觉变成了雪之下家的人。

更换了姓氏,继承了岳父的职位与地盘,拜上天恩惠幸得两女。

专心致志于工作的时候,我也习惯了议员先生和社长的头衔,萌生出这就是自己日常生活的自觉。

但是、我仍旧无法习惯丈夫、以及所谓父亲的立场。

自结婚算起我虽已有超过二十年的资历,但对于挺起胸膛义正言辞地说自己充分地完成了自己的职责感到依旧底气不足也是事实。女儿们到了青春期就更是如此了。

阳乃和雪乃。

两个女儿都很像妻子,出落得兰质蕙心,这正是身为父亲所担心的地方。女儿们因为才貌双全会不会遭受无端的嫉妒呢?雪之下家的出身会不会成为她们的负担呢?她们太过可爱会不会招来奇怪的虫子呢?

担心的事情多如海滨细砂,无穷无尽。但我也顾虑于说三道四,而且遭受女儿阴郁厌烦的目光也只会徒增悲伤,现在、我与女儿根本无法进一步的交心。

但是、父亲虽不可靠,母亲则严厉而温柔,倾注了深厚的爱意将她们养育至今。至于这种严厉,比起女儿们首先针对的则是我。若说有多严厉的话,和最近的市场行情差不多吧。未免也太过严厉了吧。

从刚继承雪之下家业的时候开始,比起早早就决定退休的岳父,妻子对我的要求则出奇的严格。得幸于此,我能将工作做得算得上体面合格了,即便如此仍就有过忌惮回家的时候。不对,现在我多少还有些害怕。

我踏入玄关,比起工作时间还要高涨的紧张感涌上心头,小心翼翼打开门。

门的正对面,妻子已驻足于土间之上的横木地板上迎接。

「欢迎回来。」

妻子身着和服,紧密地扎起发髻,面带微笑向我缓缓鞠了一躬,这温润的笑容与我相遇时一样,不,比那时更美。

「啊,我回来了。」

面向伸出手来取大衣和公文包的妻子,我一边道谢,一边微微地摇了摇头以辞绝。由于我出身于非常平凡的工薪家庭,所以对这种夸张的迎接与大和抚子般的大雅礼作甚感突兀。时至今日已经过了二十年还是没有改变。

但是,向我伸来的手并未放下,妻子默默保持着和蔼的微笑。

见其毫无退意,我只好将手中的外套递了出去,她才终肯让步。

我并不是讨厌别人替我拿包,反倒说这种关心会让我心生喜悦,但是,作为新婚后就开始养成的习惯,我也没有办法。正如现在,我的包里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空着手出门的场合也变得多了起来。而年轻的时候,怀揣着期待、责任感,以及怀才自傲的意气风发,我的包向来是沉甸甸的。时光荏苒,我渐渐也会将常见的杂务托付给妻子,但是,唯独这一份多余的重荷,我不想让妻子背负,所以仍坚持自己拎包。

嘛、归根结底、不管是想要帮我拿东西的妻子,还是坚持亲历亲为的我,都是同一类顽固的人吧。

如是思索的时候,我看着从玄关后的长廊上娴静踱步的妻子的背影,不禁露出微微的苦笑。而后,妻子回头望我说道。

「今天阳乃也回来了哦。」

「是嘛。挺难得啊。」

前几天一直独居的次女刚回来过,长女就交错似的搬出去了。我也常常因为工作而不在家。正月以来这是首次全家团聚。对久违团圆的预感,让我不由放快了脚步,而与之相反的,妻子的步履却稍稍放慢了些。

「也不是吧。那孩子其实经常回来。」

妻子像是在忍受头痛似地将细长的手指抵在太阳穴前,发出既无奈又疲惫的叹息。

「到底有没有离家独立的打算呢……」

「……这一点也是挺难得啊」

听到我这么说,妻子微微歪头,这纯真无邪的举止神情与当初相遇时无异。

妻子对阳乃抱有期待,因此总是对她十分严苛。虽然阳乃为此感到烦恼不已,但或许是出于身为长女的责任感,她也心甘情愿地接受了。

但是,从妻子的口吻中我发现,她们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此之前,妻子仍会反对阳乃离家独居的吧。到现在也只不过是允许她一个人住在家族名下的公寓里罢了。不过,妻子方才所说的话似乎是容许阳乃未来可以离开本家。她这样的态度属实罕见。

那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妻子和阳乃之间发生了什么吗……。我松开领带,刚好来到客厅。

正准备去卧房的时候,我的目光暗

自向客厅的方向瞥去,雪乃与阳乃静默不语,坐在沙发上,似乎正各自打发着自己的时间。

阳乃只手托着鸡尾酒杯看着电视,开心地哈哈大笑。另一边,坐在对面的雪乃拿着茶杯,翻阅着手中的文库本。但是,偶尔她也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看看手机,浮现出柔美的笑容,兴冲冲地点击屏幕输入着什么。

这可又是个新鲜事。我还以为雪乃只有在看『岩合光昭的世界猫步』的时候会露出这幅表情呢。有人在SNS上给她发了猫咪视频吗?不对,她这羞涩地踢踏着双脚,时不时还将脸埋进抱枕的样子真的很奇怪。本来雪乃在家将手机放在身边这种事情就十分少见,再加上阳乃居然没有调笑雪乃这奇怪的举止,而是一副理所当然地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可以说是极其不自然了。

越是思前想后,我的疑惑越深。随着我一步一步登上二楼前往卧室的时候,臆想也徐徐在脑海里成形。

刚走进卧室的同时,我找到了疑惑的答案。

……不会吧,真是如此吗?正在我想要出问的时候,把大衣挂进衣柜的妻子先开口了。

「这么说来,她们俩好像都有话要对你说。」

一瞬间,有种糟糕的预感。

方才雪乃的举止,再加上特意有话要说,如此一来,话题的内容也自然被限制在了非常狭窄的范围之内不是么?

「……我换了衣服就马上过去」

我勉强压住颤抖的语声,努力佯装出平静的样子。然而,仿佛轻而易举就看穿了我的把戏一般,妻子噗嗤笑出了声。

「欸。那么,我先去泡茶了。」

目送妻子离开卧室,我慢慢换起了衣服。

曾经穿惯的西服如今却重如沉铁。

×××

我耗费了相当的时间慢悠悠换上了居家便服,再一次慢悠悠地一级一级走下楼梯。

如果不花费那么多的时间的话,我恐怕也无法做好觉悟。

毕竟我从未听说过女儿们的八卦。当然,她们都是相貌出众而性格可爱的孩子,所以应该很受异性关注吧。不过,我觉得聪明的孩子还是应该端正地理解自己的容貌,明智地处理这类事情。

更何况,两人的青梅竹马是叶山家的隼人君。从小就受到男女老少的欢迎,周围的大人也非常喜欢他。如果走近点仔细看看,便能发现寻常的男生无法成为他的对手。和他一比较,其他的男孩子也未免都太可怜了。

不、等等?要和我说的或许是和隼人有关的事情。

我们和叶山从上一代开始就一直有家族上的来往,我和妻子对他的印象都还不错。如果说女儿们和谁交往最合适的的话,最有希望的候选人就是他了。作为父亲来说心情还是很复杂,但如果万一他和女儿关系变好的话,我也不能说不欢迎他。但也未必,还说不准,说不准。

坦率地说,事实上我不太想听这种话题。但是,既然妻子说女儿们有话要说,我也不好意思拒绝。正因为我有作为父亲仍不成熟的自觉,所以我才想方设法去实现女儿们的愿望。

心情渐渐阴郁,我的足音也变得悄无声息。甚至在转动客厅的门把手的时候,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怀着阴郁消沉的心情打开客厅的门,红茶的香味轻轻地飘了过来。说这是下午茶可能已经有点晚了,但是能和妻女三人一起饮茶,何乐不为呢。

「已经和我们一起吃过饭了,照这么说下次果然还是要见父亲的吧?」

「绝对不行。……再说了、对方绝对会讨厌的吧。」

躺卧在皮制沙发上的阳乃一边把点心放入嘴中,一边说着令人在意的话。以为自己被搭话的雪乃用指尖夹起茶杯,面露苦涩地啜饮着红茶。

「确实如此。就算是你们父亲,一开始也很不情愿。但是,如果能良加劝诱的话……」

妻子刚说完,看到门旁宛如亡灵呆愣在原地的我,就咽下了话头,往杯中倒入红茶。

大概是因为母亲的动作才察觉到似的,阳乃和雪乃朝我这边看来。

「啊、欢迎回来—」

「欢迎回家……」

阳乃爽快、而雪乃略微尴尬地向我打了招呼。看到眼前久违的家人团聚之景,我不禁松了口气。

「……啊,我回来了」

接过妻子泡的红茶坐到沙发上。经年累月的皮革,坐下后缓缓凹陷下去,而后温柔得将我包埋。或许,家人也是这样。即使最初关系僵硬,彼此僵持,但随着时光流逝,细心的保养与呵护,最终就会变得亲近融洽。每天晚上都能擦得这么闪闪发亮真是太好了。

我自得其乐的时候,正在咀嚼甜点的阳乃就着红茶一并吞下,继续起方才的话题。

「……嘛、我当然知道他不乐意,但是也不用花太多时间啊。干脆制造既成事实一鼓作气不是更果断嘛?反正那孩子也逃不掉」

听到如此突如其来的话,我的腰差点要软绵无力地从沙发上滑下来。呵呵,好像每天把沙发擦得太光滑了……哈哈,已经变得滑溜溜啦滑溜溜。得幸于此,「那孩子」「既成事实」这样的词语我也就当作从我耳边滑过好了。哈哈,每晚都擦得闪闪发亮真是太好了……

重新振作精神,我缓缓端坐起来,妻子又像是预料到我的心思似地将手指贴到唇上,嗯声作出沉思的动作。

「根据既成事实的种类也会有所不同呢。为了彼此还是再看清一点深入了解一些比较好吧。再更详细的调查之后,如果对未来作不出一定程度的担保的话……」

「如果这么说的话他就要被别人给抢走了。对吧?」

阳乃从旁露出捉弄的坏笑。雪乃撅起嘴,回以不满的眼神。但是,妻子却发出比这不满更加尖锐的目光。

「……确实不能否定这种可能性。况且是那些孩子们还挺难缠的呢」

「啊、那两个人啊—」

「我觉得不会有那种事……」

雪乃慌慌张张地想要解释什么似的开口说道。但是,她似乎对这句话并没有坚定的信念,像是在沉思什么似地低下了头。

看到这样的雪乃,妻子和阳乃都在嘴角绽开了笑颜,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令人欣慰的事物。

我虽也同样露出淡淡的微笑,但内心却并不平静。从刚才开始,对话的细枝末节就让我有种不安的预感。

我一点点喝着红茶,估摸着在话题中断的契机,缓缓说道。

「你们在谈什么啊?」

「不、不知道……」

雪乃突然间将脸侧向另一边。呀,真是难得的天真反应啊。我的女儿无论哪一个都很可爱。但是今天她更可爱。妻子?妻子一直都很可爱。

但是、多亏雪乃如此可爱的反应,我不详的预感几乎变成了确信。

事已至此,我也只好下定决心。

「……说起来,我听你们母亲说你们有话想对我说」

我一边保持父亲的威严,一边摆出潇洒爽朗的姿态,静静放下茶杯,一瞬间,静寂满溢客厅。

……本该是这样才对,但奇妙的是我手上的茶杯与茶托不知怎的咔嚓作响。

啊、讨厌……、不想听……。

我难以正视雪乃的脸,只得盯着杯中荡起波纹的红茶。

随之,不知是谁清了清嗓子。

我忽然抬起头,看到的是像是再说「不好意思」似的的阳乃。

「我暂时又要回家住了。」

看到阳乃神情自若说话的样子,我忍不住破颜而笑。

「怎么呢、一个人住厌了吗?」

什么嘛。原来是阳乃想找我谈话嘛?什么嘛,那太好了。爸爸我放心了。但是,听到我含笑的声音,阳乃却别有所思地小声沉吟。

「也不是那样,只是有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瞥向妻子,她用娴静的姿态为我倒了一杯红茶,从其不发表异议这一点来看,阳乃想回到本家这件事妻子是已经了解了吧。

这样的话,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唠叨的了。倒不如说,以前阳乃打破门禁就是屡见不鲜的了,比起过那些擅自在外留宿的生活,回到本家自然是该欢迎的事情。哪里谈的上欢迎这么简单,应该是中华饭店式的热烈欢迎啊。

「我不知道你想回来做什么……嘛、随你吧」

「嗯、是的。我想做些关于留学的准备」

我情不自禁几乎将口中的茶喷了出来。不,是已经喷出来了。

「留、留学?」

像是吐了血一般,红茶在嘴角滑落到茶桌上。雪乃默默将抽纸递到阳乃身前,阳乃抽出两三张,擦拭一番卷起来扔进了纸篓里,随后再次面向我,歪了歪头反问道。

「我没说过吗?」

「没听说啊……」

我歪了歪脖子,顺便看向妻子。但她并未露出惊讶的神情,依旧娴静地品着茶。

「我之前反对过了哟」

她并未看向我这边,只是小声做出了答复。语气中透露出将最终判断托付给我的言外之意。

从两人的

口吻判断,妻子和阳乃之间依旧有过相当长的争论了吧。在此之上,才将最终的裁决权委任给了我。

嗯……。假使是以前,往往妻子的意见都是绝对的,而阳乃则在反抗的同时也妥协自己作出了折衷的选择。但是现在,我能发现妻子尊重了阳乃自身的意见。

嗯,阳乃也已经二十岁了。真得不该再说教太多了,应该以一个大人来看待她了。正因为如此,妻子也没有武断地提出反对,而是在此提供了交涉讨论的机会。

但是,不管多大了女儿还是女儿,父亲还是父亲。这是不会改变的真理。

好吧,身为爸爸,还是要挽留一下了喔。要问缘由,因为我是属于希望女儿能待在家里的那种类型的父亲。

我试探性地抵抗了一番。

「语言留学的话不是以前就去过了嘛,事到如今不去也……」

女儿们有一段时间在国外留学过。由于是归国子女,就选择了能提供国际教学相关课程的高中,如果还是以语言为目的的话就不再有必要了吧,就呆在家里吧。我正打算继续说的时候,阳乃莞尔一笑,打断了我的陈述。

「虽说如此,但这次我是想申请的是长期项目,学习更加专业的知识,打算尽量待满一年左右。」

阳乃像是已经下定决心般对我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这种做法真的与妻子十分相似。我毫无反驳的办法,只好苦闷地点头应允。

「……是、是嘛?嗯……。啊,不过,经济上……」

为了让她能专注于学业而尽可能提供良好的环境的话,肯定要花费数百万。这样的额度是难以短时间内轻易凑齐的。

不对,如果是为了女儿我不是筹备不到,比起说是金钱,还是我的心情难以接受。毕竟是一整年啊。还是在海外啊。我一定会担心的啊。而且还是阳乃,一定会出问题的吧。

阳乃是直言不讳容易明面上闯祸的类型,相对的,雪乃则更加平素,在不经意间惹上大麻烦的情况则比较多。也就是说,两个人都是容易惹麻烦的。妻子?妻子就别说惹麻烦了,甚至是要留下精神创伤。

面对我的含糊其辞,阳乃似乎有些耐不住了,直言不讳地说道。

「把公寓卖出去的话就能解决问题了吧?」

「那是爸爸的财产……」

「名义上是我的」

妻子仿佛对我说「你没有忘记吧?」似地,悄然而迅速地提醒着我。是啊,买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商量过的呀,我知道的啊,我当然还记得啊。我如此向妻子回以笑脸。在此期间阳乃又开始补充道。

「或者说、不久就是属于我的财产了呀」

「嗯、嗯、嘛、可能是这样吧……」

即便女儿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堂堂正正的言辞使我已经难以否定。确实阳乃继承的可能性是很充分的。但我家的女儿也不是只有你一个……

我仍在冥思苦想的时候,另一位继承者拘谨地举起了手,

「如果姐姐回来的话、我打算去那里住的……」

雪乃谨小慎微地试探着,阳乃则露出了意外地表情。

「欸、是这样嘛?」

我也和阳乃露出同样的表情。欸、这样吗?为什么呢?留在家里吧,留在家吧,好不容易回来了……

我将呼之欲出的话又咽了回去,秉承着父亲的威严清了清嗓子。

「雪乃想对我说的话是指这个吗?」

妻子之前说过,两个女儿都有话要说。那样的话,雪乃应该也有什么要和我商量的事情。

「欸、诶诶……、啊、这也是一件、怎么说呢、也不只是想说这个……」

雪乃的回应并不明确。

正因为素来她都是直言不讳的孩子,所以这样的反应让我有点惊讶、我注视着她。她难以启齿地低下了头。

她像是说了什么似地翕动着嘴角、但是、并没有正式说出来,我等待着她理清心中的思绪,终于,她徐徐将视线重新上扬,轻声呢喃道。

「……不行吗?」

一定行啊!谁说不行了?只要是雪乃的愿望无论是什么都要实现不是吗!我想要大声吐露出自己的心声,又佯装若无其事地咽了回去。

「嘛、现在还没有使用的打算」

我一边回应着,一边窥向身旁的妻子,她似乎没有异议的样子,那就由我来决断吧。

「……随你吧」

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我发动父亲的威严,大方地点了点头,接着,雪乃的脸重新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谢谢」

能看到这么美好的微笑,区区一间公寓想怎么处理都没关系。虽然这是间租给别人就能发挥良好价值的物件,但相比之下雪乃的笑容更有价值。女儿的笑颜,无价之宝。

实际上,雪乃发出恳求这种事情是很少见的。她对我与妻子有什么要求的时候,总会有条有理陈述经纬。所以,像现在这样毫无道理地撒娇,实在让我难以招架啊。

雪乃和阳乃的作风虽然不同,撒娇这种事情倒是十分擅长。毕竟是为了可爱的女儿,我当然要替她们着想,妻子?妻子当然也很可爱啊,我不禁也会替她考虑。总是在事后报告中说「我买了公寓」「我变更了名义」「期货行情不好所以我换成了美国国债」等等,全部都是先斩后奏这一点确实有可爱之处,可以说是非常可爱,不仅可爱还留下了与之相比百倍的恐怖感。

但是,好不容易回了趟本家,却马上又要离开了。这不禁还是让我感到寂寞。我失落地沉下肩,与此同时阳乃疑惑地摆了摆头。

「小雪乃,你没有回那里的必要了吧?」

我对阳乃的话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没必要搬回去吧?没有吧?在家不好吗?留在家吧。真希望你留在家啊……。

「那里上下学比较方便,原本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住的」

雪乃叹息着说道,实际情况与其稍有不同。

原本入住那间公寓是在雪乃入学之后才做出的决定,最初追求的不是便利性才想要其独居。

结果,通学确实变得方便了,真是因果倒置。

雪乃独居的最大原因,来自于入学前的交通事故。万幸的是她并没有受伤,尽管如此多少仍有精神上的打击。我和妻子在向受害者道歉以及善后处理的过程中四处奔波而力不从心的,为了远离这些纠纷,才劝她一个人独居。

那时的雪乃还有点敏感,为了和相处不好的阳乃保持距离也是理由之一。

印象里,雪乃是个内心十分纤细的孩子。

当然、我并不是说阳乃的内心就不纤细的意思。阳乃的内心也足够纤细,但其性质与倾向则不同,阳乃是仿佛玻璃工艺品的精致与细腻,一旦破碎,其残骸反倒会伤害所接触的人。与之相对,雪乃则伴随着只要触碰就会转瞬即逝的虚幻无常。

妻子?妻子当然也很细腻,如果比喻其性质与方向性的话,便是触者必死的危险之物。因此,对待的方式需要相当小心谨慎。(尽可能还要取得使用这种危险品的资格)所以不得不说她也是非常纤细的女性。

问题是,如此纤细的她们,轻而易举地就会伤害彼此。

阳乃正垂靠在雪乃身上,浮现出仿佛柴郡猫一般的露齿微笑,不断纠缠着自己的妹妹。

「本家离学校的距离也不是很远啊~。真的只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没有别的理由了啊。明明是离学校最近的、还不好好上课的人是不会理解的吧」

雪乃将靠过来的阳乃又推了回去,顺便反将姐姐的秘密告发了出去。

随之,刚才还事不关己而优雅品茶的妻子停了下来。

「阳乃……你没有去听课吗?」

妻子将茶杯缓缓放回桌上,用寒冷刺骨的语声呢喃道。正因为她仍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才显得格外恐惧。阳乃似乎察觉到不妙,她为了搪塞过去吞下口中的红茶,连忙辩解起来。

「反正学分都没有落下,没关系吧」

仿佛是撞见了很好的机会,雪乃不怀好意地为笑了起来,乘胜追击。

「哎呀? 明明为我们管了这么多闲事,还能修满学分、……真不愧是姐姐啊」

「升、升学肯定是没问题的啦!」

阳乃朝着我和妻子慌慌张张地辩解着。升学没有问题,也就是说只是取得了最低限度地学分……。

嘛、阳乃是个精明强干的孩子,在学业方面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可是,这终究只不过是我的意见,妻子好像并非如此。

「阳乃……」

她轻轻称呼着长女的名字。

「你呢、请计算一下大学的课程每节需要多少钱」

妻子仿佛忍受头痛似地,将手指贴在太阳穴上,深叹了一口气,投以冷峻的目光。

阳乃尴尬地无言以对,身旁的雪乃则愉悦地直挺胸膛。

被迫陷入二对一的不利形势,阳乃像是寻求救命之舟一般撅着嘴看向我。

但是,非常对不起的是我对类似的情形也颇有记忆,无法替其辩解什么。

很久以前我也被说过完全一样的话。

对曾经大白天就泡在香烟弥漫的麻将室的我,她也和现在一样,用辛辣的口吻与冷若冰霜的眼神,对我施以言刑。

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就不禁想起二十年前已经戒掉的香烟的味道。当时的价格还只是现在的一半,所以一天我就能抽完一盒,所幸在阳乃出生之前就戒掉了。

「……嘛,旷课偷懒什么的要适可而止啊」

我苦笑着给阳乃台阶下,即便如此还是被妻子投以冷冽的目光。即便如此,比起学生时代那冷若冰霜的眼神,现在多少还是温和了一些,也不枉费我与她二十多年的婚姻。

我本打算以中立的态度发言,阳乃仍就不满地撅着嘴,闷闷不乐地将身子侧向别处。坐在另一边的雪乃得意地撩了撩头发,显露出胜者的从容。

好久没看到雪乃压制阳乃的样子了。

但是、临阵轻敌可是大忌啊。

阳乃仿佛想到什么似地,重新张开闭合的双唇,嘴角上扬,描画出得意的弧线。

母亲遗传而来的嗜虐微笑即使没有父亲的偏心也十分美丽。随着这成为母亲最擅长而典型的特征,她往往竭力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张开扇子加以掩饰。然而阳乃则故意展现这样的诡笑,以体现出自己的威慑力。

自然,看到这充满威慑力的微笑,雪乃也摆好了应对的架势,或者说,这也许是给予对方能有所准备的喘息时间,阳乃所特有的温柔吧。

真是从本性上就如此温柔的女儿们啊。妻子?妻子当然很温柔了,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也找不到具体的例子,不得不说她很温柔。不,真得很温柔哦?真的真的。

「啊、这样啊……」

阳乃呷呷而笑,呢喃着说道。再次依偎到雪乃身上,将她黑色的长发用手指卷成一串。随后,用指尖轻戳雪乃的面颊。

「如果是本家的话,就不方便把那孩子叫过来了呢。过夜什么的就很难了。所以才想要一个人住啊」

「什——」

瞬间,雪乃受惊似地颤动腰背,随后仿佛凝固了似地一动不动。我也彻底呆滞了。欸、等一下。等下等下给我等一下啊。

不行啊。不行。这样爸爸是不会允许地啊。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住所还有联络方式。之后,给我准备好草绳娃娃以及五寸钉。之后我就能用钉锤抡死他了。

虽然我很想口出恶言,但是,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我只得像金鱼一样张口结舌。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先喝口红茶吧,然后再找铁锤吧。

我正喝着红茶、雪乃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长舒一口气,随后滔滔不绝辩驳起来:

「欸、欸欸、是的呀。由比滨可以很方便地来留宿这种事情确实变难了。不过,这不是我想回去住的理由啊。而且我也去她们家借宿过,我只是纯粹为了方便上学,所以才说想住在那间公寓里的」

说完后,雪乃一边喘气,一边将喝空的茶杯放在茶托上,妻子立刻又在杯中倒满热茶。

雪乃过于耿直,在蒙混过关与撒谎方面她还是太笨拙了。

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父母的责任。

大体上,逐一过问女儿的交友隐私也属于过度干涉了。从雪乃的口气来看,由比滨似乎是个女生朋友,看起来像是平时就互相去对方家一样,很亲密。倒不如说,交友关系本来就不广的雪乃,如果能交到如此知心的朋友,应该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如此想着,我总算是宽慰了自己。但是,坐在对面的阳乃笑得依旧很开心。她再次搂住雪乃,把脸贴在耳边,特意想让我这边能听到似地低声细语道:

「不是不是、不是说小比滨啦」

「姐姐闭嘴、别说了」

雪乃转过脸,用双手使劲捂住阳乃的嘴,被按住双颊的阳乃宛若幼犬一样淘气可爱。

好久没看到姐妹俩的嬉戏玩笑了。

在我感慨万分的时候,无可奈何的妻子慢慢开口道。

「两个人都适可而止吧」

听到妻子平静的语声,雪乃勉勉强强放下双手,阳乃松开了搂着雪乃肩膀的手。

两人终于作出乖乖听话的架势,妻子注视着雪乃说道。

「包括此前所说的一切,但愿你能全部处理好,凡事都应该划分界限。」

妻子的语气并非过去的温柔宠溺的开导与劝慰,而变为严肃的说教。

「……这样做的话、绝对会被讨厌的」

雪乃浅浅地咬住嘴唇,用比平时更为平和的语调说道,那种稚气的说话方式让我回想起雪乃小时的记忆。

「而且,如果被认为是麻烦、被认为是负担、……我会很困扰」

她说着,低垂而下的眼瞳种充满疑惑与恐惧,或者说饱含思慕之情,如今快要满溢而出。

让我女儿露出这样的表情……。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我一定要杀了这个混蛋。

有人用羽扇轻轻叩打我膝盖上紧握的拳头,我条件反射似地向邻旁望去,只见妻子微微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方才险些暴露了本性。我已经深刻反省了过去,发誓要做个沉默寡言的好父亲,好丈夫。

作为父亲,该如何向面露苦色而低着头的女儿打招呼呢?我思考着,在我仍在冥思着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阳乃先行一步。

阳乃仿佛是「捉弄你了不好意思啊」似地想要哄自己妹妹一样,轻轻敲了敲雪乃的头。

「没关系的吧。那一点我也知道。话说回来,小雪乃本来也很重呀,超级麻烦的」

被轻轻抚摸着,雪乃突然躲开脸。紧接着害羞地发起了牢骚。

「不想被姐姐说,姐姐也是麻烦的家伙」

真是的。自己先捉弄,接着却又故意安慰,这样的爱意表达实在是太扭曲了。真是地,到底像谁啊。我一边苦笑一边注视着爱女们,阳乃紧紧凝视着雪乃,戳着她的脸。

「总比那孩子好多了。他可是个自保手段层出不穷的孩子,即使邀请他,也会千方百计想要逃跑的吧?」

「……嘛、可能、是这样吧」

雪乃发出不知是安心还是茫然的叹息。

妻子洒然敲了敲扇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所以、就只能把他的千方百计与防线全部击溃了」

和颜悦色,倒不如说心满意足的妻子发出明亮的语声。而我在背后却感到一阵冷森森的寒气。

妻子的言谈蕴藏着危险,不仅如此,她明明说着令人不安的话语,双瞳却闪闪发光。

正因为我记得这种感觉,才会不寒而栗。那正是二十多年前就品尝过的,被当作猎物,慌乱逃窜的恐惧之情,如今再一次复苏了。

这种极其私人的感觉是不能与别人分享的。实际上,雪乃并没有理解妻子所说的话,仍然歪着头。

然而,阳乃灵光一现仿佛理解了其中深意,脸上浮现出与妻子相似的笑容。

「……这样啊、那么、首先必须要摧毁雪乃这边的逃跑路线」

「什么?哎、等一下姐姐、你打算做什么?虽然不知道你在谋算些什么、但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还是消停一下吧」

突然被这么说,雪乃一脸茫然,她不安地抓住阳乃的手,阳乃一边若无其事地抵挡着她,一边笑嘻嘻地回头看向我。

「呐。父亲。小雪乃说有个人想让你见见。」

「……欸?」

雪乃半张着嘴彻底呆住了。渐渐地、或许是理解了阳乃所说的话似地,羞红了脸。

到现在为止,正因为我还不是直接当事人,所以就算涉及到类似的话题才能充耳不闻。但是,如果面对面被抛来话题,就无法装作没听到了。我摆正自己的坐姿,与雪乃对目而视。

「雪乃,是这样嘛?」

「啊、是,不对,那种事……」

我以为她是想挥手表示否定,谁知她是用那只手整理刘海,一边顾着在羞红发烫的脸颊旁扇风,一边又梳理自己的头发、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

「雪乃」

听到母亲平静的呼声,她才回过神来放下手。为了掩盖自己羞红的双脸,她低下头,不久,又仿佛看开了似的,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小声对我说道。

「额……。那个、我和他都不擅长这样的事情。因为很不擅长也不是很感兴趣、所以、可能会花很多时间,虽然现在不能马上……」

雪乃害羞地背过我地脸,时而窥探这边的情况,又马上移开视线,断断续续地组织着语言。

我只得默默倾听。如此认真、慎重,不想搞错的再三思忖其他的可能性,也无法遮蔽女儿真挚的话语。

「总有一天,我会向父亲介绍他……」

最重要的是,女儿如此开心、腼腆的微笑所诉说的话语,我怎忍心提出异议。

「嗯……。啊啊、是嘛……」

鼻腔里传来一阵刺痛,叹息带着湿气,非常沉重。

女儿出生的时候,想着总会迎来这样的一天,但比想象中的要早很多,到来得这么突然。

如果只字不提的话,我就会这样一直叹息下去吧,这实在是太悲惨了,总

之先点点头说点什么吧。

「是吗,恩,我知道了……不过最近我也比较抽不开身,等忙完之后……之后,嘛,到了那个时候……」

是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变得能够接受了,接受女儿出嫁、从我手中离去的事实。

所以,即便只是鸿毛片羽,我也希望现在的时间能持续得更久一点……

正当我这么想,妻子啪的一声合上扇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对啊。六月中旬的时候应该有空了,就定到那时吧。」

「为什么要由孩子他妈来做决定啊……」

我颤巍巍地质问着她,被少许泪水所模糊的视线中,妻子粲然一笑。

「如果不这样的话,你会逃跑的。只好先发制人了」

仿佛初恋的少女、即将出门的孩子,她的明眸光彩熠熠,和初遇时一样,依旧美丽、惹人怜爱。

与纯真无邪相去甚远,小恶魔似的,暗藏精巧算计的蛊魅笑容,。纵然过了二十多年,我依旧不敌。

我愕然无言之时,视野的另一边阳乃又凑到雪乃身旁耳语道。

「小雪乃,就那么做哦」

「明白了……」

看着频频点头的雪乃,我暗自对未曾谋面的他生起一丝同情。

早晚他也会像我这样,被逼得无路可走,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甚至没有从旁插嘴的资格。

如今雪之下家的三位女神也对我视若无睹,畅想不远将来的邂逅,随心所欲地谈天论地。

「但是,如果仅仅是寻常的邀请,那小子是不肯来的吧」

「要是有什么契机就好了……」

阳乃边往杯中注酒边建议,雪乃则将手指放在柔唇间犹豫不决。颦蹙的眉宇,可察觉到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难题。而妻子则张开手中的羽扇,当即给出了答案。

「契机啊……原来如此。如果是像舞会那样的活动的话,我和爸爸或许也能够自然地参与其中」

「没错。毕竟只要以工作为借口的话,大多数的事情那个人都会接下来」

听到雪乃既无奈、又有点自豪地描绘的那个他,妻子片手扶面,开怀大笑起来。

「哎呀,这可真是听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真是理想的劳动力啊」

「话说回来,换个时间不是更好吗?平常要是有考试的话你就没戏咯。毕竟他可是能用考试当借口,说什么『为双方着想,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之类的混账话的类型哦,对吧」

尽管阳乃毫无保留地放声大笑,雪乃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因为他有可能真的会这么说,我才很困扰……」

「毕竟小雪乃自己也很有可能说出这种话。」

注视着肆无忌惮爆笑不止的阳乃,以及神情不悦的雪乃,妻子脸上浮现出温柔和煦的笑容。

「说得也是……他的成绩如何?你听说他要报考哪里的大学了吗?」

「诶,恩……我想他大概会跟我报考同一所学校……」

在妻子的追问下,雪乃张皇作答。阳乃在一旁摇着手中的酒杯作壁上观,愉悦地开始新一轮调侃。

「不同的大学……全新的邂逅……偶然的再会……真是命途多舛啊」

「闭嘴姐姐」

回看着又开始争论不休的两人,我悄然离开了客厅。

她们的女生谈话我再听下去,怕是对心脏不好。当然,我的爱妻看上去也足以称之为女生那么年轻。

离开之际我望了望墙上的挂钟,要称现在为深夜还为时尚早,应该还有店在营业。

时隔许久,想要一个人慢悠悠地独饮。

与刚刚下楼不同,我以轻松舒快的步子迈上了二楼。我利索地换好衣服,打算前往常光顾地酒吧。

我拿出妻子为我挂在衣柜里地外套,披到肩上,蹑手蹑脚地穿过玄关。回家时绝对会醉得步履蹒跚。

出门后,月影斑驳,银光缭乱。樱枝招展,花瓣如雪纷扬洒落。

男儿出门必遇众敌。

横刀夺爱、夺走父亲爱女的吾之怨敌。

同舟共济、携手共抗女神的吾之强敌。

——看样子、今天我的敌人又多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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