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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一种小说类型,叫框架小说。虽然名为「框架」,但并非画框之意,所以不是专门谈论绘画或艺术的专门小说,而是一种特定形式。比如,一开始先描述叙事者现在的状况,接下来进入正篇,最后又回到叙事者身上。
一直以来,我述说的清水南高中管乐社的故事,其实也符合框架小说的定义。
每当千万樱花馨香飞舞的季节到来,这段时光便逐渐化为淡淡的马赛克,在脑中复苏。
没有所谓欢乐的青春时代。
不过——我身边充满努力活得有趣的人。
管乐是以管乐器为中心的合奏乐,最大的魅力在于利用自身的呼吸,让情感乘著音符,全员同心协力演奏出一首乐曲。
趁著升上高中,我毅然告别宛如全年无休、一天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日本企业般的女子排球社,敲开私心憧憬的管乐社大门。跟古典乐相比,管乐的门槛没那么高,无论是爵士乐或流行歌曲,都能尽情吹奏。即使从高中才开始学,应该也能吹出个名堂,我觉得为时未晚。
然而,我刚要提出入社申请,就遇上悲剧。该年度只有三个社员,顾问老师又调职,管乐社濒临废社的危机。
请各位想像一下,一名新生一手拿著不屈不挠向父母求来的长笛,活像日本古坟泥偶般张大嘴巴的傻相。之后大伙憋著笑指出盲点,但当时我并不晓得,加入管乐社,不代表能编入希望的乐器部门。
就在这时,有人伸出援手。
对方是学校的新任教师,草壁信二郎。他是难得一见的年轻音乐男教师,爽快接下无人眷顾的管乐社顾问一职。学生时代,他曾拿下东京国际音乐大赛指挥部门的第二名,众人都期望他成为国际指挥大师。然而,留学回国的他,拋弃一切经历,消失几年后,竟到我们就读的高中任教。理由不明,本人也不愿提起。唯一清楚的是,他一直是管乐社温柔的好顾问。尽管过去如此辉煌,他却毫不自命不凡,与我们平起平坐地沟通。
另外,还有一个绝不能遗忘的人。
就是决定与我一同入社的法国号演奏者上条春太。我都叫他春太,他则叫我小千。我们是青梅竹马,直到六岁都是邻居,高中才重逢。春太非常在意自己的娃娃脸和矮个子,但他头发柔顺、皮肤细致,双眼皮带著长长的睫毛,天生拥有身为女生的我渴望的外貌。加上他有颗金头脑,陆续解决许多校内发生的问题。怎么说,总之他的存在,简直就是在挑衅我这个青春少女。
不过,感觉一辈子都不愁没女朋友的春太,其实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和春太都单恋草壁老师,形成诡异的三角关系(♀→♂←♂)。尽管春太不愿伤害我这个挚友的心,但与其失去心上人,宁愿将好友大卸八块也在所不惜,他正为如此惊悚的念头烦恼不已。咦,这番剖白让我心灵严重受创了好吗?
成为可恨情敌的春太,与我拥有相同的梦想。
那就是让甘于蛰伏的草壁老师,再次活跃在舞台上。让老师拿起指挥棒,参加比赛。然后有一天,如果真能实现——带他一起站上普门馆黑亮的石板舞台。普门馆是热爱管乐的高中生向往的圣地,也是全日本管乐比赛高中部门的全国大赛舞台。
重建濒临废社的管乐社,比想像中辛苦太多。
包括确保乐器和练习场所等等,要解决的问题堆积如山,最令人头疼的还是招募社员。我们招募的对象有两种,错失报名时机、没参加任何社团的学生,及碍于某些理由放弃管乐的有经验者。我拋下羞耻心,一个个上门招揽,但不论哪一种类型都让我切身体会到什么是「不屑一顾」。
我都快气馁了,烦躁和不安也不断累积。
可是……我仔细思考过,会遭遇困难一定有理由。至今为止,我不断受到考验。
当时仅有五名社员,就算在脑中列出坏事清单也没用。反正情况不可能比现在更糟,我能够做的,只有奋力向上爬。如今我明白,世上有些事再怎么努力也不会获得回报,有些人即使牺牲奉献,仍无法见证梦想成真,因此很清楚几乎一无所有的青少年时代,其实是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
既然如此,付出努力是天经地义。当时的我们,比其他学生胡来两成左右。咦,你说又不是电影或戏剧,遥不可及的梦想怎么可能实现?但有谁知道呢?不管在哪一个世界,相较于机灵聪明、自信十足的人,傻瓜和蛮干的家伙才是最强的。
所以,再也没人能够阻止我和春太。虽然跟管乐丝毫沾不上边的稀奇古怪问题及难关接连出现,像是六面全白的魔术方块之谜、与戏剧社进行即兴剧对决等等,但我们顺利克服,获得优秀的伙伴——双簧管演奏者成岛美代子,和萨克斯风手马伦.清。
两人都有一段空白时期,但成岛国中时期曾登上普门馆,而中裔美国人马伦从小就吹萨克斯风,资历丰富。这两股即战力的投入,对后来的社员招揽发挥极大的影响力。
升上二年级的四月,在结业式前认识的低音长号演奏者后藤朱里带来新生;五月,众所期盼的打击乐演奏者、关在家里拒绝上学而留级一年的桧山界雄加入我们。
就像这样,历经一波三四五六折,南高管乐社总算度过废社危机,社员从原本的五名增加为二十四名,成长到足以报名管乐比赛小型编制B部门的规模。
随著为我们加油打气、支持我们的人,及重要伙伴愈来愈多,我和春太的梦想一步步朝著实现前进。为了能够不断进行挑战,在草壁老师的指导下,我们增加练习时间,也每天晨练。
尤其是我,为了不拖累大家,必须比别人更努力练习。我愈来愈常在学校赖到最后一刻才回家,惹老师生气,赫然发现这样根本违背初衷。想逃离女排时代尝到的辛苦,于是选择投奔管乐社的怀抱,不知不觉间,却又过著全年无休、成天练习的日子。宛如换新笼子,仍不停在滚轮上奔跑的小动物。
据春太的评论:「这就是小千的宿命」……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高二文化祭落幕后的故事。
社员本来就少,三年级又得退出社团,这是转换心情的重要时期。
我们仅存的一、二年级生能够以新体制度过难关,多亏夏季大赛最后一天决定入社的芹泽直子,及接下教练一职的山边真琴。两人从小接受严苛的音乐英才教育,深知竞争社会的毒害,她们的毒舌——不,宝贵的意见,大大震撼还不识何谓真正挫折的我们。
我有个决心。
日后讲起高中时代时,绝不会提当年有多辛苦、付出哪些努力。
以前多么美好、大家都很拚命之类,不过是对年少的自己的乡愁,是老化的徵兆,只会让人听了生厌,而且我在高中时代的辛苦和努力,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珍宝。
比起自卖自夸,我更想传达的是,不论处境再艰困,我仍在摸索前进的途中看见不少特别的风景。纵使环境艰难,稍微绕了点远路,我依旧活得精彩快乐。
当然不会没有失败,但不管是谁,都拥有一段能尽情挥洒的有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