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地。
本以为无底的下坠意外早地停止了。但是,纱和看了看周围。
这里并非第一领域,纱和很快明白。暗黑的空间里有着硬质的玻璃地面,纯白的圆桌以及配套的两把椅子。
“让你久等了?”
“……并没有……不过……这是,哪里?”
纱和用着实困惑地模样问道。
“在此之前有一件事要说好。我并没有携带<刻刻帝>。你也没有<狂狂帝>。”
“……哇,真的。”
纱和看向自己的手。
没有<狂狂帝>。虽然没有武器让自己感到不安,不过自己更为不安的是这个场所的状况本身。
“那个……该怎么做比较好呢?”
“这个,你是问该怎么杀我吗,还是问该怎么取胜吗?”
“嘛,可能是吧。”
我是因此来到这里的,纱和说道。
“————当然可以哦。”
狂三说完后微微一笑。这个笑容中包含着信赖,纱和不自觉地明白自己不能战斗。
纱和坐到了椅子上。桌子的另一侧是时崎狂三。
“那么,要怎么取胜?”
“在此之前,请让我先向你说明一下这颗子弹究竟是怎么回事。”
狂三和纱和之间突然出现了茶壶。狂三起身用优雅的动作把茶壶中的红茶倒入了茶杯。
“砂糖二,奶一……这样可以吗?”
“嗯,可以可以。我的味觉没怎么改变呢。”
狂三的问题让纱和露出苦笑。平和的空气,平和的气氛,平和的红茶。
纱和毫不犹豫地品尝起狂三递过来的红茶。事到如今也不会怀疑狂三会从中下毒了。
“啊,好喝。”
“诶诶,你喜欢阿萨姆红茶吧?不过说到底味道是根据记忆展现的到底能不能再现我也没把握就是了。”
“嗯嗯。估计一样。”
“是吗。”,“是哦。”。
双方相视一笑。
接着,狂三静静地说道。
“你被【十二之弹】射中,能力是类似【七之弹】,【九之弹】,【十之弹】合成的东西。”
“……停止,无视时间和读取记忆三个合成……”
——原来如此,纱和明白了。
“这里是类似于精神世界的存在。是时间停止的,共享双方的记忆的场所……类似于这样的感觉吧。”
“……纱和同学的观察力真是有点恐怖呢。”
狂三的脸上露出了痉挛的笑容。虽说她掌握了子弹的能力,但这也并非是能立刻做出回答的内容。
“你好过分啊。”
纱和——依旧带着白之女王的面容的纱和有些不高兴地鼓着脸。
“话虽如此,正如纱和同学的推断。这里是我的精神世界,也是纱和同学的精神世界。”
“那么,果然是可以相互厮杀的吧?”
“不,不能。如果杀死我,或是纱和同学死去,这个世界就会继续如此。会变成永远无法离开的牢笼。”
这句话让纱和沉默了。
纱和相信其中没有谎话。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是狂三的虚张声势。
这个时候,这个状况,到底有多危险呢。纱和知道时崎狂三没有说谎。
“那么,也是有杀死或者自杀的选择的呢。”
“这样,说不上是胜利哦。”
“……你觉得我想要的是胜利吗?”
这句话让狂三微微皱眉。确实,她若是真真正正地……决心把此身奉献于对时崎狂三的复仇中的话,这可能也是其中的一个手段。
皱着脸的纱和注意到周围有些许摇摆不定。
“我做好了这个觉悟。就算要承担这个风险,我——”
“狂三同学要?”
“……不。我继续说下去吧。关于【十二之弹】的规则。”
狂三再次开始滔滔不绝地说明这颗子弹的规则。流畅的,宛如唱歌一般。
“这是心灵的比拼。如果我的心屈服了,我的世界会崩坏,现实中的我会变成不会说话的人偶,你会作为胜利者凯旋。刚才,我的身后有些许晃动吧?”
“这代表心灵的动摇呢。嗯,我明白了。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诶诶,是什么呢。”
“狂三同学的胜利条件是什么?是杀了我吗?”
“不,我的胜利条件只有一个。让山打纱和和白之女王实现分离。”
这句话,让纱和的世界摇动了。
“……这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
“不,是可能的。山打纱和和白之女王结为了共犯。但是,这并非是思想和思维全部合而为一。”
——因为,山打纱和是个普通的,四处都有的少女。白之女王是不存在于其他任何地方的孤高反转体。
使得两人结合到一起的,是偏执地向时崎狂三复仇的这个目标。
“所以,我认为这是可能的。”
“……你相信山打纱和?”
“诶诶,我相信纱和同学。”
晃动立刻停止。纱和露出了一个刁难的笑容。
“真的是。你觉得相信我也可以吗?”
狂三露出了微笑。
山打纱和已经理解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被对方动摇,被对方说服,心灵屈服的一方就输了。
没有枪,没有子弹,没有军刀,没有刀刃的最后之战。
——不,与其说这是战争。
“那么纱和同学,我们开始最后的约会吧。”
更应该称此为,约会(较量)。
◇
“居然有一天会像这样平静的对话,真是没想到呢。”
“明明知道刚才还在相互厮杀呢,这也没办法呢。除了纱和同学的长相不是纱和同学的之外,就跟回到了从前一样呢。”
“你想变回去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呢。确实,我想。虽然我是分身,所以回去就会消失就是了。尽管如此,我和本体的思维并没有很大不同。假定我是本体的话答案估计会是这样。这个问题的其中一半,应该是这样吧。”
“剩下一半呢?”
“我们是背负着罪孽的。要把这份罪孽当成不存在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太厚颜无耻了?”
“是呢——杀了我这件事也是最牛?”
稍稍屏息的,是哪边呢。
“诶诶,当然是。而且,并不只是杀死纱和同学这件事,对于纱和同学犯下的罪孽,我也是有责任的。”
“——请不要开玩笑。”
纱和的世界摇摆起来,比起动摇,更像是愤怒。
“自说自话杀了我,自说自话产生责任感什么的,太过分了。”
“那么,纱和同学的罪孽是只属于纱和同学的吗?如果我没有杀死纱和同学,你也就不会蹂躏其他准精灵了吧?”
双方的世界都没有摇摆。罪孽与罪孽,惩罚与惩罚。赎罪与赎罪。以及责任与责任。
“这是从结果上看哦,狂三同学。我自己选择了去杀。我舍弃了伦理观念选择了情感和生存。我讨厌由狂三同学背负这件事。”
情感是复仇,生存是欲望。
“……是吗。”
“是哦,狂三同学。”
“那么,假如我死了,之后你还打算重复之前的事情?明明复仇成功的话,纱和同学的目标也就没有了。”
“——————”
沉默。纱和的世界微微晃动。
“目标,是有的哦。”
“纱和同学的目标,是活下去?”
“是迎来王的降临,破坏这个世界。”
“这是过程。破坏了世界之后,你打算放弃活下去吗?”
“……可能吧。狂三同学死了之后,不管怎样都无所谓了。”
要指责她不负责任其实很简单。
但是,山打纱和对世界并不负有责任。越大的力量往往伴随着越大的责任,尽管如此,但她并非英雄。她不可能下定决心接受这样的事情。
“这真的是山打纱和的意思嘛?”
“……是哦。”
纱和身后摇动的世界告诉狂三此乃谎言。
“纱和同学。你——其实,是想要停下来的吧?”
“怎么会,根据呢?”
“你曾经,是个温柔的人。”
“就这样?”
“喜欢他人,喜欢学校,喜欢父母,喜欢猫,喜欢世界。我无论如何无法想象这样的你会选择毁灭世界。”
“那是以前的山打纱和吧。”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人类是不可能发生如此剧烈的变化的哦。我唯一相信的,是纱和同学憎恨我这件事。”
“————————”
沉默。世界再次摇动。
“所以,我要说服你。你不能毁灭世界。”
“这就像是在上道德课程一样呢。就像在问为什么不能杀人呢?这种事情那样。”
“道德也不是乱说的。因为,杀了人的话,会感到悲伤
的吧。”
“也有人不会就是了。”
“你会的吧。其他人无所谓了。”
“……是呢。我可能会悲伤。”
“这就是你和白之女王的不同。”
瞬间,纱和眯起眼睛。看到她的动作,狂三明白。
——我刚刚搞错了什么。
但到底是搞错了什么呢。
白之女王和山打纱和不一样。这对狂三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请怀疑这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样的警告在狂三心中响起,然后消失。
“呐,狂三同学。对白之女王来说也没有不同哦。虽说是反转体,不如说,正因为是反转体,你难道不认为反转体会有慈悲心吗?和狂三同学不一样。”
“我也是有慈悲心的哦?”
狂三不开心似地反驳。
“没有哦。因为从骨子上说,把‘他’和世界放在同一个天平上,你觉得哪边更重?”
“这——”
到底是哪边呢。
时崎狂三的世界大幅摇摆起来。
“狂三同学是不管世界而要选择他的人。就算世界毁灭,也会优先喜欢的人的生命。我也是。就算世界毁灭,我也会优先实现自己的目标。看吧,没有错吧?”
“——————。”
沉默。狂三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优先实现自己的目标。就算世界会毁灭也没关系。如果你要毁灭的话也没关系。”
纱和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我们还没——”
“还要继续呢。但是,我讨厌这种煞风景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吧。”
纱和轻轻挥了挥手,随后选择了对自己有利的战场。杏樱女子学院的走廊。交错的学生也被再现,周到的甚至让狂三吃惊。
虽说学生的脸有些模糊就是了。
“来,狂三同学,我们走走吧,就像以前那样。”
纱和说完之后走了出去,狂三慌忙跟在了她的旁边。这是曾经有过的场景,是无法重新取回的东西。
明明对此没有记忆,身体却有这样的熟悉感。
“那么狂三同学。你是分身对吧?”
“……你说到我的痛点了呢。就是这样。”
“事到如今,我是不会说本体才是真的分身是假的这种话的。就算只是截取过去某个时间坐标上的一叶,时崎狂三同学就是时崎狂三同学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
“谢,谢……?”
疑惑的狂三道谢道。
“但是,我也可以这样说呢。现实世界的时崎狂三是存在着的,所以在这里的你是不需要存在的。”
“我觉得只要你还在企图让邻界崩坏,我就是有用的呢。”
没错,纱和回答——然后出其不意地说道。
“那么,在打倒你之后,我也毁灭掉就好了哦。”
“……诶?”
世界发生了剧烈的摇摆。
“我再说一次。对我来说,只要能杀一次狂三同学就好。我就满足了。世界什么的无所谓。如果能杀了你,那么就到此结束了。”
“应该不能,这样的吧……!”
“——确实,我策划了很多事情,把身为王的XXXX召唤到了邻界,把构成空壳和准精灵的能量全部约束在王的脚下篡改这个世界。尽管不能回溯时间,但是要把世界篡改成我活下来的世界应该并非不可能。”
“‘蹂躏戴冠’——”
“嗯。但是,如果这时候狂三同学死了的话,舍弃这些也无所谓吧。当然,支配者们要是打算要我的命,她们要去就是。”
我死了一切就都解决了。
“——你要怎么办?”
“让——”
让我想想,狂三本打算说出这句话但是在说出口之前把话咽了下去。在说出这句话的那个时间点,估计狂三的心就会屈服。
狂三死了就是纱和的胜利。当然,前提是她会遵守约定。山打纱和在那之后立刻选择赴死。
而时崎狂三并不觉得山打纱和在说谎。她估计是真的死了也无所谓吧。
但是——
“你的这些话,一定是认真的呢。”
“没错,当然。”
“但是,这充其量只是在说我死了之后的事情。纱和同学如果反过来选择活下去的话,那一切也都结束了。”
“我是好好遵守约定哦。”
“和我不一样吗?”
这戏谑的话语让纱和露出苦笑。
“……狂三同学,并不是不守约定的人吧。”
“我在纱和同学不知道的地方可是做了很多不讲义理的事情哦……”
——没有去见想见的人。
——没有告诉不想分别的朋友不想分别这件事。
没有对眼前这个应该打倒的敌人投以杀意这件事,要说不讲义理或许也有道理。
嘈杂声不可思议地让人觉得心绪平静。果然,去死这件事不在考虑范围内。
“关于之前的提议。果然我还是要拒绝。我还有想活着去见的东西。”
“那个人?”
“这大概是占了一半……不,占了八成的原因吧。剩下的两成,是纱和同学,你。”
“……别说是想拯救我哦,狂三同学。”
“我不会这么说的。”
“我和你都是无法去拯救的人。”
杂草的走廊里,休息时间还在继续。铃声没有响起。
走到走廊一角的两人,爬上了通往屋顶的楼梯,打开沉重的铁门。
“啊啦,嘛。”
清爽的风迎面吹来。本来应该有的用来防止坠落的护栏并不存在于那里。
“没有护栏景致好多了呢。”
“这件事我也没有异议呢。”
无边无际的苍穹,让人觉得大到夸张的积雨云。好美。非常的美。狂三想到。
“那么,我们可以继续了吗?”,“当然。”。
说完,狂三和纱和坐到了长椅上。
“纱和同学,我从以前开始就有个问题……不,我并没有和她存在那么长的交流,所以只是推测。”
“嗯,是什么?”
“反转体的人格,其实是不存在的吧?”
——这是狂三一直犹豫该不该说出来的事情。
从之前开始,狂三虽然就有所疑虑,但是在之前的问答中狂三确信了。在对纱和说出她和白之女王不同的时候的那张,既没有不快也没有悲哀的,困惑似地皱着眉的脸,让狂三确信了。
那估计。是想说没有不同的意思吧。
“纱和同学操纵的复数人格,是纱和同学创造出来的东西。反转体的力量除了<狂狂帝>和容貌之外,已经没有其它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是哦。我从落入这里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是山打纱和。不同的,是外貌和能力。因为,你想啊,现实中的我。”
变成了一团火焰。
山打纱和从内至外致命性地缺乏身体方面的情报。
“所以,我想。我确实是山打纱和,但只有心是如此。只有精神是如此。只有过去的记忆是如此。人类,是一种意外纠结于肉体的生物哦。”
“肉体……?”
“我的父亲,虽然是个认真温柔一直呆着笑容的人,但是开车的时候会有一点点的愤怒感觉。会对小事咂舌,会焦躁地用手指敲方向盘。”(混沌圣歌:不就是,路怒症么?)
这种事经常有呢,狂三点了点头。
“得到了机械肉体的人类的性格会发生变化。科幻故事里面常有这种情节对吧?和那是一个道理。人类,是会因为肉体这个容器导致灵魂发生变化的。”
“那么,反转体的心——”
“没有的哦。可能是因为交换了契约满足了的欢喜。又或者是要维持人格是很费力的关系。持续憎恨这件事,意外的辛苦哦。”
“是呢。”
狂三深切地感受着这件事。有个不可能发生的假定。
若是那个扭曲了时崎狂三的命运的女人乞求饶命的话。不管这边如何职责都全盘接受了的话。如果已经就她的罪孽进行了相应的惩罚的话。
憎恨,说不定就会停止。
当然,这样的假定本身是不可能发生的样子。她一直在暗中活跃,狂三一直在追踪着她。
憎恨之外的使命感。
要她对欺骗他人犯下的罪赎罪。
要是没有这样的东西,时崎狂三什么时候心灵会屈服都不奇怪。又或者,时崎狂三会选择忘记一切,过上平静祥和的生活。
但是,这是一种非常没有意义的假定。
反过来,山打纱和。
“纱和同学,你不恨我吗?”
“应该是恨的。嗯,应该是恨的。不管问我多少次。我没有错。错的是狂三同学。是狂三同学有错所以我恨你。所以所有的一切!错的都是狂三同学!”
在随意地发出叫喊之后,纱和突然抬头看向天空。
狂三也能理解。刚才的话,并非是
她心底的想法。不如说正相反。
纱和并不这么想。就算想让自己那么响,也没有那么想。
做了不好的事情。
做了无法原谅的事情。
现在,也在做这样的事情。
在做不好的事情,在做无法原谅的事情。
对于罪孽毫无疑问还未受到惩罚。
但是,心中却在挣扎。
这是每个人都有的东西,又是每个人都轻视的东西。足够强大则会无视,过于弱小则无法面对。
这被人类称之为良心。
“——什么的,我的良心,并不这么想。不,是变得不去这么想了。”(混沌圣歌:这句话接纱和的前半句话,离的有点远所以标明一下。)
双方的事情都发生了摇摆。纱和露骨地说出了真心话这件事狂三也是明白的。
“和你相遇之后,我明明是打算说出那些仇恨,把我的罪孽怪在你的身上,然后杀了你的。但我能做的,只有说出仇恨呢。所以,或许我只是——想要见到狂三同学而已。”
“请不要这么说。我的心好像要屈服了呢。”
狂三双手捂脸。山打纱和说出的是自己的真心话。
结果,就像纱和说的那样,要继续憎恨下去需要庞大的能力,更重要的是需要一个大义名分。并不是无法原谅。必须是不能去原谅才行。
“我似乎也是呢。”
纱和苦笑道。
平稳的气氛,就和那时一样。然而服装和容貌以及过往,却有了绝望性的不同。
“呐,狂三同学。请忘记我刚才的提议。那么,就这样如何?”
纱和用爽快的声音说道。
“——要不要,一起去死?”
漫长的沉默。狂三的心在动摇。罪孽,惩罚,赎罪。这样的词语浮现而出,随后消失。
眼前,是已经面目全非的友人。而她的眼前的,是已经面目全非的时崎狂三。
“稍微……”
狂三说出了刚才勉勉强强避免说出的话语。
“请让我,考虑一下。”
◇
就这样,纱和和狂三不自觉的拉开了距离。纱和留在了屋顶,狂三则是前往教室。
狂三知道自己的心正在一点点屈服。或者说,更接近于释然。没有绝望。不如说,离希望更接近。
尽管如此,狂三是因为想见那个人的念头支撑到现在的。
明明是这样的。
到了此时此刻,和山打纱和一起赴死这个选项也不坏的想法,也在狂三心中徘徊。
因为,她一直很痛苦。莫名被变成怪物,莫名被朋友杀死,长相被夺走,过去被夺走,一直是一个人。
虽然她做的事情,是绝对无法原谅的邪恶之事。
但是为了她消亡的准精灵如星辰大海。
尽管如此,如果死了的话,也就到此结束了。不管是惩罚,还是赎罪。
一个人孤单死去非常寂寞。时崎狂三是知道这件事的。就像掉落那道影子的时候的,心被紧紧揪住了一样的感觉。
如果是两个人的话,可能就稍微不那么寂寞了。
白之女王死去。邻界继续存在。理想的结局。
“我不想见那个人。”
狂三说谎了。
“因为连名字也不记得。长相也是朦胧的。”
狂三说谎了。
“我觉得这样还说喜欢是一种执拗。”
这有那么点真心话的意思。狂三稍微觉得自己有点执拗。
“说到底,初恋什么的,就是没法实现的东西。”
狂三用常识说服自己。
“而且,而且,而且——就算没有我,那个人也有‘时崎狂三’。”
战斗,战斗,不断战斗,卷入周围的一切,受伤,傲然挺立。
而抛下的罪孽,将一同得到赦免。
狂三觉得,如果时崎狂三仅仅是一个人的话,不管这件事也是没关系的。
但是“我”们并非一人。至少在现实世界,时崎狂三并不那么少有。
对于那个人来说,一定是这样的吧。不过是一起度过了一天,不,是度过了半天的少女而已。对方不会记住自己的。
……尽管如此,若是容貌打扮不一样的话,也是有记住的可能的。
不过,自己只是时崎狂三的分身,是“许许多多的时崎狂三”中的一人而已。
就算再次相遇,应该也不会能特定到我这个人身上的。
被忘却,不被人理解这件事,不管哪边,都是痛苦的结局。
那么。
既然如此,就算在这里结束,可能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狂三再次前往屋顶。狂三拜托了心不在焉的纱和一件事。
“你能再现我们的城市吗?”
当然,她笑了笑,随后让狂三和纱和的家,狂三和纱和的学校,狂三和纱和的上学路再次出现。
无人的家,无人的学校,无人的街道。
再次和纱和分开的狂三无拘无束地走在路上。
时崎狂三失去的东西都在这里。无法替代的,重要的回忆。
狂三回了自己家。稍作犹豫之后,狂三打开了家门。
“欢迎回来,狂三。”,“欢迎,狂三。”。
“我回来了,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狂三看到了幻影。
温柔的父母,不会再见的,无法再见的两人。很悲伤吧。很痛苦吧。明明,那么善良的生活着。
忍住自己的泪水的狂三走进了家门。持续战斗的每一天自己无法获得平静。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像这样回了自己的家之后,狂三理解了这件事。
人类,是渴求归所的生物。不管是多了简陋,破旧,有一个归所这件事就能让人微微安下心来。
如果里面有着挚爱之人的话那就更是如此了。
如果是这个第一领域的支配者山打纱和的话,可能能通过幻影再现自己的父母。至少,只要自己拜托她她就能创造吧。
应该是空虚地接受这件事呢,还是喜悦地接受这件事呢。
……到底哪边呢。怀念环绕心头。这是一种并非痛苦,并非哀伤,并非喜悦的,复杂的感情。
想要永远的,永远的这样下去。想要躺在床上,安心地——毫无畏惧的,迎来早晨。
——啊啊,但是。
这里,没有那个人。这里,也没有她。
那孩子估计,会哭的吧。不,一个不小心可能会生气。若是直觉敏锐的她的话,时崎狂三选择了不像自己的选择的话,说不定会暴怒。
一起旅行。
很辛苦,血肉横飞,有很多痛苦的回忆。
尽管如此,要说是不是开心——答案是是。
为了无聊的事情对话,为了无聊的事情正直,为了无聊的事情,对方会说“如果是狂三小姐的梦想的话”。
心底的心底,有着无论浇多少水都不会灭的火焰。
狂三转过身。
怀念的回忆,怀念的记忆。这些狂三已经失去的——而且,无法再次取回的东西。
“是呢。我一直是这样。”
并非失去,而是选择抛弃。
要说这是无知,狂三承认,若说这是被骗,狂三也承认,但是,即使如此。
这是自己的选择,选择复仇和赎罪是“我”们的整体意志。
是在认为谁都不会认同的基础上,是在爱上无法让任何人理解的基础上(选择的)。
……而这时出现的,是那个人。不,那个人也没有认同我。一直在警戒我。
但是如果知晓了狂三的过去,狂三的感情,即使如此还会不厌恶狂三也不会扔下狂三,而是正面去面对的,一定,也就只有那个人了吧。
狂三的力量,复苏了一些。
尽管辛苦,尽管痛苦,尽管沉痛,尽管因为不需要而被杀,挣扎到此,是为了什么呢。
重要的愿望,没有割舍掉的祈祷。
——希望有朝一日,能再次相见。
是啊。不管有多少时崎狂三存在,不管是不是有时崎狂三本人存在,交换了那个约定的,只有那个时间,那个瞬间的时崎狂三而已。
父母的幻影露出微笑,狂三低下了头。
“对不起,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我有喜欢的人。
——我想见那个人。
——我想挺胸抬头,理所当然的,带着自豪的,去邂逅那个人。
狂三走了出去,父母挽留似地伸出了手。狂三就这么走了过去。
狂三感受到有人推了推自己的后背。狂三忍住泪水。那是幻影,是幻觉,不过是一场梦。
但是,如果自己的父母在这里的话,如果,他们无言地推了一下自己的后背的话。
他们会祈祷。
自己的孩子幸福。
“再见了,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还有,曾经的我。”
狂三打开玄关,对于无法再次回来这件事,狂三感伤的想哭。但是,狂三没有停下脚步。
山打纱
和和刚才一样在校舍的屋顶等待时崎狂三。夕阳西下黄昏时分。天空染成了橙色,昏暗的云彩宣告再过不久黑夜将会降临。
她甚至没有思考自己的提议是否被接受。就像山打纱和是经历了许许多多才到了这里一样,时崎狂三也是经历了许许多多才到了这里。
未有相交的道路。
无限延伸开去的平行线。
忽然,她响起了鲁迅的《故乡》。那也是一个关于走上了不同道路成了大人的两个孩子的故事。
时崎狂三恋爱了,朝着未来迈步。
山打纱和为了复仇,在过去驻足。
就像那两个少年那样,两人已经不会相交了。
“——纱和同学,我可以说句话吗?”
狂三的话让纱和从长椅上站起。就跟等待告白一样。纱和微微露出苦笑。
“怎么了?”
“对不起,没什么事。好了,你说吧。”
狂三深呼吸。她把手放在了胸口,握紧拳头。带着湿润的眼瞳,用颤抖的嘴唇。
“对不起。果然,我,还是想要迈向明天。”
就算那是绝望的未来,就算等待着自己的是毫无意义的,死亡的明日。
狂三都无法驻足。
这样啊,纱和应了一声。双方的沉默虽然没有超过一分钟,不过却让人觉得宛如永恒。
“嗯。这样就没办法了。是我……输了呢。”
“……”
“不用道歉哦。感觉会变成相互道歉的战斗。”
以前还是朋友的时候也是这样。会因为什么无聊的事情吵架,然后两边都会说是自己的错不停道歉。
“狂三同学。”
“怎么了。”
“我,并不后悔。一点都不。我确实是,做了许许多多,许许多多不可原谅的事情。但即使如此,我也不后悔。”
“我也,和你类似呢。”
为了不后悔而前进。为了不后悔而驻足。
“作为条件,我有一个愿望,你愿意听吗?”
“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尽己所能。”
纱和的愿望对于狂三来说可以说是一个意外。虽然因为自己什么都不需要所以狂三答应了,不过无论狂三怎么问理由,纱和都只是回以柔和的微笑。
“那么,这下就该告别了呢。”
“……是呢。”
回以泛起。两人最初相遇是在入学典礼的时候。不,不对。应该是最初交换座位的时候,两人想到。
两人真的是合拍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当然,两人都各自有自己的朋友,不过一起回家,一起游玩这些事,两人都觉得非对方不可。
因为没有恋爱过,所以聊憧憬中的恋爱。
两人都对对方说出了意想不到的秘密。有过住在对方家里玩,有过一起聊天聊到困。
永恒的友情,永恒的朋友,无法替代的友人。
获得了这样的人物的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啊。两人曾这么想。
但是,如今的时崎狂三和山打纱和在这方面的记忆是暧昧不清的。长年累月的严酷战斗,从两人心中夺去了这样的乡愁。
两人记得的,只有一件事。
“很期待呢。”,“嗯,非常期待。”
这样就足够了。这就是全部。
纱和闭上眼睛,像是要睡觉似的。狂三在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靠了上去。
“晚安,狂三同学。”,“晚安,纱和同学……”
狂三的声音带着些许颤动。对于自己让狂三成了这个样子这件事,山打纱和有些悲伤,又有些欣喜。
——旅程的终点。
——凶恶的终焉。
山打纱和,白之女王,像是融入夕阳西下的空中一般消失了。
世界终结,世界开始闭合,
并非崩坏,而是宛如小憩一般。世界,朦朦胧胧地缓缓消失。
时间开始流动。狂三射出的【十二之弹】确实终结了山打纱和这名少女,
并非死亡,并非停止,并非流放。
准确无误地,讨灭了她的内心。
虽然觉得这是一段非常漫长的对话,但作为离别又让人觉得过于短暂。
该说的,该聊的,该回答的,已经全部做完了。因此,最后只需要实现她最后的愿望。
“响小姐——————!”
狂三大声呼唤之后,响惊慌失措地赶了过来。
“怎,怎怎怎怎怎怎么了狂三小姐发生了什么吗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嘛!”
“不,没有,响小姐,纱和同学……不,白之女王有句话想对你说。”
“……啊?”
响微微歪了歪脑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白之女王和绯衣响之间的联系……嘛,似乎是没有的。要说有,最多也就是白之女王抓了响还有响模仿了白之女王的身姿这种事情吧,以及双方都对对方带有敌意的事情。
“还真是惨呢。”,“是呢!我才发现!”
白之女王倒在地上,身体一动不能动。尽管如此,响还是向狂三投以了她会不会突然起身之类的眼神。
“我觉得她会遵守约定。”
“但是……可以吗?我过来这种事。”
“这是纱和同学的愿望。而且我已经完成道别了。”
“是吗……”
狂三无言地离开了纱和。没有依依不舍,一次都没有回头。
取而代之,绯衣响面对着倒在地上的她。
“那个……”
“你好,可憎之人。”
纱和如此说完之后微微一笑。彼此彼此,响打算这么说……不过她正走向死亡。这件事,响还是看得出来的。五分钟之内,她就会消散在邻界吧。
也就是时崎狂三赢了。
“你,会死哦。”
纱和的问题让响不开心似地把头扭向了一边。
“会死吧?”
“那又怎么了?”
这和她没有关系。不过纱和的脸上没了笑容,而是换上了严肃的表情说道。
“这件事,会让狂三同学受伤,你知道吧?”
“诶,不是……!”
——这是理所当然的。
时崎狂三无情,冷酷,但也不是那种对朋友的死毫无感受的少女。
一定会受伤,哭泣,后悔。这件事,响也是明白的。
但是,要从时崎狂三身边离开这件事本身,对于响来说果然是做不到的。
“也有不死的可能不是吗?”
“不,你会死,绝对会死。毫无疑问会死。我可以保证哦。”
“我不要这种保证!”
“……你想活下去吗?”
纱和盯着响,就像在表示自己是认真的,不允许撒谎一样。
“当然。”
因此,响冷淡地,简洁地,正面做出了回应。
想要活下去,想要继续活下去。过去,失去了阳柳夕映的时候,响靠复仇活了下来。但是,和时崎狂三的分别——就算为此对谁复仇也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空虚,真正意义上的空壳。
“是吗。”
接着,山打纱和说出了一番话。烦闷和懊恼袭向了响。
◇
绯衣响回来了。狂三歪了歪脑袋,用无邪的表情盯着响。
这是包含着“你们说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呢?不说的话很多意义上都很那个哦?”的意思的动作。
当然,响也知道这个意思。虽然如此——
“我不能全告诉你。”
响明确表示道。狂三和响认识了很久,狂三知道她顽固起来什么都不会说,于是放弃似地耸了耸肩。
“白之女王……纱和同学怎么样了?”
“消失了,无影无踪。”
“……是吗。”
“是的。”
沉默。
有一种离别的经历过于简单的感觉。也有一种经历了让人依依不舍的漫长离别的感觉。
“这不是……地震吧。”
第一领域在摇动。
“是呢。邻界,似乎要迎来终结的样子。”
“……什么?”
响的话让狂三歪了歪头。她刚才说了什么吗?
“与现实世界的接续中断了。作为第一领域的支配者的继承人,本人绯衣响将使用这份全力,把做出决定的权利交给邻界的全部准精灵。”
“决定……?”
“是的。到底是要留下,还是要过去。”
——就这样,故事到了终盘。
——结束的钟声响起,世界不会重来。
也就是,无论什么地方都有的。
别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