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卷之二 松永弹正谋反

就算在这个战国时代,大和也被称作神之国且受人敬畏。

就连大和御所迁都至平安京后,大和的佛教势力也未见衰退,并持续阻止武士的介入与支配。

自古以来,大和的支配者就是与睿山齐名、坐拥精良僧兵集团的兴福寺。

所谓的大和武士,指的就是出身兴福寺的僧兵集团成员。

在兴福寺附近还坐落著以大佛殿闻名的东大寺。

身为传统破坏者、异端武将的松永弹正久秀,在担任现今早已亡故之畿内霸主‧三好长庆的家臣时,她就莫名执著于支配这片大和领土。

尤其是归顺于信奈、让出畿内支配权后,她便意图完全支配整个大和国,每每与兴福寺、东大寺对立。

松永久秀在大和有两处据点。

将整座壮丽信贵山建设为坚固要塞的信贵山城。这是守城战时使用的城池,因此距离大和的中心──奈良──相当远。

另一个是废掉位于京都通往奈良街道入口处的山寺并修建而成、坐落于丘陵上可以俯瞰兴福寺与东大寺的多闻山城。

这是松永久秀为了对抗宿敌兴福寺,同时对东大寺施压,而在敌人面前修筑的前线基地。

京都曾经发生过新、旧佛教势力激烈互斗的「天文法华之乱」,久秀就是在当时因战火失去家人,进而被兴福寺收养的孤儿。

然而,久秀在兴福寺学到的不是佛道,而是如何使用十字枪。

兴福寺、睿山同为强大的武装集团,枪术造诣更是天下第一。

在提著十字枪奔出兴福寺后,曾几何时,久秀成为了在畿内嚣张跋扈的武士。

三好长庆死后,久秀与「三好三人众」争夺畿内霸权时竟然一把火将对方驻扎的东大寺大佛殿──也就是奈良大佛烧掉了。

久秀身上流著来自遥远西方、从丝路一端过来之波斯人血脉,她完全不认同这个国家的传统与权威。

藉由袭击位在京都御所的足利将军,她一度消灭了足利幕府,而且还计画让信奈放火烧掉整座睿山。

尽管火烧睿山的计画差一点就成功了,不过也因此解除睿山僧兵的武装,让他们失去了连大和御所都为之忌惮的军事力。

信奈最近评价低落的最大原因,就是她特别器重持续破坏这个国家传统权威的久秀,而且重视程度还超越了代代侍奉织田家的家臣。

松永久秀俨然是战国时代里面一只绽放著妖光的毒蝎。

目前这位松永久秀正领兵进入位于奈良的多闻山城。

多闻山城是座古怪的城堡。

从没有在日本城堡出现过,四层构造的高耸天守阁。

在夜月照耀下闪闪发亮的纯白墙壁。

还有与白色墙壁构成对比的漆黑屋瓦。

罂粟、断肠草等无数毒草丛生,同时还有蔷薇、牡丹争相绽放的怪异庭园。

一旦进入建筑物里,映入眼帘的尽是耀眼夺目的黄金柱子、画有神秘异国人之壁画等等会令观者为之战栗的装饰。

就像是座为了嘲笑坚守传统之东大寺与兴福寺而兴建的异想天开城堡。

再加上怪异的扫把星在黑夜中拖著长长尾巴熠熠生辉。

一片黑暗中,有群黑衣集团静悄悄地奔走在这条景象诡异的奈良路上。

「真是座稀奇古怪的城。光是看就觉得头晕了。」

「老大,那就是传说中的多闻山城。感觉上跟南蛮风格有哪里不太一样耶。」

「嗯,与其说建造者的爱好难以理解,倒不如说低级是也。」

「恰巧很适合配上那颗不吉利的扫把星呢。」

「织田的公主好像就是模仿那个,所以才把安土城建成那种怪样子耶。」

「因为公主将松永氏当成母亲一样仰慕是也。」

「为什么那两个人会意气相投呢,我们实在搞不懂她们的感性啊。」

「或许是因为她们两人都有纵火的嗜好吧。」

这些人是年幼的忍者蜂须贺五右卫门,以及尊崇她的萝莉控军团‧川并众。

即使五右卫门已经出人头地,成为相良家的家老,但还是穿著忍者衣以忍者身分行动。

她甚至还在良晴劝她说:「你已经是堂堂武士,做个家纹吧!」的时候想用卍字当成自己的家纹。

那样还是忍者嘛!──听到良晴这么吐槽,五右卫门则是用「在下一生都是忍者是也」这句话顶了回去。

这时五右卫门对著观看多闻山城那座怪异天守阁看到出神的川并众下达了「不准看是也」的命令。

「先把松永氏放一边,我们现在要去东大寺行窃是也。」

「抖抖,松永久秀既性感、奶子也大到不行,真是个恐怖的女人……」

「老大,这次找她帮忙不是比较好吗?」

「是啊,没剩几天时间了。」

「现在正是小小矮矮的半兵卫能不能获救的关键时刻!」

「如果松永久秀要我用身体支付报酬,就算要我流著血泪把贞洁献给那个可怕的成熟女人也行啊!」

「我也是!被成年女性弄脏身体将会是终生的心灵创伤啊!」

「这也是为了可爱的半兵卫妹妹!」

「各位说的没错!可爱就是正义!」

「如果为了守护老大的性命,我还可以把屁眼献给相良那小子咧!」

「不能叫他小子啊,现在相良良晴是我们的主公,是主公喔。」

「对啦!只要为了老大,要我当主公的『底迪』也行!」

唔,没人说过想要你们的身体是也──虽然五右卫门浑身发抖地喃喃自语,不过大家都没有听见。

「哎呀,还好主公对幼女和男人的屁股都没兴趣,只是个普通色鬼而已!」

「老大,我们去跟松永久秀打声招呼吧!」

「就算她不打算帮忙也不会干扰我们吧。」

「对啊对啊。」

「如果献上我们充满肌肉美的肉体,或许就──」

「唔,总觉得应该会惹恼她是也。」

不过东大寺与多闻山城的距离近到可以说是比邻而居。

若只是打招呼的话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吧。

「那我们去打个招呼是也。」

「老大,如此甚好,就这么办吧!」

「感觉上偷溜进去会触动什么奇怪陷阱,我们从正门进去是也。」

五右卫门看出多闻山城里面布满了各式各样机关。

毕竟松永久秀与这个国家的忍者、阴阳师完全不同,会施展异国的幻术。

正当五右卫门等人在前往东大寺的途中准备改道前往多闻山城时。

「奇怪?」

「多闻山城的城门开著耶?」

「大半夜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准备迎接老大吗?」

「等等,不对。松永军全副武装准备出战是也!」

「「「你说什么!」」」

随风摇曳的旗帜上的茑纹标志正是松永秀久的家纹。

枪队。

铁炮队。

弓队。

更令五右卫门一行人吃惊的是从未见过的异国兵器。

松永军的步兵们口牛不断咆哮。

他们的眼神游移不定。

彷佛像喝醉一样,他们盯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什么东西猛看。

「敌人就在京城!」

「本族将前往讨伐织田信奈!」

「吾等主人松永弹正久秀大人将成为天下人!」

这是谋反!川并众的副队长,前野某某人如此大声喊道。

「为什么松永久秀大人突然谋反?」

「莫名其妙啊!」

「一定是她的习惯啦!」

「对啊!之前她有一次背叛了织田公主并打入京都嘛!」

「来了来了!」

川并众从大马路上散开,藏身至森林里。

一脸陶醉的步兵群源源不绝地在夜晚的路上向前行军。

爬上树顶的五右卫门突然灵机一动。

「……唔……难道相良氏说的未来就是……!?」

信奈目前仅带著少数侍童与旗本众住在京都的本能寺。

更糟糕的是,她目前健康状况不佳、卧病在床。

「相良军团在播磨、明智氏在丹波、丹羽氏在若狭、柴田咻在越前、泷川咻在伊势玩咻也。唔,公主身边等同没人咻!」

奈良距离京都很近。

比分散各地的其他织田家武将还要近。

如果

要谋反,现在正是大好时机。

相良良晴对一小撮同伴透漏过的未来──本能寺之变。

没想到竟然是在这个时候发生。

「大事不妙是也。」

「老大,这是你最会的二选一了。要窃取兰奢待还是阻止谋反呢?」

「啊呜呜呜!不管相良氏、竹中氏还是公主都不可以放弃咻也。没办法选择啉也!」

「我们老大被主公传染贪心病啦!」

「这样的老大也好可爱啊啊啊!」

「吵死了是也!不管怎么样,在下去阻止松永氏!要素阻止不了的话就揍鼠她咻也!」

「不行啦老大,那个女人很危险耶!」

「我们也去吧!」

「不准来是也!」

五右卫门从树顶跃进夜空当中。

「「「老大啊啊啊啊!」」」

就在五右卫门与川并众商量的短短时间里。

事态变得更加混乱了。

看到松永军在兴福寺领地内森林放火、砍倒树林强行进军的模样,僧兵们大喊「哇!弹正夜袭啦!」,连忙集结准备与松永军交战。

两方从以前就是敌人了。

她可是出奔兴福寺后使用奇异篡位手法成为大和国国主,并在之后大闹一场、企图击溃僧兵的久秀。

也是烧掉了东大寺大佛殿的久秀。

还是进一步与织田信奈联手、打算火烧睿山的久秀。

血气方刚的兴福寺僧兵对她丝毫不敢大意。

倒不如说,他们反而在摩拳擦掌等待这个时刻来临。

「终于来了,佛敌,松永弹正!」

「夜空出现诡异扫把星时,我就猜到会这样!」

「佛祖已经预告你这家伙的企图了!」

「大家听清楚!专心守住寺内本像!」

不过唯一的问题是,松永久秀似乎要背叛打算火烧睿山的佛敌‧织田信奈。

「只要与松永弹正交战,结果就会成为织田信奈的友军喔。」

「比起不在这里的织田,更重要的是眼前的仇敌弹正啊!」

「竟然敢在我们开会的期间攻打过来。」

「想要攻入京都的话,只要无视我们即可。愚蠢的弹正竟然没有想到这点。」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在连接京都道路的入口建起多闻山城啊?」

「是因为惧怕大和兵力空虚时被我们僧兵从背后捅一刀吧。」

「毕竟是多年来的仇敌嘛。」

「尽管一直被弹正耍著玩,不过这回我们准备了妙计。开战吧!」

与松永久秀战斗。僧兵的意见可说是全场一致。

「……抱歉。因为如果现在和松永交战,就等于是织田家的盟友。因为这样对我方立场不太好,所以我先观望一下啰~~」

只有一位过去曾是僧兵、现为大和武士的筒井顺庆决定待在本阵里面静观其变。

不过几乎所有僧兵都一口气冲向松永军的侧翼开始大闹一番。

「不用畏惧!我们身上有佛法守护神──三头六臂阿修罗庇护!」

「今晚就让佛敌松永弹正就此消灭吧!」

怪异的三头六臂战神──阿修罗的塑像。有些僧兵将其挂于胸前、有些则是用单手拿著。

这不只是用来鼓舞自己,也是为了利用阿修罗像发出的神力让敌人感到畏惧。

「哼哼哼,这就是我们的妙计。步兵们会因为惧怕阿修罗的关系而抱头鼠窜吧!」

「没错,步兵们没有胆量与神佛为敌!」

这不是单纯的战争。

敌人是背叛了兴福寺、佛法,还将其踩在脚底的松永久秀。

因此才会获准使用这种手段。

可是另一方面,松永军的所有步兵就算在战斗时还是一脸恍惚。

不仅如此,在看到阿修罗像时,他们脸上还洋溢出喜悦的神情。

「──请回答我,阿胡拉‧马兹达啊!」

「──是谁决定太阳星辰的轨道?」

「──是谁决定月亮的圆缺?」

「──请告诉我吧,阿胡拉‧马兹达啊!」

松永军的步兵精神错乱地冲上前去,企图夺下僧兵们手上的阿修罗像。

「什么?这些家伙在说什么啊?」

「好奇怪,为什么阿修罗的神力没有效,倒不如说──」

「倒不如说增强他们的力量了!」

面对无法理解的怪异感,僧兵们的阵型崩溃了。

可是松永军的步兵仍紧追不放,并朝著阿修罗像伸出手来。

「呜啊啊啊!」

「救命啊!」

看见前线崩溃的僧兵后卫启动了用来对抗异端术法使用者‧松永久秀的第二项秘密兵器。

东大寺与兴福寺僧兵们共同准备的秘密兵器是──

「各位不要逃!南都有神兽相助!」

「鹿兵们,去吧!」

「「「呦、呦!」」」

是鹿兵。

鹿是大和自古以来的神兽。

就算对异端者松永久秀无效,身为一般人的步兵应该也会因为惧怕鹿而不敢进攻。

经过训练、长著利角的雄鹿们被一口气放出并冲进松永军。

可是这招也对久秀行不通。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

「什……」

「那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吼喔喔喔喔喔喔!」

「「「嘤──!」」」

听到僧兵从未见过的野兽咆哮,所有的鹿纷纷因畏惧而四散逃窜。

异国女王‧松永久秀坐在有著长长鼻子的庞大巨兽身上挤开步兵、向前冲锋。

「什么东西啊啊啊啊!」

「怪物啊啊啊啊!」

是大象。

久秀在南蛮买来的大象身上装设轿子,并叼著烟管坐在上头。

「呼~~我只想要一样东西,那就是织田信奈的头。谁敢拦我就全部杀光。呵呵~~呵呵阿呵呵!」

因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兽王样貌而感到惧怕,鹿群全数逃进树林的深处。

目前这群僧兵所面临的问题,已经跟会不会与睿山之敌‧织田信奈成为盟友无关了。

此时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

如果现在不打倒久秀,兴福寺、东大寺就会被她烧成灰烬!

这点绝对没错!

松永弹正久秀想趁著这场谋反顺势将长久以来敌对的所有奈良神社、佛阁全都葬送在业火当中!

「上回没烧成睿山的份,我要算在这次大闹一场──」

放到森林的火逐渐蔓延开来。

久秀陶醉地看著这场火大喊说:

「──哈哈~~啊哈哈哈。烧吧烧吧!将所有一切燃烧殆尽吧!」

久秀的声音变了。

她用彷佛被什么附身的声音大喊著。

「邪、邪、邪魔歪道!」

「你、你、你这家伙到底是怎、怎、怎么回事!」

僧兵们感到恐惧。

这样下去的话兴福寺自豪的五重塔与本像都会被烧掉!因为大佛殿被烧毁而暴露在外的东大寺大佛,还有收藏宝物的正仓院也会──!

「为什么你要把我们佛僧视为仇敌!」

「大、大和是神之国度。绝、绝对不会交给你这种妖女!」

尽管大象脚下的僧兵提起长枪朝著大象突击,不过只见大象「吼喔喔喔喔!」一声用长鼻子一一将僧兵扫倒了。

那是只从未见过的异国野兽。

就算想进攻也不知道弱点在哪。

再加上──

「──请回答我,阿胡拉‧马兹达啊!」

「──是谁决定太阳星辰的轨道?」

「──是谁决定月亮的圆缺?」

「──请告诉我吧,阿胡拉‧马兹达啊!」

不管被撞开、砍倒还是带著恍惚神情朝著僧兵前进的松永军步兵。

「弹正这家伙!你对步兵使用罂粟毒了吧!」

「喔喔。这个气味……没错!」

久秀在摇摇晃晃的大象背上含著烟管,眯起了眼睛。

「愚蠢的家伙,被你们称为阿修罗崇拜的那尊神,祂的真名是阿胡拉‧马兹达!」

「阿胡拉……你说什么!?」

这个女人疯了。

恐怖了。

在僧兵眼中,望著天空的扫把星,眼中有如肉食动物般闪闪发光的久秀宛如一尊异教女神。

那不是充满慈爱的女神。

而是对这个战国时代的矛盾充满狂热愤怒、意图烧毁一切的女神。

「我就告诉你们自闭于这个狭小岛国、对外界充耳不闻的家伙吧。阿胡拉‧马兹达正是古代灭亡的波斯神祇,是最早裁决这个世界正义、罪恶的神明。祂不仅是为这个世界带来灾祸之焰的神明,而且还是对愚蠢人类降下最后审判的毁灭之神!」

她变了。

她与经常面带暧昧微笑的松永久秀截然不同。

瞳孔中闪著金色光芒。

有如毒蛇般的细长瞳孔。

邪眼。

这就是她的本性。

她已经不是什么蝎子了。

「松永弹正!你应该是个被兴福寺捡回来才得以活命的小孩吧!」

「你忘记恩情了吗!」

「想想佛陀的教诲吧!」

呵呵、呵呵呵呵~~

久秀笑了。

她露出令观者血液为之冻结,但却又充满神圣气息的凄美笑容。

「恩情?我脑中只有被嘴上说著不可犯色戒的伪善者虐待的记忆,还有你们教我如何用十字枪杀人的记忆喔。」

光是对上她的眼神,似乎就会让人的心脏因畏惧而破裂。

那是看透潜藏于人心深处所有邪念的眼神。

似乎曾经在哪里看过这样的眼神。

是阿修罗。

那是阿修罗的眼神。

「……好、好好……好可怕……!」

「住手!不要看我!」

僧兵们终于开始退缩。

久秀率领著被毒药操控的步兵一步步进逼。

「本人松永弹正久秀以阿胡拉‧马兹达之名下令,将那些顶著神佛名义滥用武力、虐待女性、扰乱国家、恣意夺取民脂民膏的匪徒悉尽消灭。不论兴福寺、东大寺,全部烧毁吧!」

东大寺的正仓院藏有用来拯救半兵卫的兰奢待。

五右卫门从天而降。

她落在大象的背上。

「松永氏,你疯了吗!」

「你错了,忍者。这才是真正的我。」

「为了救竹中氏,我要东大寺里的兰奢待是也。」

「谁管你。我要烧了东大寺,烧光通往京都路上的一切!」

「看来要劝你停止谋反也是无用之举是也!」

「当然。在这双手抱著织田信奈满是鲜血的温暖首级前,我不会停手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疼爱如女儿的公主谋反是也!」

「──因为扫把星如此鲜红啊。」

五右卫门判断,或许是她爱用的罂粟毒类药物侵蚀到她自己了。

如果不这么想的话就没有办法下手杀她。

「……纳命来!」

五右卫门撞破轿子顶盖射出手里剑。

趁久秀用烟管挡开手里剑的空档。

她反握苦无朝著久秀奋力一跃。

目标只有一处,就是久秀的颈子。

颈动脉。

「我不会让你烧掉东大寺是也!」

「没用的。」

五右卫门发现自己仍浮在空中,一步也没有接近久秀。

「啊?」

是傀儡。

少女外型的傀儡缠住了五右卫门的身躯。

傀儡的手脚扭曲成奇怪角度,有如章鱼般剥夺了五右卫门的自由。

傀儡是人偶。没有生命,所以也没有杀气。

无法察觉对方气息的五右卫门输了。

五右卫门的红眼与久秀的金眼,两人视线彼此交会。

一向冷静的五右卫门发出有些困惑的声音说:

「……松永氏……?」

「闭嘴忍者,不准说话,死吧!」

五右卫门从轿子里面飞往冲向大象的步兵头上。

鲜血四溅。

「哇啊啊啊啊啊啊!」

「老、老大……!」

「不、不可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混入步兵当中打算绊住大象、正准备攀上大象的川并众等人一齐发出惨叫。

此时,做出「若是此时撤退,佛法、国家都将毁灭!」如此赌命觉悟的松永军将再次展开突击的僧兵们逐一击退。

京都的本能寺。

当躺在病床的信奈听到新进侍童‧万见仙千代「松永弹正在大和造反」的报告后──

「这样啊。」

说了这么一句话,信奈默默看著天花板好一会儿,一动也不动。

聪明伶俐的美少女侍童‧万见仙千代是关白‧近卫前久秘密组成的反信奈势力所派来的卧底。

谎称信奈命令对良晴下达「杀死黑田官兵卫之妹」指示、挡住直接来到本能寺见信奈要求上诉的良晴并将他赶回去,这全部都是仙千代所为。

为了从内部逐步破坏织田家,得到信奈信任的仙千代不断使出各种离间计。

过去近卫前久曾经尝试用铁炮暗杀信奈。

不过却失败了。

信奈自身所有的天运、精神力,还有随侍信奈左右的名医‧曲直濑贝尔休、毒药师‧松永久秀。

他发现要突破这些障碍直接暗杀信奈过于困难,因此便放弃了这个手段,并改用长期战,以软刀子杀人的方式慢慢压迫信奈、藉以营造出让信奈身败名裂的契机。

然而,信奈还未能察觉近卫前久的阴谋与仙千代的真实身分。

近卫前久乍看之下只是个黑齿、白脸,没什么用的麻吕。

而且为了再次统一曰本,信奈目前正在尽心尽力复原已经荒废的大和御所。

日本历经百年战乱而被忽视的足利将军家已经不是这个国家的领导者。将大家遗忘的大和御所当成统合后新生日本的象徵,这便是信奈的盘算。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立于朝廷顶点的关白竟然预谋除掉自己,更不会想到这个关白竟然愚蠢到如此地步。

「自称新将军、毛利家拥立的足利义昭似乎持续向各国大名及分散各地的织田家武将寄送书信。」

为了逼使信奈更加疑神疑鬼,仙千代继续说:

「松永久秀应该是接受了足利义昭邀其谋反的煽动了。往后各地可能都会发生同样的叛乱吧。」

信奈束手无策了。

之前因为浅井长政的黄金骷髅头,信奈已经被生母土田御前彻底讨厌了。

尽管信奈没有印象,不过她还是命令良晴杀死了黑田官兵卫的妹妹,背叛了良晴还有官兵卫。

再加上她被有如第二位母亲般仰慕的松永久秀放弃。

(弹正曾经背叛我一次,可是那个时候她是为了测试我的器量才会试著谋反看看。这次却不一样。看来连弹正都舍弃我了。)

心中没有涌现愤怒。

(率先背叛同伴的是我,这是我自作自受。)

眼泪簌簌地流不停。

失去生父后,也失去了身为义父的斋藤道三。

与生母间产生了无法修补的鸿沟,代替母亲的松永久秀、无可取代的相良良晴,还有一同梦想大海彼端的黑田官兵卫,现在都一个个失去了。

(下令杀死官兵卫位在播磨的妹妹,良晴会放弃我是正常的;可是为什么连弹正也背叛我?)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呜……呜、呜呜……」

信奈坚强的内心终于崩溃了。

信奈不知道,此时仙千代正暗自心想(没想到她的心意外脆弱,如此一来她就完了)。

「公主大人,我列出了可疑家臣的名册,还请从松永久秀开始整肃吧。」

仙千代所准备的整肃对象一览表上写有相良良晴、明智光秀、柴田胜家、丹羽长秀、泷川一益等人,罗列了织田家杰出家臣团的中心人物。

尽管这份是仙千代预先准备好、打算等时机成熟才上呈的名单,不过她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在这么凑巧的时机谋反。

只要透过织田信奈的手肃清织田家的家臣团,就可以让织田家彻底溃灭──这招比暗杀织田信奈本人还具有决定性杀伤力。仙千代脸上浮现出得意的微笑。

「……这、这样啊。」

「请下令处分那些叛徒!」

「……可是……」

信奈相当犹豫

写在那份表上的名字全都是自尾张‧美浓以来无可取代的伙伴。

她知道自己犯下非常致命的过错。

就算如此。

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

「公主大人,为了巩固织田家的支配体制,应该早日肃清所有危险分子!如果不趁松永久秀谋反的现在采取行动,那就为时已晚了!」

「……我办不到。」

「不行,如果现在不做,公主大人就会被杀!不管是相良良晴也好,织田四天王也罢,他们每个人都接受了足利义昭的提议,企图从公主大人的手中夺走天下啊!」

「……这……不可能。」

「我手中握有证据。」

「……这不可能……不可能啦!」

仙千代咬牙切齿地想。

明明只差一步了。

都已经被逼到这个地步,却还是无法舍弃对家臣的信赖吗?

「柴田胜家等人对相良良晴被任命为攻打毛利的总司令官一事感到妒忌。」

「不可能有那种事,我不信!」

「得到出头机会的相良良晴却未经许可在播磨擅自雇用名为山中鹿之助的美丽公主武将,成天过著酒池肉林的生活。」

「……欸?」

仙千代似乎察觉到信奈的弱点了。

就是这个。

相良良晴的谣言。

不知道为什么,信奈并没有像对待其他家臣般全面地信赖相良良晴。

她对相良良晴的好色习性特别多疑。

尽管听来有些可笑,不过仙千代决定要从这点进攻。

「山中鹿之助是曾经仕宦于出云尼子家的浪人,并为了复兴尼子家战斗至今。她那英姿飒爽的美貌堪称出云第一。而且,山中鹿之助──她的胸部比公主大人还要大多了。」

「胸、胸部!?」

有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之这招有效。

「相良良晴对山中鹿之助提出卖肉体这个条件帮她夺下出云,而鹿之助也为了复兴家门而允诺成为相良良晴的宠妾。自此之后,两人就沉溺彼此的肉体。」

「……那、那、那只猴子……!」

「不知道为什么,山中鹿之助似乎对自己成为其貌不扬猴子的禁脔感到陶醉不已,而相良良晴更是众所皆知的好色鬼。」

「我、我、我在替官兵卫位于播磨的妹妹感到痛心疾首时,那个家伙竟然把那、那、那种女人拉进帐营里面大摸特摸胸部……!」

仙千代内心暗叫不好。

原本织田信奈灰心丧志的瞳孔不知为何燃起了熊熊怒火。

她的气力就此复苏。

造成反效果了吗?

早知道应该用松永久秀谋反的话题才对。

服侍织田信奈没多久的仙千代还未能掌握住信奈复杂的内心世界。

「公主大人且慢。比起相良良晴应该先处理松永久秀!她已经发兵而上、即将攻入京都!如果现在舍弃京都的话就会正中反贼的下怀。请在本能寺做好准备迎战松永军吧!」

「不过……我的手边只有侍童与少数旗本众,没有能够作战的兵力。」

「可是松永久秀正无情地一路杀来,一旦逃跑就会沦为全天下笑柄的。」

「……」

信奈已经失去求生意志了。

正常来说,这种情况就算是忍辱负重也应该逃走才是──

辜负播磨、遭到弹正抛弃的我已经失去天下人的资格了。

另外,良晴在茶室袭击我还有十兵卫的事情姑且不论,他也在播磨露出了好色鬼的无良本性。

「──事到如今没办法了。」

信奈终于发现自己心中有著一个难以填补的缺口。

(没有受到母亲大人疼爱的我心里有个大洞。我不知道何时会在情绪激昂的情况下做出什么残暴的行径啊。)

都不重要了。

失去弹正与良晴、辜负人又被人背叛,天下已经不重要了。

天下就让给跟我不同、备受母亲疼爱、为人正直的十兵卫吧──

正当信奈打算开口放弃一切时。

「喔!呵呵呵呵!竟敢阻挠本宫进入房间,真是群无礼侍童啊!」

一个谁都没有料到的人物突然闯进信奈的寝室。

「碍事!」

「滚!」

「不准进来!」

那位人士一个个将前来拦阻的侍童用华丽的回旋踢踹开。

「喔~~呵呵呵!信奈,你好啊。身为征夷大将军的今川义元来探望你啦!今、川、义、元!」

是的。

她是闻名天下的伪将军‧今川义元。

仙千代设下的数道防线全被义元用极度华丽的回旋踢强行突破了。

不禁让仙千代尖声惨叫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是谁?本宫是来跟信奈聊天的。」

「可恶,只差一点了。没有人叫你来,滚回去!」

「这可不行喔!」

仙千代一跃而起,结果侧腹却「啪!」的一声被义元优雅的回旋踢击中。

「今川流蹴鞠术秘奥义『白鸟风流圆舞』!太嫩了,侍童小姐。」

仙千代惨叫一声,一头栽在拉门上。

信奈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你你你来做什么?我没找你喔?」

「就算你没找我,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来。本宫是征夷大将军耶!」

看到义元展开扇子高声大笑的模样,信奈站起身来大吼说:

「……一切都完了!真正的将军已经回国,大家都认定是我烧毁上京,猴子还出轨背叛我,话说回来,就是我命令猴子处死播磨的妹妹啊!我真的变成第六天魔王了!已经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在大吼的同时,眼泪又跟著流了下来。

「弹正会抛弃我这种人是理所当然的!天下布武已经失败了!」

义元闻言又再次「喔~~呵呵呵」地高声大笑。

「先缓一缓,本来因为你茧居在本能寺半步不出,所以便来探望一下。信奈,你真的打算完全放弃天下布武的志业吗?」

「因为我辜负了同伴,被他们抛弃了啊!我受不了孤独一人走在霸王之路上嘛!」

啪!

信奈倒在地上。

她被义元重重甩了一巴掌。

「……!?」

「信奈!你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软弱?在桶狭间之战时那个威风凛凛的你到哪去了?」

义元生气了。

「不论被人笑是傻瓜、遭到误解,都能够毫不在意地朝著自己相信的道路往前冲,那个时候的你是真正的英雄豪杰!现在稍微变得了不起后却龟缩、在这间寺里整天抱怨哭得半死!你真的是那个织田信奈吗?」

「……义元……」

「你……打倒了本宫!你用自己的手、自己的勇气代替了今川义元,将统一天下的宿命掌握在自己手中喔!只凭少数兵力打倒了率领大军的本宫喔!可是现在──」

信奈的眼中逐渐恢复活力。

「你却打算不战而逃!本宫绝对不会认同的!」

对啊。

我应该总是一马当先冲在前头的人。

即使没有人理解我。

或许我邂逅了良晴、被他吸引,又受到道三、弹正有如女儿般疼爱后,曾几何时我失去被人叫做「大傻瓜」时的气概了。

(或许我一直想要得到良晴、弹正的爱,在品尝过被爱的幸福后,我在不知不觉间忘记了自身命运要用自我意志来开拓的信念了。)

从京都那场大火后心中一直满是迷惘的织田信奈此时终于复活了。

她找回了自我。

不过有件事。

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的事。

「我辜负了猴子。当我窝这间屋子的时候,不知何时顺口说出要他处死官兵卫位于播磨的妹妹。只有这件事……」

这件事深深刺伤了信奈的心,让她变得自暴自弃起来。

不过义元却说:「喔~~呵呵呵,真是个笨蛋呢。」,将其一笑置之。

「尽管相良良晴一张猴子脸,不过却是本宫认定为天下第一的男人!他不可能会遵守那种愚蠢命令的!」

「……!?」

「那个人绝对不会杀害女孩子!信奈,难道你不信任良晴吗?」

「……这个……」

「相良良晴他可是个不管我是织田家仇敌并救我一命的男人。

全天下屈指可数、无药可救的好色鬼!就算是幼女,他也一定会救啊!」

「──也对呢……!」

没错。

就算是我下令,只要那是错误的命令:良晴就绝对不会遵守。

良晴的身边也有身为智者的竹中半兵卫。

那两个人不可能唯唯诺诺地处死位于播磨的妹妹。

「为什么我会迷惘呢。我相信猴子──我相信良晴!」

「是啊,那个男人也信任你喔。那种命令一定是哪里有错。」

「是的!就是那样!」

曾几何时,信奈开始害怕、畏惧失去良晴的爱。

于是犯了过错。

变得胆小。

变得被动。

应当用自己的双手抓住一切。

抓住天下、抓住良晴。

还有松永久秀,也要再次挽回她的心。

信奈心中的黑暗终于被驱散了。

「人生二十年。」

她唱起了《敦盛》。

那是在桶狭间与今川义元决战前所唱的《敦盛》其中一段:

人生二十年,

与天地长久相较,

如梦又似幻;

一度得生者,

岂有不灭者乎?

信奈换上过去在尾张带著犬千代她们在街上游行时的那套傻瓜装,离开了房间。

腰间围著虎皮、系上葫芦。

「就是那股气势,信奈。守在这座本能寺里等死不像是你。带上侍童与旗本众出战吧!和松永久秀在战场上面堂堂一战吧!」

「……义元,我不会感谢你喔。我已经帮你建造二条城了。」

「本宫也不会为二条城的事情道谢喔,身为将军,收下他人之城是理所当然的嘛。喔!呵呵呵!」

「所以呢?我准备要与弹正交战,不过你也要用将军大人的身分参战吗?」

「呜,痛痛痛痛……本宫老毛病又犯了……先回二条城啰。」

「等一下~~!?」

义元像一阵风似的跑出走廊逃走了。

明明讲了那么多帅气话,她还真是讨厌战争呢。信奈不禁感到傻眼。

「把马牵来!」

她穿著傻瓜装扮,一边前进、

一边对侍童们下达出战命令。

「公、公主大人,请稍等!」

「仙千代!召集全体侍童和旗本众!准备与弹正一决死战!」

「遵、遵命!」

「弹正的军队目前在哪里?已经进入京都了吗?」

「在奈、奈良与兴福寺的僧兵交战,意外地拖了很久。」

「咦?兴福寺?」

真奇怪,信奈大感疑惑──如果她不理会僧兵即刻进入京都袭击本能寺,穷途末路的我早就该死在这座本能寺里了。

她不气松永久秀,也没有怨恨她。

信奈仍然将久秀当成母亲仰慕。不论是她对待信奈有如亲女儿时露出的慈爱笑容,或是因为爱得太深而不惜使用毒药迷惑自己的那份危险母性,种种的一切都让信奈感到爱。

久秀在金崎撤退时救过自己性命的恩德,她绝对不会忘记。

为什么她会再次背叛,信奈想问清楚理由。

如果是因为她对信奈的器量失去信心,那就向久秀证明她的看法是错的。

总而言之,现在只能在战场上面对面才有办法对话了。

「万见仙千代,就由先发言的你做前锋!」

「啊?我没有实战经验,实在难以担任前锋的大任……」

「是前锋喔!我也会站在前线,和我一同作战吧!」

「……是、是的。」

「倘若你有军事才能,就拔擢你为一军之将。」

信奈的意志力已经完全恢复。

信奈的心境会如此迷惘,尽管仙千代的各种手段也有影响,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上京大火中恶鬼释出的瘴气。

要是土御门久修操控的鬼再次用瘴气袭击信奈的话,或许状况就会有变,不过这就不是仙千代的管辖范围了。

一旦遭到那股瘴气缠身就无法轻易排除。

受害者的身心应该都会逐渐被侵蚀。

仙千代完全没有料到那个英勇的织田信奈竟然可以重振精神。

天下人的精神强度果然不得了。早知事情会如此,应该无视主人「不要轻易尝试暗杀等手段,应该打长期战慢慢腐蚀织田信奈内心」的命令,并趁著织田信奈丧失意识的时候亲自动手暗杀的。

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织田信奈的精神力相当强悍,她与生俱来的天运也非比寻常。

恐怕就算要暗杀她也会以失败告终吧。

仙千代只能够暗自决定「找机会让这场战争吞噬掉织田家」。

「遵命,本人万见仙千代舍命也会建立战功!」

「这样啊。」

人数单薄的直属部队自本能寺离开、前往战场。

「目标是大和,是奈良!」

恢复成傻瓜装扮的信奈单枪匹马冲出去,仙千代一干侍童也急忙跟在信奈的后头。

若是骑马狂奔,花不到一天就可以从京都赶抵奈良。

就因为这样,信奈难以理解,为何松永久秀要浪费无意义的时间在兴福寺等地,进而错失了可以直接杀死自己的良机。

不过同时这也让信奈得到了再次原谅松永久秀的机会。

久秀曾经与道三有过一段情。

尽管因为两人年纪相差有点多,最近众人在私底下甚至怀疑起「道三是露璃魂(萝利控)」这种说法。

信奈不想杀掉松永久秀。

然而,近卫前久等人在信奈周围所设的陷阱并非只有万见仙千代。

织田信奈有如阵风般在大和街道上急驰,穿过了稻荷山,并到达京都与奈良间的大湖巨椋池,此时她们遭到一个巨大不明物体袭击。

信奈与侍童们都停了下来。

马匹感到畏惧,不敢前进。

「是你──!」

没错。

从巨椋池底浮上来的巨大不明物体。

是恶鬼。

是在上京大火中现身,使信奈染上瘴气的那只鬼。

当时它只不过是有如幻象的影子。

连发出的声音都不是很明确。

可是不知何时,恶鬼的幻影获得了发达的红色肌肉、外型诡异的肉体。

它的脸上没有皮肤。

眼球、脸上的肌肉全部裸露在外。

它口中发出人类的声音。

年轻男性的声音。

是带著莫名悲哀,但却充满仇恨的男人声音──

「置身于我的瘴气中竟然还能再站起来啊,织田信奈。那时放的怨念还不够吗?」

信奈突然发现(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仙千代在信奈背后偷偷窃笑(恶鬼正在成长!光靠这点兵力打不赢它。织田信奈,你就这样碰到瘴气被杀死吧!)。

擅长降妖伏魔的阴阳师,半兵卫不在这里。

可以面不改色与怪物战斗的柴田胜家、丹羽长秀也不在这里。

能言善道、或许会想出计策以化解危机的相良良晴也一样。

在上京时被偷袭过一次。

不知道该怎么与对方战斗。那东西不是武士,甚至也不是人类。

可是信奈不能再输了。

不能再输给这种连真面目都搞不清楚的亡灵──!

我绝对要闯过这道难关给你们看!

信奈将畏缩的侍童们拋在脑后,单枪匹马地冲向恶鬼。

「不要阻挠我!我一定要见到弹正!」

恶鬼发出哭号:

「织田信奈!这次一定会把你的心,拖入毫无光明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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