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卷之七 各自的最终战

筑前·太宰府,岩屋城。

高桥绍运和立花道雪二人已经被逼入绝境。

为了迎接从立花山城前来支援的援军,高桥绍运鲁莽地打开了城门。然而,最终只有立花道雪率领的三十九人进入了岩屋城。这么点援军对于危在旦夕的岩屋城而言自然是杯水车薪。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在入城的时候,立花訚千代和她养的那只鸡,被锅岛军俘虏了。

「城里的人听着!现在无条件放下武器,打开城门投降! 如果你们不从的话,这个小女孩和这只鸡就性命难保了! 」

「呜,可恶!父亲大人,不要为了誾千代而投降! 如果拱手让出岩屋城,连立花山城也会被夺走!那可是宗茂的城池 … ! 」

「咯咯咯!」

抓住立花道雪的爱女,再用她的性命来赚开岩屋城的城门,毫无疑问,这都是锅岛直茂早已计划好的。

在高桥绍运打开城门迎接援军入城的时候,锅岛直茂利用两军交战的混乱之机,派叶隐忍群抓走了誾千代,以及她养的那只鸡。

「哎呀呀,还不投降吗?不愧是支撑大友家的修罗们啊。那么,就先拿这只鸡开刀吧。我的黑猫好像饿了呢~」

「喵…~」

「咯咯咯咯咯咯?!」

「不、不许伤害它!要吃的话,就从誾千代我开始吃吧!」

「不好意思。我家猫虽然食荤腥,但是是不会吃人类的小孩的。嗯,这只鸡看起来很美味的说~在我的黑猫把它吃掉后,该怎么处置你呢~」

「老头子!难道我们就在这坐看誾千代被处刑吗?!我不管了,我要下去!打开城门!」终于按捺不住的高桥绍运怒气冲冲地下令开城,却被情绪更加激动的立花道雪制止住了。

「混账小子!我们在这里坚守是为了什么!是因为相信宗茂她们能从本州及时赶回来支援我们!这座城里的七百六十三个人,每个人都是怀抱着这样的信念在决死奋战!就因为……一、一个孩子……难道能就这样葬送了吗?!包括我自己,也做好了踏上黄泉的准备!」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女儿去死,老头子!誾千代她还只是个孩子!」

「……绍运。在将宗茂过继到立花家之后,我就命令她,‘要为公主大人而死’,把她亲自送上了战场。现在的我,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女儿,开门向锅岛直茂投降?我没有资格这么做!作为一个武士,作为你的朋友,我也绝对不能这么做!女儿啊,对不起了!我是不会投降的!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死去的,今天,为父就在这里和你一起玉碎!」

「说的好,这才是我的父亲大人!」

「立花一家都是疯子吗?!你们父女耍疯性也要有个限度!南无三!」

(宗茂,看来我们父女俩今日就此永别了。我也要陪着这个老头子一起玉碎。很遗憾,不能看到你脱下男装出嫁的样子了,对不起。)高桥绍运叹了口气,暗自下定决心。

「这群疯子。看来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做不到了。全军,准备发动总攻——」

就在锅岛直茂准备下令秋月种实的部队对岩屋城发动总攻的时候,传令兵脸色大变地冲进了营帐。

「公主大人,大事不好!西军的部队已经通过博多港,正向太宰府源源不断地涌来!」

「你说什么?!」锅岛直茂噌的站起身来。

「岛原的有马晴信!长崎的大村纯忠!平戸的松浦党!附近的西军水军众全部倾巢而出了!」

「这、这不可能!东军方面不是已经派遣了村上水军封锁博多港了吗?西军怎么可能会从那里登陆?!」

「负责封锁博多港的确实是濑户内海的海贼王——村上武吉所率领的村上水军,但他们已经归顺了西军方,不,准确来说是大友方!」

「叛变?!怎么会…那个不可一世的海贼王…」

「并不是叛变!是因为在本州进行的关原合战在一天之内就分出了胜负,西军获得了胜利!毛利两川已经和织田家缔结了和平,从关原撤军了!小早川隆景殿下向村上水军下达了命令‘战国之世已经终结。天下人·织田信奈已经颁布了总无事令,九州的战争必须终结!’因此,村上水军就…….」

锅岛直茂无言地跌坐在地。

怎么可能,一天就结束了………而且,织田信奈仅凭自己的力量就击败了上杉、武田和毛利两川?这样一来,大友军的主力岂不是很快就会回到九州了……?

可恶,明明就差最后一击,大友家就……

锅岛直茂紧咬着牙,仇恨的烈火在她的内心激烈燃烧。

然而,在听到天下已定的消息后,锅岛直茂的部下们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锅岛殿下!虽然很遗憾没能摧毁立花家,但是战争已经结束了!」、「值得庆贺一番啊!」、「中央诞生了一个新政权!时代变了!」、「以后再也不会有战争了!谁要是挑起战火,谁就会被讨伐!」、「西军的土地用来封赏功臣好像不太够吧?这样一来加入东军的大名们可就惨了!」

而锅岛军的足轻们此时也早已人心浮动,不少士兵已经收拾行囊离开了营地。

确实,对于他们而言,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最重要的,他们没有义务被锅岛直茂的私怨所驱使,做自取灭亡的事。

而那些与相良良晴和黑田官兵卫解除过的九州修罗们,也从他们那里切身感受到了时代大潮的变化。

锅岛直茂无言地坐在军帐中。整个营地因为瞬间流失了半数以上的士兵而显得有些空荡。

这时,最后的使者出现在了锅岛直茂面前。

那是一个身材极为高大魁梧的男人,但此刻,男人因为满身的创伤,不得不在两个男人的搀扶下才能勉强行走。搀扶他的,是百武贤兼和有马晴信。

而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肥前之熊」,龙造寺隆信。

「哈哈哈哈哈!吾的妹妹啊!吾到现在为止一直都在束缚着汝!但是!用血染红了九州的修罗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吾应该把龙造寺家和佐嘉城交给汝了!吾可不允许汝就这样抛下整个龙造寺家!看,吾还活着呢!大友宗麟为了结束杀死弟弟的轮回,特意抛弃旧怨,放了吾一条生路!既然宗麟能做到,汝不可能做不到!吾的妹妹哟。现在已经没有敌人了!今后,汝还要照顾满身创伤的吾!现在再也不会有人妨碍了。一起回佐嘉城去……!」

锅岛直茂的眼睛湿润了,嘴唇也在微微颤抖着。最后,她像是解除了什么附身似的,开口道:

「……我明白了。如您所愿,兄长大人。」

锅岛直茂丢掉了手中的短剑,紧紧依偎在龙造寺隆信的胸前。

锅岛直茂的复仇战,结束了。

作为对龙造寺隆信的交换,立花訚千代回到了岩屋城中。

「太棒了!宗茂赢了!不愧是我的丈夫!听说宗茂你在和‘东国无双’本多忠胜的单挑中大胜对手,还救出了相良良晴!真是史无前例的大胜利!对了,把立花山城还给我!~」

「咯咯咯咯咯咯!」

「真的?!宗茂赢了?!真不愧是我儿子,不,我女儿啊!嘿,老头子,快看!锅岛直茂撤军了!没想到这座城里的七百六十三人都顺利活下来了,南无三!」

「绍运你这笨小子,会不会数数!现在已经不止七百六十三人了!除了誾千代中途被抓走不算,别忘了我这三十八人的援军!」

「这样啊。那加起来就是八百零一个。哎,怎样都无所谓了。不过臭老头,你下次要是再给我这么胡闹的话,我就不会再给你揩屁股了,知道吗!」

「来召开宴会吧!为我们的‘西国无双’好好庆贺一番!」

「唔,唔,天下第一军师…….Simon,在岩屋城救援中闪亮……登场…….!咦,人都哪去了…….?」当黑田官兵卫率领的大军到达岩屋城时,城外已是空无一人。连续不断的强行军和在船上的颠簸,导致官兵卫的睡眠严重不足。在得知小早川隆景只用村上水军就摆平了战事时,官兵卫立刻倒头大睡了起来。

*

在龙造寺隆信的劝说下,锅岛直茂中断了对岩屋城的攻击,撤回了佐嘉城,向织田信奈表达了归顺之意。此外,锅岛直茂还派出叶隐忍群兵分两路,分别向阿苏家当主·阿苏惟将和统率八代的东军士兵的总大将·甲斐宗运同时传递了「立刻停战」的指令。

随着在九州的东军总大将·锅岛直茂归顺织田信奈,东军在九州的势力也宣告瓦解。

在叶隐忍群给甲斐宗运带来了停战的消息时,甲斐宗运正在稻荷神社把岛津岁久逼入绝境。

在甲斐宗运讨取岛津岁久之前,战争本身就已经如梦幻般消失了。

但是甲斐宗运并没有停手的意思。

「现今留在八代战场的东军势力,只剩下宗运大人您和您的长子所率的军队了!在八代集结的其余东军势力,都已经接到了停战命令,主动撤军了!也请您这边立刻停火!」

然而甲斐宗运拒绝了这个命令。

「我不会撤退的。为了

贯彻对主家的忠诚,我要一路攻进主城,再一把火烧掉这个古麓城,和八代一起玉石俱焚。」

「宗、宗运大人,您说什么?!」

「你这家伙,是阿苏家派来的使者吗?」

「不,不是,在下是锅岛公主手下的叶隐忍群的忍者,是奉命来传达停战指令的……」

「这样的话,如果接受了你的劝告而撤退,就是违背主命。我的主君并不是锅岛直茂,而是阿苏家大宫司,阿苏家第二十代当主·阿苏惟将。我是守护阿苏家的修罗,除了主君的命令,我谁也不听从。」

「可是如今阿苏惟将那边我们也派去了使者!那个人知道,再打下去阿苏家就会灭亡,所以他是不可能再让您继续战斗下去的!」

「请转告我的主君。我死之后,甲斐家的家督之位就由我那不肖的长子·亲英继承。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直是我家主君的心腹大患。而且,今后的九州也将新的变化。九州已经不再是修罗之国了。时代已经抛弃了我这种只知道战斗的疯狗。虽然我不清楚我那不肖子能否适应新的时代,守护好阿苏家,但我知道,如今我除了一死之外别无他途。」

「亲英只是因为怕你所以才老老实实的。他的内心被你所带来的恐惧控制住了。因为他的父亲,是个只要主君下令,就能手刃亲生儿子的阿修罗。如果你在这里死去的话,他会变成比你还要疯狂的疯狗!越是胆小的人,在被恐惧附身的时候越是会无法抑制自己的斗志。而要是甲斐家的当主投降的话,阿苏家也会一起灭亡!」

「啧。岛津岁久,虽然现在站都站不起来,嘴皮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利索嘛。」

就在甲斐宗运打算朝因脚部受伤而无法动弹的岛津岁久掷出暗器的时候。

「甲斐宗运!难道修罗除了战斗至死就没有别的路可走吗?别开玩笑了!我不会让你拉岁久酱做垫背的!」

察觉到了岁久正处于危机中的岛津义久,端着种子岛火枪冲了进来。

「如果宗运叔叔死在这里的话,义阳姐就不会幸福了!冲啊犬童,一定要阻止宗运叔叔!」

「吼!」

骑着一头熊的姬武将·相良德千代。

为了拯救一心求死的甲斐宗运,也为了救出筋疲力竭的岛津岁久,德千代策熊扬鞭,向着甲斐宗运直直地冲了过去。

尽管自己也负伤在身,但对甲斐宗运而言,杀死这三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然而,甲斐宗运只是保持着拿着暗器的架势,一动不动。

岛津岁久。岛津义久。相良德千代。干的真是漂亮啊。如果,如果我那四个儿子能像你们三个表现得那么团结的话,我也不会亲手杀掉三个儿子了。

甲斐宗运其实并不忍心杀死眼前这三位姬武将。——修罗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果杀了相良德千代,就会在相良义阳内心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就像甲斐宗运的长子·亲英那样。

我知道,无论自己杀不杀这三人,自己的命运也已注定。既然修罗已然成为了历史,倒不如在这里,以败军之将的身份,被这三人取下首级,就此一了百了。毫无疑问,主家·阿苏家一定会向已经成为天下人的织田信奈投诚,从叶隐忍群传来的消息也可以轻易推断出这一点。既然这样,还不如把罪责都揽到自己头上。阿苏家背叛大友家,加入龙造寺家也好;在关原之战的间隙袭击守备空虚的八代、人吉城、萨摩也好;即使接到命令也不肯停战也好,都是我甲斐宗运为了称霸南九州的一己私欲,违背主命,犯下让无数士兵白白牺牲的罪愆。这样一来,就能以自己的消亡换来阿苏家的存续。这才是最适合我的结局。甲斐宗运想。

但是。

事先就知道仅靠命令是无法阻止甲斐宗运的锅岛直茂,采用了一个计谋来阻止甲斐宗运。

「父亲大人!能在今后剧变的日本保护阿苏家的,只有您了!光靠我这不成器的样子根本无法守护阿苏家,还会让甲斐家和阿苏家一起灭亡!父亲大人,您是唯一能和西军方的相良家、岛津家、大友家斡旋的人选!除了父亲大人以外没人能够守护阿苏家!既然您当初遵从主命杀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那现在为什么要违背主命,一心求死?!父亲大人,请不要辜负您自己的人生!」

甲斐宗运的长子·甲斐亲英。

「宗运,对不起…….没有你,阿苏家就无法存续到今天。尽管如此,身为阿苏家当主的我却一直对你心怀忌惮,愚蠢地想要让甲斐家和阿苏家一起陪葬…….我,我在加入东军的时候就已经隐居,把家督之位让给了弟弟。从此以后,就请你来辅佐我弟弟,继续守护阿苏家。请你再一次把阿苏家从灭亡的命运中拯救出来吧,拜托了!请你不要再讨伐相良德千代他们了,我已不再是阿苏家的当主,也不再是你的主君。如果你恨我的话,就割下我的首级来平息你的愤怒和悲伤吧,求求你救救阿苏家!」

以及被叶隐忍群带来,早已舍弃了阿苏家当主的阿苏惟将。

甲斐宗运像一尊雕像般钉在了原地。

「呜哇,不好,岛津义久,快把你的火枪拿开!不然宗运叔叔要被你打死了!」

相良德千代察觉到岛津义久的种子岛火枪已经点着了火绳,慌忙伸手去制止岛津义久。

「啊啊啊啊,不知不觉我已经按下扳机了!」察觉到异常的岛津义久在千钧一发之际调转了枪口。

子弹擦着甲斐宗运的墨镜飞了过去,将他的墨镜打落在地。

「…….我已经…不再是修罗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杀一个人。」

甲斐宗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义久姐……不习惯的事就不要做啊。你的枪法‘好’到差点就让自己变成大恶人了。」岛津岁久又恢复了一脸淡漠的表情。「哎呀,这回又做不成恶人了……我的枪法看来还有待长进啊…如果是家久的话……」岛津义久抱着头,一副懊丧的模样。「如果是家久的话才不会干出走火这种糗事」紧接着岁久又是一句犀利的吐槽,「啊痛痛痛痛痛痛!果然我的脚还没好!」

「岁久酱,小心」!

眼见试图起身的岁久摇摇晃晃地又要栽倒下去,这时,一支熊掌伸了出来,及时地接住了岁久,骑在犬童背上的相良德千代将岁久也放到了熊背上。

「太好了,宗运叔叔!这下又能和义阳姐见面了!诶?摘下墨镜的宗运叔叔,眼睛好可爱啊!是吧是吧,犬童!」

「吼!」

「…….如果你想再见到义阳的话,就给我闭嘴。」

「嘿嘿嘿,我可不怕哟?毕竟宗运叔叔已经立誓不再杀人了~」

在八代的战争,结束了。

九州战线就此落下帷幕。

*

而在另一边的奥州·山形战线。

有着「奥州的关原」之称的,山形的长谷堂城合战,忽然间迎来了终焉的时刻。

负责山形·奥州攻略的越后军武将上杉景虎眉头紧皱地盯着不远处的长谷堂城。

本以为自己率领大军一到,大小城池都会望风而降,可没想到向来强大的越军却在这个小小的长谷堂城碰了钉子。守城的最上军士兵人数虽少,却战意高昂,击退了越军一次又一次强大的攻势。

而就在战局陷入僵持的时刻,传来了「伊达军将在不久后前来支援」的风闻。与此同时,直江兼续的使者也送来了情报。

离开关原后,负责越军殿后的直江兼续派出了手下的轩辕众,他们巧妙地利用了地势,快速地穿越了越后和越中的山地,将关原合战的战况及时地送达到了山形。

然而对于上杉景虎来说,这样的情报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怎么会?明明只要上杉军平定山形,再占据出羽,义姐·谦信大人就会成为真正的天下人,可她却……?!」

「谦信大人在关原输了,骗人……这绝对是骗人的吧?!为什么?谦信大人从来都是战无不胜的!她怎么可能,会输掉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战斗?!这不可能!」

在反复盘问了信使后,上杉景虎这才知道,上杉谦信竟然为了拯救自己一生中最大的仇敌·武田信玄,而放弃了天下人的宝座,不仅如此,她还为了治好武田信玄的病,将她体内的寄生虫转移到了自己体内。景虎清楚,上杉谦信虽然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但也重情义到了极点。过去,为了拯救甲斐的百姓,上杉谦信主动为宿敌的武田信玄送去了盐。但是这一次,她竟然为了武田信玄舍弃了「天下」,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健康,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上杉谦信大人已经承认了织田信奈‘天下人’的地位。现在天下已经平定,我军应尽速撤军。立刻与敌方停战。」这是直江兼续的口信里的最后一句话。

尽管上杉景虎无法接受,但兼续的口信,毫无疑问是上杉谦信授意的。

「…….明明还差一点点,就……可恶,谦信大人到底怎么了?这样一来,她一辈子所坚持贯彻的‘义’,不就无法得到回报了吗……?!」

「你退下去吧,辛苦了。」上杉景虎摆了摆手,信使随之离开了了军帐。

在思索了片刻后,她召集了军中所有的将领。

「这场战争,我军已败,尽快与最上家缔结和平,然后全军撤回越后…….」在勉强地挤出这几句话后,上杉景虎倒在地上哭了起来。

而另一边,长谷堂城的最上军也已经到了极限。

总大将·最上义光在开战不久后就被火枪打伤,是义光的妹妹·义姬及时赶到,接过了义光的指挥权,人数本就不多的守军才能团结一致,发挥出坚韧的战斗力。然而,长谷堂城本就是个小城,再加上面对数倍于己的大军连日猛攻,守城的兵士们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紧要关头,直江兼续的轩辕众,伊达家的黑胫巾组,真田昌幸的猿飞佐助等各家忍者,都向彼此的主家传去了关原合战的战报。

决定天下归属的关原之战,在一天之内就分出了胜负。

上杉谦信、武田信玄、毛利两川在和织田家达成和平协定后就撤出了关原,德川家康在解除武装后也被信奈所原谅,并没有被追究责任。

织田信奈已是能号令天下的真正霸主。

据悉,以西军身份赶往关原参战的梵天丸,在结束了和织田信奈的会议之后,正率大军从关原向山形急速赶来。

「什、什么……梵天丸她,没有在关原和织田信奈争夺最后胜者的宝座,就率军回山形了吗……?」

「…终于醒过来了。嗯?是阿义!我们得救了!没想到我这一晕过去战争都结束了。啊,我肚子饿了!有鲑鱼吃吗?」

在和上杉景虎的战斗中因被火枪击中头部而一直昏迷不醒的最上义光,在听到妹妹·义姬的声音后立刻一骨碌坐起身来。虽然被火枪击中了头部,但幸运的是,子弹被坚硬的头盔挡住,嵌在了义光太阳穴的位置,义光才避免了脑袋开花的结局。

「啊,兄长大人?你还活着吗?真是的,在关键时刻还掉链子,居然在打仗的时候昏了过去,你知不知道这场仗我们打的有多艰难?既然现在已经醒了,就赶快起来!」

「阿、阿义啊。你能不能像刚才那样,在我耳边再说一次‘哥哥,不要死啊啊啊’,让我听听你那可爱的哭声呢?如果能的话,我的人生就了无遗憾了!求你了!」

「我、我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你一定是听错了!」

义姬一脚把还在叫喊着「我好幸福啊,阿义!我今天头一次想感谢梵天丸那个小鬼啊啊啊啊!」踢开,一边塞给了义光一根香蕉。「信浓没有鲑鱼,但这个,是佐助带来的,南蛮传来的香蕉,你吃一根吧。」

「嗯?这是什么水果?唔…虽然长相很奇怪但味道还不错?不过话说回来,阿义,梵天丸那小鬼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她是想回来救你,但她这么做,不是白白浪费了夺取天下的绝好机会吗?!」

「刚刚不是还说要感谢梵天丸吗?现在怎么又开始埋怨起她了,兄长大人?」

「因为她看不清形势!为什么她要老老实实地去救相良良晴?!她完全可以先按兵不动,等到西军和东军在关原拼到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坐收渔翁之利啊!只要她能够乘虚而入,把岐阜城、清洲城这些地方都占据的话,天下人的宝座无疑就是她的囊中物!换做是我肯定会这么干!既然这小鬼选择把阿义你放在山形不管,为什么最后又要把天下让给织田信奈?!」

「…那是我要说的台词,最上义光殿下。为什么义姐,不,谦信大人她,要把即将到手的天下让给织田信奈?!……要知道,当时越后军已经杀进了织田军的本阵,只要讨取了织田信奈,胜利就是谦信大人的了……可是,她为什么要选择去救自己最恨的武田信玄,就算牺牲自己也在所不辞?谦信大人一直以来为了维持世间的‘义’而战,最后却落了个不得好报的下场,我不能接受!」

兄妹二人的谈话被一个突如其来的人打断了。

是上杉方的和平使者来到了最上军本阵。

出人意料的是,担当使者的,正是上杉景虎本人。

在庄内防御最上军的进攻时,上杉景虎一直遵从着直江兼续的命令行事。但出兵入侵山形,则完全是她个人自作主张。因此,为了承担责任,上杉景虎决定亲自出使最上家。

在踏入最上军本阵前,景虎就已经做好了被最上兄妹杀掉的打算。但此刻,她的内心想着的却并非自己的安危,而是对谦信一连串举动的不解和痛惜。

「…….北条姐姐已经被逼至小田原城,走投无路了。现在谦信大人和武田信玄她们都败给了织田信奈,织田信奈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天下人。这样一来,北条姐姐已经被孤立起来,北条家不久后也要灭亡了……」

「那个小鬼,总是喜欢半途而废!」最上义光露出一副被愚弄的表情,忍不住高声咒骂,「既然想来山形救阿义的话,就不要做出那种‘两边果实都要拾起’的愚蠢决定啊!」

而前来交涉的上杉景虎也一副无心谈判的样子,只是自顾自地为自己的义姐·上杉谦信和亲姐·北条氏康两人的命运不住地唉声叹气。

义姬只是在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人。

过了一会儿后,心情稍稍有些平复的义光对佐助吆喝道:「喂,小鬼,再给我一根香蕉。」 「可、可那是我的份啊!」义光不管佐助的抗议,拿起一根香蕉大嚼起来。

义姬悄悄来到依旧沮丧不已的上杉景虎身边坐下,轻轻抱住了她。

「上杉谦信也好,梵天丸也好,她们一定是找到了比胜利更重要的东西,上杉景虎。虽然上杉谦信再也不是战无不胜的‘军神’,但她依然是一位真正的义将。比起在战场上的胜利和荣光,她选择将慈悲和‘义’贯彻到底。或者说,她最终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请相信她的义心。她最后一定会对北条家伸出援手的。」

「义是……比胜利更重要的东西么……」

「嗯。我想,正如她赋予了你人生意义一样,那些曾扶持着她越后男人们,甚至是武田信玄,他们同样赋予了上杉谦信在这世间战斗、生存下去的意义。而上杉谦信正是通过与相良良晴的相遇,才重新认识到了这些。」

原来如此……上杉景虎掏出自己一直放在怀中的兔子布偶,凝视着它。那是一只已经有些破旧的布偶,上面还画着三个瓶子。

当初,自己以北条家人质的身份第一次见到上杉谦信的时候,正是谦信给了自己这个兔子布偶。以前自己并不了解它的意思,原来,这三个瓶子指的是宇佐美定满、直江大和以及长尾政景,这三个以不同方式支持、关爱着谦信的男人。同时,这三个瓶子,也是宇佐美家的家纹。意识到了这些的上杉景虎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在义姬怀里痛哭起来。

「好了好了。谦信姑且不论,如果梵天丸那小鬼也找到了比天下更重要的东西的话,感觉会捅出更大的篓子。就这样带着奥州军和黑胫巾组到处乱跑,也不知道她到底打算干些什么…….嘛,毕竟这家伙身上流的是阿义的血。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就不允许任何人阻止。就像阿义你当初不顾一切地和那个南蛮人坠入爱河一样,给我们出羽最上家可是造成了不小的骚动啊……算了,这事就不提了。」

(要么是整个天下,要么是相良良晴,这小鬼还真敢对织田信奈提要求。不管怎样,这小鬼还真是喜欢被人宠着的感觉。如果是玩笑还好,可那小鬼却对那个相良良晴百依百顺,要是她认真起来就糟了…而且再过不久,孤立无援的北条家肯定会派来使者请求与伊达家结盟,如果梵天丸这小鬼再玩性不改地闹腾一番的话,事情可就闹大了…)

要知道,正是伊达家的第九代当主伊达政宗向镰仓的关东公方竖起反旗,导致了震动东国的「伊达政宗之乱」,现在,历史到底会不会再次重演呢?

最上义光不禁为梵天丸的命运担心起来。

「真是的。这小鬼,虽然托她的福伊达家的领土扩大了不少,但她毕竟是顶着与‘伊达家中兴之祖’·伊达政宗一样名字的人,可不能给这个名字泼上污水。」

也许是那样吧。毕竟那孩子就是喜欢恶作剧。说不定她真的会在东国大闹一场,但是不必为此担心哟,兄长大人。义姬笑着说。

「不久之后织田信奈就会召开‘天下布武’的会议,对各路诸侯进行赏罚了吧。在各地大名面前,想用甜言蜜语把那位天下人糊弄过去是不可能的。说不定伊达家会因为那小鬼受到严厉的惩罚,哎……」

「不会那样的哟。相信无论是谁遇到那孩子,都会对她倍加疼爱吧。因为没有人比那孩子更渴望他人的关爱啊。」

「切,反正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谁让你平时不多疼那个小鬼一点……」

义光一边啜饮着杯中的酒,一边把视线投向远方。

*

在远离日本本土的一个南海小岛上。

小岛的南北方向各有一座火山,一眼望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本州的富士山。而岛上的居民,就生活在两座火山之间的平地上。

这里几乎完全与世隔绝。发生在遥远本土的战火,丝毫没有波及到这个小岛,岛民们一直过着和平而宁

静的生活。

然而,最近,岛上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男人每天都会坐在海边,向海的那边眺望着什么。

关于这个男人的来历也颇为蹊跷。

一天,一位自称「五右卫门的使者」的红瞳忍者,将一位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男人带到了这个不与世人来往的小岛上。男人的出现自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他到底是谁?为什么突然来到这个岛上?围绕着这个男人的身份,岛民们议论纷纷。

有人说,他是个身份高贵的贵族,也有人说,他是个拥有好几座城池的大名,是被部下背叛,才流落到这个岛上的。

而那个把男人带上岛的「五右卫门的使者」,据说是接到了名为「五右卫门」的忍者的指示,要把这个男人带到世人罕知的地方藏匿起来,才来到了这里。确实,这个小岛距离日本本土过于遥远,至今都没有人从本土漂流到岛上过。落武者狩们也不可能找到这里来。(译注:落武者狩,指专门抢劫、杀害流浪武士的农民)

不过,无论他先前的出身门第如何,岛民们都不会在意。男人每天什么也不做,除了每天来到小岛南边的海滩,用他那宛如天上流云般澄澈的眼眸望着海的另一边。岛上的许多姑娘们都被这个神秘男人的形象所吸引,有人供给他食物,还有人主动为他包扎伤口。

一开始,岛上的男人们对于这番景象愤怒不已。「他要是敢对这里的姑娘们出手就把他丢进海里喂鱼。」然而,一段时间后,那个男人并没有做出任何不端的行为举止,反而对每个接近他的人真诚以待。岛民们也渐渐被男人所打动,「真是个高尚的人啊。」无不对他交口称赞起来。尽管被岛民们视为「贵人」,但这个神秘男人却不摆任何架子,甚至还经常和岛上的孩子们一起玩耍。

在璀璨的星空下,男人向孩子们讲述起发生在战国日本的,扣人心弦的征战故事,在火红的炉火边,男人将「蜂蜜蛋糕」,一种从南蛮传来的,用牛奶、鸡蛋和蜂蜜做成的点心的做法教给孩子们。向岛上的孩子们分发美味的蜂蜜蛋糕,就是男人每天的任务。

渐渐地,岛民们接纳了这个神秘的男人,有不少人还和他成为了朋友。

一天,男人像往常一样,坐在海滩上眺望着海平面。一位时常见到这副光景的老人走到了他身边,下定决心问道:「请问,为什么你总是向海的那一边眺望呢?」

男人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我经常想着,总有一天,我的女儿会从海的另一边,来到这个露璃岛上来看我。」

「又来了。不管我告诉你多少次,你总是记不住。这个岛不叫露璃岛,而且,我也没听说过有这种奇怪名字的岛。」

「这个岛的名字,叫八丈岛。」

「原来是这样。抱歉,因为这个岛太像我心目中的极乐净土了,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取了这个名字。」

老人默默点了点头。

男人的视线又回到了海面上。

老人在心中默默许下了一个愿望。

总有一天,你的女儿一定回来到这个岛上来看你的。

在此之前,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健康长寿。

我等岛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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