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卷之六 决着

「上杉谦信。阁下身经百战,未尝一败,乃是天生的军神。若在战场上以刀剑比试,织田信奈她绝无胜算。可是……即便关原大战是西军的败北,织田信奈也是会在乱世画上休止符后以新秩序重筑日本之人。时代已经发生剧变,南蛮诸国已经迎来大航海时代,‘世界’的地图正在被不断刷新,于此时代,她才是这个国家真正所需要的人。谦信,你一味想要去恢复古老的旧秩序,结果只会让乱世永无休止下去。旧秩序之所以会崩坏,必定有其崩坏的理由。你若在这里杀掉她,战火必将在日本重燃……若必须要以某人的首级来结束这场战争的话,织田信奈的挚友兼左膀右臂——我大友宗麟的首级,任君来取。」

丰后的女王·大友宗麟,传闻中她乃大友家的嫡子,却被继母所排斥,连生父也几番要将其废嫡。在「二层崩塌之变」中她失去了双亲,在世人对其弑亲的怀疑中继承家督之位。那之后,因为家臣的不断造反与毛利家对九州的用兵不断地失去弟弟。北九州六国女王之姿君临镇西,却同时彻底对乱世绝望,在南蛮的传教士劝诱下打算于日向建立支利士丹的新王国。

对于以重构日本旧秩序的为「大义」的上杉谦信来说,大友宗麟乃是热油与水般的存在。

毗沙门天信仰与支利士丹。

即便信奉的神明天差地别,然而谦信也能察觉到宗麟身上一定也承受过诸多苦难。乱世,同样吞噬了宗麟的许多亲人。宗麟所背负的「弑父」之污名远比武田信玄那将父亲放逐的指责要重得多,也残酷得多。不去战斗,当毛利大军兵戈扫荡长防时,世人皆唾骂宗麟畏元就如虎,对继承周防大内家的弟弟见死不救;选择战斗,今山一战又一位义弟死于非命,被龙造寺隆信枭首——

对于这位有着「丰后女王」、「北九州六国女王」等诸多光鲜头衔少女来说,「荣耀」往往是与「家人」等价交换的。面对着似乎永无止境的内忧与外患,宗麟拼尽全力抗争后的结果是大友家的领土越扩张,身边就越是有至亲之人永远地离开。即便再怎样取得战争的胜利,六国之内仍没有一处得到真正的安宁。走投无路的宗麟只得寄心于天上的王国,祈求着有朝一日能逃离这战国乱世无休止杀伐争斗的死循环。

一心想要建立支利士丹王国的宗麟、坚信自己乃毗沙门天化身并为此而战的谦信、乃至于北陆的一揆众,所有人无不是为了生存而不得已拿起了武器。这乱世给人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绝望、痛苦与悲愤,常人若不信仰凌驾于这一切的神明,怕是便无法继续战斗下去了吧。本猫寺也好,支利士丹也罢。百姓自不必多说,就连大名武士们也不得不依靠那些虚无缥缈的「神明」。这便是自应仁之乱起百余年间由无数苦难之人所汇成的浮世像。

然而……即便如此也依旧有着饱经磨难却依旧不肯借「神明」的存在为依靠,立志要在这世间重建「人的国家」的开拓者们。先是武田信玄,然后有织田信奈。

宗麟因为与相良良晴的相遇选择放弃了建设支利士丹国家的梦想,决心继续活在「现世」。所以将自己的一切托付于织田信奈「树立新生日本」的「天下布武」之愿中。不惜冒着腹背受敌的风险将大友军几乎全部的兵力交给黑田官兵卫,甚至在此刻甘愿为信奈献出自己的性命。

上杉谦信本人也是同样,有了同相良良晴的邂逅才第一次从「毗沙门天」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两个人都从相良良晴那里得到了可以以一名凡人少女的身份存在下去的「未来」。

「……上杉谦信,宗麟是支利士丹,依照教义不能自绝。那么,就请用你的这把刀……取下我的首级吧。织田信奈的性命,由宗麟的首级作交换。宗麟曾经想要在日本的国土之内建立支利士丹国家,这是对这个国家旧秩序无可辩驳的颠覆,甚至威胁到了日本的独立……而且还将自家的军队交予织田信奈,让他们在关原参战……以上这些够当上西军的主谋了吧。动手吧,上杉谦信。宗麟也一定就是为了这个时候才活到现在的……」

谦信看着大友宗麟身后的织田信奈,已是泪如雨下的后者沉着头低语着,似乎是在说如果你要是死了那我也不可苟活之类的话语想要阻止大友宗麟的决意。这二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才仅仅是在昨夜。一夜之间两人就已经成为了无间的挚友,简直就像是谦信她自己与武田信玄那般,在户隐社中相遇的瞬间就已经结下了难以分割的友谊。

「我与织田信奈,虽然各自的出生地——丰后与尾张天各一方,但灵魂从很久以前便交织在了一起。替我们结下羁绊的那位大人名叫沙勿略,是一位从南蛮远途而至的已故之人。沙勿略大人亦是亡国之民。战争使他失去了国家、失去了故主、失去了家人,所以他选择了舍去现世尘惘,以天主的信仰者身份走完后半生。可是无论怎样去信仰神明,沙勿略大人内心的伤痕始终也无法得到治愈。南蛮诸国的王和所谓的冒险者们都将信仰当做侵略他国的武器和篡夺权力的工具,周而复始。冒险者们所到之处,国破民死,罄竹难书。沙勿略大人就在这矛盾中痛苦地挣扎着,而后只身来到印度,又抵达了Japan。而就在这世界尽头的岛国上,那位大人邂逅了一名少女,她有着能超越信仰心的,身为‘人’的坚韧意志力。在那位少女的眼中所见的,是属于世人的崭新‘未来’……并且那并非只属于日本。沙勿略大人坚信,织田信奈即便对于全世界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从必死的命运中将织田信奈保护下来,把世界引导至那原本不会走向的‘未来’……这应该就是留给宗麟最后的使命了吧……至今为止宗麟一直都是在逃避着,从死亡的恐惧中逃避、从战争的恐惧中逃避、从负罪的恐惧中逃避……第一次……可以为了他人……为了朋友而实现些什么了。」

上杉谦信不由得回想起了很久以前为复兴关东与关白·近卫前久一同发起的「义战」。京城的足利将军家势力日渐衰微,一介陪臣松永久秀反而逐渐开始弄权专横。关东的足利公方、上杉管领亦是因「下克上」的怪物·北条一族而先后灭亡。

近卫前久以南北朝时期的那位曾亲入奥州、引东国之兵上洛同足利尊氏对抗的年轻公卿·北畠显家为榜样,自己也亲临关东,想要通过就任「关东公方」,以平定关东之事来重振室町幕府与大和御所的威信。前久一介公卿手中无一兵半卒,所以他希望依靠上杉谦信的支持以其麾下的越后武士来奠定自己在关东的影响力。

然而令他大失所望的是,面对这个来自京城位高缘正的藤氏长者,没有一家关东武士愿意承认前久「支配」的正当性。而上杉谦信那在唐泽山城下身先士卒的英姿、那卓越无比的「武」才是能令他们甘愿俯首的存在,相比之下近卫前久的名门血脉就显得一文不名了。前久与谦信的关东远征终究在屡屡受挫中难以为继。以关白的身份站在东国武士顶点,希望籍此实现「公武合体」的二人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过于超脱了这个时代,亦不为世间所容。

(旧秩序的崩坏是因为秩序本身过于陈旧……但若仅仅令其恢复到原点,乱世将永无休止……)

信仰本猫寺的无数北陆一揆信徒们也是同样的理由。

乱世不平,乃能者不在其位。因为足利幕府自身便已混乱不堪,在其体制下受尽苦难的民众们才会一个个将希望寄托在本猫寺所供奉的神灵身上。谦信内心清楚这帮北陆一揆信徒并非是以战争为目的,所以即便父祖皆被其所害,她也仍然扼制内心的心魔没有赶尽杀绝。

由于关东远征的失败,近卫前久对那些不认可自己关白身份的武家报以深深的仇恨,「第一次信奈包围网」便是在这份怨念当中由他结成。然而就是这个当初为了剿灭织田信奈燃起一起执念之火的近卫前久,如今竟让也认同了织田信奈的「天下布武」的构想、认可她才是真正能挽救大厦将倾的日本之人,不仅为其奔波四方、甚至曾说出要将相良良晴收为义子继承关白职位这种话。

(在关东受挫的时候我就应该学到教训了,是什么又让我不敢去直视那个事实?一味想要恢复旧有的体制并不会让乱世终结,我空有「义」与「慈悲」的观念,却没有一丝一毫为建立新国家所需的具体设想。这原本并非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就连那个为了设计关原大战舞台千机百虑的智者小早川隆景也无法描绘出的画卷。所以即便她先于东军的所有人上洛也没有要夺取天下的念头,而是以「天下人身份的勘定者」自居。让日本重回正轨、建立一个与南蛮诸国平起平坐的国家,拥有这等眼界并实际为此付诸行动的人万中无一,所以战火才久久不见消弭。当初见到安土城的繁荣景象时我心里就应该已经清楚了,在大航海时代,能有令这个处在「世界」片隅的战国日本如何重换新生的明确构想之人只有织田信奈。如果没有相良良晴在,恐怕她就会为了令「日本再生」这一目的不择手段,成为燃尽整个国家的第六天魔王的吧。但是历史并没有走向那一边。现在的她既怀揣着义、又有着慈悲之心,甚至还能正大光明地接受来自某人的爱恋。所以身为「北九州六国女王」的大友宗麟才会甘愿代替

她献出生命。)

宇佐美定满所一直说教的「义战」最终的完成形态会不会就是在这里将胜利让给织田信奈,让我败于她呢?

不对,为了我的「义战」,已有太多的人献出了生命,为了那些殒命在关原的东军将士们,为了……信玄,我也绝不可以那么做。信玄她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可赌上了一切,不顾满身疮痍仍然战斗到离关原的胜利仅差一步之遥,天下人之位必须是她的……一定非她不可……

另种截然相反的思绪正在割裂谦信的内心。无论是与信奈的友谊还是同信玄的友情,要让她必须舍弃一方,谦信实在无法做出选择。如今的谦信已经无法再对信奈动手了,就像她曾在川中岛大战中同样没能讨取信玄那般,更何况还有大友宗麟挡在信奈身前。

「我……我……没有办法做出决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会这么软弱……‘战无不胜的军神’什么的……太虚幻了……我……我比在这关原之中的任何人都要软弱……此刻,就是决定日本这个国家未来走向的瞬间,我却无法下定决心,我谁也选择不了,为什么……!」

「那不叫软弱,谦信。因为你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来吧,遵循你的内心,日本的‘未来’将会是由你来把胜利握在手中。」信奈轻声地说道,「你没有必要因为选择了武田信玄一事而承受什么负罪感或者手下留情。与信玄五次大战川中岛的你完全有资格那么做。来吧,上杉谦信。不要伤及到宗麟,对我动手吧。」

上杉谦信历经大大小小战役数十场,战即胜,从不知何为败北。

因为她相信在这乱世当中只有作为胜者才能将「义」与「慈悲」赠与他人,一旦落败,那自己就无法再去为其他人带去任何东西了。

谦信自己的脑中并没有这种明确的意识。

她也并非是陶醉在胜仗的荣耀中无法自拔。

仅仅是处于她那「以武功拯救苍生的转轮圣王必须是无败才行」的执念罢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谦信她也察觉到了:在真正的「义」与「慈悲」、真正的「爱」之中并不存在所谓的「胜利」与「失败」。只有当一个人超脱了战场上的胜败二元论,他才算得上是拾取到了所有的结果,并且给予他人。

「不败」的我,其实从另一面来理解便是从不何真正的「给予」。

而织田信奈虽然战败,却可以将这些反予胜者。

不,不对。其实我也是知道的。先前的手取川之战明面上是平局,而织田军之后撤兵被世人视为是战略上的败北。但实际上只有我与相良良晴,以及直江兼续才知道的内情:我其实已经在手取川败给了相良良晴了。在开始对相良良晴产生恋心的瞬间我就已经败给了他。仅仅是相良良晴没有选择「取胜」,没有从我这里夺走「不败」而已。这是那时他没有拿走「胜利」,并赐予我真正值得珍视的生命时教会我的。那一刻我也察觉到了,这是从宇佐美定满、那里、从直江大和那里、从长尾政景那里、从无数人那里得来的意志与思念——

(我的这条「命」,并非是为了在战场上不败而存在的。是胜了我的相良良晴,是他用「胜利」作为交换替我换来的。而现在我却要用这条命为关原之战的胜利做宣告,取下织田信奈的首级吗——)

此时的谦信,已再也无法挥动战刀,豆大的泪珠不停地从她那迷茫的面颊上滴落。

此时原本跟随在谦信身后一同登上山顶的真田「双子」终于甩开了森长可的死缠烂打、满身是伤地冲进了大阵中,对着谦信道出了武田信玄此刻真实的情况:

「谦信大人!我主信玄大人的躯体被‘虫’所侵,健康每况愈下,余下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主公她的现在的状况可能已经离开不了战场中心的那座八幡神社了!」

「突入进神社内的明智光秀已经被刚刚撤下的我武田军骑兵团团包围,她似乎是想在那里死战到最后一刻,将主公让还给四天王。然而主公眼下的状况,身子怕是一下也不能动了。稍有不慎都会彻底撒手人寰……」

真田「双子」的声音打断了谦信的思绪。长期以来一直萦绕在心中的那份不祥的预感当真成了事实。信玄此刻,生命正在被「虫」所吸噬。尽管心中无比担心着信玄的安危,但谦信却无法将其表露于色。一旦表露出私情,那就相当于是否定掉作为「上杉谦信」而不停战斗的所有时光,这是谦信无论如何也不愿舍弃的。宇佐美定满、直江大和、长尾政景、柿崎景家、武田信繁、初代猿飞佐助、加藤段藏,还有那些无数的倒在武田与上杉死斗中的将士们,他们所有人的面容无时无刻不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谦信不想让他们的死变得毫无价值。

听着信玄的生命犹如风中残烛的「双子」的诉说,谦信想要回答些什么,但所背负的责任感令她窒息,声音无法发出。

而就在这时,正在山脚下与织田家北陆方面军鏖战的直江兼续派来汇报战况的使者出现在了真田「双子」的身后。

「竹中半兵卫突破了我军的‘壁垒’!马上就要抵达这里了!」

「!!」

就在北国街道的柴田胜家、丹羽长秀等将把越后军主力牵制在正面战场之际,竹中半兵卫令佐佐成政由北天满山侧迂回行军,后者直接出现在了布防在北国街道上的越后军背后。混乱之中,由前田利家趁机杀开一条通往笹尾山的血路,柴田胜家与丹羽长秀也把握时机犹如怒涛般冲垮了防线,开始朝着山顶进发。

「谦信大人!这里随时有可能遭到袭击,要下决断请尽快!!」

这一战报令谦信难以置信。北天满山方向之所以没有设置像斋藤朝信那样的防御,是因为那里由一处可称之为湖泊的「池寺池」将两处完全间隔开来。湖上没有渡船,想要向天满山迂回包抄,必须得一直绕道到南天满山处。可这样一来直江兼续不可能不会察觉到异动,并且有足够多的时间抽出兵力解决别动队的偷袭,根本不会造成如此这般混乱,以致于防线被突破。

事实也的确如此,直江兼续的防线表面上固若金汤,但「百密」终有那「一疏」。半兵卫因为从北陆战线的急行军,身体状况已经无法再继续指挥一职。然而似乎是犬千代让给她的虎皮帽上的余温让半兵卫的病症稍稍转好了一些。她命令佐佐成政以及其麾下的黑母衣众全员弃掉头盔战甲,每人仅带一柄长刀潜水游过池寺池。因为佐佐成政跨越白雪皑皑的山岳千里行军的事迹太过出名,她那「登山武将」的绰号令直江兼续想当然地将警戒线局限在了陆地上。

而同样的,在对笹尾山发起冲锋的那一刻起谦信的注意力就全部放在了织田信奈对武田信玄安危的顾虑中,她忽略了池寺池这一死角。但即便如此,越后军也并没有败北。笹尾山的织田本阵已经沦陷,谦信只需向前一步就可以取走西军总大将织田信奈的性命。可同样的,给越后军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究竟是应该讨伐织田信奈,宣告东军的胜利,还是选择一条相反的路呢?

(信玄的生命现在正被她体内的「虫」所吸噬,而我却不能有所动摇……倘若我在这里放弃战斗、丢掉胜利,那那些为我不惜从越后越中跋山涉水来到关原奋战的将士们又该怎么办?)

「直江大人另有向主公的谏言:‘谦信大人的心中应已有决断!大人真正需要选择的并非是什么「胜利的荣耀」,而应该是「义」、「慈悲」与「爱」!以及能向他人「给予」这件事!若是谦信大人在此迷失了自我,即便取得了天下,大人一生也将只会陷入无尽的懊悔当中,最终一切都将失去!兼续我不愿意看到那样的谦信大人!我军之后的进退兼续自会妥善调度,请大人宽心!’」

「兼续……你……」

这时,另一个人出来挽救了谦信即将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心——

一直负伤昏迷被信奈背在身后的泷川一益此时睁开了双眼。同时,谦信的目光也与她相合。

(这孩子——?!)

一益的手轻轻地触碰到了谦信的脸颊上。「他心通」的能力让谦信一瞬间感受到了眼前这位尚且年幼的少女感受到的种种痛苦——被枪击中的伤痛、被乱世愚弄颠背流离的痛,以及两位姐姐隐藏在心中的痛,和经她的能力感受到的所有人的所哀、所怨——而一益也同时洞悉了眼前这位有着「军神」之名少女的过往:作为肌肤没有颜色的「白色之子」降生在春日山城的那一日;随宇佐美定满学习钓鱼,同时被教授「义」的含义的那一日;从直江大和那里习得了「慈悲」,随后被劝谏遁入空门的那一日;一直疏远着谦信的父亲在与北陆一揆众作战时战死的那一日;为了挽救父亲的魂魄许下「谎言」,又立誓要将「谎言」变为「现实」,成为真正的毗沙门天的那一日;长尾政景娶了替自己出嫁的姐姐阿绫的那一日;还有与武田信玄的相遇、已经成为了「天下人」却依旧摆脱不了复仇与下克上轮回命运的「不幸之人」——三好长庆、为了守护三好长庆,将一切伤害她的人一个不剩地排除,甘愿背上「毒妇」骂名的松永弹正、关东远征的半途而废、川中岛、山本勘助谋划

的「啄木鸟」战术、「车悬阵」、信玄最为珍视的妹妹——武田信繁战死沙场、无论是关东还是川中岛,都未能如愿功成,越后国人的种种不满最终爆发的那一日;宇佐美定满前去暗杀被叛乱分子选举为头目的长尾政景,自己也与其同归于尽的那一日;知晓了长尾政景其实并未抵抗宇佐美定满,明知对方是抱着来除掉自己的目的也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对方的邀请一同于湖中泛舟垂钓的那一日;直江大和在得知了两位台前幕后一同支持培育着谦信的男人竟然同时殒命,如同失去魂魄一般一病不起,最终他的死讯由直江兼续之口传达到谦信耳中的那一日。而今天则会是那个一直以来渴望着被父亲承认、被父亲关爱,以致让「成为天下最强」变成诅咒一般挥之不去的梦魇,却也从未放弃过追求它的武田信玄,生命之火燃尽的日子。

无论是谁,所有人都渴望早日脱离乱世的苦海,在苦难与迷茫中拼命追寻着希望。可到最后自己也不曾真正拯救过任何一个人。战斗、战斗、再战斗,所到之处望风披靡。自以为能将「义」、「慈悲」与「爱」允与世人,然而事实上却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己根本不懂得什么才叫真正的「给予」。悲哀、痛苦、绝望,心脏似乎马上就要痛得裂开了。

在使用了瞬间能力共有上杉谦信半生后,一益的眼中流出了一珠眼泪,乌黑的瞳孔中映照出了谦信雪白的面容。

「上杉谦信,你己经很努力地战斗过了。你也赢了小奈。无论是谁也不会苛责你的选择。你真正应该直面的是你自己的内心。不要在意其他人,把你自身最真实的想法,大声讲出来吧。不要轻言细语,呐喊出来吧。你希望眼见着自己的挚友就这样永远地离开吗?

「你比任何的人都要强。来吧,就像阿良一直做的那样,拾起所有的结果吧。你一定可以做到的。」说完,一益露出了澄澈微笑。

谦信,对着自己的内心,说出了自己真正愿望——

「……上天、不管上天期盼着怎样的命运……我……我也不想让织田信奈死去!也不想让武田信玄死去!我要让战国乱世就在今日终止!为此……我……我要……!」

就在这个瞬间,谦信放弃了战斗,将这个已经唾手可得的胜利,放弃了。让自己选择了败北。为了让织田信奈实现「天下布武」的理想,也同时为了挽救自己无可替代的挚友·武田信玄的生命。

「织田信奈。是我败给你了。你才是货真价实的‘天下人’。」

言罢,放生月毛调转马头,带着谦信冲出大帐,朝着笹尾山下的八幡神社一骑绝尘。信奈立刻下令手下不要去追,但是在命令传达到之前那些刚刚突破与越后军纠缠织田士兵们早已挥枪朝谦信刺去,可谦信胯下的放生月毛一跃而起,守护着谦信继续向山下奔驰。就这样,一人一骑转眼间已抵达中央平地,向着神社的方向继续冲刺。刚刚完成奇袭任务的黑母衣众别动队此时仍然还在山脚不远处,佐佐成政远远看到谦信单骑的身影顿时错愕不已。所有人都被谦信身上发散出的「斗气」所震慑,身体无法去靠近她。那是一位虽是肉身,却在渡过百八烦恼与修罗道劫后终于到达了「神佛」一般崇高境界的武将身姿。谦信仿若无人之境,她所踏之路让黑母衣众的队伍一分为二。

谦信宛若流星一般,单人独骑顷刻间便横穿了半个战场,径直来到了八幡神社的本殿前。

四天王中唯一还有指挥能力的高板弹正命令武田骑兵将本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见谦信赶来,向她深行一礼:

「您果然还是来了呢。感激不尽……」

本殿当中已经进退维谷的明智光秀仍然不肯束手就擒,她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战斗到最后一刻。光秀也不想在搏斗中连累到病重的信玄,但即便她打算将信玄送出殿外,可此时的信玄已恶化到身体禁不住半毫挪动。而光秀同样担心着还在苦战中的织田信奈与相良良晴的安危,哪怕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她也不肯自己退出大殿,就这样与殿外随时可能杀进来的武田骑兵们胶着对峙着。

除她之外,殿中之人还有侧抱着信玄身体,通过不停地对话想要留住她意识的津田信澄。

以及——曾经无数次阻拦在上杉谦信面前,她一生的仇敌;

武田信玄。

上杉谦信下马走入殿内,光秀也并没有阻拦,默默地退到一边。

谦信从信澄怀中缓缓地接过信玄的身体。好轻啊。怎么会这么轻?信玄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无比消瘦。谦信不愿意去相信,在付出那么多惨烈牺牲,只差一步就可以一子定音赢得「天下」的那个赤红色的身影,如今会变得如此脆弱不堪。而那个本该在岐阜城之战就被信玄所斩杀的津田信澄也还活着,甚至为了能让信玄的性命多延长几分而尽力呵护着她。

果然,你还是那个仁慈到天真的家伙啊。

与她邂逅、对她憧憬、因她憎恨、同她战斗,这便是我的青春啊。和她在川中岛度过的日日夜夜,才是我生涯的意义。我、无可替代的、挚友啊……

「谦信……酱……你这丫头……把胜利……和天下……都……拱手让人了……吧……真是……无药可救的……大傻瓜呢……」

没错呢。谦信在心里回答道。

「……最后一刻……还能再见到你……太好了……这样……我就没有……可遗憾的……了……谢谢你……谦信……酱……」

「不,信玄酱。你不会死的。就算上天注定了死期,我也绝不会认同那样的‘命运’。我要让你,活下去。」

「虫儿」们,聆听我的声音——

谦信对这寄宿在信玄体内的若言难以察觉到的微小生物们轻诉着。

谦信自幼便可以与棕熊和青鸟们交流,她时常会与动物们传递情感。尽管谦信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纯真无垢的自己,但谦信坚信既然能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熊,那一定也可以传达给「虫子」们。即便已经回不去那无忧无虑的时光,但只要用心去感受,就一定可以再一次与生灵沟通、挽救面前的她。年少时,于亲不知子不知悬崖,为了拯救父亲为景而创造出来了「毗沙门天」。可即便如此,父亲也没能得救。自那日起,谦信她就励志要成为能拯救万民于水火的真正的毗沙门天,一直奋战至此。

然而现在的她已经不再需要这份「毗沙门天」的力量了。

——我要将我的身体,赠与她——

「于此人身体内筑巢的‘虫儿’们啊,世间生灵,若不夺取其他生物的性命将无以为继,你们的行为是没有任何过错的。你们也只不过是在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而努力着。只不过若是令宿主丧命,你们的生命也将迎来终结。想要持续地存活下去,就听我的话,从这个人体内出来,寄宿进我的体内吧。我曾登临过高野山、在春日山的毗沙门天堂内终日修行密教之法,我绝不会在之后除掉你们、一定可以共生下去的,我向你们保证。我与你们至少还有数年可以一起存活下去——来享用我的身体吧。」

语毕,谦信将自己与信玄的双唇交合。她能感受到,在信玄的身体里筑巢的「虫子」们正逐渐转移进谦信体内。

这时。

吸食着武田信玄生命烛火的大地,断开了命运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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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满山战线上的角逐,现在终于要落下帷幕。

德川本阵为了歼灭被困在伊势街道上的相良良晴军仍然死死封锁着从伊势街道连接关原中部战场的出口,其兵力已不满万。而与其交战的黑田官兵卫、石田佐吉等西军军势已暴涨至三万有余。浅井长政所派出的先锋·朽木元纲为首的增援部队与在南天满山正面·松尾山山麓布阵的宇喜多直家「倒戈西军」一事奠定了胜局。黑云压阵遮天蔽日,纵使德川善战,面对压倒性的兵力差,防线也终究难以为继下去了。

笹尾山上的上杉谦信已经冲入了织田信奈的本阵,讨取敌方总大将分明是易如反掌,然而越后军却顷刻间唐突地崩坏掉了。于中部战场布下车悬阵的武田旗本也因为明智光秀军的拼死奋战,阵型的旋转变得愈发迟缓。茫然地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预感到大势已去的本多正信瘫倒在地。胜机顷刻间被颠覆,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武田信玄的身体终于撑不到东军胜哄呐喊的那一刻了吗?而上杉谦信战无不胜的越后军又究竟为何会突然间崩溃?

「若是公主再有百万石,不,哪怕只多五十万石的领地也好啊!」

若德川本阵拥有两万的兵力,那么本多正信有信心将黑田官兵卫和石田佐吉的西军三万人马顶出伊势街道。仅仅拥有三河、远江两国却要谋得「天下」,这便是德川家致命的短板。

现在对于德川来说最后的救命稻草就是南宫山上俯视伊势街道的吉川元春两万大军。东有长宗我部元亲、本多忠胜、藤堂高虎众部全力奋战,西有德川家康本阵步步为营,部队被山路抻得细长的相良军不得不将仅有的兵力放在两端。倘若此时吉川元春挥师而下从侧面冲击的话,相良军必将被碾成齑粉。德川军的任务便是在勇将吉川元春取下相良良晴首级之前充当这「大瓮」

的「盖子」,这样起码南线的胜利会由东军取得,亦能影响到整场大战的走向。本多正信深刻地明白要借他人之手来盗取天下绝非善策的道理。眼前将德川本阵逼到绝路上的石田佐吉与黑田官兵卫等西军援兵本该会由松尾山上小早川隆景从其身后进攻,然而由于宇喜多军突如其来的倒戈导致隆景此刻仍然被锁死在山上无法脱身。即便已有信使将宇喜多直家已被小早川隆景旗本众所击杀的战报传来,可余下的宇喜多军仍然没有因此而溃散,松尾山上仍无一兵一卒下到山脚的大路上。眼前发生的种种皆与本多正信认为的「理所应当」的战况分析背道而驰,常理显然已不适用于此地。

「……最后决定胜败的是人的「感性」……公主,您是对的……」

被正信看做「东军最后的希望」的吉川元春军终于抵达了南宫山下的伊势街道,不消一刻相良军便会彻底覆灭,可却在这时——

「哈,哈哈哈哈!Here we go!吾乃奥州霸者!默示录中的凶兽——邪气眼龙伊达政宗!赶上啦!终于赶上啦小十郎~!全军立刻由伊势街道进入战场救出相良良晴!敌人乃是土佐长宗我部!山阴吉川元春!还有德川家的那个谁!作为对手足够分量了!他们所有人都只顾着眼前的相良良晴军,对身后没有一丝防备!现在正好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龙骑士团!奥州毛虫军团!岑他们没做好准备前进攻呀啊啊啊~!」

栗尾山之东,又一位姬武将率领着奥州、关东的大军以全速向着南宫山下疾行而至。在真田一族的上田城下铩羽的梵天丸伊达政宗受到真田的追击边逃边向着关原急行军,终于在大战收尾前的最后关头赶上了谢幕演出。本多正信仰天长叹,她先前从武田方得来的情报是:「伊达军在上田城遭到前所未有大败,恼羞成怒的伊达政宗被真田家死死钉在上田城下绝对无法按时抵达」。是伊达政宗反过来利用了自己大败的战况瞒过了武田家的情报网了吗?即便果真如此,传闻中作为桀骜不驯的野心家、觊觎「天下」的第三方势力,她也应该不会放过伺机掌控中央的机会,十有八九会将「天下要冲」的兵家重地——岐阜城据为己有。就连如此巨大的诱惑也没有动摇她救援织田信奈与相良良晴的目标吗?哈、哈,一败涂地——

「龙骑士团团长洁潘娜·洛露苔丝参上!从背后进军虽不符骑士精神,但是领队的是梵天丸也就没办法了!蒲生,给我豆沙饼。」

「喂!相良良晴!!你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啊!怎么被人困在山谷里被打得快要溃不成军啦?!!你丫是故意想让义姐大人输掉这场战争是吗?!!你这什么三流的指挥啊!!换成是我怎么可能会……不行,发火容易折寿……」

「噢啦!奥州毛毛虫军团,冲呀!毛毛虫是绝不会后退一步的最强生物!不要退缩!不要畏惧!不要回头!」

「相良良晴殿下!片仓小十郎也来啦!公主她宁可不顾在山形陷入绝境的母亲大人也要赶到关原的决意,我等伊达家臣绝不会将其白费!全军前进!!」

真田一族原本是可以把梵天丸牵制在上田的,即便是梵天丸放弃了与真田的对垒向西行军,真田军也是有条件紧咬着伊达军不放,拖慢其行军速度的。然而真田家的内部却发生了巨大的变故,真田一族实际的开基之祖,亦被称作「真田之母」的攻弹正幸隆于战斗胶着之际忽然重病倒下。为了照料幸隆,女儿昌幸、信幸以及幸村都暂时离开了前线回到了母亲的身旁。幸隆是与另一位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军师山本勘助齐名的武田家重臣,而现在,两位军师都已离世,这也便是武田家失去竞争天下筹码的瞬间。伊达军在真田家诸女皆不在城上督战时突然撤军,没能第一时间观察到战况的三女昌幸强忍着悲痛,连母亲的葬礼都来不及操持,立即命令全部真田家的士兵出城追赶伊达。然而,就是这几乎微不足道的空白期,决定了伊达与真田的命运。

梵天丸抵达关原的时候,真田军才刚通过岐阜城,朝着大垣城的方向行进。

而此时,正在与加藤虎之助·福岛市松鏖战的长宗我部元亲,亲眼目睹了伊达大军漫山遍野而来,将栗远山至伊势街道的己方退路切断的景象。

「信亲酱!现在伊达政宗已经赶到,胜利已经是西军的囊中物了!就算讨取了相良良晴,也无法改变双方的兵力差距!你在乌头坂才刚捡回一条命,别说不要就不要了!赶紧从多良道上平安地逃出去!」长宗我部元亲一边拉起弟弟信亲的手,一边回头对手下的一领具足兵们(译注:一领具足,指的是长宗我部家独创的一种兵农合一制度,即平时从事农业生产,战时随大名进行作战的农兵。)下令,从伊势街道中部向南分岔,向铃木山脉和养老山脉延伸的多良道上撤退。

面对从清晨时分就开始提枪上阵,不仅疲态未显,反而愈战愈勇的加藤虎之助和福岛市松,精神倍长的信亲也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高昂斗志。他坚信,即使伊达政宗已经率军赶到了战场,但己方这边也有下山的吉川元春军相帮,战况不会就此陷入僵局。只要长宗我部军死死守住脚下的阵地,胜利的天平一定会再度向东军倾斜。

然而,为了元亲,自己必须活着回到土佐。如果自己死在战场上,无论长宗我部军取得了多大的胜利,姐姐的心一定会就此破碎,再也无法振作。为了深爱自己的姐姐,信亲决定服从她的决定。即使在这场决定天下命运的战争中成为失败者,或是灰溜溜地从战场上逃走,从此成为武士口中的懦夫,在嘲笑与歧视中了结余生也在所不惜。

「…….我明白了,姐姐…….因为我的热血上头,让长宗我部家彻底与西军为敌了,对不起…….」

「别说这些了,信亲酱!责任由我这个主君来承担!你一定,要活着回到土佐……!」

此刻,南宫山下的吉川元春面临的是另外的僵局。妹妹·小早川隆景被临时反水的宇喜多直家军挡在了松尾山上无法行动,要想维护「毛利家的律仪」只有靠自己率军奋战,才能打破这个僵局。

可是,在伊势街道东侧最前线,和福岛·加藤联军交战的长宗我部军却在这时向多良道方向开始败退。而由于长宗我部军的败走,在同一战线上鏖战多时的藤堂高虎军也崩溃了。独木难支的本多忠胜军渐渐被人数众多的敌军所压制。藤堂高虎和本多忠胜手下的士兵也是自清晨就开始了战斗,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特别是藤堂军的将士们,每个人都已经到了生理和心理的极限。反观对面的主将,福岛市松和加藤虎之助两人,越是将她们逼入绝境,她们的战意反而愈加炽烈,就连她们手下的士兵们也受到感染,无一不是以一当十,奋勇杀敌。而藤堂军由于长宗我部军的败走已损失了一半的战力,再加上伊达军的背后一击,全军陷入极度混乱的状态。即使藤堂军阵中有本多忠胜这样万人敌的猛将,也无法力挽狂澜了。藤堂高虎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本想通过擅长的兵法和阴谋诡计将二人玩弄于鼓掌间,最后却败在了加藤和福岛身上那「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一股劲儿上。

「……对不起,忠胜。到此为止……吧。我军再也撑不住了……….要知道,长宗我部军本来就属于西军那边。现在胜负已定…….我不能再要求你为了东军继续打下去,和我们一起玉石俱焚…….你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

「可恶啊…….在乌头坂没有砍下相良良晴的项上人头……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抱歉,公主大人,至少,让我再试一次…….!」

得知伊达军前来支援的这一消息,激战多时的市松和虎之助的士气愈加高涨,她们索性舍弃了东面的战线,加紧向相良良晴所处位置靠拢,而对败退的长宗我部军和业已崩溃的藤堂军置之不理。这么做,是为了和黑田官兵卫一块夹击德川军,将相良良晴解救出来。

「挡道的混账都给我闪开!全体都有,跟我一起,杀回良晴大哥那去!!!」

在这如霹雳般的怒喝声中,加藤·福岛联军的马蹄已如一阵风般从东军败兵身旁掠过,向着乌头坂方向疾驰而去。

「市松!之前都是阿虎的一时鲁莽,才让身经百战的大哥深受重围。从现在开始,我们全军上下都要保持冷静,把大哥救出来,送回信奈大人那里去!」

「虽然很想去追藤堂高虎……不过我知道啦!真是的,凭什么好处都让佐吉去拿……!像那种吃柿子都能吃坏肚子的武将,还怎么能成为名将呢。」

「佐吉虽然聪明,但是于实战指挥上却不见长。不过纪之介总是在这方面尽心尽力地辅佐她。真是一对好姐妹啊。」

「相比之下,这边的一对姐妹却都是肌肉脑袋呐。是吧,阿虎姐?」

「真是的。阿虎一直都有在努力变强,为了保护大哥,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嘛。像市松不管学了什么,总是一晚上就忘了个干净。让我去学习真是做无用功。不过,让身为一方地头的阿虎姐去学习的话,应该就不一样了把。呐,拜弥九郎为师学学算盘怎么样?」(译注:地头,即庄园主)

「就是那个……只要一想起

弥九郎那副嘴脸,我就想发火………!」

「诶?阿虎姐,冷静,冷静啊!」

*

由于伊达军的出现,战局再次发生了云谲波诡的变化。吉川元春的「从侧面袭击相良良晴军,将其彻底歼灭」的计划也一枪未放地泡了汤。不过,吉川元春并不想就此接受败战的事实。

吉川元春原打算将下山的部队部署在伊势街道东侧,这么做是为了救援藤堂高虎军,也是为了贯彻「毛利家的律仪」。但是,在形势已完全逆转的当下,下南宫山的吉川元春军反而被封锁在了伊势街道的内侧。而在伊势街道东侧入口盘踞的,正是伊达大军。即使前线的士兵已经疲惫不堪,这里依旧可以发起一波波的攻势。

吉川军将在这里毁灭。吉川元春想。

但是,与元春一道在中国·北九州战线并肩奋战多年的将士们却依旧坚定地护卫在她的身旁。每一个人都很清楚,胜利已不再归属东军,而是溜到了西军一边,却没有一个人想要逃走。他们的内心依旧坚如磐石,无所畏惧,毫不动摇。这一切,都是指挥他们的这个娇小少女带来的。对于这些士卒而言,这位以勇武著称的「刚勇之将」其实是个内心比小早川隆景更为娇弱的少女,也是他们的骄傲,更是这支军队的灵魂。

现在是做出决断的时刻了。

吉川元春缓缓地拔出了自己的爱刀「姬切」,

「我等——」

就算东军被击败,就算自己身膏草野,

「乃‘中国最强’,大毛利家武之砥柱——」

就算吉川家被灭,

「山阴地区之霸主——」

三代目,隆景,请一定要活下去。

「此乃我等,扬名立万之时——」

「攘夷荡寇,踏平奥州军!」

相良良晴,我妹妹他们,就拜托你了。

「姬切」被重重地劈下。

如果陷入死地的相良良晴突破德川家康的「壁」,顺利逃回中原地带的话,关原之战的胜败将就此落定。

被封锁在伊势街道上的相良良晴直属部队共有两万人。而黑田官兵卫率领的大友别动队也约有两万兵力,石田佐吉统帅的部队和浅井长政派来的援军加起来共一万,这样一来,相良良晴身边的兵力由布阵时的一万多人猛增至五万人。一旦相良良晴突破德川家康设下的「壁」,这五万多人就会同时涌进中原地带。这样一来,无论是在北天满山战线与明智光秀军激战正酣的武田军,还是在笹尾山战线被竹中半兵卫的奇谋打破「不败神话」的越军,都无法面对这五万人的攻势,更遑论维持住各自的战线。

得知虎之助和市松将东面的战线交给伊达军,并向己方赶来的这一消息,相良良晴做出了向乌头坂以西进军的决定。此外,上衫谦信原本已率军突破了西军在笹尾山的「防马栅栏」,却突然单骑脱离了本队,向武田信玄的本阵疾驰而去。这件事也传到了相良良晴这里。比起近在眼前的胜利,上衫谦信选择了更为重要的东西,恐怕那就是武田信玄的性命吧。良晴想。也正因如此,谦信才会大方地承认信奈「天下人」的身份。现在,如果突破德川军的阵线,战斗就将在一瞬间结束。如果做不到的话,关原之战的局势将更加混乱,东西两军将混战至玉石俱焚的局面。在战争中伤亡最多的时候并不出现在战斗中,而是在胜方对败方的追击战中。越是激烈的战斗,胜方对败方就更为严酷。可以说,无数将士的生命,都取决于「相良良晴能否归来」这一可能上。

「我们没有时间等待与虎之助他们会合了。在吉川元春玉碎之前! 在宇喜多势全军覆没之前! 在武田军全军覆没之前! 结束这场战斗! 」

「哦!咱马上就去!」良晴身边的岛津家久抬高了嗓音,紧紧抓住了手中的种子岛火枪。此刻,吉川军与伊达军如两股怒涛撞在了一起,依旧惦记着相良良晴的本多忠胜可能会趁隙向相良良晴发动袭击。因此,岛津家久必须驻守在乌头坂,确保良晴的安全。虽然与良晴分开让家久的内心感到十分不安,但她必须肩负起阻挡本多忠胜的使命。可以说,这是家久自己的战斗。

「家久!乌头坂这边就拜托你了!一定不要输给‘命运’哦!」

「去吧,相良!到中原去!去把天下抓在手中!」

此刻,相良良晴正朝着他和信奈一同追寻的,名为「天下布武」的漫长道路的终点前进。

但是,还有最后一个障碍挡在良晴面前,那就是一直试图找回因相良良晴的出现而大幅改变了德川家康的「命运」的本多正信。

面对着黑田官兵卫麾下大军那怒涛般的攻势,本多正信和德川家康两人在一番计议后,决定由家康负责抵挡黑田军的攻势,而本多正信为了讨伐相良良晴,自己率军向伊势街道挥师东进。

正是为了回应正信对自己的「友情」,德川家康才选择勇敢地背负起自己的「命运」,与织田信奈进行堂堂正正的对决。而本多正信也为了与家康间的这份袍泽之谊,做好了不惜牺牲性命的觉悟。此时横亘在本多正信眼前的,这是据守在伊势街道西面出口的岛津军。在岛津义弘统率下的萨摩隼人们对本多正信所率的这支孤军不断开火,试图阻截其攻势。刹那间,烟尘四起,弹如雨落,本多正信手下的将士们在这枪林弹雨中如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就连本多正信自己也手臂中弹。然而,本多正信却凭借着心中那难以置信的执著,以及对家康那忠贞不移的友情,奇迹般地闯过了枪林弹雨————身边的兵士也所剩无几。不过————

「……决定德川家命运的时刻到了。无论如何,拜托了。」

本多正信对身边的柳生石舟斋做出了这样的嘱托。这正是她最后的「谋略」,只要将这个剑豪完好无缺地带到相良良晴的身边,再由他讨取相良良晴,战局将会再次发生逆转。这也是本多正信为何不惜性命也要如此冒险的缘故。

柳生石舟斋默然颔首,向着相良良晴的方向纵马疾驰而去。

「大和国人,柳生石舟斋参上。依我所见,德川家康大人乃是有能力执掌天下公器之人。你既然号称未来之人,想必也对我之名也略知一二。你这‘躲避球相良’是无法躲过我柳生石舟斋的剑的,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通过这伊势街道!」

柳生石舟斋并没有带刀。然而,一股冷峻的杀气却袭上了良晴的心头。这个人身上竟找不出一丝破绽。完全没办法从他身边硬闯过去。

难道,我选择和家久分开的决定是错误的吗。良晴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即使他一向以自己超常的反射神经为豪,但他根本没有把握躲过眼前这名终极剑豪的攻击。无论东西南北上下左右,自己根本无处可躲。更何况良晴对剑术一窍不通,即使现在柳生石舟斋赤手空拳,难保他不会在袖子里藏匕首什么的。恐怕,只有岛津义弘这样的武神才能打倒他。

毫无疑问,这个人是良晴将要面对的最后也是最大的阻碍。

本多正信已经把德川本阵的兵力抽调到了极限。也就是说,此刻德川家康麾下的兵士最多只有四五千人。然而,本多正信却依旧坚信德川家康能够阻止黑田官兵卫和石田佐吉,直到柳生宗严砍下相良良晴的头颅。现在,岛津义弘应该正拼命往相良良晴这里赶,可是这是绝对赶不上的。

相良良晴并不知道,柳生石舟斋的独门秘技·拔刀术。如果因为见他手无寸铁就拔刀向他砍过去的话,反而会被夺过刀去,最后被自己的刀结果了性命。

我躲不过这个剑豪的「一击」,良晴的直觉告诉他。恐怕在对手出招的那一瞬自己就没命了。(可是,要逃回家久那吗?不行,我不能这么做。如果我临阵脱逃的话,这场惨烈的战斗还将继续,关原的战场上将尸横遍野。武田信玄会没法活命,被武田骑马队包围的十兵卫酱也是。然后,小早川军就会消灭宇喜多军,以「东军」的身份下山。)

(而在这之前,留守在空阵的义阳姐和宁宁她们也会…….!这样一来,信奈就无法摆脱成为「第六天魔王」的命运,将会一生为这个「命运」所禁锢!或者小早川小姐为了我选择加入西军,和吉川小姐自相残杀!)

「天下布武」能否实现?我能否拾起所有的果实?

这一切都取决于我现在做出的行为和选择————

「相良筑前守良晴,请你做好准备——」

此时。

良晴的耳边,响起了某人的低语。

相良良晴。不要泄露斗志。不要消去自己的「气」。

请想起你在播磨的修行。

那时候,你还够不成熟。不由我来辅佐,就无法施展「隐形」之术。

但是,现在的你能够做到。

即使没有我,也能施展终极的「隐形」之术。

究极的「隐形」并非「肉眼看不见」的秘术。不是隐去形体,而是将心中熊熊燃烧的恐惧和愤怒之焰统统消除。

沉下心来。

沉下心来。让心如一汪潭水般宁静。

将「心」与「气」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这便是「隐形

」的最终奥义。

将「心」融入天地之中。

这才是「隐形」的精髓的最终阶段。

不要害怕。平息一切愤怒、恐惧和斗志。把一切装进你内心的「器」里。以一颗坚定不移的心,向前迈进。

(是谁在和我说话?是前鬼吗?可是他的魂魄早已从地上消失了。是我自己内心的回响吗?还是说,是在这战国乱世中逝去的人们汇聚成的魂灵,将这个「声音」传达给了我?)

在柳生石舟斋向相良良晴逼来时,良晴闭上了眼睛。

(我差点在乌头坂杀了长宗我部信亲。在我改变信奈杀死弟弟信澄的「命运」后,我开始为了信奈而在这战国之世的道路上奔走。然而,当我在伊势街道的战场上看到长宗我部元亲和长宗我部信亲彼此间展现出的那深厚的羁绊之情时,我才明白,我因为内心的愤怒、忧心和斗气,已经在关原这片战场上迷失了自我。说起来,我从未来来到这个战国之世,并不是要与谁为敌,没有人是我的敌人,我也不是为了打倒和消灭恶人而存在的。我留在这个时代的理由,我选择活下去的理由,都是为了实现信奈「天下布武」的梦想,为了终结这个乱世,为了改变信奈的命运。但是,一开始只是想竭尽全力守护信奈的我,在这不断的战斗中邂逅了许多重要的人,我开始渴望变得更加强大。特别是在与竹中半兵卫相遇,并被她施以诸多教导后,我才慢慢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武将」。我,想要保护所有在这战国乱世中被悲惨命运玩弄于鼓掌间的人们。)

所以。

(我啊,要以一个未来人,这一并不相称的身份,捡起所有的果实!)

而此时,

柳生石舟斋从相良良晴身上看到了,那种自己都还未达到的,「无念无求」的境界。

眼前的相良良晴,身上没有散发出一丝一毫的恐惧、愤怒、甚至斗气。

眼前的这个少年,已经进入了所有习武之人毕生追求的最高「精神」境界。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柳生石舟斋感到难以置信。

在这个决定无数人民命运与天下走势的当口,眼前的这个少年,竟成为了如此强大的存在。

柳生石舟斋根本找不到一丝能够击杀相良良晴的破绽。他的手臂就像被捆住了一样无法动弹。无数人的意志,在这个乱世中逝去的无数生灵的魂力,仿佛都在此刻汇聚到相良良晴身边,使他免受任何伤害。

「这位大人并不是你的敌人。对他而言,生活在日本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朋友和伙伴。德川家康大人也是,本多正信大人也是。甚至柳生石舟斋,这位企图取他性命的剑客亦是。」

柳生石舟斋仿佛听到这样的声音在耳畔呢喃。

高手是了解高手的。

柳生石舟斋最终还是没有对相良良晴动手。

他回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的自己恃才傲物,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然而在自己狂妄地向剑圣·上泉信纲挑战的时候,自己不仅就像一个婴儿般毫无招架之力,还被打倒在地,不得不跪着恳求他收自己为徒。

即便是那时候,都未曾像现在这般震撼。

这个少年,并不是自己这种剑客所能匹敌的。

「柳生,我教你的剑术,是用来济世救人的,不是用来杀人的!」

柳生石舟斋仿佛看到,师傅·上泉信纲就站在自己面前,斥责着自己。

柳生石舟斋跪在了地上。

「实在对不起,本多正信,我没有完成你的嘱托…….」

当然。良晴并不会对此刻毫无防备的柳生石舟斋动武。

他转身策马,撇下一旁的柳生石舟斋,向着关原的中原地带直奔而去。

本多正信此刻已陷入绝境。

敌人脱逃!我方阵地被突破!岛津义弘正在逼近中!

坏消息如雪片般接踵而至。

不过,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境地中,却有一个人兴奋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尽管不知道柳生那家伙为什么败了,不过现在正是天赐良机啊!可恶的相良良晴,就在这里被本大爷给打倒吧!只要打倒了你这个笼络无数战国姬武将少女心的猴子,大爷我就是最受欢迎的男人了!谦~信~酱,要等着我哟!」

虽说高手之间都是彼此了解的,不过这个人却对柳生石舟斋所追求的那种「无念无想」的境界嗤之以鼻。这个能力可与柳生石舟斋匹敌的狂妄老头,就是小笠原长时。

(本以为会被岛津的「舍歼」战术给消灭了的,没想到却有如神助般得救了。现在柳生不知为何又败给了这小子,大爷我才有直面相良良晴的机会。真是天助我也!天与弗去,反受其咎。大爷我才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自称「无法无天的男人」的小笠原长时,挥舞着名刀「千代鹤」,向着只关注于闭眼赶路的相良良晴扑了过去。

「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隐身术的终极形态也好,无念无想的精神境界也好对这家伙根本没半点用啊!他脑子里想的只有开后宫!而且好像还很强!前鬼!!!我要怎么办!!」

就在良晴听见小笠原长时那下流的笑声而睁开眼时,小笠原长时手中的「千代鹤」已经向自己的头部极速袭来,只要轻轻一划,良晴的人头就会瞬间落地。正如字面意义所述,小笠原长时是「兜割」的高手。不过,他却没有成为剑道高手的觉悟,而是满脑子想着「如何才能受到女孩子欢迎」这种事。或许,如果不是在这战场上相遇的话,这两人可能还会成为臭味相投的朋友。

「相良良晴,你的脑袋大爷我收下了!连带着你的后宫也是本大爷的了!」

(完了!现在想进入「无念无想的境界」也已经迟了!我不会就这么愚蠢地挂掉吧?!)

就在大刀即将向良晴的头上砍去的时候。

「加入这个糟老头的后宫什么的,我拒绝!」

「我也拒绝!如果是相良的(后宫)话还好说!不…….什么也没有!哈哈,哈哈…….」

「终于赶上了!大哥!本多忠胜那边的最后突击已经被岛津家久挡住了,现在已经不要紧了!」

「哟吼!市松·真打参上!咆哮吧,日本号!去把那柄‘千代鹤’斩断!」

前来救援的,是岛津义弘和立花宗茂。在德川和岛津两军拼至筋疲力竭的殊死关头,两人趁机冲破了德川军铜墙铁壁般的防守,往良晴的方向靠拢。

还有为了保护良晴,冒险将阻止本多忠胜的任务交给了岛津家久,匆匆赶到良晴身边的福岛市松和加藤虎之助。

从伊势街道的东边和西边同时赶来的四位姬武将,同时将自己手中的武器挥向了小笠原长时。

「噫呀呀呀呀呀呀!四打一!这太卑鄙了!相良良晴,你给我记着,下次……!」

话音未落,小笠原长时的身体就被打飞,消失在了南宫山脚下的密林间。

「还好意思说别人卑鄙?!在这种天下大战中说要开后宫什么的才是最恬不知耻的吧?!真是个卑劣下流的人…….」

「确实是个背离武士道的小人。要不是因为顾及到友军,早就把他一刀劈了。真可惜没有取下他的首级。」

虽然及时救下了良晴,岛津义弘和立花宗茂二人依然愤怒无比。在一边目睹到了全过程的良晴暗自庆幸

(那家伙和我也太像了吧…那想要受女孩子欢迎【译注:好色成性】的想法简直和我一模一样。姬武将们发火的样子真可怕…….)

而先前败给良晴的柳生石舟斋也是一副惊愕不已的表情。

(再怎么「无法无天」的男人,也羞于做这种寡廉鲜耻的事吧。可小笠原长时竟会…….难道说,这也是他的「无念无想的境界」吗?!)

总之,天下最强的两个剑客,都在良晴和他的同伴面前败下阵来。

这边的良晴转危为安,然而对本多正信那边而言,随着两个剑客的接连失败,意味着自己精心设下的局也宣告流产。

良晴对四位姬武将说:「我还以为这次一切都完了,但多亏有你们,我才得救了。现在赶快走吧!」

「是!德川本军马上就要失去战斗力了!」

「岛津军还能战斗!我们会使出最后的力量!上吧!」

「交给我吧,大哥!」

「马上就可以赶到中原那边!」

尽管众人在持续不断的激战中早已疲惫不已,但她们都以最响亮的声音来回应良晴。

而与斗志昂扬的相良良晴一行人不同,这边的本多正信已经丧失了手中所有的棋子。

「虽然这种邪道之术不是武士所为,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抱歉了,相良殿下……」

本多正信向天空洒出了「傀儡」。那是传承自松永久秀,又经正信自己改进过的傀儡之术。而释放出的傀儡并不是人的形态,而是由正信自己设计的,亚麻状的「鹰傀儡」。这种傀儡能浮在空中,从头顶这一死角向敌方发起攻击,再以爆炸的形式和敌人同归于尽。

这是寻常武士见所未见,只有在忍者之间才有的幻术。换言之,一般武士根本无法应付这种傀儡的攻击。就连曾在松永久秀手下任职的柳生石舟斋都没有听说过这种「鹰傀儡」。

现在,本多正信打算用这种手段炸死相良良晴,再与之同归于尽。

「呜哇?!那些东西…并不是生物!」

当岛津义弘发现这些在空中盘旋的「鹰」状态有异时,已经有几只鹰傀儡已经俯冲到可以杀死良晴的极近距离了。

本多正信并没有武力,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更何况她不久前才葬送掉了手中所有的王牌。然而就是在众人为之松懈的那一瞬间,本多正信抓住了这个破绽。

大意了!立花宗茂立刻拉弓引箭,想要将这些傀儡射落下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在放箭射落这些傀儡之前,它们就会纷纷爆炸。

「有火药的味道………是炸弹!大家快逃!」

良晴高声喊道,同时拼命让身边的四位姬武将散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一个人逃走。姬武将们为了保护良晴不受爆炸的伤害,反而向良晴所在的位置靠拢了。

就连不久前还是敌人的柳生石舟斋也对本多正信喊道:「本多大人,您不能这么做!日本这个国家需要这个人!」

难道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相良良晴吗?!本多正信望着眼前这一幕抱头尖叫起来。

「姆姆。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啊,相良氏。在下不在的话,你就不行了。」

随着一阵大风刮过,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娇小忍者的身影。电光石火间,几十枚手里剑准确地击中了每个鹰傀儡的翅膀,使得所有的傀儡都偏离了预定轨迹,掉落在南宫山的密林间。而在傀儡接连爆炸的巨响中,还夹杂着小笠原长时「呜哇!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啊!」的怒号,看来他的身体很好,刚刚的挫败并没有使他受到致命伤。

「差一点你就迟到了…….真是的,五右卫门!你之前都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啊?!」

又逃过一劫的良晴抬头望向眼前这个娇小的身影,眼中流出了泪水。

「姆姆。相良氏才是,无论何时都无法让人完全放心呐。」

乘风而来的蜂须贺五右卫门对相良良晴露出了微笑。

明明登场时是如此地帅气,可是一开口还是老样子大吃螺丝。

「我也是,到现在都不清楚你在说什么。」良晴擦去泪水,笑着回应道。

看着再度脱险的相良良晴,本多正信知道,无论是自己的命数,还是德川家康的「天下」,都已经化为泡影了。

相良良晴拥有「人和」这一最大优势。而现在,他又奇迹般地克服了「天时」和「地利」的阻挠,度过无数险境转危为安,已经没什么能够阻挡他了。

「……一切……都结束了。公主她,要变成败军之将了…….」

本多正信把太刀丢在地上,跪倒在相良良晴面前。

再也无法站起来面对公主了。本多正信用双手掩住了面颊。

无论是家康、公主、还是自己的好友,本多正信已经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了她对自己的信赖。无论是在三河一揆的时候,设乐原的时候,还是在这关原的时候。

无论哭了多少次,眼泪依旧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我弥八郎所策划的阴谋,公主她只是被我胁迫才卷入其中的…….这些事,蜂须贺五右卫门她都知道!求你们,放公主殿下一条生路,我……愿意切腹自尽,只要公主她能活下去……!拜托了!」

「这样做是没必要的。」

柳生石舟斋轻轻拍了拍本多正信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

「在这位大人的眼中,没有人是敌人。日本这个国家,需要我们所有人团结在一起才能变得更好。」

良晴从马上下来,将本多正信的手轻轻握住。

「能否请你担任劝降家康的使者?那家伙很固执,要是知道本多正信被俘了,肯定会边咬着指甲边嚷嚷着‘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直至战死在这里!’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刻。我也不想让德川军牺牲更多的士兵了。很抱歉,德川家康的‘未来’被改变了,没能及时修正是我的错误,请你原谅…….」

「相良良晴,你……」

「谢谢你,让五右卫门活了下来。」

如果相良良晴选择在这里杀了本多正信,那家康和她手下的三河武士就会负隅顽抗到底,直至玉石俱焚。但良晴却选择让本多正信担任信使,劝说家康他们放下武器。如果此时能够拯救德川军将士们的生命,整个德川家就能存续下去。这样一来,在这关原厮杀的三十万士兵们也能够逃离这片血腥的人间炼狱,整个日本才有可能迎来终结乱世的时刻。

但是,只有德川家康一个人,不得不放弃史实上的「未来」,选择被相良良晴所改变的「未来」。天下人的宝座是唯一的,既然织田信奈已经成为了天下人,相良良晴就无法拾起「德川家康成为天下人」这颗果实。不过,相良良晴是重情重义之人,他一定能诚心诚意地守护德川家康和整个德川家。

本多正信回到了德川军的本阵。

她在进入家康的本帐前踌躇了片刻。

如果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家康的话,自己就会担负起作为「让德川家加入东军作战」的主谋身份,切腹自尽。

本多正信暗下决心,走进了家康的营帐。

然而,还没等她说出那一套说辞,德川家康就先开口了。

「弥八郎。三河的武士们,都十分勇敢地在战斗呢。井伊直虎、酒井忠次、神原康政、世良田二郎三郎,还有弥八郎你。她们没有人不是带伤在身。至于将士们,都像是从血海里爬出来一样浑身染血呢。大概我军中没有受伤的,只有号称‘东国无双’的平八郎了吧。德川军已经不能再战下去了。如果我选择在此时退一步忍耐的话,这个战国乱世,就会结束吧…….」

「…….公主…….」

「就连上杉谦信,也放弃了即将到手的胜利,而选择承认吉姊姊为天下人。弥八郎,感谢你一直以来为我和德川家努力奔走,但是对我而言,‘胜利’并不是我想要的幸福呢。这样就够了。在三河将士们全部阵亡前,就能结束战争了……幸亏,没有杀死吉姊姊,真是太好了…….我们,已经为了自身的未来全力奋战过了。全天下的诸侯都在此见证了三河武士的勇武。因此,即便战败了,我们也能昂首挺胸地向着崭新的未来前进,不是吗?」

无须再多说什么了。

德川家康接受了相良良晴的劝降,下令全军解除武装。

从战局开始就一直在浴血奋战的本多忠胜,在接到这一指令后也立即停止了战斗,回到了德川家康身边。

「德川军已放下武器,相良良晴也顺利归还。」这一消息传开的同时,关原之战的胜负也已经分晓。

吉川元春军与伊达军。

武田旗本军与斋藤利三率领的明智军。

北越军与织田北陆方面军。

所有的战斗都结束了。

关原之战,终焉。

西军获胜。

织田信奈终于成为了天下人。

「天下布武」的事业,也终于取得了决定性的成果。

而且,在战役结束后,西军并没有展开对败军的追击。

当相良良晴军胜利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整个战场时,信奈立刻下达了命令,禁止追击撤退的东军。当然,也有人认为「好不容易才取得了胜利,如果让东军保留剩余军力返回本领的话,日后难免不会再向织田家竖起叛旗」而向信奈提出了斩草除根的建议。然而,信奈义正辞严地回绝了。

「我们已经不是敌人了。这场战役,既没有胜者,也没有败者。不能再制造新的仇恨了。从今天起,日本这个国家将会团结一致。违反这条命令的人,我定斩不饶。」

信奈的脸庞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坚毅神色。

在本多忠胜的带领下,相良良晴顺利地返回了中原地带。他在伊势街道的出口处,与在此布阵的德川家康以及其手下的家臣团进行了一次小小的会面。

在双方进行了象征和平的握手后,良晴一行人才与等候已久的黑田官兵卫军会合。

「虽然被子弹击中,但多亏‘赤备’的甲胄,没有人发现我流血了。看来,我离饭富兵部和山县昌景的境界还很远。要兼顾育儿和城主的职责,真是不容易啊」

首先说话的,是被火枪打中却奇迹般活下来的「女城主」井伊直虎。在这战国日本的尾张·三河一带,「女城主」并不罕见,相反,反倒是「男城主」才新奇。不过,这位女城主的特殊之处在于,与她有婚约的另一方发生了诸多变故,导致她现在依旧未婚。但由于井伊家的继承人过世,井伊直虎就成了新任家督,并抚养着继承人的女儿。直虎说,在让这个孩子继承井伊家之前,自己是不会结婚的。

这么漂亮的女人却不能结婚,真是太可惜了。看来,有必要在日本引入婚活制度了。良晴想。

(译注1:婚活(konkatsu),来源于日语词汇,讲的是一切以结婚为目的的活动,比如相亲、约会、参加派对,甚至包括去健身、化妆等完善自己、提升自身竞争力的活动。简单地说,婚活的人不是在相亲就是在去相亲的路上。)

「各 位!虽然此战略有遗憾,不过世人都见识到了我们三河武士是多么威猛彪悍!而且公主大人还在一天天成长,大家都应该拿出自己的力量,辅佐公主大人!」

在一旁和亲兵们跳起奇妙的「捞虾舞」的,是老将酒井忠次。他一向以态度严肃持重闻名,不过在战争结束后,他却显得一副快活无比的样子。

「从、从九州带来这一帮野人的相良良晴,我是不会向你低头的!我们只是向织田信奈投降而已,别搞错了!野人!野人!野人!你这个野人头子!」

三河也有这样的傲娇姬武将吗?良晴只得对气鼓鼓的神原康政露出苦笑。

「没想到肩膀被种子岛打中的时候会这么疼呢~影武者真是个危险的职业呢。」

在良晴眼里简直和家康就是双胞胎的世良田二郎三郎。

接着,德川家康出现在良晴面前。

「良晴先生,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如果我在开战时就赶到的话,现在肯定已经走上了不同的命运道路了吧。对不起,让您陷入了如此危险的境地,还牺牲了这么多三河和岛津的士兵…….」

「不,家康,不是这样的。我没想到一直以来你都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担子。信奈已经颠覆了命运成为了天下人。她也知道,为了实现天下布武,和德川家康的一战无法避免。不过现在战斗已经结束,到信奈那去吧。」

「好……好的!但、但是,吉姊姊一见到我,会不会一边冷笑着‘我的直觉没错你果然是只奸诈的狸猫!’一边把我做成狸猫汤……?!」

「那家伙的话…说不定会这么干耶……我可不敢保证。」

「不,不会吧?!」

在吓得面色苍白的家康背后,站着沉默寡言的服部半藏。

「哼。相良良晴,真没想到你还能在伊势街道这种死地幸存下来。没有在金琦把你炸的粉身碎骨,是鄙人一生的失误。」

「不过,半藏你在这次的战斗中没有伤害一个相良军的士兵吧。」

「忍者可不会像武士一样,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和对方对决。忍者终究只是影子而已。更何况,我在本次战争中可是为德川家立下了一等一的功劳。」

「一等一的功劳?」

「当岛津家久为了救你而闯进德川军本阵时,公主还在那边咬着指甲大喊‘身为主帅绝不能逃跑!要死也要死在这里!’,我只好把她强行打倒,埋在了地下。嘛。就像在金琦时我对你做的一样。不过,这次只用了‘微尘隐’之术的一半,也就是一种土遁术而已。」

果然是这样啊。良晴苦笑。

「那时候,身为公主影武者的我一直坐在本阵的板凳上。因为在本猫寺的时候就习惯于逃亡的生活,所以在被火枪击中后也只是昏了过去。然而公主却太胆小了,我想她在看到我中弹后吓得都失禁了。」

「是啊。要不是有这位影武者小姐在,光是被火枪打死这件事就足以成为德川家的末代之耻了。对了,在成功阻止了别人发现公主失禁这件事上我也是大功一件,相良良晴。」

「二郎三郎!半藏!都、都说了我没有失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为解除了武装,之前一直戴着鹿角头盔的本多忠胜也摘下了甲胄,露出了自己原本的面容。她用手戳了戳良晴的背部,把手指向了西边。

然而下一秒,回过神来的良晴惊得下巴差点掉在了地上

「啥啥啥啥啥啥?!你、你你是谁啊?!这个美少女是…….?!」

「我是平八郎啊。还有,我是叫你看那边,不是看我这边。喏,那边好像是来接你的人。」

相较于良晴的惊愕不已,本多忠胜则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只见迎接的队伍里,一帮伤痕累累的大汉们从黑田官兵卫所率的队伍中跳了出来。他们都是自金琦以来就和良晴一道出生入死的老部下了。

「嘿哈哈哈哈!是咱们的相良殿下啊!」、「殿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继金琦之后又一次死里逃生!真是个奇迹!」、「不愧是不死之身的相良良晴殿下!」

「萨摩隼人们干的也很漂亮啊!」

不过,望着这些熟悉的面孔,良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那就是,原本他早以为战死的部下们却一个不少地站在了这里。

「你、你们还活着?在南天满山的时候,你们不是为了我,都死在本多忠胜的‘蜻蜓切’下了吗?难道说,忠胜你…….」

本多忠胜哼地一声扭过头去。她的脸颊意外地染上一丝绯红,实际上她并不习惯于和男人四目相对。

「才、才不是这样。」

良晴还未对此作出回应,身旁的这帮部下们就开始起哄了。

「相良殿下!!今晚一定要开庆功宴!咱们不醉不归!」

「咦,旁边的这个女孩子竟然是个美少女?!!!咱们相良殿下的后宫又新添一员啦!!!」

「真是双喜临门啊!原来每打一仗就多一个妹子什么的,才是相良殿下维持不死之身的秘诀!虽然关原之战结束了,这个‘新嫁娘’怕是要和岛津家久上演新的修罗场了,哈哈哈哈哈哈!」

「啊,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算了!你们这群混蛋,跟我回官兵卫那去!」

「你们在胡、胡胡说些什么?!我才不会嫁给相良良晴这只猴子!等一等!相良良晴,给我解释清楚!不然就宰了你!」

「这样不是很好吗,弥八郎~平八郎她不是很擅长应付男人…….如果让她和相良大人结为连理的话,就能在德川家和相良家之间建立起坚实的桥梁,这样一来我也能摆脱被吉姊姊压榨的命运~谢谢你了,平八郎~拥有这么多好家臣的我真是幸运呢~」

「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平八郎,这是主命。为了保护公主大人,就请你加入相良良晴的后宫吧。」

「弥八郎!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坏女人!我要宰了你!还有公主大人也是,您什么时候变得像只狸猫那样坏心眼了呀!!!!」

「那个,回头见,家康!信奈已经将本阵转移到了中原的八幡神社去了!在那里和她汇合吧!」

眼见情势不妙,良晴慌忙地向德川家康一行人辞行,率领着自金琦以来就一直与他一道出生入死的亲兵们返回了相良军的本阵。黑田官兵卫、相良义阳、石田佐吉、山中鹿之助一干人

早已等候多时了。

*

「明智光秀殿下。津田信澄殿下。我等武田家的家臣们绝不会忘记,你们即使身处危境也没有讨伐信玄大人这一义举。相反,你们在保护信玄大人之余还保护了我等的性命。此等恩情,我等永远铭记于心。总有一天,信奈大人会召开一次会议来确立‘天下布武’的新的国家体制,到那时我们再会吧。」

而在另一边的织田·武田战线,在胜负已分后,武田军准备从八幡神社经由东山道撤退。

此时在武田军中执掌帅旗的,是武田四天王中以「逃弹正」著称的高坂弹正。在收拢了武田军官兵后,高坂弹正下达了「返回诹访」的命令。

武田四天王中,除了高坂弹正自始至终没受什么伤之外,其余三人无不身被重创。不过,马场信房、山县昌景、内藤昌丰已经恢复了意识,能够坐在马上了。

正是因为织田军中负责执行「三段击」战术的森长可的一道严令:「不要管武田军的士兵。任何人不得擅离防马栅栏,企图割下对方兵士首级的人将被严惩」,加上上杉谦信的及时回援以及高坂弹正及时停止了突击战术,武田四天王才避免了四灭其三的命运。尽管这三人都捡回了一条命,但她们并未对此感到庆幸,反而是对自己的力有不逮和未能帮助主公取胜而悔恨不已。

不过,比起这些——

「上杉谦信和信玄大人长久以来的战斗,今天都在这个关原画上了句点。上杉谦信为了拯救信玄大人,舍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舍弃了整个天下,还将信玄大人身上的寄生虫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因为她异于常人,所以能做到和虫子共生吧…….」

「总之,信玄大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寄生虫已从信玄大人体内消失,她的病情不会继续恶化了。之后只要请曲直濑医生到诹访去为信玄大人进行调养的话,信玄大人应该就能病愈如初了。」

「…这两人之间的战斗,到底是上杉谦信赢了,还是让上杉谦信放弃胜利,选择失败命运的信玄大人赢了呢……」

「两者都有吧。」高坂弹正回答道,「从此信玄大人她就能以武田胜千代这个身份活下去了。」

「您这是要率军回诹访去吗?贵军已占领的岐阜城和清洲城怎么办?」

面对明智光秀的疑问,武田四天王却回答道:「我们只是压制了岐阜城和清洲城这两个据点」、「由于时间紧迫,我们并未对尾张·美浓这两

地实行全面占领。既然信玄大人已经在此战中败北,自然也不可能保留这两座城池……」、「归还这两座城池,是织田·武田两家和睦的证明,也是为了表达对贵方的谢意。主公大人也是这么说的。」、「就是这样的哦,明智光秀殿下。好了诸位,我们快点‘逃回’诹访去吧!」

武田四天王对明智光秀露出了微笑,踏上了归途。在临别之际,她们将一面「风林火山」旗交到了津田信澄的手上。「这是我等的老师,也是武田军军师·山本堪助亲笔书写的军旗。这面旗帜,就在这濑田,交给你了,弟弟殿下。」

「我了解了。那么,让我们下次再会吧!再见面时,大家彼此就不是敌人,而是朋友、伙伴、或者…家人了!」

真遗憾你有妻子了,不然和信玄大人真的很般配呢。山县昌景苦笑着挥了挥手。

「三位必须到有温泉的地方进行疗养,才能治好身上的枪伤。至于还在伊势长岛的信虎大人,就由我高坂弹正来想办法吧。」

「明明是最早发起特攻的人,结果却毫发无伤,不愧是逃弹正。我山县昌景会把你写进《甲阳军鉴》里,好好赞扬一番的。」

「马场要是没受到称赞的话,接受不能……….」

「请、请不要忘了我内藤昌丰啊!我也是武田四天王中的一员!」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武田四天王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织田军的视野中。

「昌幸她现在不知怎样了?」、「嘛,估计还在为失败捶胸顿足也说不定呢」

负责武田军殿后的真田双子也面露苦笑,思考起了在哪为故去的幸隆举行葬礼的事情。

「呵呵呵。官兵卫,天下终于平定了。——虽然大半是半兵卫的功劳。如果没有在中原的这间八幡神社,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负责统率西军别动队切断武田军后路的黑田职隆,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揪住慌乱不已的池田恒兴的耳朵,下达了全军分散的命令。

织田军撤去了东山道的防御,为武田军撤回诹访让出了道路。

就在武田军在东山道向东行军时,一支等候多时的军队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这支军队等候的不是别人,正是武田信玄。

而统率这支军队的,是由伊势长岛赶来声援信玄的武田信虎。

在看到武田信虎后,一部分武田军士兵开始骚动起来。

武田信虎会不会对刚从关原撤下来的武田信玄发动攻击?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对父女之间存在怎样的深仇大恨。

一个,是残暴对待孩子的无情父亲。一个,是公然放逐自己父亲的女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但是,这份担心却是多余的。信虎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冷酷严厉的神色。相反地,此刻他的脸上写满了对女儿的关心和焦急。

将士们都松了一口气。

信虎被请进了信玄所坐的轿中。

「对、对不起,父亲大人……没能实现您的愿望,让武田菱飘扬在濑田之上……不过,很高兴看到您能活下来……」

「傻孩子。」

「诶?」

面对信玄的道歉,信虎并未像往常一样板起面孔训斥她。取而代之的,他紧紧抱住了信玄那瘦弱不堪的病体。

「你现在率领的这支武田军,是全日本最强的军团。这一仗,你打的很漂亮。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你已经是日本历史上闪耀着灿烂光芒的一代名将了。信玄啊,不,胜千代。我们之间的战斗结束了。你已经赢了——」

「…….父亲大人!」

信玄再也无法抑制住胸中的感情,她在信虎的怀中哭了出来。

「你再也不用这样战斗下去了。你应该在骏河过着每天眺望大海,坐观日出,画画、读书习字的安心生活。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吧。只是,一定要活得比我这个老头子更长,连太郎和次郎那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是。」

信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露出了暌违已久的,少女的笑容。

*

「兼续、本庄、斋藤、北条。对不起,我输掉了这一仗。虽然我们差一点我们就能大获全胜,但最后还是因为我的缘故,我们输了。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在和织田北陆方面军的战斗落下帷幕后,上杉谦信向将士们深深地低头致歉。

然而,没有一个人出言责怪谦信。大家都知道,上杉谦信守护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而放弃了胜利。

上杉谦信从未有觊觎天下人宝座的野心。一直以来,她都是为了心中的「义」而战斗。为了终结战国乱世,她甘愿舍弃战无不胜的「军神」称号,甘愿舍弃近在咫尺的「天下」,甚至,将寄生虫引渡到自己体内。

「谦信大人!我等都已见识到您心中那伟大的‘义’!能够跟随您,真是我等无上的光荣!从今天起,这个国家将没有战争,重获新生!鄙人本庄繁长,今后愿为您牵马坠蹬,赴汤蹈火!」

「我有意见!如果伊达政宗那个小鬼不把廊桥城还给我的话,我这边就亏大了啊!要是就这么撤回越后,我说不定又会造反的哦?反正谦信大人是个无论家臣谋反都会原谅的人。别说是家臣,就连敌人您也屡屡施恩,我搞不懂,您对所有敌人都这么大度是为了什么?就算您心怀天下,这样也是无法成为轮转圣王的!」

「北条,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只要有谦信大人在,你这种人就无法在越后兴风作浪。谦信大人在关原舍弃了胜利和天下人的宝座,还以自己的身躯拯救了武田信玄。这样的行为,古往今来有哪个圣人做得到?据说,释迦牟尼在未成佛前曾以肉身饲虎,如今谦信大人舍身饲甲斐之‘虎’,这是佛陀才做的出的行为,你少在那小人心度君子腹!」

「哎呀呀。斋藤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硬气嘛。」

「谦信大人。此次失利,未能阻止竹中半兵卫的计谋的在下也负有很大责任。但是,拜托您将为大军殿后的任务交给我直江兼续。当下对于越军而言,最紧迫的是尽速撤回越后,阻止上杉景虎殿下对山形的侵攻。至于此次上洛战中占领的能登、加贺、越中三国,在我军撤回越后之后再同织田方交涉归还事宜吧。否则,一旦梵天丸的母亲和伯父被讨伐,上杉家和伊达家又将产生新的仇恨,天下又将陷入大乱。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是啊,兼续。必须阻止景虎。如果山形发生悲剧的话,梵天丸就会变成魔王。而我并不想和梵天丸战斗。)上杉谦信点点头。

「…….但是兼续,我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一直以来,为了心中的「义」,我随心所欲地发号施令,独断地做出决定。追随我南征北战的一众家臣们和将士们,并没有获得太多实质上的封赏,反而有无数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现在就这样退回越后,真的……可以吗?那些曾经慈爱对待我、抚育、教导我的男人们,无论是宇佐美定满、直江大和,还是……长尾政景,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我这么做,能够报答他们的心意吗…….?」

「是的,您并没有辜负他们对您的期望。在您的身上,存有无上的‘义’和慈悲,以及真正的‘爱’。它们一直存留于您心中,也将会永远在世间流传下去。」直江兼续笑着说,眼角泛起了晶莹的泪花。「您曾经所憧憬的‘义’,如今已经成为了现实。相信毗沙门天也会加护于您,让您体内的寄生虫不要吸取您的生命,与您共存。」

*

战局结束后,最终倒戈成为「西军」的宇喜多军离开了松尾山,向南天满山方向开拔,然而宇喜多直家本人却不见了踪影。分隔已久的毛利两川终于在松尾山麓会合,向东山道以西进发。同时,暗黑寺惠琼被派遣为毛利方的和平使者,前往织田方进行交涉。

小早川隆景和吉川元春都没有想到,还能在战后活着与对方重逢。

两人无言地拥抱在一起,热泪长流。不过,这不是战败后悔恨的泪水,而是劫后余生的欣喜之泪。为了不让小早川隆景背负「背叛」的命运,宇喜多直家甘愿承受「奸恶无限」的恶名。而追随宇喜多直家的士兵们,即使在主将消失后,为了阻挡小早川军下山,依旧发动了壮烈的决死进攻。无论是宇喜多军,还是小早川军,不计其数的士兵们倒在了关原的战场上。愧疚、悔恨、喜悦,各种各样复杂的情感交织在毛利两川的心中。

「……宇喜多他,是感念于你平日里的恩惠才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吧,隆景。也只有这样,才能同时拯救你和相良良晴……没想到,这个奸恶无限的男人,在人生的最后关头拯救了你,也拯救了他那被乱世愚弄、摧残的痛苦不堪的灵魂。」

「姐姐…….为了贯彻毛利家的律仪,我们必须照顾好宇喜多直家……」

「放心吧。秀家的监护人是良晴。比起这个,你还好吧?我很担心你……」

「姐姐……」

「我,我再也不想和隆景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了…….答应我,隆景,以后都不会这样了,好吗?没有隆景的话,我就无法活下去了……」

「之前的事,对不起

…我和姐姐约好,一定,一定不会让毛利的三矢断折。」

「全军,退回大坂城,保护三代目和将军!其余的善后事宜交给惠琼殿下处置!」

穗井田元清代替两姐妹向毛利军下达了命令。

至此,东军的所有部队井然有序地完成了撤退。而在撤退的过程中,没有一支部队受到追击。

「相良殿!此战是西军的胜利!但是,宇喜多殿他…」

「…….父亲大人他,最后选择了‘义’的道路,还给秀家留下了长崎的特产· 蜂蜜蛋糕……但、但是,秀家不能只为了父亲的死而悲伤,在这关原战死的士兵们也、也该予以悼念…….呜……父亲…….」

回到中原的相良良晴,终于与黑田官兵卫、相良义阳等人重逢了。如果没有宇喜多直家的「背叛」,小早川隆景就无法被拯救,现在在场的相良军团中肯定也会少了几个人的身影。似乎,宇喜多直家在把秀家送到良晴身边时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才会在最后关头毫不犹豫地走上了背负恶名的这条道路。

「秀家,想哭就好好哭吧,不要勉强自己。就算你父亲不在了,从今往后,我也会负起保护你的责任。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恶人’的女儿,答应宇喜多直家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的。」

赌上男人的尊严,我这辈子都要保护好秀家。良晴抱着在他怀中放声大哭的秀家,一边轻抚着她的头,一边下定了决心。

「都是因为虎之助和市松只知道一味横冲直撞,兄长大人才会陷入苦战。真是的,你们这两个只知道猪突猛进的家伙,能不能稍微有点战略眼光?」

「嗯?你说什么?!我们可不像某个在开战时因为吃柿子而犯肚子疼的家伙,不仅没有半点武力,还要靠纪之介来挣战功!」

「佐吉酱,别吵架了…大家都是伙伴啊。」

「市松,冷静,冷静。从现在开始不要和佐吉吵架了。大家都是相良军团的一员,彼此间也要和睦相处。为了大哥,我们必须保持团结!」

「呵呵呵呵。虎之助真是有趣呢。一夜之间就从小孩子长成了明事理的大人了呢~」

「烦、烦死了!弥九郎!你这家伙另当别论!你不是大哥的妹妹吧!还有,说话的时候别给我用堺港腔!」

「为什么啊,虎之助?」

「我不管!我就是听不惯堺港那帮商人的调调!」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一见面就吵架……彼此之间要处好关系啊。现在宇喜多直家把秀家托付给了我,宇喜多家和相良家从此就是一家人。所以,不管弥九郎还是秀家,从现在开始都是相良家的一员。虎之助,要把弥九郎当做你的妹妹来看待。」

「诶诶诶诶诶?!」

「恭喜哥哥大人!相良妹军团的成员又增加了!但是,考虑到战国的习俗,直家大人把秀家殿下交给哥哥,可不是让哥哥大人收她做妹妹,而是做妻~子~哦~」

「宁宁?!现在场面已经够混乱了,别再来添乱了!话说你在本阵似乎出了点意外,没事吧?石川一宗酱呢?」

「没事的啦~当时幸亏浅井长政殿下的援军及时赶到,本阵才得以保全。而那时候五右卫门突然有事找上门来,一宗酱就一边抱怨着一边不知道跑哪去了。好像是说,要出远门什么的?」

「这么说来,好像五右卫门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她当时吃螺丝太厉害,我根本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嗯哼!相良良晴!没想到只是分开了一段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呐。虽然很想在这个八幡神社进行战死者的追悼工作和战场的善后处理,不过现在Simon将以军师的身份,带领大友修罗队和立花宗茂等人返回九州,这些工作,就交给相良义阳和岛津姐妹吧!还有,秀家想要举办的基督教式的追悼式也拜托你了!」

即使已经经历了连续不断的强行军,黑田官兵卫的眼神依旧神采奕奕。看来她连在此停留片刻的打算都没有,就这样带着部队折返回去。

难得她能这么精神……良晴不禁惊呆了。

也许九州的水土,意外地很合官兵卫的胃口?

「虽然在关原的决战一天之内就结束了,但是九州的战斗还在继续!Simon将立刻率领大友军返回九州,支援高桥绍运、相良德千代和岛津义久他们!来吧,大友军的诸位,与我一道,开展最后一次‘大返’!」

「得令!军师殿下,一定要带领我们救出义父大人他们!」立花宗茂向在场的相良军团成员们行了一礼。就和官兵卫一道上马,带着部队开拔了。

「这下九州军团也能同时拾起两颗果实了。那么,接下来我将和岛津义弘、岛津家久姐妹一起,在本州为‘天下布武’而奔走了。九州战线,就交给黑田官兵卫这位天下第一军师吧。德千代和宗运叔叔他们,也会平安无事的,良晴。」相良义阳抱着茶茶走到良晴身边,接着说道:

「不过呢,这位军师殿下,先前还被德川家康的惊人气势所压迫,差点找不着北呢。还露出一副二流军师的懦弱模样,要不是姐姐我狠狠地踹了她的屁股一脚,她怕是现在都没缓过来。」

「这、这家伙!那边的相良幼儿园园长,不要把Simon立下的功劳都揽到自己头上!」

「什么幼儿园园长啊,真是失礼。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茶茶这孩子看到良晴就开始不安分地闹起来?哎呀哎呀,这孩子对他还真是亲近呢……」

「九州那边就拜托你了,官兵卫。不过,现在不去见半兵卫一面真的没问题吗。你两好不容易才能再见上一次,现在不去看看她的话,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相良良晴!Simon我处理完九州的战事就会回来!现在‘天下布武’已经完成了九成九,但关东的北条家还与我们敌对!你和义阳现在暂时还不能离开本州,但我之后会把相良德千代带过来的。就让你看看Simon作为军师的超凡能力吧!哈哈哈哈!」

你这家伙,最初不是因为信奈的命令才成为军师的吗。良晴苦笑着说。

「殿下……您终于战胜了七难八苦是也!信奈大人他们正在等您,我送您去八幡神社的入口吧!」山中鹿之助一边露出微笑,一边牵起相良良晴的手。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果然,和殿下您相遇,真是太好了呢……」

「你接下来也会努力活下去吧,鹿之助?」良晴笑了笑,握紧了鹿之助的双手。是时候帮助鹿之助实现她一生的梦想——复兴尼子家了。良晴想。

「没错!这都是因为殿下您……」鹿之助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红晕,望着她这副娇羞的样子,良晴不经意间想到了和鹿之助在播磨进行「隐身修行」的那段时光,不知不觉中露出了色迷迷的表情。

不好!再这样下去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良晴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回过神来,跟着鹿之助走进了八幡神社。

「半、半兵卫,你这身虎皮是怎么回事?!难道说,犬千代她战死了?!!」

西军的本阵,八幡神社正殿————

良晴一本正经地走进正殿,就看到了披着犬千代标志性的虎皮帽子的半兵卫。见到半兵卫如此罕见地打扮,良晴的眼前瞬间一黑,「犬千代,你竟然……….」,差点晕了过去。

「不是这样的啦。犬千代桑她没事。我之所以带着这顶虎皮帽子,是因为在指挥作战的时候忽然昏倒,又发着高烧,所以犬千代桑才把这顶帽子给了我。多亏了它,我的身体才暖和起来,才有精神指挥这场战斗呢。」

半兵卫对良晴露出了元气满满的笑容。

紧接着,她直接扑进了良晴的怀里

「呜哇?!怎、怎么了?!吓我一跳…….」

「恭喜良晴先生。还有,谢谢你…连日本武尊都没能打败的伊吹山神,也被良晴先生给打败了。」

「伊吹山的山神不是站在我们这边吗?如果不是半兵卫从菩提山派出了‘西军别动队’,那么战局的胜败将会完全颠倒过来。所以半兵卫,你不必对我道谢。对我而言,半兵卫才是我的伊吹山神啊,谢谢你了。」

「诶、诶诶诶?伊、伊吹山的山神是蛇神啊…….?!难、难道说,良晴先生认为我是个像蛇一样的可怕女孩子?呜…….」

「不,不是的!你理解错了,不是这样的啊!!别、别哭了!」

「听、听说男孩子的那里也像蛇一样滑溜溜的……难道说,良晴先生在想这种事?!呜……良、良晴先生太、太坏了,在、在这种地方……如果良晴先生真的这么想的话,在完成‘天下布武’后,让、让我加入良晴先生的那个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

「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办才好啊啊啊啊啊!前鬼,救救我吧~!」

就在这时。

没戴虎皮帽子,嘴里还发出「嚼嚼」声音的犬千代走进了正殿。

「…头好冷。要感冒了…….嚼嚼。嗯?良晴?你和半兵卫在干什么?是要让犬千代也加入这个哈雷姆(后宫)吗?」

「是、是犬千代

啊!感觉好久没看到你没戴帽子的模样了。」

「在木津川口合战的时候就脱下来过一次,后来还把帽子落在了船上。不过比起这个,果然是要犬千代加入良晴的哈雷姆吗?」

「都说了不是那样的!!!你想在‘天下布武’达成的这一天,让信奈因为我发动世界大战吗?!!」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半兵卫红着脸躲到了拉门后面。

「啊啊,抱歉,半兵卫,这句话不是对你说的。你别躲起来啊!」

「良晴,你在干什么?大家都到齐了哦。」

信奈像一阵风似地走进了神社正殿。她身上那原本华丽的南蛮甲胄在历经了与武田军和越军的战斗而变得破烂不堪。而在她的背上,还趴着体态娇小的泷川一益。

是信奈……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有一种不现实的感觉。我们,我们真的赢了……在这关原,打出了实现天下布武的「王手」(译注:日本将棋术语,相当于我国象棋中的将军),现在留给敌人的,只有一个「玉将」了。只要关东的北条家愿意归顺,这个战国时代,就将出现「投了」的局面。(译注:指棋局结束。也可按字面意思理解)

良晴一时忘了要说什么,仿佛陷入呆滞般凝视着信奈。

「良、良晴?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一直这样盯着人家,好、好难为情…」

「啊….不,没、没什么。只是一时间感慨万分,没法用语言来形容……」

「哼。即使这样,也要懂得看周围的气氛啊。真是的,果然是只猴子…….」

看到半兵卫身后摆放着团子和外郎饼,良晴慌忙把手伸向点心碟子,一边大口吃起团子一边说「真、真好吃」,想借此掩饰眼下的尴尬局面。

真是的…信奈无奈叹了口气。这时,趴在她背上的泷川一益哭了起来:

「呜……回过神来战事都已经结束了。开战不久就被火枪打晕过去,之后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头好痛……看来这次信奈酱是不会奖励给我茶具了……我的名贵茶具,我的梦想……都要随风飘散了…呜呜呜,所以说人家最讨厌陆战了!」

虽然哭的很逼真,不过这是为了从信奈手中骗取茶器才演的这么一出吧。良晴想。

过了片刻,织田家的重臣和姬武将们都到达了正殿。

「尽管这次战役规模宏大,但由于公主下令禁止追击敌军,因此战死的人数意外地不多。虽然这种场合不应该打分,不过我觉得是满分的一战呢。」

首先是负责织田北陆方面军的后勤补给工作,以北路军团军将身份参战的丹羽长秀。尽管此次的任务异常艰巨,但她仍不忘在工作之余对各项事务进行打分。

「哇啊啊啊啊啊,这次和越军的交手,是我柴田胜家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役!可是风头全被犬千代抢去了!越军的著名武将都争先恐后地与犬千代交手,对我这个织田家第一猛将置之不理!呜,人家也想要犬千代那样的朱枪和虎皮帽子!」

即便面对「军神」统率的越军也丝毫不惧,发挥了自身无与伦比的勇猛实力,及时地支援了织田军本阵。然而即使拥有这些功绩,却不知为何闷闷不乐的柴田胜家。

「讨厌~本来已经习惯了山地作战,却一下子让人家跑到水上去打仗,结果除了兜裆布外全身都湿透了……阿嚏!」

从陆战武将突然转为水战武将的佐佐成政,在说完话后就开始脱下身上的湿衣服,自顾自地拧了起来。(译注:原文「山武将」、「池武将」,这里取其意义翻译。另外,根据本卷中关原的战局形势图,佐佐成政作战的区域有个地方叫「池寺池」,因此是「池武将」)

「噫噫噫噫!你现在这样几乎是全裸啊!快给我把衣服穿上!不然信奈要砍了你的!」

「啊呀,相良殿下还真是只猴子啊。在和越军交战的时候,对面的男性士兵们见到我都喊着‘不可玷污谦信殿下的名誉!’把视线移开了,没有人对我投来猥亵的眼神。到了相良殿下这就不一样了呢~也罢,我就把羽织穿上吧。」

近乎全裸的状态下只穿件羽织,露出度还是很高吧…和现代的「Y」型开口衫没有差别啊喂!就在良晴困惑不解的时候,信奈二话不说地赏了他一脚。

接着。

「藤堂高虎,回归织田家。我还将信澄公子一起带回来了。」

在战局结束的时候,武田家立刻释放了高虎的「主君」津田信澄,藤堂高虎自己也得以从东军脱身,回到了织田家。

「尽管没有顺利让信澄公子逃离东军的控制,但我还是设法保住了他的性命。虽然我们被加藤虎之助和福岛市松两位大人揍得够惨,损失也不是一般地严重……」

藤堂高虎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哎呀,你还真够讲义气的啊?多亏了你那狡猾的战术,猴子君差点就死在战场上。东军也差点赢得胜利。你‘做’的也太过火了点。」织田家的贵公子·津田信澄出现在了正殿里。

「您是我的主君,只要您还活着,我就不能背叛您,所以我也是别无选择。如果您在被东军俘虏的那时候自刎的话,我也会二话不说立刻回到西军。不然,怎么会跟着您为武田信玄卖命呢…」藤堂高虎不满地小声嘟囔着。

「……勘十郎,你真的……还活着…!」

「让你担心了,姐姐大人。因为我的没出息,才被迫让阿市做回了武将。但是,武田信玄大人对我说,她也是被猴子君赋予了人生意义的人,所以她让我活了下来。姐姐大人。武田信玄大人已经不再把‘日本最强’当做自己的目标了,所以,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对武田家手下留情,拜托了……」

「…这样啊。」信奈勉强说出了这句话,然后紧紧抱住了信澄。

曾在尾张诀别过的两姐弟,如今都活着见到了彼此。

良晴回想起了初到织田家的时候。

那时候的津田信澄,还叫「织田信胜」,他屡屡发动对信奈的叛乱,企图取代信奈成为织田家的当主。就在信奈决定对自己的亲弟弟痛下杀手时,是良晴及时劝住了信奈,帮助她避免了成为「第六天魔王」的命运。而信澄也从此痛改前非,尽心尽力地辅佐姐姐的事业。

(从那时开始,我就迈出了「篡改历史」的第一步啊。可是我无所谓,我只是不想让信奈背负上她那过于沉重而又悲惨的命运,为了不让她成为「第六天魔王」。即使身为姬武将,她也应该快乐地生活下去,为了信奈的笑容,历史变动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话说,姐姐大人,你什么时候和猴子君举行婚礼?有了孩子的话关系才能更上一层啊。你看,我不仅结了婚,三个孩子都满地跑了,所以你们不能再拖了!」

「….真是烦人。现在离天下一统还差一步,不差这一时半会。再说,现在先庆祝你平安归来吧!稍微看一下气氛啊…」

「我身为尾张的贵公子,曾立志要照顾所有可爱的女孩子。不过,我不会照顾姐姐大人。姐姐大人和其他女孩子是两码事,哈哈哈哈!」

「…你那得意忘形的视线是怎么回事。只是结了婚生了孩子就这么飘飘然了?你这家伙,这就是你对亲姐姐的态度吗,无礼!」

「诶?!我、我错了,姐姐大人!原谅我刚才说的,我还想和阿市再会,饶饶饶了我吧!」

「等等等等信奈!有话好好说,不要拔刀啊!你这样我努力那么久的心血就白费了!住手,住手!」

「相良大人,不用担心,这已经是织田家的日常了。」长秀苦笑着说。

「我是~织田家第~一~功~臣~,十兵卫~」

明智十兵卫光秀哼着小曲,满面春风地走进了正殿。本次战役中,光秀成功地将武田军旗本队钉在了南天满山战线,并坚持战斗到了最后。如此大的功劳,无怪乎她目前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了。

「哎呀~曾经有段时间,为了拒绝细川藤孝大人的求婚,我还想在这里自裁来着,可是因为接受了弗洛伊斯大人的基督徒洗礼,就无法自杀了。真是对不住呐,藤孝大人~」

(信奈、信澄、半兵卫,还有…十兵卫。大家都活下来了。「天下布武」的梦想,终于实现了。这是梦,但又不是梦……)望着光秀耀眼无比的笑容,良晴不禁擦了擦眼角,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信奈大人,相良前辈。我明智光秀回来了!一会大友宗麟殿下和岛津义弘殿下会在这个正殿举行供奉亡者的祭奠,我们其他人也必须参加!论功行赏什么的之后再说吧!」

「十兵卫说的在理!虽然还有关东的北条家没有解决,天下一统后新的体制也要制定,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供奉那些在这战场上逝去的生命。我们必须用乱世终结的这个消息,告慰这些战死者的在天之灵。」

「人死了就会变成尘埃,什么也不留在世界上。为死去的人举办葬礼是没有用的,只是为了展现给世人看,生者痛哭流涕的样子有多么伪善罢了。」

曾经,信奈在父亲的葬礼上大闹一番,并把东西砸向父亲的牌位,作出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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