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莉莎比米拉和堤格尔小两岁,今年十五岁,成为战姬才刚满半年。
堤格尔报上姓名后,宓莉莎惊讶地微微睁眼:
「你就是改变了琉德米拉姊姊大人的男性吗?」
「改变?」
堤格尔不解地问道。
「听说琉德米拉姊姊大人以前非常冷冰冰。说话和态度都很严苛又冷淡,而且不留情面。虽然我没见过当年的姊姊大人就是了。」
「唔,要说的话,确实是有那样的时期呢。」
回想起三年前的事,堤格尔点头同意。
刚认识米拉时。米拉个性急躁,又盛气凌人,对讨厌的人会毫不掩饰地露出轻蔑之色。堤格尔花了不少功夫,才总算和她打成一片。
「但是,从某段时期起,琉德米拉姊姊大人突然变得又亲切又温柔……蒂娜姊姊大人──我的导师很愉快地说,冷酷无情的雪姬变成了为情成痴的雪娘呢。」
「雪娘是什么?听起来好像很可爱。」
「是我国民间传说中的妖精,喜欢对人恶作剧,把所有东西冻结起来。但是有一天,她爱上了一名年轻的人类,不再恶作剧,经过许多波折后,两人结为连理。」
「我、我才没有。在认识堤格尔之前,我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了啦……」
米拉半是害羞,半是闹别扭似地嘟嘴说道。
她现在正被堤格尔背在背上。虽然她说自己走得动,但是堤格尔完全不肯退让。三人避开湖畔,在森林中朝著冯伦小队与奥尔米兹军的营地前进。
宓莉莎知道如何走回营地。她说:「我是从上面确认的。」,也许宓莉莎已经爬到很高的树上确认过了吧。由于米拉相当信任宓莉莎,堤格尔也就不多说,照著她所指的路前进。
堤格尔不明白宓莉莎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不过因为米拉没向她询问,所以多半是以龙技过来的吧。从她肩上的那把长柄大镰刀散发出来的气息,和米拉的冻涟有点相似。
「为什么你把米拉叫成姊姊大人呢?」
堤格尔有点在意这名少女与米拉之间的关系。难道战姬之间有规定,必须那么尊称年长的战姬吗?可是米拉与苏菲都是以小名互相称呼。
黑发战姬抬头看著米拉,柔柔地笑道:
「因为琉德米拉姊姊大人对我有大恩大德。我刚成为战姬,前往首都时,因为太紧张了,所以一直发呆,就连谒见国王陛下的过程也想不起来。等到回过神时,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了。成为战姬之前,我只是名药师,从来不曾进入王宫……」
「那时候,我刚好有事在王宫内。一看到龙具,我就知道宓莉莎是战姬,想说她是不是迷路了,所以出声问她怎么了。」
趴在堤格尔背上的米拉苦笑道。米拉带著宓莉莎参观王宫,对宓莉莎说明战姬的事,请她在经常光顾的餐厅吃饭,甚至介绍她可以住在哪间旅馆。宓莉莎因此变得非常亲近米拉。
「假如那时候,我没有遇到琉德米拉姊姊大人,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你说得太夸张啦。」
「直到现在,我才敢说出来。蒂娜姊姊大人到旅馆接我时,非常地担心我……问说那个琉德米拉有没有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一直说你是乡下人、人渣、没有身为战姬的自觉、胸部太小……等等。」
「哦……」
身后突然传来强烈的寒气,堤格尔忍不住浑身一颤。米拉之所以用力勒住堤格尔的脖子,应该是无法抑制怒气的缘故吧。
顺带一提,由于堤格尔背著米拉,所以一直能感受到她柔软胸部压在背上的感觉。但堤格尔尽可能地不去在意那感觉,否则原本冷静下来的部位说不定又会再次抬头。
「除了刚才那些,凡伦蒂娜还说过什么关于我的事呢?」
照米拉的说法听来,凡伦蒂娜应该就是「蒂娜姊姊大人」的本名。宓莉莎的目光在树林之间逡巡,接著像是想起什么般一拍双手:
「对了,蒂娜姊姊大人说,琉德米拉姊姊大人有杀人红茶十七绝技,所以和你独处时要千万小心,绝对不能惹你不高兴。她说琉德米拉姊姊大人会把煮好的红茶灌到对方耳朵里,把茶叶塞进对方喉咙,让对方窒息,还有……」
堤格尔忍不住停下脚步,用力憋笑。米拉以左手捏著他的耳朵,一脸正经地对宓莉莎说道:
「全都是胡扯。那女人说的话,十之……五十之四八、四九,通通不能相信。」
「但蒂娜姊姊大人是我的导师……是说她就算结婚十年,还是无法摆脱新婚的感觉,身为徒弟,我有时也会觉得很不安呢。」
「你也真敢讲。」
米拉叹道。堤格尔趁著两人对话告一个段落,向宓莉莎发问。听两人对话固然很有趣,但是一直扯下去的话,永远没办法进入正题。
「宓莉莎殿下,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叫我宓莉莎就好。这件事有点麻烦,请让我先报告给琉德米拉姊姊大人听。」
宓莉莎挺直背脊,在米拉耳边小声地说了起来。米拉表情一僵。
「你来晚了,我们今早已经和鲁萨尔卡战斗过了。」
宓莉莎惊讶地睁大双眼,堤格尔倒抽了一口气,看向宓莉莎。
「你知道鲁萨尔卡?」
「知道的是蒂娜姊姊大人。她调查了许多关于魔物的事。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有许多不懂的部分。」
宓莉莎敛起表情,开始说明:
「近百年前的文献里,提到某位战姬在墨吉涅与鲁萨尔卡战斗的事。鲁萨尔卡又称为『水妖』,是能够操纵水,有愈多水就愈强的魔物。」
「嗯,她真的很难缠。」
米拉把自己和鲁萨尔卡战斗的事告诉宓莉莎,宓莉莎沉吟起来。
「魔物和战姬之间,果然有什么因缘吧。」
「因缘?」
「具体上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因缘。但是蒂娜姊姊大人说,魔物们似乎有某种目的,而历代战姬,一直在阻止它们达成那个目的。」
「但如果真是那样,为什么不留下更具体的记录呢?」
堤格尔问道。战姬不是旅行骑士,是堂堂公国的统治者。留下与魔物交战的正式记录,一点也不奇怪。
「魔物的特徵之一,就是会以妖精或精灵、民间传说中的怪物之名为名。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你也听过关于鲁萨尔卡的民间故事吧?」
听懂宓莉莎的意思,堤格尔苦著脸点头。
「也就是说,就算战姬们留下记录,也会和自古以来的英雄传说或民间故事混淆在一起,难以辨别,是吗?」
「是的。」宓莉莎点头接著说:
「而且历代战姬在留下记录时,不一定有明确地写出时间地点,有时还会有记载错误的情况。或是基于某些原因,削除了记录……」
「那还真是麻烦呢。」
有句成语说──大海捞针。调查魔物的事,正是这样的情况。就算以战姬的身分地位,调查起来也是窒碍难行。不,如果不是有战姬的地位,根本无法进行调查吧。
──但是……
堤格尔重新背好米拉。他一面感受著心上人的体温,一面懊恼不已。
魔物与战姬之间的因缘。原本希望只是自己多心,结果变成铁铮铮的事实,摆在自己眼前。
堤格尔不是战姬,就连想参与这件事都做不到。强烈的无力感侵蚀著堤格尔。
──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吗?
堤格尔没有自不量力到觉得自己能保护米拉,只是想成为米拉的助力,支持她。
「关于鲁萨尔卡──」
宓莉莎继续对米拉说明道:
「当年的战姬似乎让她长眠于名为奥尔图的场所。」
「是把她封印起来的意思吗?」
「蒂娜姊姊大人也是这么说的。她因此拜托我去奥尔图看看情况……不过,封印似乎被解开了呢。」
宓莉莎困扰地皱眉。
「记录里,鲁萨尔卡一旦变虚弱,就会被拉回奥尔图。假如她因为与琉德米拉姊姊大人交战而受伤,那么现在应该身在奥尔图吧。」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不能放任那么危险的魔物在外头四处活动。」
米拉露出打气般的笑容。宓莉莎听了,歪头问道:
「但是,琉德米拉姊姊大人不是正在讨伐墨吉涅军吗?」
「魔物比讨伐敌军重要多了。光是要提防她偷袭,就不能专心战斗了。」
听到米拉这么说,宓莉莎开心地微笑起来。直到这时,堤格尔才总算察觉,她一直因为紧张而僵著脸。
──毕竟她成为战姬才刚满半年呢。
碰上魔物这种事,她心
里一定充满不安。尽管如此,还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是坚强的女孩。
「对了,这个给两位。」
宓莉莎从宽松的袖子中拿出两颗拇指大小的丸子。那是褐色的丸子,看起来有点像坚果。
「请仔细咬碎后吞下。虽然主要效果是退烧,但是应该可以稍微消除疲劳。」
堤格尔背著米拉,空不出手,所以是由米拉喂给他吃。堤格尔把脸凑近药丸时,闻到一股特殊的气味,不由得皱起眉头。
「松叶?不对,有点像,但是又不太一样……?」
听堤格尔这么说,宓莉莎佩服地眯细眼睛。
「这是把雅法产的松叶晒乾后磨碎,加入另外两种药草加以熬煮后制成的药丸。」
「原来如此。那么另外两种是──」
见到宓莉莎眼中愉快的色彩,堤格尔决定接受她的挑战。要是一直烦恼也只会让米拉担忧,这么做正好可以调整心情。
堤格尔仔细咬碎药丸,以味蕾感受到的滋味探索药草的真实身分后,在宓莉莎耳边悄声说出答案。因为药方很多时候被视为一种秘术。
听完堤格尔的回答,宓莉莎一脸佩服地笑了起来。
「正确答案。」
「我常一个人上山,所以大致认得有用的野草。而且你刚才说能消除疲劳,所以给了我提示。」
「不愧是琉德米拉姊姊大人有事没事就说出来自豪的对象呢。」
「我、我才不记得我有说出来自豪呢。」
米拉急忙地否定宓莉莎的话。黑发的战姬不解地问道:
「不过,琉德米拉姊姊大人的择偶标准,不就是这位大人吗?之前你也说过,想成为战姬的配偶,至少要能一个人猎杀鹿或山猪才行。当时很多人都听得哑口无言呢。连我都在想,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有说过那种话吗?」
米拉装傻地看著远方,强辩似地低喃道:
「因为奥尔米兹,有很多山地嘛。」
「那么我请问一下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你住在奥尔米兹的那段时间,是否曾和琉德米拉姊姊大人一起去市区进行视察,或者变装去市区玩呢?」
宓莉莎话锋转到堤格尔头上。堤格尔回想著当时的事,点头道:
「嗯,我们评比过不同店家的玛那卡夏粥(碎麦糊)和乌哈汤(鱼汤),向原本是吟游诗人的老爷爷学巴拉莱卡琴(三弦琴)和古斯里琴(翼弦琴)的弹法……一起逮捕了白吃白喝的无赖,还因为喝了伏特加而醉倒过呢。」
「喝了伏特加的琉德米拉姊姊大人藉著醉意推倒你的事,是真的吗?」
三人沉默了下来。聊了这一小段时间就能知道,宓莉莎喜欢聊八卦。问题是,她是从哪听说的。
「不,是我不小心推倒了米拉,不过马上被她推回来,而且还被她痛骂一顿。」
堤格尔隐瞒事实如此回答道。宓莉莎继续问道:
「那么,在学了巴拉莱卡琴(三弦琴)之后,琉德米拉姊姊大人以自己的名字和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的名字来咏唱情人诗歌的事,是真的吗?」
堤格尔忍不住回头看著米拉。他从来没听说过这回事。
「……宓莉莎,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米拉搂紧堤格尔,藉此藏起表情,沉声问道。宓莉莎若无其事地无视她的怒气说:
「是史薇特菈娜大人告诉我的。」
意料之外的强敌之名,使米拉与堤格尔说不出话来。泄漏机密的人是母亲,就很难强烈否定。
见米拉沉默不语,宓莉莎以袖掩嘴,嘻嘻笑道:
「有琉德米拉姊姊大人这样的反应就够了。两位的交情,我已经充分明白了。」
米拉正想说什么,这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传入三人耳里。仔细一看,林中站著一群全副武装的男人,是冯伦和奥尔米兹的士兵。
「堤格尔大人!」、「战姬大人!您没事吗!」
士兵们见到堤格尔与米拉,喜孜孜地一涌而上。
三人总算回到营地。
†
大片的灰云重叠在一起,布满整个天空。吹过来的风也变冷了。
得知堤格尔和米拉回到营地,冯伦和奥尔米兹的士兵很开心,但也只开心了片刻。如今的营地里,充满不安的氛围。
原因之一,是堤格尔和米拉的模样。两人脸上都带著掩不住的倦色,身上有许多小伤口。衣服皱巴巴的,看得出来曾经湿透又随意晾乾,才会变成那个样子。而且还沾了许多泥巴。
另一个原因,是战姬宓莉莎的存在。虽然士兵们知道她和米拉很要好,但是理应待在吉斯塔特的战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这种疑问演变成了不安。
目前,司令专用的营帐里有堤格尔、米拉、宓莉莎、拉菲纳克以及加雷宁五人。堤格尔和米拉正在为两名副官说明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魔物……吗?」
该说是理所当然吧,拉菲纳克和加雷宁都一脸困惑。
「不相信我说的话也无所谓,但是,接下来我们的讨论方向,都是在魔物实际存在的前提下进行的,这点你们要记住。」
堤格尔也只能这么说了。米拉默默地观察两人的反应。拉菲纳克和加雷宁互看了一眼,布琉努人这边开口说道:
「今早,我们发现你们不见了,于是在营地附近进行搜索,在湖畔发现异样的光景。那边就像战象或地龙在地上打滚玩过泥巴似的,地面凹了一个大坑,而且周围的树木也沾满泥土……」
「那是我们被鲁萨尔卡袭击的地点。」
米拉点头,以燃著战意的蓝色眸子看著拉菲纳克和加雷宁。
「之所以把魔物的事告诉你们,是因为接下来我们将要分头行动。我和宓莉莎会前往奥尔图对付魔物,加雷宁,你跟著堤格尔,和冯伦小队一起去和布琉努军汇合。」
「这可不成!琉德米拉大人!」
加雷宁拔高声音叫道。堤格尔和拉菲纳克都呆住了,他们是第一次看到这名骑士大声说话。
「您刚才不是说,和那魔物战斗时,差点因此溺毙吗?虽然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但是从您的脸色可知,您的体力没完全恢复。您现在该做的是在此地休息一阵子。魔物什么的,等之后再说吧。」
「很抱歉,但是没有时间了。」
就算加雷宁十分激动,但是宓莉莎仍然不为所动。
「鲁萨尔卡是遇水则强的魔物。天气的变化,说不定能加速她伤势的愈合,或者增强她的力量。」
加雷宁的额头流下一道冷汗,他明白了状况有多紧迫。
「下雨……!」
「的确,天色从早上起就一直很阴……我本来只觉得气温变凉了很开心而已……」
拉菲纳克也脸色苍白抬头看著营帐顶部。米拉以充满威严的声音说道:
「就像刚才说的,鲁萨尔卡是能轻易斩断龙首的魔物,而且也能轻松引发海啸和洪水。所以我们必须抢在对方对我们下手之前打倒她才行。虽然我不愿想像,但是假如我们在行军时被她攻击的话,我是无法保护所有人的。」
「但是……」
加雷宁表情苦涩,还是不愿退让。几绺灰色的发丝因激动而滑落下来,垂挂在额头前。米拉在心里对关心自己的骑士道谢。
「加雷宁,你服侍前任战姬史薇特菈娜那么多年,应该多少听闻过她左手之所以不能动的原因吧?」
米拉故意不以母亲,而是以战姬称呼菈娜。这话使加雷宁警醒过来,注视著自己的主人•冻涟的雪姬。
「琉德米拉大人,在下不才,无法理解太多事,但是──」
初老的骑士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像平常那样恭敬地弯腰低头。
「我会竭尽全力完成我能做到的事,就像琉德米拉大人与那魔物全力奋战一般。这样可以吗?」
「谢谢你,加雷宁。」
米拉笑著握住加雷宁的手。宓莉莎见状,安静地起身。她似乎一直在等他们达成共识。
「琉德米拉姊姊大人,我想先去森林──鲁萨尔卡出现的地点查探一下。」
「你有什么在意的部分吗?」
米拉蹙起秀眉,抬头看著比自己小两岁的战姬。
「艾萨帝斯的话,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这孩子很优秀的。」
宓莉莎拿起鲜红与漆黑的巨大镰刀,爱怜地抚摸长柄。巨镰的锋刃部分彷佛在回应她似的,反射出金属色泽的光芒。
「我知道了。我也和你一起去。」
米拉伸手想拿起立在营帐边的拉斐亚斯,但是宓莉莎摇头说
道:
「请姊姊大人留在这里。假如鲁萨尔卡能自由活动,说不定会攻击这里。主帅必须对自己率领的士兵负责。琉德米拉姊姊大人,是你如此教导我的哦。」
米拉的手停了下来。宓莉莎脸上浮现笑容。
「假如有危险,我会立刻逃走的。你知道我的龙技是什么吧?」
「是没错……」
「不然,我来带路好了。」
像是要走入两名战姬间,堤格尔站起身来,米拉与宓莉莎双双瞪大眼睛,不过拉菲纳克比她们更惊讶。
「少爷!?你在说什么啊!」
拉菲纳克露出门牙,以平时说话的口气叫道。与他相反,堤格尔冷静地回答道:
「你也听到琉德米拉殿下说的了,放著鲁萨尔卡不管,就和放著野生地龙不管差不多。为了我们的自身安危,我也想做自己做得到的事。」
还有,想找出能使米拉与宓莉莎在战斗中取得优势的方法。
尽管堤格尔努力说明,但是拉菲纳克仍然不肯退让。
「少爷经常忘记自己是亚尔萨斯的下任领主呢。你比我们更有活下去的义务哦。」
「我怎么可能忘了亚尔萨斯呢!正是因为想活下去,所以才必须采取行动。不能贪图今天的安全,使明天的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中。拉菲纳克,魔物是真的非常可怕哦。」
堤格尔拚命解释,但拉菲纳克只是沉默地瞪著年轻的主人。之所以脸色发青,是因为太激动的缘故吗?
等年长的副官稍微冷静下来后,堤格尔再次恳求:
「拜托了。只有这次,让我任性一下吧。」
「这句话我已经听过不知多少次了。」
拉菲纳克立刻反唇相讥。但是口气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充满怒气了。「真是的,拿我家的少爷没办法。」他看开似地嘟哝道。
「少爷,你听好了。如果魔物还是什么东西出现,请你一定要拔腿就跑。不然的话,我会被乌鲁斯大人和巴多兰,还有蒂塔给宰了的。」
「……我会努力做到的。」
堤格尔尽可能地答应。拉菲纳克苦笑起来,看向宓莉莎。
「不好意思,可以让我们家爱乱来又不长脑袋的少爷担任你的向导吗?如果他很碍手碍脚,可以尽管丢下他没关系。」
「好的,那我就借用一阵子吧。」
宓莉莎鞠躬说道。听著两人的对话,堤格尔搔了搔暗红色的头发。毕竟耍任性的是自己,这种程度的挖苦也只能自己吞下去了吧。
加雷宁对米拉低声问道:
「这样好吗?」
「鲁萨尔卡不一定会出现。再说,就是因为被堤格尔救了好几次,我才能活著回来。而且我也不放心让宓莉莎一个人去……」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假如有一天要把宓莉莎托付给谁,除了堤格尔之外,米拉不做第二人想。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偏心,才会这么想吧。
不论如何,她希望能多收集一点关于鲁萨尔卡的消息。
「你们两个,要小心哦。」
堤格尔和宓莉莎在米拉的目送下,离开营地。
堤格尔与宓莉莎在森林中沉默地走著。
堤格尔左手拿著黑弓,腰间挂著装了许多箭的箭袋。虽然知道弓箭对魔物没用,但是会在森林里碰上的,不一定只有魔物而已。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湖边。看著成排沾满泥巴,倒在地上的树木,堤格尔说不出话来。战斗时没多余的心力注意到这件事,不过事后看来,现场就像被暴风雨侵袭过似的。就连湖面,也漂著不少断折的树干及树枝。
「真惨……」
宓莉莎丝毫不在乎会弄脏凉鞋,走到湖水旁,垂直立起名为艾萨帝斯的巨镰。
「……感受不到魔物的气息。她果然被拖回奥尔图了吧。」
听宓莉莎这么说,堤格尔稍微放松了下来。虽然说他已经做好与魔物战斗的觉悟,但是得知魔物不在附近,还是倍感安心。
但放心得似乎太早了一点。宓莉莎手中的龙具忽然发出紫色的光芒,彷佛在向主人发出警告。
紧接著,某种庞然大物在地上拖行的沉重声音传入两人耳中。堤格尔拉起还在发呆的宓莉莎,迅速跑进树林里。
两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头,同时瞪大眼睛。
长达八十切特(约八公尺)的巨大水块,正一面诡异地扭动,一面居高临下地看著堤格尔和宓莉莎。
仔细一看,水块的外型有如七头大蛇,身体之巨大,不下于布琉努军的地龙。每条脖子都比成年人的躯干粗两倍。尾巴很短,身躯在灰色的天空下呈浑浊之色。
「这是,什么东西啊……!」
「恐怕是鲁萨尔卡制造出来的怪物吧。」
宓莉莎平静地说道。虽然她看起来很冷静,但是堤格尔注意到,她的表情很僵硬。
「请你快逃。」
宓莉莎盯著大蛇,对堤格尔说道。堤格尔摇了摇头。
──不能让这种怪物离开森林。
冯伦小队与奥尔米兹士兵陷入恐慌的场面,鲜明地浮现在他脑中。就算有什么万一,也不能让这怪物接近营地。虽然米拉留在营地,以预防最糟的状况,但是可以的话,堤格尔希望她能多休息一会儿。
既然如此,就只能战斗了。
「你只要专心战斗就好,不必分心管我。我至少有当诱饵的功能。」
大蛇的其中一个头动了起来。只见那头张大了嘴,想一口吞下宓莉莎似地咬了过来。堤格尔抢先一瞬,抱住宓莉莎在地面打滚。
哗啦的水声响起,水花四溅。两人千钧一发地躲过了大蛇的吞噬,但是没有时间起身。因为其他六颗头接二连三地攻击了过来。
堤格尔紧抱著宓莉莎在地面不断翻滚,躲过第二、第三记攻击。不料却撞上了树干,无法移动。正当第四颗头划破空气,朝两人袭来时──
「──虚空回廊。」
宓莉莎以左手抱紧堤格尔,咏唱咒文似地说道。
堤格尔有一种浮在空中的奇妙感觉。
下一秒,眼中景色全变了。
原本看到的是地面与怪物的下半身,现在却变成了繁茂的枝叶与怪物的头部。原本必须仰头才看得到的部分,变得和视线同高。而且身体下方的感觉也变了,不是冰冷的泥巴与凹凸不平的树根,而是粗大的树枝。
「请不要动,会掉下去的。」
宓莉莎的声音使堤格尔回神。只见她一面紧抓著树枝,一面观察怪物的行动。堤格尔如今才发现两人全身上下都是泥巴。
「你做了什么……?」
「我的艾萨帝斯能在一瞬之间,移动到完全不同的场所。我就是靠著这招,从奥斯特罗德来到这里的。但是因为难以确定出现的地点,所以绕了不少路。」
「原来如此……谢谢。」
堤格尔点头道谢,假如宓莉莎没有使用龙技,两人早就被大蛇吞噬了。
「因为你是琉德米拉姊姊大人的心上人,所以我本来就不认为你是普通的好色之徒。但是没想到你意外地暴呢。」
「暴……?」
堤格尔皱眉问道。好色的部分当成没听到。
「这是我故乡的方言。意思是有胆识、有行动力的人。」
堤格尔和宓莉莎突然消失,大蛇转动著七颗头,到处寻找两人身影。但是由于两人躲在茂密的枝叶之间,所以没被发现。
「我来引开那怪物的注意力,你趁机快逃。」
宓莉莎站在树枝上,重新拿起巨镰。堤格尔低声问道:
「你有战斗的经验吗?」
「这半年来,我讨伐过不少土匪。」
「你挺厉害的嘛。」
堤格尔点头。他总觉得宓莉莎的动作不够灵敏,想来是经验不足的缘故。尽管如此,这名少女仍然要他快逃,打算独自完成自己的任务。
「我们来分配工作吧。由我来引开那家伙的注意力,你趁机杀了它。可以吧?」
「我不是叫你快逃──」
宓莉莎话还没说完,堤格尔已经拿著黑弓跳下去了。
甫一落地,堤格尔立刻弯弓搭箭,在七颗头全朝自己看来的瞬间,把箭发射出去。
那箭在刺中右边的蛇头后,有如沉入水中般被吞入蛇头里。接著,箭像是排除杂质似地被排出体外。
「本来以为没有任何效果的……」
堤格尔稍加思考,又射出一箭。这次瞄准了其他的头。这一箭射中了蛇头的眉心,可是就像刚才一样,整支箭被没入体内、排出。
──下次要瞄准哪里呢?
堤格尔从箭袋
抽出第三支箭时,其中一个蛇头张嘴,吐出一团人头大的白色块状物。堤格尔朝旁边一跳躲开,白色块状物击中堤格尔原本身后的树干,发出阵阵白烟。
仔细一看,树干上被蚀出了一个大洞。
堤格尔脸上肌肉抽搐不已,仰头看著大蛇。怪物锁定堤格尔,接连吐出白色毒液。堤格尔急忙地转身,冲入树林里。
既然对方有能力进行远距离攻击,情况就不一样了。堤格尔在林子中左一拐右一拐地朝著与营地相反的方向,在湖边奔驰。
怪物拖著巨大的身体,一路追杀堤格尔。堤格尔原本期待怪物的身体会被树木绊住,可惜事与愿违。怪物即使碰上树木,也彷佛空无一物般地穿透障碍物前进,不愧是水做的身体。
──这下子可不妙了。
堤格尔不由得产生危机感。怪物的动作虽然说不上敏捷,但是既然它能毫无阻碍地前进,速度就一定比堤格尔快。
就在这时,怪物上方的空间出现扭曲,挥舞巨镰的宓莉莎出现。堤格尔连连眨眼,以为自己眼花了。
宓莉莎大喝一声,利用下坠之势猛然挥动巨镰。一颗蛇头落在地上,化作水花四散。
宓莉莎轻巧地落地,但是地面有水,害她脚一滑摔倒。
堤格尔赶紧朝她跑去,趁著其他头还没咬中宓莉莎之前,抱著她跳开。顿时手臂传来一阵钝痛,原来是被蛇牙划过左臂,当场鲜血迸溅。
也许是因为失去一颗头吧,怪物的动作似乎慢了下来。两人因此勉强与它拉开距离。
「你好厉害,就照这样,多砍下几颗头吧!」
堤格尔皱著眉,顾不得手臂的疼痛,鼓励著宓莉莎。
「是说,一直维持这个样子的话,会连你一起穿越空间哦。」
宓莉莎似乎也没什么余裕了。堤格尔把她朝树荫的方向一推,转身朝怪物放箭。左臂因此流下新的鲜血。
这次不是对著头部,而是瞄准脖子根部射箭。虽然箭还是被吐了出来,但是成功引开了怪物的注意力,堤格尔很满意。
──总之,已经消灭一颗头了……
正当堤格尔这么想时,被断头的蛇颈开始冒出白色的泡沫,接著涌出大量的水,变成蛇头的形状。怪物甩动水珠,完成再生。
堤格尔咂舌,绕到怪物的左侧。
射出的箭几乎往正上方飞,在空中画出拋物线,刺中怪物的后背。
怪物一边把箭排出体外,一边转动七个头,朝堤格尔同时吐出毒液。堤格尔一面打滚,一面朝其中一团毒液放箭。箭与毒液撞在一起,同时碎裂,使毒液包围网出现缺口。堤格尔朝缺口方向直冲,躲开其他毒液。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另一团毒液击中堤格尔上方的树木,有成年人的腿那么粗的树枝因此落下,重重砸在堤格尔的背上。
堤格尔跪了下来,七颗头围绕著他,鼓起嘴,准备再吐出毒液。
「──虚空回廊。」
但是,有人的动作比怪物更快。宓莉莎扑在堤格尔身上,以龙具之力再次进行空间跳跃。两人原本所在的场所被毒液覆盖,地面出现大洞,被毒液侵蚀的树木歪倒,断折成两截。
两人在离怪物十几步远的树上看著那场景,脸色苍白。宓莉莎向堤格尔问道:
「你的手,还好吗……?」
她的目光落在堤格尔的左臂上。伤口在手肘附近,血从前臂一路流到手掌。
「这点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对付它?」
「没想到它这么难缠。」
宓莉莎老实承认自己低估了对手。没想到被切断的头居然能立刻再生。宓莉莎瞪著怪物,懊恼地咬著嘴唇。
堤格尔看著她的侧脸,稍微犹豫了一下,又下定决心开口:
「可以试著攻击它的背部吗?」
对于这奇妙的请求,宓莉莎以眼神问著为什么。
「因为我的箭射进怪物的后背时,它的反应比射中其他部位慢了一点。」
堤格尔不光只是为了吸引怪物的注意力才不断射箭。在射箭的同时,他会趁机观察射中不同部位时,怪物是否有不同的反应。
宓莉莎傻眼地看著堤格尔。
「这就是琉德米拉姊姊大人那么醉心于你的原因吧。」
「我也非常醉心于米拉哦。」
堤格尔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道,宓莉莎不由得苦笑起来。
堤格尔调整好呼吸,跳到地上。七颗头的其中六颗纷纷朝他吐出毒液。尽管堤格尔觉得对方的攻击轨道别有意图,但还是一面闪避著毒液之雨,一面奔跑。就在这时,唯一没有喷射毒液的蛇头绕了一大圈,出现在堤格尔的正前方。
──原来如此!
堤格尔故意摔倒,以背部在地面滑行,惊险地躲开蛇的血盆大口。
宓莉莎出现在怪物后方,挥动巨镰,劈开怪物的后背。
水花喷溅,怪物身体后仰,倒在地上扭动起来。攻击生效,使两人脸上出现喜色。
但是怪物还活著。只见它抬起其中一颗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宓莉莎扑来。黑发战姬还来不及闪躲,就被怪物吞噬了。
「宓莉莎!」
堤格尔大叫,反射性地把箭搭在黑弓上,但是又停下动作。
他的箭对怪物起不了作用,怪物早就让他明白这个事实了。就算冲上去,也只会落得和宓莉莎一样的下场,更不用说救她了。
──有没有,有没有什么方法……
堤格尔不由自主地握紧黑弓,从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他的手掌。
『发射吧。』
一道声音无预警地出现在堤格尔脑中。是女性的声音。可是,是他不认识的声音。堤格尔惊讶地张望四周,在场的只有自己、怪物,以及被怪物吞进体内的宓莉莎。难道说自己是因为太绝望了,才会出现幻听吗?
『发射吧。一切将如你所愿。』
声音再次响起。堤格尔灵光一闪,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黑弓。
菈娜说过,这把弓有特别之力。
这道声音就是吗?
──只好试试了!
堤格尔果断地做出决定,反正也没有其他方法了。只要有一丝救出宓莉莎的希望,不论什么方法,他都必须尝试。
堤格尔拉紧弓弦,瞄准目标。就在这时,大蛇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发出光芒。那是宓莉莎的巨镰。堤格尔有如被那光引导似地,松开弓弦。
箭甫一射出,惊人的后座力就袭向堤格尔全身。
巨大的圆洞贯穿怪物的身体,看起来就像被什么巨型利器剜出来似的。堤格尔射出的箭,消失了。
怪物停止动作,七颗头开始融化。巨大的水块化为洪水,一口气流向四方。堤格尔连忙抓住身旁的树枝,承受洪流的冲击。还拉住被冲到附近的宓莉莎衣袖,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洪水很快就停了,周围的地面变得一片泥泞。虽然怪物消失无踪,但是洪水肆虐的痕迹出现在不可能出现的场所中,看起来还是很诡异。
「打倒它了吗……?」
堤格尔总算意识到这件事,茫然地看著手上的黑弓。黑弓既没有发光,形状也没有出现变化,就是看惯了的那把家传宝弓。
「是你做的吗?」
堤格尔不禁对著弓问道。当然,没有回应。
就在这时,被堤格尔抱在怀中的宓莉莎动了起来。见她微微睁眼,堤格尔松了口气。总算成功救出她了。
堤格尔背起还在发怔的宓莉莎,准备回到营地。但是才刚踏出第一步,就感觉力气从双腿流失,使他摔倒在地上。
「啊……咦……?」
堤格尔一阵晕眩,身体因疲劳而使不出力,连爬起来都做不到。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
宓莉莎摇摇晃晃地离开堤格尔的后背,同样双脚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两人面面相觑。
「呃……你还好吗?」
宓莉莎问道,堤格尔抽搐著嘴角,露出略带迷惑的笑容。
「好像,不是很好呢。」
虽然全身上下都在发疼,但不是剧痛。之所以站不起来,是因为耗尽力气的缘故。就连抬起手臂,都困难万分。
「我不太懂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得救呢?」
宓莉莎问道。堤格尔把方才黑弓的异变告诉她。
「我想说一定要救你,就在那时,脑中出现奇妙的声音。接著,光芒集中在这把弓上,然后怪物就被一箭爆破了。」
「奇妙的声音,吗?」
宓莉莎挺起上半身,端详起黑弓。
「这么说来,我听
琉德米拉姊姊大人说过,你的弓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但是姊姊大人没有具体地说是什么样的力量,所以我就忘记这回事了。」
「嗯。但是我也不清楚,刚才是怎么发挥出那力量的。」
就算是现在,堤格尔仍能从黑弓上感受从没体验过的热度。尽管如此,他无法肯定,是否能再次射出刚才那一箭。
宓莉莎站了起来,把堤格尔架在自己肩上,拾起长柄巨镰。
「总之,我们先回琉德米拉姊姊大人那里吧。既然鲁萨尔卡没有亲自出马,而是派出了怪物,表示她应该真的被拉回奥尔图,无法离开那里才对。」
就在这时,堤格尔的眼角余光瞄到有什么东西在动。尽管累到几乎走不动,但他还是反射性地射出一箭。对方迅速地躲到树后。
──是魔物吗?
虽然如此怀疑,但是堤格尔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如鲁萨尔卡那样的,非人怪物特有的气息,或是独特的杀气。堤格尔努力撑起疲惫万分的身体,把新的箭架在弓上,喝道:
「出来!现在出来的话,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堤格尔不认为对方会真的出来,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观察对手的反应。
没想到对方还真的认命出来了。不只堤格尔,连宓莉莎都露出惊讶与警戒的神色。
那个人一身黝黑,是墨吉涅人特有的褐色肌肤。年纪大约二十前后,头上缠著黑布,身上穿著皮甲,手中拿著湾刀。
堤格尔改以墨吉涅语,把刚才的话重说一遍,对方把剑扔在地上。
但是堤格尔并不因此放下黑弓,他谨慎地观察著那名年轻人。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敌意。不只如此,他的脸上甚至带著掩不住的不安与恐惧。
「只有你一个人?有其他同伴吗?」
「没有。」
男人摇头。也许是忍不住了吧,他不安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刚才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等一下再慢慢告诉你。」
堤格尔总算放下黑弓,有点同情起那男人。这墨吉涅人之所以如此老实安分,是因为看到自己和宓莉莎刚才与怪物战斗的缘故。难怪会那么害怕。
堤格尔问对方名字,男人自称叫达马德。
†
堤格尔把达马德的双手以皮绳反绑在身后,和宓莉莎一前一后地把他夹在中间,带著他回到营地。
达马德一直显得很胆怯,完全看不到平常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
单独搜索「神射手」的他,是在昨天找到堤格尔一行人的。
根据部下之前的报告,达马德很快就分出布琉努人与吉斯塔特人的不同。由于以弓为武器的布琉努人,只有堤格尔而已,所以他也立刻明白,谁是那个「神射手」。除此之外,他还知道堤格尔一行人打算往西方国境前进。
距离抵达国境,还有好几天的路程。达马德决定暂时跟踪堤格尔等人,一边观察他们,一边找机会取堤格尔的性命。
这想法本身不算有错,但就结论而言,是大错特错了。
今天一大早,冯伦小队与奥尔米兹士兵的营地就充满紧张的气氛,士兵到处走动,达马德心想,该不会是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的事被发现了吧?于是暂时远离营地。
然后在大约十五分钟前,他穿过森林打算回到营地附近。
没想到却偶然见到了堤格尔、宓莉莎与巨大水蛇的惊人战斗。
那是完全超乎他既有常识的场面。达马德脑中一片混乱,虽然想逃走,可是又被怪物吓到无法动弹,只能僵在原地看著一切。所以,战斗结束后,堤格尔要他出来时,达马德甚至有股安心感。
回到营地后,达马德被安置在营地边缘,除了双手之外,双脚也被绳索绑紧。
又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堤格尔出现在达马德面前。他已经换过衣服,伤口也包扎完毕。堤格尔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低头看著坐在地上的达马德。
「听说你只愿意让我问话?」
「有什么关系?」
达马德总算笑了。起初是由拉菲纳克和加雷宁审问他,但是达马德拒绝回答,指名要堤格尔来才肯说话。
在堤格尔的询问之下,达马德把自己是墨吉涅军的士兵,奉命寻找箭术高超的布琉努人弓箭手,因此一路跟踪堤格尔等人的事说出来,并要求堤格尔说明怪物的事。
「那好像是古时候被封印在这一带的魔物手下。」
听完鲁萨尔卡的事,达马德皱起眉头。
「你不会是想用无聊的民间传说骗我吧……?」
「我才想说,如果现实中没有魔物,魔物只存在于民间传说里的话,不知该有多好呢。」
堤格尔非常认真地回答道,让达马德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不是用那把奇妙的弓爆破了怪物吗?我还以为你很习惯那种事了。」
「我是第一次看到那种怪物。要是很习惯,就不会拖那么久才打倒它了。」
这么说也有道理。堤格尔在树林中窜逃,拚命躲开怪物攻击的模样,达马德也看得一清二楚。堤格尔以冷静的口气问道:
「你知道奥尔图这个地方吗?」
达马德脸上血色尽失,不懂为何这时会听到这个地名。
达马德瞪大眼睛,颤声回问:
「奥尔图……怎么了吗?」
「就是我刚才说的,鲁萨尔卡躲起来的地方。」
达马德脑中闪过艾榭的话。前几天发生过洪水的,她的小小领地,以及名为「水妖」的魔物。堤格尔的话和艾榭提过的传说不谋而合。
「……我知道。从这里骑马出发的话,只要一天就能到了。」
「真的吗!?可以带我到那里吗?」
堤格尔探出身子拜托道。达马德点头答应。
天空很阴,天气很凉,但是达马德却满头大汗。
自己之所以在这里,是出于偶然吗?或者是神的引导呢?
不论如何,魔物住在艾榭领地的这个事实,使达马德莫名觉得火大。尽管他没有对那有点惹人厌的小姑娘宣誓忠诚。
最后,堤格尔问了个奇妙的问题。
「你看这个天色,会不会很快下雨?就算不知道,也一定要老实回答。」
堤格尔的表情太过认真,所以达马德也认真地观察起天空。
「今天应该不会……明天的话,就不确定了。」
听了达马德的回答,堤格尔深深叹了口气。
问话就此结束。当天晚上,堤格尔告诉达马德,他们要立刻出发前往奥尔图。除了堤格尔之外,同行的还有米拉与宓莉莎。
「抵达奥尔图之后,我就会让你自由。」
经堤格尔一说,达马德察觉某件事。
「你当时之所以不立刻杀死我,是为了问出前往奥尔图的路吗?」
「当然也有那种意图……」
堤格尔苦笑起来。
「因为我那时太累了。还有就是,因为你没有表现出和我们战斗的意思。」
「……滥好人。」
达马德扬起嘴角,以不知是褒是贬的口吻说道。
†
天亮了。天空和昨天一样,仍然密布著乌云,遮住阳光。虽然似乎快下雨了,但是还没有滴水。
堤格尔三人在达马德的带领之下,抵达了奥尔图的小村子。冯伦小队和奥尔米兹的士兵,则是交给拉菲纳克和加雷宁,直接前往国境。众人说好,等堤格尔三人打倒鲁萨尔卡之后,再赶过去和他们会合。
根据侦察队的报告,墨吉涅军一路往西直线前进。堤格尔与米拉推测,应该是打算在国境和布琉努军一战吧。虽然不能大意,但是应该能顺利与布琉努军的主力部队汇合。
──当然,前提是能打倒鲁萨尔卡的话。
村子化为一整片废墟,整座村子弥漫著异臭,到处都是怵目惊心的洪水痕迹。民房不是倾斜,就是倒塌。地面随处可见坏得差不多的家具或衣物。
「真惨……」
米拉沉痛地皱眉说道。天色昏暗,更是增添了凄凉悲惨的感觉。环顾四方的堤格尔,也同样露出哀怜之色,嘴中小声说著祈祷之词。宓莉莎虽然只是微微蹙额,但是心情应该也和堤格尔、米拉一样。
「米拉,你还好吗?」
堤格尔改变话题,向蓝发战姬问道。老实说,他们三人都没能好好休息。为了赶在下雨之前打倒鲁萨尔卡,一路策马奔驰到现在。堤格尔和宓莉莎也一样,和水之大蛇战斗后的疲劳还没完全消失。
「嗯。托了你们两人的福,我休息得差不多了。倒是你和
宓莉莎还好吗?」
「我很好哦。因为比两位年轻。」
「但是你不习惯骑马吧?别太逞强哦。」
堤格尔表情认真,关心地说道。宓莉莎以袖口掩嘴:
「真要说的话,请用更有说服力一点的说法吧。你的弓派得上用场吗?」
「不知道。如果真的不行,我会另外想办法发挥功用的。」
堤格尔把视线落在手中的黑弓上。
与水之大蛇的战斗刚结束时,堤格尔有种随时都能使用那股奇异力量的感觉。但是经过一天后,反而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办法发挥那力量。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发挥力量。所以必须把最坏的状况考虑进去才行。
达马德没加入对话,只是带头不断前进。一方面是因为身为俘虏,他的任务只有带路。另一方面是在看到村里的惨状后,他就一直面无表情。考虑到达马德的心情,堤格尔也不特意找他说话。说起来,他们原本就没什么交情。
不一会儿,一行人就来到石造的神殿前。
「要分手了呢。」
堤格尔三人下马,把剑和一个必须双手抱住的麻袋交给达马德。袋子中装有水和食物。
「你可以走了。」
堤格尔没打算把普通人类达马德卷进与鲁萨尔卡的战斗之中。反正已经经过一天了,谅他没办法再次找到冯伦小队和奥尔米兹士兵。再说,达马德原本就是以堤格尔为目标,没必要那么固执地追踪冯伦小队和奥尔米兹士兵。
达马德抱著麻袋,无言地站在原地。
堤格尔三人拿起武器,踏入神殿的大门之内。
神殿中很昏暗。
毕竟是小村落建造的神殿,所以构造简单,房间数量也不多。
堤格尔一行笔直地前进,走到一半,又停下脚步。强烈的杀气和压迫感,从他们前方左右对开的门另一头传了过来。普通人的话,应该会被吓到动弹不得吧。
「那一头……」
「照达马德的话,应该是设置了祭坛的祈祷室。」
米拉架起拉斐亚斯问道。堤格尔紧握著黑弓回答。
就在这时,门自动打开了。白色的雾气从门的另一头涌出。
「你们还真有本事来到这里。」
鲁萨尔卡在雾气的包围下现身,邪恶地扬起嘴角笑道。站在堤格尔身后的宓莉莎倒抽了一口气。
「枪,还有镰刀是吗?既然你们自投罗网,我就绝对不会让你们逃走……」
话还没说完,鲁萨尔卡的身体就出现变化。
金发一面飘荡,一面变成绿色。眼睛发出血般的红光,皮肤渗出诡异的紫色。躯干愈来愈巨大,压迫感也不断增加。
三人无法把目光从鲁萨尔卡身上移开。
白雾散去,堤格尔不禁发出呻吟。
只见鲁萨尔卡的腰部以下,化为十几条长满绿色鳞片的大蛇,以及十几条有吸盘的触手。不论触手或大蛇,都有成年人的手臂那么粗。
堤格尔喘著气,全身肌肤都因恶寒感到战栗。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恐怖的具体化。和这种东西比起来,地龙简直像路边野狗一样不值一提。
「你……」
拿著箭的手不听使唤地颤抖,堤格尔努力挤出声音。他无法不发问。
「你到底是什么?是墨吉涅的水之精灵吗?」
「怎么可能。别把我和那种东西混为一谈。」
鲁萨尔卡笑著摇头。绿色的头发晃动著,彷佛在水中漂荡似的。
「我们是冀求者。」
堤格尔露出狐疑的表情,鲁萨尔卡咏唱般地继续说道:
「没错,我们一直在冀求,只属于我们的天空、海洋与大地。掀起战争,使大地血流成河,在黑暗中堆起尸体……」
忽地,鲁萨尔卡以充满杀气与疯狂的红眼瞪著米拉与宓莉莎。
「破坏了我们的梦想的,就是你们这些可恨的战姬。不过,你们气数也尽了。让我把你们变成尸体吧。」
「做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吧!这次我一定要把你冻结!」
话一说完。米拉立刻挥动拉斐亚斯,准备上前攻击,但是又停下脚步。天花板开始滴水,如雨般地落在堤格尔等人身上。
宓莉莎发出轻微的闷哼,以巨镰保护身体。一被水珠碰到,身体立刻出现被用力殴打般的疼痛感。就连堤格尔也忍不住跪倒在地上。
「──寂静的世界啊。」
米拉高举拉斐亚斯,冻结了有相当高度的天花板。雨虽然停了,但是鲁萨尔卡也趁机滑过地面,猛地逼近米拉。
米拉紧急向后一跳,触手与大蛇穿透空无一物的虚空,削下几根头发。魔物接著张口,朝米拉喷出激烈的水流。尽管米拉以拉斐亚斯防御,还是因为那威力而被震得飞了出去。
「米拉!」
堤格尔举起黑弓,朝鲁萨尔卡一次射出三箭。可是全被触手与大蛇挥开了。
「什么?只有这点能耐,还不自量力地想挑战我?」
鲁萨尔卡一副失望的样子,鄙视地看著堤格尔。堤格尔懊恼地咬牙,面对鲁萨尔卡这种魔物,自己连当诱饵的资格都没有。
宓莉莎扛著艾萨帝斯,想绕到鲁萨尔卡的后方,但是无法顺利接近。水洼不知何时出现在宓莉莎的脚边,困住宓莉莎使她无法移动。
「真可惜啊。」
触手与大蛇从四面八方攻向宓莉莎。黑发战姬看著那些东西,轻轻吸了口气,挥动巨镰。
「──虚空回廊。」
宓莉莎的身影消失。下一秒,她出现在鲁萨尔卡的正上方,以全身之力用力挥下巨镰。鲁萨尔卡交叉双手挡下攻击,黑色的血从右手流下。
「算你行。」
魔物的绿色头发蠕动起来,缠住艾萨帝斯的锋刃。宓莉莎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对应,也不可能放开龙具,只能跟著巨镰一起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鲁萨尔卡伸出大蛇与触手想要追击,但是被爬起来的米拉以长枪猛刺,斩断她的绿发。鲁萨尔卡只好暂时后退。
「站得起来吗?」
米拉慎重地朝宓莉莎走近拉她起身。尽管宓莉莎头发散乱,汗流不止,但还是微微点头。米拉彷佛想让宓莉莎安心似地拍著她的肩膀。
「久战不利,我来引开那家伙的注意力……」
「我明白了。」
明白只有这种战术有用,宓莉莎简洁地答应。
米拉一蹬地面,挥动长枪朝鲁萨尔卡进攻。
鲁萨尔卡露出绰有余裕的笑容,不慌不忙地伸出右手。水从手掌中涌出,形成圆形的镜子。
随著尖锐的金属声响起。拉斐亚斯被镜面弹开,米拉也重摔了出去。不过镜子也因此粉碎,还原为水,流到地面上。
差点摔倒的米拉很快地调整好姿势。她先是滑动似地后退,又立刻转为攻势,逼近鲁萨尔卡,扫开大蛇与触手。
堤格尔紧握著黑弓,目不转睛地看著战姬与魔物的攻防战。他明白自己目前使不出与水之大蛇战斗时的那种力量,而且就算想上前帮忙,也找不到机会。
──话是这么说,不过那家伙的攻击方式还真保守啊。
一路看下来,可以发现鲁萨尔卡的攻击方式非常多变。操纵绿色的头发、操纵腰部以下的大蛇和触手、从口中喷出水流,或者是从天花板滴水,从意料之外的方位偷袭。
为什么不同时使用这些攻击呢?
──因为变弱了吗?还是别有目的呢?
堤格尔慎重地逼近鲁萨尔卡,就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马上给予协助。至于鲁萨尔卡,似乎完全对堤格尔失去兴趣,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米拉使出浑身解数,以各种招式攻击鲁萨尔卡。从正面突刺、从右边横扫、从下方劈砍,然后随著巨响被触手弹开。每一记攻击都在空气中划出寒气的轨迹,迸溅出白色的火花。可是,这些完全伤不到鲁萨尔卡。
鲁萨尔卡口中喷出激烈的水流,米拉灵敏地躲开,以拉斐亚斯刺向鲁萨尔卡的侧腹部。
此时,一支箭从意料之外的方向飞来。米拉反射性地向后仰,避开那一箭,然后才感到吃惊。因为射出那一箭的正是堤格尔。
「──虚空回廊。」
同时,宓莉莎穿越空间,出现在鲁萨尔卡后方。艾萨帝斯的锋刃由头顶到腹部,把鲁萨尔卡劈成两半,瞬间水花四溅。
虽然宓莉莎成功把魔物劈成两半,但是她的表情却很僵硬。和刚才砍伤鲁萨尔卡时的手感截然不同,这次感觉就像劈在水上似的。鲁萨尔卡在宓莉莎看不到的角度扭曲著脸,做出厌恶的表情。
大蛇与触手狂乱地攻向米拉与宓莉莎,米拉以拉斐亚斯扫开那些攻
势。她一面后退,一面勉强躲过鲁萨尔卡的猛攻。只见她额头上冒出冷汗,要是再深入一点,应该就不可能避开攻击了吧。
宓莉莎也以艾萨帝斯挡下攻击。幸好鲁萨尔卡的攻击主要集中在米拉身上,袭向宓莉莎的大蛇与触手相对较少。即便如此,她已经累到气喘吁吁,快要筋疲力竭了。
「多管闲事……」
鲁萨尔卡冷冷地看著站在远方的堤格尔说道。堤格尔露出无惧的笑容回答她:
「能被我这种程度的人看穿攻击,表示你在魔物里,只是三流货色吧。」
堤格尔推测,鲁萨尔卡的目的,只是想把米拉引诱到自己身边。
因为鲁萨尔卡曾经被米拉击退过一次。而且是在水中,在有利于自己的战场被击退。所以鲁萨尔卡肯定更提防米拉,以打倒她为优先。只要看宓莉莎的动作,就知道米拉实力比她强多了。
此时,鲁萨尔卡轻抬右手,堤格尔的左臂和左脚立刻传来一阵刺痛。
堤格尔往下一看,脚边不知何时出现水洼。水洼中的水化为锐利的刀刃,刺穿堤格尔的手脚。尽管堤格尔咬牙忍耐,还是忍受不住攻击,单膝跪地。
「堤格尔!」
米拉想冲到堤格尔身边。鲁萨尔卡见到她的反应,扬起冷酷的笑容。鲁萨尔卡在地上滑行,朝堤格尔逼近。速度远快于米拉。
不妙!堤格尔心中暗忖道。其实鲁萨尔卡的目标仍然是米拉,她打算藉由攻击堤格尔,使米拉露出破绽。米拉也明白这点,但还是朝向堤格尔奔去──为了帮助他。
「──拉斐亚斯!」
米拉对龙具下令,冻结了一部分地面,以滑行的方式朝堤格尔冲去。
就在这时,鲁萨尔卡猛地袭向两人。米拉以拉斐亚斯放出寒气,保护自己和堤格尔。
鲁萨尔卡的攻击毫不留情。只见她同时喷射出水枪般的激流、挥动绿发,伸出所有大蛇与触手,破坏寒气的守护,打飞了米拉与堤格尔。使两人在地上不停翻滚。
「你还真棘手呢,枪之战姬……」
鲁萨尔卡缓缓地朝米拉接近。以大蛇和触手缠住米拉的双手,将她凌空悬起。米拉虽然没放开拉斐亚斯,却也无力抵抗。
「等我尽情玩弄过你后,再把你体内的水分一滴不剩地全部吸乾,让你变成枯木般的乾尸。放心,我会尽快把另外两人送去陪你的。」
堤格尔看著那景象,忍受著身体的疼痛,挺身坐起。他在黑弓上感受到力量,和打倒水之大蛇时一样的力量。
──虽然不明白发动的机制……
堤格尔看著染上血液的黑弓,笑了起来。这样一来,他就能成为米拉的助力了。不过,鲁萨尔卡应该正在警戒著他吧。在这种情况下,真的能射中她吗?
──我一定会做到的。
堤格尔以右手大力拍打发抖的左腿,站了起来。左腿似乎因此涌出更多鲜血,但是那种事现在不重要。
他把传来剧痛的左手伸得笔直,检查箭袋,里面还有足够的数量。
堤格尔呼吸紊乱,握著弓的左手浮动不已。尽管如此,假如目标是人类,堤格尔仍然有命中的自信。但对手是魔物的话,他就没什么把握了。宓莉莎不知道能动了没?
「……嗯?」
鲁萨尔卡停下动作,把目光从米拉移到堤格尔身上。堤格尔屏住呼吸,搭上箭,拉紧弓弦。水妖睁大双眼,不解地说道:
「你那把弓……」
就在这时,鲁萨尔卡身后的白雾晃动了起来,堤格尔讶异地瞪大眼睛。
一道黒影穿透魔物身后的浓雾,袭向鲁萨尔卡。
是达马德。鲁萨尔卡在与三人战斗时,变成背对神殿入口的姿势。
达马德咆哮著,朝鲁萨尔卡挥动弯刀,是兼具速度与力量的一击。可是,就像劈在水面一样,弯刀直接穿透鲁萨尔卡的身体。
「蠢货。」
鲁萨尔卡讥笑道。达马德僵著脸,硬是挤出凶恶的笑容回答道:
「既然如此,这招如何?你这个怪物。」
忽然间,达马德的弯刀剧烈燃烧起来。墨吉涅战士扭动身体,转动手腕,以缠著火焰的弯刀劈砍触手与大蛇。
数条触手与大蛇被砍断,喷出水花,冒出灰色的烟。鲁萨尔卡一瞬间停下动作,缠住米拉的触手与大蛇因此松开,冻涟的雪姬摔在地上。
「哦哦,真不愧是圣油,一下子就点燃了。」
达马德迅速后退,看著自己的弯刀说道。虽然火焰一击就消失了,而且锋刃还因此出现许多缺口,成为废铁。但是,能稍微伤到那可恨的怪物,还是使达马德扬起满足的笑容。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达马德被鲁萨尔卡没有受伤的触手打飞,重摔在地上不住翻滚。
就在这时,鲁萨尔卡发现米拉手中的枪尖发出耀眼白光。接著,那白光被吸入堤格尔搭在弓上的箭镞之中。箭镞愈来愈亮,散发出的压力使鲁萨尔卡心生畏怯。
箭,飞了起来。
鲁萨尔卡尖叫著,瞬间制造出圆形的水镜。
半空中出现刺眼的闪光,接著传来雷鸣般的巨响。大气颤抖似地晃动不已。
尽管鲁萨尔卡被逼得大幅后退,但是没有受伤。至于堤格尔,则因疲劳与大量出血而脸色发青。就连调整呼吸都很困难。
虽然如此,堤格尔还是抽出新的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鲁萨尔卡停在原地不动。似乎认为自己能挡下堤格尔的攻击。
米拉摇摇晃晃地起身,以长枪撑著身体,朝堤格尔走近。宓莉莎也警戒著魔物,跑到堤格尔身边。
「这就是,弓的力量吧……」
堤格尔点头。光是点头,就觉得万分艰难。不过力气还没完全用尽。堤格尔以充满坚强意志的双眼,直视著鲁萨尔卡。
箭镞上再次聚集了新的光芒。是米拉的拉斐亚斯,以及宓莉莎的艾萨帝斯的光芒。从拉斐亚斯发出的是白光,从艾萨帝斯发出的是紫色的光。
「我要上了哦,堤格尔。」
米拉使出最后的力量,踹向地面,正面朝著鲁萨尔卡冲去。尽管明白她是为了让堤格尔有机会射箭才充当幌子,但鲁萨尔卡还是不能无视战姬的攻击。
鲁萨尔卡发动所有触手与大蛇,朝米拉进攻。
「──穿透天空,冻结吧!」
米拉大喝一声,把拉斐亚斯直立在地上。拉斐亚斯倏地发出庞大的寒气,在米拉脚下画出六角形的结晶。米拉周围出现数不清的尖锐冰枪,与大蛇及触手猛烈地冲撞在一起。
随著破裂声,无数的碎冰在空中飞舞。米拉的龙技冻结了所有大蛇与触手,将其化为粉碎。不过,就到此为止了。
相信米拉无法再次发动攻击的鲁萨尔卡,朝著堤格尔做出圆形的水镜。
可是堤格尔的身影,早就跟著宓莉莎一起从鲁萨尔卡眼前消失了。
「──虚空回廊。」
堤格尔和宓莉莎出现在鲁萨尔卡身后。
箭镞上已经蓄满了力量。
──死吧!
箭,激射而出。
带著两种色彩光芒的箭,笔直地射中鲁萨尔卡的额头。
命中的瞬间,箭镞迸溅出剧烈的强光,成为金色的光柱。那是惊人的「力量」之流。冲击撼动大气,在神殿中掀起旋风。
狂风平息时,光柱成为细小的尘埃,无声地降落在神殿里。
光芒完全消失,鲁萨尔卡原本所在的场所,只剩一把小土块。土块在无风的情况下逐渐崩解,化为粉尘,消失在空气中。
堤格尔茫然地看著那副光景。
「打倒她了吗……?」
已经感受不到刚才那种令人胆颤心惊的压迫感和杀气了。
米拉以枪为杖,缓缓走到堤格尔身边,抬头看著他笑道:
「我终于见到你的力量了。」
就在这时,水声传入两人耳中。堤格尔紧张地环视四周。
从朝外大开的门口可以看见,外头开始下雨了。
雨声,宣告了战斗的结束。
†
直到雨停为止,堤格尔等人一直待在神殿中休息。每个人全都体力透支,就算想动一动手指都很困难。至于堤格尔和米拉,更是遍体鳞伤,稍微动一下身体,伤口就会发出哀号。
「你为什么没有逃走呢?」堤格尔傻眼地发问。
「当然不能逃了。怎么能把那种怪物交给外国人解决呢?」
达马德挺胸说道。他在目送堤格尔三人进入神殿后,迷惘了半晌,最后在神殿入口偷看内部的情况。
起初,他只能浑身发抖地看著三人与水妖的战斗
,但是看著看著,怒气凌驾了恐惧,使他冲入神殿里。
「居然没死,该说你运气太好吗?」
「应该连魔物都觉得你很烦吧。」
两名战姬奚落道,但是心中还是很感谢达马德。假如他没闯入战局,米拉就无法逃离水妖的束缚,三人就无法战胜魔物了。
达马德躺在地上,向堤格尔问道:
「你的箭,可以射多远?」
「……如果我说二百五十阿尔昔的话,你会信吗?」
堤格尔保守地说道。达马德双眼发亮,坐了起来。
「真的吗?那三百阿尔昔呢?」
「那就没办法了。」
其实堤格尔是做得到的,只是达马德的态度很可疑,所以堤格尔不打算说实话。虽然如此,墨吉涅战士仍然锲而不舍地追问:
「连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吗?」
「你为什么要问那种事?」
米拉冷冷地问道。
「因为我对布琉努军的弓箭手有点感兴趣嘛。虽然说打仗时被敌人干掉很正常,不过我也折损了不少部下。」
达马德如此回答,想蒙混过去,但是宓莉莎以怀疑的眼神看著他。
「该不会是墨吉涅军悬赏,要拿下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吧?你说过你在找神射手,不是吗?」
见达马德变了脸色,米拉理解地点头。
「哦,原来如此。如果堤格尔能射中三百阿尔昔之外的目标,你就能拿他去换奖金了,是吗?」
「那我应该吹牛成四百阿尔昔才对呢。」
堤格尔打趣地笑道。伤口因此受到拉扯,使他不由得皱眉。
吹牛成四百阿尔昔的话,反而没有人会相信吧。就连堤格尔也是,至少他现在根本没办法让箭飞得那么远。
「要是做得到那种事,就不是人类啦。」
达马德放弃追问,耸了耸肩,站了起来。
「那我要走了。谢谢你们驱除了那种怪物。」
「雨还没停哦?」
达马德转身朝门口走去,堤格尔问道。达马德没有回头,用傻眼的语气回答。
「我们没有要好到能一起躲雨吧?下次在战场见面时,你就做好觉悟吧。」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宓莉莎出声问道。达马德表示「有话快说」似地耸了耸肩。
「部下被杀,你不会因此生气或怨恨吗?」
「在正面交战的情况下被打败,有什么好说的呢?不过也是因为死的不是特别亲近的人啦……」
达马德说完,就讪笑著离开了。
「那么,我也要告辞了。」
宓莉莎抱著艾萨帝斯说道。米拉皱起眉说:
「再休息一下吧?」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宓莉莎轻抚艾萨帝斯,缓缓摇头。
原本她会到这里,是为了告诉米拉关于鲁萨尔卡的事,并前往奥尔图调查魔物的封印而已。万万没想到会与魔物战斗,但是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堤格尔与米拉对望了一眼,米拉笑著牵起宓莉莎的手。
「谢谢你了。假如将来奥斯特罗德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商量吧。」
「托琉德米拉姊姊大人的福,我得到许多宝贵的经验。话说回来,我要给姊姊大人一个忠告。」
宓莉莎故意压低声音说道。米拉露出不解的表情。
「请你一定要好好抓住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虽然他现在没有人气,但是日后说不定会脱胎换骨,变成抢手货哦。因为他很暴呢。」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米拉皱眉问道。黑发战姬见状,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我们可是两情相悦的哦!』因这样的想法而轻忽大意,结果被其他人抢走的故事,随手捞都是一大把。而且在我的故乡,也经常上演呢。」
「我偶尔会不敢想像你出生的村子是什么样的地方呢……是说,会有谁想抢走堤格尔吗?难道是你?」
米拉开玩笑地想带过这个话题,但是宓莉莎非常认真地回答:
「不,我早已下定决心,要学习蒂娜姊姊大人,找温柔体贴又有钱的郎君结婚了。」
凡伦蒂娜从战姬的位子引退后,与某位王族结婚,在王都过著幸福美满的生活。这样是很好,但是不知何时,变成了八卦专家,让米拉很受不了。
「你可别连日常言行都变成她那个样子啊。」
「这点我一定会注意的。特别是那种晒恩爱的放闪行为。」
宓莉莎以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点头说道。
接著,宓莉莎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埃后,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看向堤格尔:
「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有件事我想请问你。」
堤格尔点头,要宓莉莎继续说下去。
「……你有听过『魔弹之王』这个名字吗?」
宓莉莎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堤格尔摇了摇头。
「没听过呢。不过,听起来像是什么古老传说或神话故事里会出现的名字。」
「没错,那是古老传说的内容。我刚好想起那个故事。」
宓莉莎说道。
「从前有个男人,从女神那里得到百发百中的神弓,以那把弓打倒所有敌人,最后成为国王……在故事里,那个男人的外号是魔弹之王。」
堤格尔低头看著自己手边的黑弓。来路不明,材质不明,就算没有保养也不会劣化,而且还会和战姬们的龙具产生共鸣,发挥一箭杀死魔物的威力。
「魔弹之王的弓,吗?说起来很拗口呢。」
「当然,我不是说黑弓就是那把弓。而且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的箭术精妙的事,我已经听琉德米拉姊姊大人自豪到觉得烦的程度了。」
宓莉莎的话让米拉脸红,但她一副若无其事地说下去:
「我只是刚好想到,传说中有那种特别的弓……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的弓,应该也是很特别的存在。这事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但还是要请你要好好爱惜这把弓。」
「我知道,谢谢。」
堤格尔老实地道谢。虽然自己家的家传宝弓来路不明,不过只要想成是女神送的,就会觉得很了不起。而且这么一想,即使不保养也不会劣化的神秘状况,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么,祝琉德米拉姊姊大人,与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武运昌隆。」
宓莉莎挥动巨镰,像来时那样,在两人面前静静地消失了。
堤格尔与米拉对望一眼,自然而然地依偎在一起。
总算能安心入眠了。
不知何时,两人一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两天后,堤格尔与米拉成功地与奥尔米兹军及冯伦小队汇合。
又过了两天,一行人抵达国境,加入布琉努军的主力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