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支由桂妮薇亚担任总指挥官的三国联军,正式命名为『煌耀的霸军』。
据意气风发地以此命名的桂妮薇亚所言,这似乎是古时的亚斯瓦尔语。
「霸军一词是取自霸王瑟菲莉亚所率领的『征地的霸军』。」
挺起丰满的胸膛,她侃侃而谈。这个名字之所以能得到正式承认,是因为在征求大家意见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觉得名字这种小事不管怎样都无所谓,所以都没有否定或反驳的缘故。真正表示赞同的人只有堤格尔跟罗兰二人而已。
煌耀的霸军由亚斯瓦尔、吉斯塔特、布琉努的士兵们所组建而成。亚斯瓦尔兵的数量约莫四千、吉斯塔特兵的数量约莫一千九百、布琉努兵的数量约莫三千九百,总数比一万还要少一点。全部的军舰加起来还不足六十艘。
带着这个数量的士兵,煌耀的霸军自多尼斯的港口都市出发。今天是庆功晚宴的七天以后。由瓦鲁担任指挥官。
顺带一提,与进攻多尼斯的时候相比,亚斯瓦尔兵有七成以上的新面孔。由于桂妮薇亚在庆功宴上的宣言,以德兰伯爵为首的几位诸侯选择离开这个阵营。现在还留守在港口都市多尼斯的,只有义勇兵而已。
自亚斯瓦尔岛前往大陆,搭船仅需一天的时日。但是,联合军选择稳妥地在海上航行,在第三天的早晨才抵达玛莉艾欧的沿岸。
在这片海域击败敌人,可以的话顺势朝敌军的势力范围长驱直入,建筑桥头堡。这便是联合军的如意算盘,要是杰梅因军取胜的话,相必他们也会做出相同的举动吧。趁着气势正旺攻打多尼斯,把多尼斯给据为己有。
此时,杰梅因军的舰队也在沿岸边扩散开来。其数量正好一百二十。是煌耀的霸军的整整两倍之多。士兵的人数也将近两万左右。
不禁让人觉得胜负早在开战以前就已分晓。
在杰梅因军的旗舰号『一角鲸号』的船头上,加鲁达特正在听取侦查联合军部署回来的士兵的报告。
加鲁达特今年三十三岁。有着一副饱经锻炼的高身板和端正的五官,其中,戴在左眼上的黑色眼罩最令旁人印象深刻。身着一件以黑色为基底上面布满金丝绸缎的上衣,腰间挂着一把弯刀。左手臂似乎不听使唤,无力地垂在脚边。
「这样啊。虽然早有听过传言……不过,果然是红雾在指挥吗……」
加鲁达特仅剩的红色瞳孔深处,一道由愤努和喜悦交织而成的光芒即将爆发出来。五年前所失去的左眼,像是产生错觉一般隐隐作痛。
「可以退下了」,刚一开口,加鲁达特就注意到这位士兵的表情有些许僵硬。
「觉得不安吗?」
「绝、绝对没有这种事。毕竟担任我军指挥官的您可是『不沉的男人』啊。」
听到士兵这番话,加鲁达特嘴角微微上扬。说实在话,他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个别名。不过他搭乘的船确实连一艘都没沉过。似乎有很多人都跟眼前的这位士兵一样把此当作一种美名来看待,既然如此自己只需默认此事就好了。加鲁达特大大咧咧地笑了出来。
「你大可不必糊弄我。红雾确实是一位恐怖的敌人。但是,你大可放心。因为我会让你亲眼目睹那家伙输掉海战的场景的。」
加鲁达特的表情毫无动摇满是自信,连心情也随之起舞的士兵用力地点点头。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
确认周围没有旁人后,加鲁达特用右手巧妙地卸下眼罩。轻轻摸抚紧闭着的左眼眼皮。以右眼睥睨着潜伏在这片海域中的敌军将领。
「这五年以来,我每天都向圆桌骑士祷告……。期盼着我跟你成为敌人的一天。吹嘘自己击败战姬从而夺去父亲的名声、夺去我的左眼的卑鄙之徒。至今为止我曾作过数次击沉你的梦。而今天,我就要让梦化为现实了。」
说出满腔的怒火以后,加鲁达特才多少冷静了下来。对手是海战的名将,失去理智与之作战是相当危险的。
忽地,加鲁达特转移视线,看见两个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两人都是高个子,骨瘦如材。一块黑布包裹着整张脸除眼鼻以外的部位,身着皮革铠甲。腰间挂着短刀。
「我们也要战斗吗?还是说,有目标了吗?」
其中一个男人低声说道。加鲁达特则摇了摇头。
「你们先在这艘船上待机吧。恐怕不需要你们出场了。」
两人是杰梅因雇佣的刺客。尽管作为战士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但最让人期待的还是二人的暗杀技巧。要么暗杀黑骑士、要么暗杀其中一位战姬,杰梅因是这么命令加鲁达特的。
──殿下的想法真的是正确的吗……。
虽然加鲁达特有着正确指挥舰队的自信,不过他还没狂妄到自己能以剑术战胜以勇猛闻名的黑骑士和战姬。若得确实地将他们打倒,诉诸这样的手段也是没办法的事。
──只要我打赢瓦尔的话,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只要我军取得胜利,想必布琉努军跟吉斯塔特军都会放弃桂妮薇亚吧。更重要的是,加鲁达特不希望这场与瓦鲁的战斗有旁人从中干涉。
凉风化作冷风吹拂着甲板。渺渺苍空之下的广阔海域染上一层铅色。每一位士兵身上都披着毛皮大衣。甚至还有人因为大衣不够暖和而戴上帽子和围巾。
堤格尔、米拉以及苏菲三人站在吉斯塔特的旗舰号『龙炎号』的船头上。和士兵们一样,三人的身上也披着毛皮大衣。
米拉跟苏菲,可以使用各自的龙具拉斐亚斯和萨德来保暖,不过她们还是选了一件大衣穿上。大衣做得相当厚实,感觉就连流矢都无法贯穿。
「明明昨天为止都还是大晴天的。要是趁着昨天分出胜负就好了。」
抬头仰望灰色的天空,米拉发起牢骚。而堤格尔正一脸紧张地凝视着远方整齐排列着的杰梅因军。
「虽然事前就有听说敌舰超过一百艘,不过亲眼目睹还是让人叹为观止呢……」
在这场战斗当中,吉斯塔特军的十艘军舰被配置在右翼。罗兰所指挥的布琉努军的二十五艘军舰则是在左翼,瓦鲁所指挥的桂妮薇亚军的十七艘军舰位于中央,桂妮薇亚军剩下的五艘军舰则作为最后的储备兵力位居后方,这便是联合军的布阵。
桂妮薇亚军这边只有一艘大型舰。被称作『大龟号』的这艘船,比其他军舰都还要宽,造型圆润流畅。在敌军的冲角有可能突入的位置布置着好几块铁板,从船腹中延伸而出的船桨,左右两边合计约莫一百支。行动相当缓慢。
这艘船的主要任务在于,利用其庞大的体积以及重量来进行防御和进攻。尤其是在碰撞的时候,与之相撞的船会因剧烈的摇晃而无法战斗。即使是被数艘敌舰包围,也备有强行突围的破坏力。
桂妮薇亚军派这艘船打头阵,打算用于防守阵地。
另一方面,杰梅因军在中央布置五十艘军舰,左右两翼则各自布至二十艘军舰,据说还有二十艘的除备兵力在后方待机。根据侦查队的报告,桂妮薇亚军的指挥瓦鲁估算出了这个数字,而龙炎号的船长波尼尔也说「看来跟估计中的差不多呢」。
两军一同撤去船帆,大战一触即发。
──担任敌军指挥官的是名叫加鲁达特的男人。就连汉米许卿也说他是一位有实力的将军。
在跟随杰梅因的众将军和骑士中,汉米许曾事先提醒过堤格尔其中得极需警戒的人物。
其中一位是莱托瓦吉,是一位称得上是杰梅因左膀右臂的人物,不仅有着优秀的战场指挥能力,从管理后勤部到与诸侯交涉样样都行,是一位全能的男人。
另一位,则是率领着这一支由一百二十艘军舰所构成的舰队的加鲁达特。汉米许曾说过,若单论舰队的指挥能力,他是一位与瓦鲁不相上下的人物。
──还有就是,塔拉多这号人物。
在不知不觉之间,堤格尔的表情逐渐凝重了起来。
塔拉多这个男人曾率领着三艘船出现在吉斯塔特军的面前,以弓箭射向苏菲。尽管是渔民出生,却有着优秀的统率能力,率领着数百名士兵屡建战功,仕途一帆风顺。「总而言之他很擅长战斗」,这是汉米许对他的评语。
──在这个战场上,有什么是我能做到的吗?
正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站在身旁的米拉轻轻地拍了拍堤格尔的肩膀。
「冷静下来,堤格尔。又不是让我们和全部的敌军战斗。而且,红雾的指挥能力是货真价实的。当然,你的射箭技巧也是如此哦。」
堤格尔转头看向背在身后的黑弓。托训练的福,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船只的晃动,甚至连吹拂而来的海风都能凭感觉判断风向。
「谢谢你,米拉。你说得没错。敌人有这么多也就代表,这同时也是一个建立战功的绝佳机会呢。」
向恋人道谢,堤格尔用左手拿起黑弓,轻轻地弹了一下弓弦。从指尖传递而来的细微震动让他感到相当满意。如此一来就算射出几十支箭矢也没问题。
就在这时,伴随着「嘿」的一声,苏菲从背后抱紧堤格尔。
「
怎、怎么了吗,苏菲!」
由于这冷不防的举动,堤格尔顿时惊慌失措。淡金色的头发磨蹭着脸颊,隔着大衣依旧保持着弹力与张力的双乳压在身上,让堤格尔的脸颊不禁有些泛红。苏菲对此毫不介意,在堤格尔的耳边轻声细语道。
「今天从早上开始就好冷哦。呐,堤格尔。我们就这样来温暖一下彼此的身体吧。」
苏菲环绕着堤格尔脖子的双臂渐渐注入力量。由于压迫的缘故更进一步变形的胸部刺激着后背,让堤格尔有些焦急。然而,忽然有一股力量强行把她拉离自己身上。
「都给我适可而止,你们两个!」
由于苏菲突如其来的行动而陷入迷茫的米拉总算是回过神来,从旁把苏菲给拉开。丝毫不掩饰内心愤怒地瞪视着苏菲。
「现在可是大敌当前。马上就要开战了。要开玩笑之后再开!」
「啊啦啊啦,居然还把战斗当挡箭牌,还真是个不老实的孩子呢。」
「你说什么……?」
米拉扛在肩上的拉斐亚斯散发出白色光辉,一阵冷风朝苏菲的脸上狂吹不止。苏菲慌忙地离开堤格尔身上。这把枪型龙具,具有操纵寒气的力量。
「太乱来了啦,真是的。我先讲清楚,我刚刚可不是在玩哦。」
苏菲一边使用大衣的袖口擦拭脸蛋,一边故作姿态噘起嘴唇。尽管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但从她的表情和声音不难发现她不是认真的。堤格尔一脸不可思议地凝视着她。刚刚的恶作剧要不是闹着玩的话,难道还有什么深意不成?
注意到堤格尔的视线,苏菲噗哧一声笑了。
「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虽然这只是我的一点点小建议,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吧。」
无法理解她这句话中的涵义,让米拉不禁眉头一皱。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拂而过,让她反射性地缩起脖子。堤格尔看着这幅情景,答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是让我注意敌军的装备吗?」
「没错。答对啰。」
在海面上阵阵吹拂的冷冽狂风,对于杰梅因军的士兵们一定也相当严峻才是。想必他们身上也披着毛皮大衣,重着好几件衣服,头顶上戴着帽子吧。在这种情况下,使用弓箭作为武器的堤格尔,只能瞄准衣服间的缝隙不可。
──在这么远的距离下,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看清杰梅因兵的穿着打扮。
不过,自己还能靠想像力来判断。而这也正是他作为一位猎人最重要的武器。
「苏菲,谢谢你。看来我现在真的太紧张了呢。」
「能帮上你的忙就太好了。不过,我说来互相温暖一下彼此的身体可是说真的哦。」
004
被苏菲暗送秋波,堤格尔顿时不知该做何反应。正当米拉扬起眉毛准备抗议的时候,号笛声响起。紧接着,连大气都为之震动的大太鼓声随之响起。
「要上啰,堤格尔!苏菲!」
迅速切换表情,米拉跑了起来。右手握紧拉斐亚斯,左手抓住堤格尔的手臂。堤格尔被她拉了过去,而苏菲面露微笑跟在二人身后。
离开船头回到甲板后,有三个男人站在那里等着堤格尔三人。他们分别是堤格尔的亲信拉夫纳格、侍奉于米拉的高尔英尼以及既是罗炎号的船长也是这十艘吉斯塔特军舰的总指挥官波尼尔。
三人身上也披着毛皮大衣,不过拉夫纳格在大衣底下还穿上厚实的上衣,头顶上甚至带着一顶帽子。高尔英尼头带铁盔身穿皮铠,波尼尔戴着黑帽,身穿红衣,拄着拐杖,打扮的和平时并无二致。
「拉夫纳格,冷静不下来吗?」
看着面露苦色咬着烟熏鳗鱼的拉夫纳格,堤格尔不禁笑了出来。
在亚斯瓦尔这边,通常会将鳗鱼的头部切除以后再开始熏制,而拉夫纳格咬着的,是在此之上继续切细的烟熏鳗鱼。堤格尔也曾吃过,以绝妙的技术调整盐味、脂肪的比例,虽是熏制而成的却十分有嚼劲,非常适合当麦酒或火酒的下酒菜。
「少主,看到这么夸张的大军,换谁也冷静不下来好嘛。」
拉夫纳格一边叼着熏制鳗鱼,一边将目光转向位于远处的杰梅因军。原来他也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正当堤格尔打算说些什么来鼓励他时,高尔英尼说道。
「想必对方也是这么想的吧。我们这边可是有我国吉斯塔特引以为豪的战姬,以及讨伐了莱斯特的堤格尔维尔穆德坐镇。拉夫纳格殿下,就让我们来好好利用这些大人们的威望来恫吓敌人吧。」
仅仅是换了一个说法,初老的骑士就成功让拉夫纳格冷静了下来。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拉夫纳格向高尔英尼道谢致意。
波尼尔走到米拉跟苏菲的面前,行了一礼。
「我军将保持现在的航线前进,与敌军的左翼发生碰撞。」
「瓦尔卿要求我们直到正中午前都得纠缠住敌军,你看可行吗?」
米拉询问道。
今早,位于中央的桂妮薇亚军曾发出这样的指示。
以太阳现在的位置来估算,直到瓦鲁所说的时刻到来还要约莫一刻钟左右。
「只就得看敌军如何出招了……」
以慎重的口吻,波尼尔继续说道。
「再出发离开多尼斯的时候我曾说明过,军舰的战斗方式大致分为两类。其一,是利用冲角撞击敌舰,在敌舰的船腹上撞开一个洞来使之沉没……」
冲角是装备在船头底下的武装兵器,正如其名,是一个朝着正前方扬起的巨大尖角。大部分军舰还会磨尖冲角,使用金属补强圆木的韧性。装备冲角的船只要是能从正面撞上敌舰的话,就能轻易刺穿敌舰的船腹,让海水渗入敌舰中使之沉没。
波尼尔继续说明道
「其二,是利用梯子、木板、绳子这些工具来进行移动,以白刃战来压制敌舰的方法。虽然前者才是海战的主流,不过我军将使用后者来压制敌军。」
「由我跟米拉搭上敌舰大闹一番。这便是这个策略的核心。」
抱着自己的杖型龙具,苏菲愉快地笑了笑。在这场战斗当中,她跟米拉是身为一位战士来战斗,而不是身为指挥官来战斗。这么做的用意是想以压倒性的实力来挫败敌军的士气。拖延敌军的行动,以此来换取时间。
「没错。想必敌军会采取前者的方式来行动吧。既然有着成倍的船只,就算一换一,他们还是占据优势的。总而言之,指挥会有我来负责,请你们放心。」
向波尼尔低头致谢后,堤格尔立刻环顾四周。
甲板上,吉斯塔特的士兵们早已严正以待。他们要么手持弓箭要么手持巨盾,腰间上都挂着一把短刀。有人正与旁人谈笑风生,也有人正板着脸凝视着大海。甚至还有人像拉夫纳格那样咬着熏制鳗鱼。
号笛声响起。他们顿时浑身一震,走至船缘列队。堤格尔一行人与他们四目相对,互相点了点头,加入队列当中。堤格尔跟拉夫纳格站到左舷的角落,接近船头的地方。拉夫纳格为了保护自己与堤格尔而准备了巨盾。
米拉跟苏菲位于右舷船头附近。高尔英尼则站在米拉跟苏菲的身旁待命。数名船员跟着波尼尔,站在跟士兵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那些家伙开始行动了。」
身旁的士兵喃喃自语道。于是堤格尔跟拉夫纳格看向南方。
杰梅因军乘风破浪,开始向前推进。
撞击在船只上的碎浪声,仿佛就像是开战的号角一般。
†
吉斯塔特军将十艘军舰一字纵向排开。作为旗舰的龙岩号,位居前列承受敌军的第一波攻击。虽然这么做有风险,不过考虑到得让米拉跟苏菲搭上敌舰,还是打头阵比较好。况且。两位战姬身先士卒的情景会让士兵们的士气高涨。
以把箭矢搭上黑弓的姿势,堤格尔观察着驶来的杰梅因军的左翼。
有十五艘军舰待在原地不动,另外十艘则朝这边冲了上来。呈一纵列,以最短直线拉近距离。由于看见船头底下类似于冲角的兵器,恐怕正如同波尼尔所料,他们打算利用正面冲击来击沉我军。
「敌军的速度好快啊。」
「对了,船长好像说过吧。这附近有由南往北的海流。」
堤格尔回忆起,今早和波尼尔吃早饭时的对话。就像是潮汐变化一样,据说海流也是由无数条不断变化的洪流汇聚而成的。说实在的,堤格尔也不了解其原理构造。
「海流?那是什么啊?」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你就把这一带想成是一条宽广的河川吧。敌军位居上游,而我军位居下流。」
「……也就是说,敌军能够乘势而下,而我军得逆流而上的意思啰?」
拉夫纳格眉头深锁。就在他们交谈的期间,两军之间的距离更进一步的缩短。站在船头看着敌舰的堤格尔,不禁睁大双眼。
敌舰的左舷上满是士兵。而另一方面,敌舰的右舷则没有任何士兵。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这个疑问立刻得到了解答。敌舰没有选择直接冲撞上来,而是稍微
改变航向朝龙炎号的左侧前进。见此,堤格尔他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敌舰的左舷上,弓箭手们井然有序的排成三排。一排有大约五、六十人左右。他们为了不挡住后排的视线,甚至还分为了前后三排。
「举起盾牌!」
堤格尔一边大声呐喊,一边当场倒卧在地。咚,耳边传来了大太鼓的声音。
紧接着,从杰梅因军的船上飞来大量的箭矢。无数的箭矢呈抛物线状射上龙炎号。吉斯塔特兵的悲鸣声此起彼落。
隔了没多久,第二波箭雨便射了过来。箭雨把打算反击而站起身来的好几名士兵给射倒。
一齐松开弓弦,第三波箭羽划破海风飞驰而来。在海面上形成一层黑影,充斥着杀意的箭雨从天而降。数支箭矢射进甲板中,承受着箭雨的士兵们痛苦地蜷缩在地。丝毫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
而且,这还远远没有结束。在第二列跟第三列的士兵们射箭的这段期间,第一列的士兵们又把新的箭矢搭在弦上。大太鼓声再度响起。
──这战术还真是了不得啊。
被拉夫纳格守护的同时,堤格尔悲愤交加地发出感慨。
正是为了这个作战,敌军才将士兵聚集在左弦。为了不让军舰因此翻覆,想必他们在右舷放上了大量的重物吧。利用接连不断的箭雨封住我军的行动进行消耗,接下来再让待命的军舰朝他们发起进攻。
在吉斯塔特军无法动弹的情况下,敌军打头阵的船只通过了龙炎号的左侧。紧接着,敌军的第二艘船同样射入大量的箭矢。吉斯塔特军只得举起盾牌抵挡箭雨。
「少主,该怎么办!这样下去可就束手无策了!」
拉夫纳格有些焦急地说道。他两手握住的盾牌表面,已经有超过二十支的箭矢插在上面。其中有几支贯穿了盾牌,甚至可以从内侧看见箭头。
「我知道!」
堤格尔随即起身。当然,不是真的站起身来。他尽可能地蹲低身体,倚靠船缘露出一半的脸来。由于又有一波新的箭雨袭来,让他慌忙地缩起脖子。
──这样下去,就连警告后方的友军也做不到啊。
看着被箭雨单方面袭击的龙炎号,其它的军舰真的能够理解状况吗?虽然加强防御固然是好事,不过要是把这看作单纯的射箭战的话,他们毫无疑问也会被单方面击败的。箭矢的密度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不论哪艘船上,都没有搭载这么多位弓箭手。
该怎么办?一定有什么事是自己能做的。
米拉跟苏菲不能离开右舷。因为敌人很有可能也朝那边发起进攻。波尼尔位于中央,和米拉她们一样不能离开岗位。
──要是继续保持下去,或许波尼尔殿下或米拉她们能找出打开局面的手段,不过……。
那样也太窝囊了。就算是为了她们,自己也得想点办法。
──毕竟我可是那个琉德米拉•露利叶的客将啊。
堤格尔再一次,从船缘探出脸来观察敌舰的情况。拉夫纳格慌忙地举起盾牌。箭矢弹反的声响不绝于耳,冲撞着鼓膜。堤格尔一边用手心擦拭渗出的汗水,一边咬紧牙关定睛凝视。
感到有些惊讶,堤格尔睁大双眼。他还差点因此而喊出声来。站在敌舰上的是自己曾见过的青年。一头短色金发,背着弓箭,左腰上挂着一把弯刀。
──塔拉多……!
从正面接近吉斯塔特军,用箭矢射向战姬的胆大包天的男人。难道是他想出了这个战术的吗?
「──多亏了你,我总算是想到自己该做什么了。」
嘴角浮现出笑容,堤格尔伸手摸向挂在腰间的箭筒。
现在开始反击也没有意义。目标是下一艘船。
敌军的第二艘船从龙炎号的左侧通过。紧接着,第三艘船渐渐逼近过来。
脱掉身上的大衣,堤格尔站起身来。举起黑弓,搭上箭矢,用力拉紧弓弦。
第三艘船上的士兵们虽然也拉紧了弓弦,但还没有射过来。
──因为这个距离你们还射不到吧。
他们射出的弓箭的飞行距离,目测也就一百八十阿尔昔(约一百八十公尺)上下。堤格尔认为,一艘聚集了接近两百名弓箭手的船上,能射出这种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
瞄准好目标。堤格尔平平淡淡、不加思索地射出这一箭。
不受风力引响,箭矢划出一道大大的曲线飞驰而去,射入杰梅因军的军舰中。尽管没有听见任何惨叫声,堤格尔还是冷静地确认瞄准的目标有没有被击倒。
堤格尔面向吉斯塔特的士兵们。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大声呼喊道。
「反击! 举弓射箭!」
吉斯塔特的士兵们一脸愕然地看着堤格尔。目光中尽是凭我们几个人要怎么发起反击的错愕感,不过还是有几个人缓缓地站起身来,举弓搭箭。由于堤格尔的声音和表情中充满着无可动摇的自信,所以才让他们动了起来。
杰梅因军的第三艘船,马上就要抵达射程距离。
把新的箭矢搭到黑弓上的同时,堤格尔大声呼喊道。
「射箭!」
吉斯塔特军和杰梅因军双方同时射放箭矢,在两船之间搭建起一道充斥着敌意的黑色彩虹。彩虹随即消逝,箭雨同时袭向两方阵营。
箭矢击向盾牌,刺穿毛皮大衣,悲鸣声四起。受到沉痛打击的一方,是杰梅因军。观察敌舰的反应,堤格尔下令吉斯塔特兵们再次攻击。士兵们吆喝应和。总算是回过神来的拉夫纳格,询问堤格尔其中的缘由。
「少主,你究竟做了什么啊?」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射倒了号令官而已。」
堤格尔一边凝视着敌舰一边回答道,拉夫纳格则是歪头纳闷「号令官?」
「敌军沿着左舷排成三排,还按照顺序射放箭矢。如果没有号令官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恐怕在他们射箭以前传来的那个大太鼓声,就是信号。」
「……所以少主才越过三百阿尔昔瞄准像是号令官的人吗?」
看着哑口无言地低声询问的拉夫纳格,堤格尔点了点头。
「嗯。能够一次就击倒真是太好了呢。」
这还得感谢苏菲。堤格尔在心中默念道。正是因为与她的那段对话,自己才能想像中敌人的行动模式,并且留意细节做出应对。
「怪不得他们会陷入混乱。他们铁定想不到敌人中有人能做到这么扯的事吧……」
以「做得事很扯」来称呼自己的主子,拉夫纳格深深地叹了口气。
吉斯塔特军射下箭雨。虽然杰梅因军也打算应战,但其动作毫无章法可言,被乘胜追击的吉斯塔特军给一举击溃。
就在快要歼灭敌人的同时,第三艘船驶离了这里。堤格尔跟拉夫纳格首先确认了士兵们的情况。所幸,受重伤的人并不多。堤格尔一边下令把这些人运至右舷,一边把逐渐接近的第四艘船的号令官给击杀。
「由于不能破坏阵行,所以才没有停下来观察状况吗……」
朝这边驶来的十艘敌舰,呈一条纵列等速而行。要是第四艘船紧急煞车的话,就会被后方的军舰撞上。又或者是因为停止前进的话,会让敌军看出自己的破绽来。也因此,就算他们觉察出第三艘船的异样,也只能继续前进。这对堤格尔而言正好。毕竟敌军占有人数优势,得抓准机会乘胜追击才行。
紧接着,吉斯塔特军继续朝后续的敌舰发起箭雨猛攻,随后第七到第九这三艘船选择与吉斯塔特军拉开距离。似乎在观察情况,连箭都没射。
不过,最后的第十艘船选择朝龙炎号发起突击。理所当然的,船头装有冲角。
堤格尔回头看向波尼尔。初老的船长同样看向这边。仿佛在说一切都交给我似的,波尼尔缓缓地点了点头。堤格尔同样回以饱含信赖的和蔼笑容。
敌舰迅速逼近。敌我的距离立刻缩减至三百阿尔昔以下。
波尼尔从容镇定,命令船员们让龙炎号后退。随后,从挂在船头的龙嘴中吐出火焰。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火焰吓到,敌舰的航向有了些微调整。目标由龙炎号的船腹,改为从左弦处伸出来的数十根船桨。要是左舷的船桨被毁的话,龙炎号将会陷入动弹不得的处境。
敌舰乘风破浪,勇往直前。龙炎号的划船手们,发出如同怒号般的吆喝声。把左舷的船桨一同拉了回来,收入船舱当中。
波尼尔早已预料敌方的目标是船桨。敌舰的冲角最终只击向海浪。
吉斯塔特军同样以箭雨招呼这艘敌舰。
站在自家的船尾,塔拉多一脸惊愕地看着同伴的军舰。紧随他们而来的船只,几乎都受到了吉斯塔特军严酷的打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由三排弓箭手所组成的,毫无止尽的箭雨。这个战术曾为他获得无数的胜利。虽然也有敌人尝试反击,不过没人能在箭雨当中采取统一的行动。至今为止都没有损伤如此惨重的情况。
──从第三艘至第六艘全被干掉了? 出了什么事? 第七、八、九艘似乎打算谨慎行动
……。第十艘船怎么样了?
从这里无法看清更加详细的情况。
──给予吉斯塔特军打击的只有第一艘,以及我所搭乘的第二艘船吗?
在与吉斯塔特军拉开足够的距离以后,塔拉多下令船只调头回去,在海面上划出一条弧线,回到待命的友军身边。所幸,吉斯塔特军并没有发起追击。
放下好几艘小船与其它船只联系,确认目前的状况。由他所指挥的十艘船当中,有超过半数遭到乱箭扫射,死伤人数相当惨烈。
「这可不是用损伤惨重就能形容的啊……」
塔拉多大大地叹了口气,挠了挠自己的金色短发。由于打击太大而目瞪口呆。
「虽说有两位一骑当千的战姬在对面啦,不过没想到我苦思良久的这个战术居然一点用也没有。」
开战前自己居然还那么有自信,简直是脑袋出问题了……
不久后,从损伤惨重的五艘船接驳回来的船员们开始报告情况。听着他们的报告,塔拉多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除去一人以外的四人,居然都说了同样的话。
「在抵达射程距离之前,号令官就被射倒了」,他们如此回答道。
塔拉多只回以一句「这样啊」,便听取其他像是伤亡情况等等的情报,随后下达让他们向后撤离的命令。说完后便让他们回到各自的船上。
塔拉多走向船头。凝望着距离这里数百阿尔昔远,整齐排列的吉斯塔特军。
──这有可能吗?
把船员们的报告在脑内验证一遍。从远处射过来的弓箭,有可能是长弓高手射过来的。但是,船只晃动不定,还有海风吹拂。号令官带着帽子,身披大衣。在这种情况下,真有可能做到一箭毙命吗?
一艘船还能解释成蒙中的,但是现在是四艘。一定是对方特意瞄准过的。
「有谁能做到这种事呢……」
就在塔拉多语带愤怒咬牙切齿之际,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位青年的身影。这位青年徒手抓住塔拉多射向战姬的箭矢,射向躲在阴暗处的部下,还成功击中了他。
一定是那家伙。塔拉多得出结论。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到。
「我记得他是叫堤格尔……。对了,是叫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那家伙似乎和战姬挺亲密的。」
塔拉多紧绷着脸凝视吉斯塔特军。清澈的碧瞳中,寄宿着一股昂扬而起的霸气。
这个结果是自己的疏漏所导致的。正是因为自己满脑子都在想该如何对付战姬,所以才兵败滑铁卢。下一次交战时,得把堤格尔这号人物纳入计算之中。
「不过,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次了啊……」
塔拉多的事线转向南方。自己所率领的十艘军舰,并非杰梅因军左翼的全部战力。剩下的十五艘军舰,应该马上就会作为第二阵朝吉斯塔特军发起进攻了吧。
把士兵跟船员的治疗交给波尼尔处理以后,堤格尔、米拉还有苏菲一同走来船头。
「进攻恐怕还没结束吧……」
堤格尔带着疲倦感叹了口气。杰梅因军的战舰排成一条纵列朝这边驶了过来。虽然无法掌握准确的数目,不过铁定在十艘以上。
「那些家伙由我来处理,这里就交给你们两个啰。我也差不多搞清楚海战是怎么回事了。」
米拉脸上浮现出满怀战意的笑容。堤格尔担心地看向她。难不成她打算登上敌舰吗?尽管如此,敌人的数量也太多了点。她一个人上会不会太勉强了呢。
「没事的。」
为了让思慕之人安心下来,米拉笑了笑,随后便让堤格尔跟苏菲离开船头。苏菲似乎相当信任米拉的实力,笑着鼓励了一句「加油哦」。
米拉定睛凝视驶来的敌舰。海风吹动头发。波涛撞击在龙头上,化作毛毛细雨滴在她的头上。尽管如此,米拉依旧不为所动。
──堤格尔的活跃表现我已经见识到了。
如同在多尼斯时所说的那样,堤格尔的成长速度令人刮目相看。正因如此,自己才想成为那个在他心目中想要常伴左右的存在。
敌舰笔直冲了上来。似乎抱着即便两败俱伤也要击沉这艘船的打算。米拉先是露出冷笑,随后便把拉斐亚斯插在甲板上。回应使用者的意志,枪尖中央的红宝石绽放耀眼光辉。
下个瞬间,龙炎号船头底下的冲角发生了异变。冲角从根底冻结起来,以惊人的速度裹上一层薄冰。霎时间,以冲角为蕊心长出一支粗长的冰枪。冲角的宽度连同长度一同增倍。
杰梅因军的士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尽管船长手足无措地命令船员们改变航线,但米拉是在充分引诱他们以后才解放的龙具。根本不可能来得及。
冰之枪贯穿敌舰。数十道惨叫声此起彼落,盖过了嘈杂的撞击声。
「赶紧后撤!」
米拉呼声喊道。没过多久,龙炎号开始后撤。途中,冰之枪折断开来,只剩下附着其上的冰块残留在敌舰的船腹。紧接着,海水开始涌入船腹上的破洞。
冰之枪并非因偶然才折断的。而是米拉命令拉斐亚斯切断的。为的是让他们难以堵住洞口。
米拉转移视线。右侧,有两艘敌舰朝这边驶来。原来如此,米拉感到佩服。要是处理刚刚那艘船花上太久时间的话,现在这两艘船恐怕就从两侧夹击了吧。敌人绝非鲁莽之徒。
──不过,你们不该先仔细想想,我们之所以让旗舰打头阵的缘由吗?
轻轻地吸气,吐出。再次向拉斐亚斯下达命令。
紧接着,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两艘敌舰产生剧烈的倾斜。然后,手足无措的他们身旁的海面上,一块巨大的冰块露出了冰山一角。
当然,这也是米拉所做的。倚靠拉斐亚斯的力量,从敌舰的船底上生成两座冰山。冰山的体积相当于军舰的一半。
尽管杰梅因军避免了军舰的翻覆,还是对突然出现的冰山感到动摇,进而发生指挥失误。就如字面意思般,杂乱无章的船桨缠到一块,最终撞在一起。好几十根船桨奏出一场刺耳的交响曲,随后一一折断化作无数残骸漂泊在海面。无法动弹的他们,只得老实地等待友军来救下他们。
龙炎号的甲板上被欢呼声所掩没,不只堤格尔,就连苏菲跟波尼尔也惊叹不已地凝望着米拉的背影。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冻涟的雪姬就成功将三艘敌舰给击退。
米拉没有骄傲显摆,而是冷静环顾四周。她的目光最终停在一艘观察这边情况的敌舰上。明明已经进入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内,他们却还没从友军的惨败中缓过神来,一点进攻的想法都没有。
「──不及格。」
以一副处刑人的表情和语调,米拉低声嘟嚷道。目测与敌舰之间的距离,紧握拉斐亚斯,后退十步左右。一层洁白闪亮的寒气包裹住她的全身。
一道寒气从米拉脚下向上迸发而出,在甲板上至成一条光滑的冰道。直至船缘跟前冰道才剧烈地向上弯曲,一路延伸至海面上方才停下。
与此同时,米拉的军靴上也覆盖住一层冰薄。摆好前倾姿势,她优雅地向前迈进。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声响,冰靴稳健地滑行在薄冰之上。米拉坦然自若地缓缓加速。因为她相当清楚,绝不能犹豫不决或手下留情。
敌军触手可及,还不打算接近龙炎号。就算他们临时改变主意,这艘船上还有堤格尔跟苏菲在。还有波尼尔也是。一定没有问题的。
以惊人的速度从冰道上跳出去的米拉,一边沐浴在海风中一边在空中起舞。堤格尔等人以及杰梅因的士兵们,都一脸愕然地仰望着她。两艘船上同时发出嘈杂的声音。
离敌舰的距离大约一百阿尔昔有余。尽管米拉的跳跃十分惊人,但是连一半的距离都没有跳到。当然,关于这一点米拉心里也很清楚。
「──拉斐亚斯!」
呼唤手中的龙具。海面上的一点从中心被寒风刮开,伴随着激烈浪花长出一座冰之尖塔。这不是垂直伫立的尖塔,而是严重倾斜的。
米拉降落至尖塔的顶端,随后再度以冰靴在冰上滑行。就在即将跌入大海之前,用力踩踏尖塔。伴随着一道寒气,米拉再度跳到空中。
这一跳成功地跳到敌舰上。伴随着一道轰鸣声降落在敌舰上,以弧形曲线在甲板上滑上一段距离以后,米拉总算是停了下来。杰梅因的士兵们各个哑口无言,盯防着这个荒唐的闯入者。由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太出乎想法的缘故,他们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呆站在原地。
米拉轻轻拨开凌乱的刘海,举起枪来。青瞳中闪烁着冷澈的战意。
「──放马过来。吉斯塔特的冻涟的雪姬,可是特地来为你们上一课的哦。」
听到这句挑衅,杰梅因的士兵们总算是回过神来。他们团团包围住米拉,凶猛地挥舞着手上的剑跟斧头朝米拉袭来。
一道白色闪光过后,天空中飘散着红色鲜血。准备砍向米拉的杰梅因兵,额头被切开倒在甲板上。米拉接连放了几枪,又有三名敌兵喷出鲜血倒下了。看见这非比寻常的技艺,杰梅因的士兵们
停止了行动。虽说在人数上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但即便有勇无谋地发起突击也只会被反杀而已。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士兵把斧头丢向米拉。几乎同一时间,米拉身后的士兵怒吼着砍向米拉。
米拉仍不为所动。先把飞过来的斧头打回去,随后头也不回的,朝后方滑动手中的枪柄。一棒刺向接近自己的士兵腹部。太过大意的士兵被米拉击飞,倒在甲板上。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告诉你们一件好消息吧。我可不会追进海里哦。」
听到这番话,好几位士兵们看向海洋。跳进去的话,就能得救了。
「不要随便听信那家伙的话!」
一位有着队长风范的男人怒吼道。
「她刚刚说自己是吉斯塔特的战姬吧! 你们忘了吗,她的首级可是价值十万枚金币啊!」
米拉不禁有些意外,看向这名杰梅因兵。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斥责、鼓舞同伴,可以说是相当有胆识。比起其他人,必须先打败他才行。
米拉脚踢甲板冲了上去。拉斐亚斯的枪尖割裂大气,顺势贯穿两名杰梅因兵的咽喉。丝毫不理会倒在地上的敌人们,米拉瞪视着这位有着队长风范的男人。她朝男人使用一记锐利的突刺,随后将黏在枪尖的鲜血给甩干,而此时的甲板上则多了一具新的尸体。
之后的战斗可以说是一面倒。尽管俗话常说寡不敌众,但米拉却独自一人压制着士兵们。杰梅因的士兵们分成四、五人一队袭向米拉,然而没有一人能用自己的刀刃触及米拉。
米拉毫不手软地挥舞着拉斐亚斯,伴随着挥洒在甲板上的血雨,将士兵们给逐个葬送掉。割开头颅,贯穿喉咙,有时还会用长柄击倒他们。
其实米拉是特意在这里展现自己勇猛善战的一面的。其中一个原因,在这里加深他们对战姬实力的印象有助于今后的战斗。居然使用操纵冰这种奇特的力量来击败我军,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除此之外也有必要让同伴看看,自己并不只是个会滥用龙具力量的人。
不久之后,龙炎号便前来救援。以堤格尔为首的吉斯塔特士兵们聚集于船头,朝杰梅因的士兵们射下箭雨。最终他们的士气跌落谷底,一一扔掉手上的武器跳进海中。如同宣言的一样,米拉并没有继续追击他们。
†
担任煌耀的霸军左翼任务的布琉努军,才刚开战就被杰梅因军右翼给玩弄在股掌之间。
然而,这并不是说他们受到多沉痛的打击。其实他们根本还没开战。对指挥布琉努军的罗兰而言,敌人的行动基本可以用「很烦」来一言以蔽之。
杰梅因军右翼一靠近布琉努军,就会一边放箭一边用「连弓箭都不会使用的猴子们」、「把酒桶放在床边的葡萄酒狂魔」、「你们老妈的股间就跟发霉的起司一样臭耶」诸如此类让人难以入耳的话来挑衅他们。
但是,当布琉努军准备攻击的时候又紧急向后撤退,等到布琉努军不想追的时候又返航再次接近他们。顺带一提,布琉努产的葡萄酒跟起司其实大受邻近诸国的好评。
站在布琉努军的旗舰『喜洋号』的船头上,罗兰很不痛快地唉声叹气。虽然布琉努的骑士跟士兵们都身披毛皮大衣,不过他就像是丝毫不畏惧寒冷般身穿黑色铠甲,背着不败之剑【杜兰达尔】。
「真是一群烦人的家伙。明明有着人数优势,却不管堂堂正正地正面挑战我们。」
「明明得知我方有黑骑士坐镇还敢靠过来,在我看来已经算相当有胆识了。要是我的话就会随便找一些借口糊弄,拔腿就跑了呢。」
在罗兰身旁开着玩笑的这个人,是纳瓦拉骑士团的副团长奥利维。两人有着相当长的一段交情,视彼此为独一无二的挚友。
把铠甲上披着的毛皮大衣的衣襟弄整齐,抬头仰望灰色的天空,奥利维接着说道。
「对方因为恐惧你而选择避战不是正合我们意吗?直到太阳升至中天为止,我们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行。」
要是进入白刃战的话,士兵难免会有伤亡。罗兰面露苦色说道。
「就我个人而言,也不想让士兵们平白无故地送死。但是,我就是不喜欢他们这种做法。而且,他们故意用来惹怒我们的诽谤让我很不是滋味。」
「这才是我们的骑士团团长嘛。刚刚来过甲板的骑士以及士兵们,跟你也有同样的想法。还说了想要骂回去哦。」
看着有些愉悦的奥利维的表情,罗兰眉头一皱。虽然他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不过士兵们的要求还是得听听看才行。
「怎么样的?」
「长弓笨蛋、连呼吸都有麦酒臭味、去吃你们的烟熏鲱鱼啦、说话有乡音的蛮族、你家老婆比起你更中意鳗鱼……。大致上就这些。」
罗兰不禁感到头疼。根本是小孩子吵架。不对,就连孩子说得话都要比他们更像样一点。
「去跟他们讲把怒火发泄在战斗中。」
「嚯」,奥利维眯起双眼。一股无畏的战意溢于脸上。
「准备好要还以颜色了吗?」
罗兰点了点头,随后转移视线。
西面方向,桂妮薇亚军正和杰梅因军的中央本队进行死斗。面对数量将近三倍的对手,桂妮薇亚军还是成功顶住了压力。
「距离又拉开了。」
在开战的时候,布琉努军还没有离桂妮薇亚军这么远。经由反复挑衅,杰梅因军右翼成功诱导布琉努军离开桂妮薇亚军身边。罗兰他们虽然也试着让我军回到本来的岗位,但杰梅因军右翼却不厌其烦地反复挑衅。
「那些家伙恐怕是想借此来孤立我军和殿下军队的联系,再各个击破吧。」
虽然做法很让人火大,但即使占据人数优势依旧不焦不躁,采取这种坚若磐石的战术还是挺让人佩服的。
「不过,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就趁着现在享受你们仅剩的自由吧。」
全身上下散发着斗气的罗兰如此说道,随后奥利维也露出冷笑。
「差不多是时候了。现在行动的话,看上去就像是去救援公主的军队吧。」
「那么,就让划船手们稍微加把劲吧。全军向西前进。敌人恐怕会以为挑衅还有用,赶忙追上我军吧。然后再趁机击溃他们。」
接到罗兰的命令,布琉努军的二十五艘军舰开始移动。和至今为止打算回到岗位时大不相同,布琉努军大幅度更改航行方向,踏破浪涛朝西方前进。
这个行动顿时让杰梅因军右翼慌了神。正如罗兰所想的那样,他们的职责就是牵制布琉努军的行动,要是让罗兰等人跑到中央战场就麻烦了。于是他们赶忙追上布琉努军。海面波涛汹涌,描绘出好几道白色航迹。布琉努语跟亚斯瓦尔语的怒吼、呐喊、辱骂声交杂在一起,大海的一隅顿时躁动起来。
忽地,布琉努军停止前进。一同回头,劲直驶向追着自己的杰梅因军右翼。伴随着怒骂声,如同一头狰狞野兽袭击而来。
杰梅因军右翼惊愕不已,并立刻理解这是陷阱。布琉努军装作要去帮助桂妮薇亚军的样子,为的就是引他们上钩。就算想拉开距离,也因为刚刚追得太紧而做不到。就连队列也乱成一团。就算如此他们依旧鼓起勇气,准备好迎击布琉努军。
以喜洋号打头镇,备有冲角的布琉努军军舰依次撞了上来。
桨帆船之间互相撞击的声响,就犹如击穿巨岩的落雷那般响亮。悲鸣声的合唱此起彼落。船腹被刺穿的船上,士兵跟船员们慌忙地四处奔走,把船上备着的小船投放入海中。
被刺穿的船已然回天乏术。就算想堵住洞口,源源不进的海水根本让他们无从接近洞口。事已至此,士兵跟船员们只得争先恐后的跳进海中。海面上和船上同时沦为人间炼狱。
被冲角撞上而受损的军舰并没有因此举白旗投降。敌人,就在自己的眼前。为了来到敌舰上,彼此的军舰船缘同时响起喀滋喀滋地摩擦声。
敌意在体内迅速地高涨起来,两军的士兵们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咆啸。不论是布琉努军还是杰梅因军,都摆好梯子和木板勇敢地登上敌舰。紧随着军舰相撞而来的,是人类之间的互相碰撞。
挥砍剑刃,挥下斧头,用盾牌互相碰撞。喷洒出来的鲜血染红铠甲,染红梯子,就连海面都有一瞬间染上赤黑色。布琉努语和亚斯瓦尔语的辱骂声满天飞,不论是听的人还是喊的人都开始情绪激昂起来。
用力过猛而失去平衡的人和身受重伤无法站起身来的人相继落海。还有人选择抓住敌人,一起跌落海中。
在怒号和惨叫声错纵交杂的战场中,尤以罗兰那恐怖的战斗方式惹人注目。他手中的杜兰达尔发出阵阵低鸣声,把杰梅因士兵们的头颅连同头盔一起砍下,又或者是把他们的身体连同盔甲一起斩断,敌人只能一边喷洒鲜血一边跌入海中。
罗兰一边弹反白刃、躲避流矢、用宝剑格档扔来的斧头,一边向前跨步。每前进一步,就砍倒一到两位杰梅因的士兵。不禁让人觉得唯一能够死里逃生的方法,便是在杜兰达尔抵达面前以前跳入海中。
然后,奥利维也
充分地活用了,罗兰这份远超常人的英勇善战。
罗兰登上敌舰斩杀十二、十三名杰梅因的士兵以后,彻底抹消敌军的战意,随即奥利维便把他叫回喜洋号上。然后,当喜洋号找到新的猎物撞上去以后,再铺上梯子送罗兰上去。罗兰离开以后的敌舰,就派遣布琉努的骑士以及士兵上去,将杰梅因兵一举扫荡干净。
虽说黑骑士已经不在眼前了,但要他们立刻忘记恐惧维持高涨战意,根本是不可能的。杰梅因兵连备战态势都无法摆好,被布琉努军步步紧逼。
就这样让四艘敌舰无法动弹以后,剩下的敌舰总算开始与布琉努军拉开距离。碰撞之际,有八艘敌舰因冲角撞上而沉没,杰梅因军右翼损失将近一半的战力。反观,布琉努军连一艘军舰也没沉没。
「怎么办?要追吗?」
在喜洋号的船头上,罗兰向奥利维问道。尽管黑色铠甲上被敌人的鲜血给染红,不败之剑却不可思议地没有沾上任何鲜血和脂肪。不过,其使用者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疲倦之色。
「别管他们了。趁着这个机会,让士兵跟划船手们稍作休息一下吧。」
如此回答的奥利维,同样头发凌乱,脸上满是疲倦。虽然他并没有亲自下场与敌兵厮杀,不过无时不刻战在喜洋号的船头观察战况的变化。就精神层面的消耗来说,恐怕比罗兰还要大吧。
「而且,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听到奥利维这番话,罗兰抬头看向灰色的天空。
太阳马上就要升至中天位置了。
†
在中央战场,杰梅因军取得了优势。杰梅因军这边连一艘船都没被击沉,与此相比,桂妮薇亚军已经被击沉了三艘。海面上,桂妮薇亚的士兵们哀号连连,脸色铁青地漂浮在波涛间。
杰梅因军的士气之所以如此高涨,是因为他们在开战的初期阶段就成功让位居前头的大龟号无法动弹。
杰梅因军的指挥官加鲁达特,注意到对手打算把大龟号当作保护屏障使用以后,便下令朝桂妮薇亚军发起猛攻。以三艘对一艘的形式使用冲角击沉敌舰,利用海流发起突击迅速接近敌舰,让一整队士兵登上敌舰,使用各式各样的战术迫使桂妮薇亚军后撤。
就这样孤立行动迟缓的大龟号,然后里用冲角把右侧的船桨一个个给破坏掉。大龟号虽然打算利用左侧的船桨与杰梅因军拉开距离,不过这正巧中了加鲁达特的陷阱。划了一条圆弧曲线的大龟号,就这么搁浅了。加鲁达特早已事先得知浅滩的存在,所以才故意诱导大龟号的行动。
「玛莉艾欧的沿岸可是我们的势力范围。这个地方有着怎样的地形风貌,我们可是了若指掌的。」
失去大龟号的桂妮薇亚军,只得默默承受杰梅因军的猛攻,没有一点组织反击的征兆,只是一味地后撤而已。
考虑到人数上压倒性的差距或许已经算是相当善战了吧,不过士兵和船员们的奋战,也只不过是延长了他们败北的时间而已。
「虽然我也不觉得能轻松攻陷他们,但没想要居然这么难缠。」
在杰梅因军的旗舰一角鲸号的船头上,加鲁达特佩服地喃喃自语道。
不过,他的语调比较像是在赞颂败者的善战一般。对我军的胜利深信不疑。
「不过,这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居然会找错该跟随着主子,看来那位红雾将军的运气也走到尽头了呢。」
站在加鲁达特身旁的副官露出一副嘲笑的嘴脸。加鲁达特在思考片刻以后,询问身旁的副官。
「左右翼有什么动静吗?」
「布琉努军和吉斯塔特军都没有任何前来救援的迹象。现在恐怕正受我军左右两翼的牵制吧。」
副官立刻回答道。位于帆柱顶端的士兵,巡视远方的敌人和友军的动向,透过身体语言来传达相关讯息。加鲁达特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告知副官。
「挑三十艘体力尚存的船舰。把眼前的敌人一举歼灭。」
「船长是打算发起突击,从正面击溃那些家伙吧?」
听着副官激昂愤慨的说话声,加鲁达特摇了摇头。
「要是我们真采取那样的行动,可就正中红雾的下怀了。」
撇了一眼天空上的灰云后,单眼的指挥官开始向满脸疑惑的副官说明道。
「红雾这个人,不可能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还选择在这片海域和我军作战。恐怕,那家伙心中有两个方案吧。其中之一,忍耐到与布琉努军和吉斯塔特军会合,在借助黑骑士和战姬的勇猛善战击溃我等。但是,想必那家伙也判断出,现在的局势不适合使用这个战术吧。」
「也就是说,他会使用另外一个方案吧? 那个方案到底是……」
看着一脸不安的副官,加鲁达特手指天空──准确来说是太阳才是。
「当太阳升至中天的时候,这片海域附近的海流会发生变化。虽然现在是由南向北流,但到时海流会彻底反过来。」
一个呼吸的间隙过后,副官惊讶地睁大双目。要是海流方向发生改变,敌方的速度将变快,而我方的速度将变迟缓。尽管沐浴在寒冷的海风当中,他的额头上还是不禁浮现出汗珠。
「红雾那家伙想必也早就知悉此事了吧。所以才一直等待那个时机的来临。他之所以命令士兵们坚持忍耐下去,就是因为从中看见了反败为胜的战机。当海流方向一发生变化,那家伙就算牺牲半数以上的船舰也会想办法击沉我搭的这艘船吧。」
「那么,我们就先后撤来巩固防御……」
说到一半的时候,副官又把话给吞了回去。要是继续拖下去的话,布琉努军跟吉斯塔特军或许就会与桂妮薇亚军会合成功。加鲁达特叹了口气。
「所以我才叫你挑三十艘船舰。趁着现在,以突袭敌军两侧的形式迂回制敌军身后。来一个前后包抄。」
副官不禁感叹。如此一来就算海流发生变化也没有任何问题了。桂妮薇亚军必须谨慎处理身后的敌军,难以集中火力攻向他们。
其实在开战初期,加鲁达特就能采取这个战术。因为警惕着瓦鲁所以才没这么做。虽说只是一时的但要把自己的军队一分为二,要是有什么陷阱的话该怎么办呢,所以他一直没有实行这个计划。
但是,在使用各种手段攻打桂妮薇亚军以后,加鲁达特确信了。就算自己将军队一分为二,瓦鲁也什么都做不到,因为他已经没有多余的余力了。
副官接到指令立刻冲了出去,船头上仅留下加鲁达特一人。
「马上就要结束了,红雾。我会挖去你的左眼,让你深知自己的罪孽再把你斩首示众,然后供奉到父亲的墓前。也不枉费我向圆桌骑士祷告的那些时间呢。」
从嘴中吐露恶毒的话语,加鲁达特脸上浮现出残酷无情的笑容。就连迎面吹拂而来的海风,对现在的他而言都是那么的清爽。
加鲁达特的命令传遍全军上下,杰梅因军乘风破浪向前迈进。先是二十艘军舰从正面射下箭雨,又或者是佯装要突击的模样引起敌军注意。然后,由十五艘构成的两支别动队,卷起浪涛穿过桂妮薇亚军的两侧。
识破他们意图的桂妮薇亚军当然也有进行阻挠,然而桂妮薇亚军还得应付正面的敌人,所以无法彻底挡住他们。最终还是让他们通过了。
「很好。接下来只需要不留情面全力击溃他们而已。」
加鲁达特把副官叫来,打算下达旗舰向前进发的命令。这么做不单单只是为了掌握战局,也是因为他认为已经赢了才变得如此大胆。
「敌军已经开始四散而逃了呢。」
副官轻蔑地笑了笑。但是,加鲁达特却笑不出来。摸着正向前驶进的军舰船头的狮子雕像,定睛注视着桂妮薇亚军。为的是理解他们这么做的企图。
带着寒气的海风自身旁吹拂而来,吹动着他的头发。加鲁达特抬起刘海,仿佛注意到某件事而张大嘴巴。
加鲁达特以一副糟糕了的表情回头看向副官,大声呼喊道。
「快点让我军的船舰都散开! 现在立刻!」
由于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副官一脸疑惑地歪着脑袋。明明待会就要发动总攻了,为什么还要特地散开阵行呢?加鲁达特大声地催促他赶紧照做。
两人的头顶上,太阳终于抵达了中天的位置。
下个瞬间,一阵强烈的狂风自东方朝西风呼啸而来。一角鲸号剧烈地晃动着,加鲁达特失去平衡,而副官跌了个四脚朝天。从船上各处顿时传来此起彼落的悲鸣声。
一边扶持副官起身,加鲁达特表情渐渐绝望起来。现在下达命令已经太迟了。狂风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逐渐增强在海面上卷起浪涛。
加鲁达特走至船头,一边扶着船缘一边观察敌军的动向。和自己等人一样,桂妮薇亚军也饱经暴风和惊滔骇浪的洗礼,船舰产生左右的倾斜。
但是,有着丰富海战经验的加鲁达特能够明白。他们没有自乱阵脚,冷静地操纵着船舰。仿佛就像是早就预料到这阵狂风的到来一般。
†
位
于桂妮薇亚军最前线的,是旗舰『红刃号』。
这艘船是多尼斯的居民赠与桂妮薇亚的。他们将自己拥有的船中损害最少的进行修理,将象征亚斯瓦尔的赤龙装在船头以后献给她。同时,这也是多尼斯归顺于桂妮薇亚的象征。
桂妮薇亚对他们表达谢意,把赤龙的赤改为红,把这艘船比喻为自己的另一把刀刃,取下了这个名字。
现在,桂妮薇亚跟瓦鲁站在红刃号的船头边。
桂妮薇亚身着以白色为基调的礼服,手中拿着王者之剑。体型壮硕的瓦鲁则穿着朴素的皮革铠,披着一件大衣。腰间挂着一把细剑。
因狂风而卷起的海水如同雨水一般灌注下来,两人早已全身湿答答的。桂妮薇亚的头发沾在她那泱泱不乐的脸上,就连礼服裙摆都有雨珠滴落。虽然出于倔强和自尊让她保持着毅然决然的态度,但感觉只要她稍微放松警惕,就随时可能会立刻倒在甲板上。在此之中没有失去其光辉的,就只剩桂妮薇亚手握的王者之剑而已。
「没想到会进展得如此顺利呢。」
一边用手擦拭着滴到脸颊的海珠,桂妮薇亚一边仰头看向瓦鲁。一边凝视着前方,体格壮硕的老将静静地回答道。
「若对手的想像力在丰富一点的话,输的可能就是我军了吧。太阳升至顶天位置的时候海流会发生改变……‘。既然都被任令指挥这种规模的舰队的话,想必对方也是知晓这点小事的。」
但是,他似乎没有将天候也一并纳入考量中。
说出这番话的瓦鲁,声音中隐隐流露出遗憾的情感。
在这附近的海域上,放晴数日以后的阴天,中午会刮起短暂的一阵如同暴风般的狂风。瓦鲁早已知悉这一点。所以才花了两天的日程抵达只需一天日程就能抵达的目的地。把战事往后拖延一天,为的就是达到这个效果。
「话说回来,敌军的指挥官加鲁达特卿和你,过去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
以一副若无其事的语气,桂妮薇亚转换了话题。
「我记得刚出发离开多尼斯没多久,就从侦查兵那听说了这个名字呢。」
就在这时,桂妮薇亚清楚地看见瓦鲁眉头微微一皱。
「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与吉斯塔特军交战的时候,他与他的父亲曾在我的指挥下战斗。」
虽然毫无隐瞒和敷衍搪塞,然而瓦鲁却没有直视桂妮薇亚,如此回答道。桂妮薇亚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随后想起某件事歪着纳闷道。
「是你打败战姬的那场战斗吗?」
「是的」,如此肯定道的老将,表情变得比平时还要僵硬许多。
「加鲁达特的父亲在那场战斗中殒命,而加鲁达特的左眼跟左手臂也……」
就在瓦鲁说到一半的时候,一名士兵来到船头汇报战况。老将暂时停下对话,倾听士兵的报告。而桂妮薇亚也是。
「我军身后的敌军起火冒烟。似乎是我军的储备兵力所为。」
迂回至桂妮薇亚军后方的杰梅因军三十艘别动队,也和本队一样身陷狂风巨浪当中。密集的阵型反而拖累了他们,同伴的船舰相继碰撞在一块。
因为船桨缠在一起而无法动弹还算是好的了,有的船因为船桨全部折断而无法控制。还有的船遭到同伴船上的冲角所贯穿,悲鸣和惨叫声不绝于耳。
船上的士兵和船员们左摇右摆,撞在一块缠在一起,在甲板上东滚西爬。还有人被拍打至船上的浪涛所吞没。木桶滚来滚去,木箱被狂风刮走。捆绑着的绳子缠住滑下甲板的士兵腿部。现在根本不是战斗的时候。
就在这时,作为储备兵力待命于桂妮薇亚军后方的五艘军舰冲入其中。五艘船中有四艘船没有载人,而是堆积着大量装满油的木桶和捆成束的柴火。仅有一艘船上搭载着船员和划船手,他们的任务是牵引无人舰搭上海流,并放火烧了这些船。
就这样,乘上海流的四颗巨大火球,从杰梅因军别动队
的背后发起突袭。就算是别动队,也不会无视这些储备兵力的动向。早就分出好几艘船,打算当一有动作就迎击他们。但是,任谁也没有想到会陷入这种情况。
为了躲避火球而慌乱失措,导致别动队以近乎自灭的形式迎来崩坏。
「辛苦你们了。」
听到桂妮薇亚笑着答谢道,前来报告的士兵感动得双目发光,行了一礼后便离去了。年轻貌美的公主殿下,手执刀刃挺身站在最前线。蛮不在乎地置己身于狂风暴雨当中。这个举动让士兵们的士气如日中天。
回到两人独处以后,桂妮薇亚微微转动目光看向瓦鲁。
「攻打多尼斯的时候也是,你似乎挺喜欢火烧船的呢。」
「毕竟人手不足啊。」
瓦鲁淡淡地回答道,桂妮薇亚则眉头紧蹙。这段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责怪由于自己的宣言而让德兰伯爵脱离我军一样,让桂妮薇亚不快地闭嘴抗议。
以一副丝毫不介意主人反馈的冷静态度,瓦鲁接着说道。
「还请您别见怪,殿下。人手充裕的情况,反而是罕见的。──好了,风也差不多该停了吧。也是时候让我们上场了。」
听到这番话,桂妮薇亚重新整理好情绪。没错,首先得终结这场战争。
约莫一百秒后,风渐渐变弱。总得来看,狂风刮起的时间甚至还不到一千秒。
深深吸一口气,桂妮薇亚瞪视眼前的敌人。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时间,要体无完肤地将他们给击溃才行。
「突击!」
这道命令当即传至士兵和船员们的耳中,船上顿时传来一阵助威的呐喊声。
加鲁达特铁青着脸,站在一角鲸号的船头上。
由于桂妮薇亚军的突击,杰梅因军本队被敌军给冲散。有的船被冲角给刺穿,有的船被战意高昂的敌军给登上肆意蹂躏,这样的报告接二连三地传来。
「不行……还不行。要让左右两翼的舰队回来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为了防止我军的崩坏,加鲁达特拼命地指挥。但是,随着下达越多指令,他彻底明白战况已经无力回天的事实。
由于有报告指出右翼的船舰正朝这边过来,所以应当马上就能会合了吧。不过,布琉努军似乎也正朝着桂妮薇亚军的所在地赶来。一想到黑骑士就登乘在那艘船上的光景,就让加鲁达特战栗不已。与此同时,他想到还有一个手段能使用,于是便把副官叫来。
「接下来由你指挥。不必勉强战斗。让我军持续后撤,直到左右两翼的船队赶来。」
「阁下这是做何打算……?」
加鲁达特将视线从提问的副官身上移开,睥睨着就伫立在自己眼前的红刃号。
「我要登上窝囊公主的船舰,杀死红雾。」
副官先是大吃一惊。随后手足无措地说服这位无谋的指挥官。
「阁下,还请您不要为了一时的激情而误了大局啊。我们还是干脆点撤退吧。就算遭到杰梅因殿下的训斥,我们也能在下次的战斗挽回污名不是吗?海战的机会下次还会有的。想必莱托瓦吉卿也会这么说的。」
看着副官意想不到的坚决,让加鲁达特不禁直直地盯着他看。随后不禁苦笑起来。
一时的激情吗。才不是呢。这份灼烧身体的怒火,自己早已背负着有五年之久了。但是,加鲁达特并没有把这件事道出,而是这么说道。
「真要考虑大局观的话,就更该让我在这里解决红雾吧。那家伙是对于公主而言是左膀右臂,而我对于殿下而言只是一位将领。只要红雾不在的话,之后就能安心地交给莱托瓦吉卿处理了吧。──啊,对了。把那两个人给叫来吧。」
仅存的单眼中寄宿着毅然决然的决心,加鲁达特高傲地笑了笑。他打算把这两名刺客当作开路先锋来使用。
海风将怒号、悲鸣、临死之人的呻吟声连同血腥味一同运了过来。
站在红刃号的船头上,桂妮薇亚跟瓦鲁一同守望着士兵们的战斗。
桂妮薇亚的红瞳中,带着些许羞耻和愤怒。
原本她是打算冲在士兵们前面,登上杰梅因军的旗舰一角鲸号深入敌营的,然而瓦鲁却制止了她。而让她真正打消念头的是接下来瓦鲁所说的话。
「你是打算用手中的宝剑夺走士兵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吗?」
闻言,桂妮薇亚瞬间羞耻地满脸通红。她完全没想到这个层面上。
「士兵们建立的战功,同时也是殿下您的战功啊。」
「说得也是。抢走别人的机会确实不好……」
反省着的桂妮薇亚,在瓦鲁的陪伴下待在了原地。
杰梅因军的中央本队,一边持续后退一边拼命抵抗,但在桂妮薇亚军的猛攻之下,一艘又一艘的军舰被击沉。现在他们只剩不到十艘的军舰而已。
直到刚刚,杰梅因军的右翼才总算赶来正面战场,然而几乎同时,布琉努军也赶到了,导致战况没有出现太大的变化。布琉努军来到桂妮薇亚军的后方,专心攻打杰梅因军的别动队。
尽管吉斯塔特军和杰梅因军的左翼还没抵达,但不论是谁
都看清了这场战争将迎来怎样的结局。
忽地,从背后传来了惨叫声。桂妮薇亚和瓦鲁一同回过身来。
三个全身湿透的男人站在那里。
站在前头的男子身着以黑色为基调的衣服,覆盖住左眼的眼罩让人印象尤为深刻。手中拿着被鲜血染红的剑,脚下倒着一名士兵。
待在他身后的两个男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异质的氛围。带着冷酷杀意的双目,直直看着桂妮薇亚。
看着这位带着眼罩的男人,瓦鲁惊讶地瞪大双眼。
「加鲁达特……」
桂妮薇亚顿时语塞。敌军的指挥官亲自登船作战这种事,是她始料未及的。
「你是怎么过来这的……?」
「搭乘小船来到附近,以船桨为立足点上来的。这点小事当过船员都能做到。」
加鲁达特若无其事地回答道。随后笔直地朝这边走来。现在,由于士兵们几乎都已经登上了敌舰,没几位士兵还留在这艘红刃号上。
手握细剑的瓦鲁制止住了拿起王者之剑打算上前应战的桂妮薇亚。
「这里请交由我来处理。这些人没有必要让殿下您动刀。」
「别说傻话了!」
桂妮薇亚以强硬的口吻怒斥道。一旦进入白刃战,这位老将马上就会上气不接下气。而且敌人人数占优。根本不可能放着他一人战斗。
「让殿下置身险境的罪孽,还请您让老身这副老骨头来偿还。」
「让你一个人独自战斗,才是对我而言最大的耻辱。」
连一名部下都守护不了,根本没有手握王者之剑的资格。桂妮薇亚一边瞪视着加鲁达特,一边小声询问冥顽不灵的瓦鲁。
「你该不会是,觉得这个男人父亲的死有自己的责任吧?」
「您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当孩童的对手是大人的责任罢了。」
虽然瓦鲁笑着回答,但桂妮薇亚明显能听出,他的话语中明显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情感。看来已经无法阻止他了,这是她唯一得出的结论。
「我知道了。就让我们两个一同战斗吧。」
在远离二人一段步数的地方,加鲁达特他们停下了脚步。以一副锐利的眼光,加鲁达特满怀愤怒与憎恨地大声骂道。
「为什么,身为红雾的你还要夺走父亲的荣耀。击退吉斯塔特战姬的人,根本不是你而是我的父亲啊!」
瓦鲁的回答相当平淡,同时简洁有力。
「因为那场战斗是由我担任的指挥官。」
加鲁达特仅存的单眼充血,心中高涨的愤怒瞬间喷发出来。以愤怒的声音向身旁的男人们下达指命。
「公主给你们处理!」
「请您退下,殿下。」
瓦鲁背着桂妮薇亚冲了上去。同时大声呼喊「敌袭!」。接下来在士兵们赶来以前,自己只需争取时间足矣。
瓦鲁正面迎击踢向甲板迎面冲来的二名男子。以细剑格挡其中一位挥出的一记猛烈斩击。随后转动手腕,朝敌人的头部斩去。然而,这一击却遭另一位敌人给弹开。
反击的片刻过后,其中一位踢出一记精准的踢击。正当这记踢击即将击中肩膀的时候,瓦鲁立刻做出判断。配合船的晃动倾斜自己的身体。
一道撕裂大气的声音传来,瓦鲁的脸颊旁边遭受一个闪耀着深灰色的物体贯穿。男子的鞋尖装着一把细刃短刀。
「居然还藏着这种小东西,看来你们不单单只是战士吧。」
正当他准备重整架式时,另一人朝他发起进攻。男子右手拿剑,左手握着一个像是针一样的东西。
瓦鲁挡住男子刺出的剑。船只随之晃动。同时间,一道闪光自男子的左手发出。紧接着,瓦鲁感到脸颊有些疼痛。似乎是被男子射出的针给刺中了。
船只的晃动救了他一命。瓦鲁一边朝男子砍去,一边深深吐了口气。刚刚那一击明显是瞄准眼睛射来的。
伴随着一道如同野兽般的怒吼,加鲁达特自正面袭来。瓦鲁也吆喝一声迎战。刀刃交相碰撞,海风中闪烁着火花。局势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男人们从瓦鲁的两旁冲了过去。瓦鲁倒吸一口凉气。尽管已经被他们超过,但只要现在自己转身背对加鲁达特就能一击将他们击毙。
「现在是左顾右盼的场合吗!」
加鲁达特放声大喊。尽管他的剑技粗糙,每一击都气势十足。来往十个回合以后,瓦鲁已经气喘吁吁。还有几道汗水滑过他的脸颊。
「向父亲的在天之灵谢罪然后受死吧!」
加鲁达特将剑直直刺向瓦鲁的左眼。瓦鲁一边向后翻仰,一边用剑挡住敌人的刀刃,顺势滑开。用尽全力,把加鲁达特的剑给卷起。
然而,此时却有一件事超出瓦鲁的计算之中。由于太过疲惫的缘故,剑从他的手上滑走。两把剑缠绕着彼此漫步空中,最终落在离两人有段距离的地方。
彼此都是赤手双拳。只有瓦鲁一人是这么想的。
加鲁达特露出阴险的笑容,随后拔开自己的左手。左手肘附近的地方脱离开来,伴随着一道沉闷的声音滚在甲板上。这是一只义手。然后,手肘前端原本是手臂的地方,插着一把深灰色的刀刃。
但是,加鲁达特并没有立刻发起攻击。因为吹拂在二人之间的海风,把含糊不清的惨叫声和些微的血腥味带了过来。他一边警戒着瓦鲁一边转动视线。
「──比我想像中还花时间呢。」
出乎意料的光景,让加鲁达特惊愕不已。在他的眼前,两位刺客倒在血泊当中,而桂妮薇亚正以一副战士的表情朝这边看了过来。
「你真的是,那个桂妮薇亚殿下吗……?」
连对瓦鲁的怒火都一并忘却,加鲁达特惊愕地发出声来。在他看来,桂妮薇亚是一个只知四处玩闹,没有任何优秀才能的公主。根本不可能有着能够将老练的刺客给击败的实力。
就在这时,有一支箭矢滑破海风射来。加鲁达特因动摇而反应迟缓。左脚被贯穿的单眼海将,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当场倒下。
桂妮薇亚朝他走了过来,将王者之剑抵在他的咽喉。
「杀了我」,加鲁达特大声放话。桂妮薇亚冷淡地回应他的要求。
「输的人可是你哦。你凭什么对我下达命令。」
说完话的同时抽出剑来,桂妮薇亚狠狠地踢向加鲁达特的脸。看着鼻血喷涌而出倒地的加鲁达特,瓦鲁刻不容缓地冲了上去。从上方镇压住他。
「辛苦你啰,瓦鲁。」
桂妮薇亚慰劳老将道。之所以踹开加鲁达特,是因为她发觉加鲁达特打算舍命攻击自己。比起用剑抵住喉咙,还不如封锁他的动作。
捂住因狂风而凌乱的黑发,桂妮薇亚转移视线。身旁的友军船舰上,有着架起长弓的汉米许的身影。看来这支箭似乎是他所射的。
总算是注意到嘈杂声,留在船上的士兵们赶了过来。代替瓦鲁压住加鲁达特,将他左手臂上的刀刃给折断。看着因为没有及时赶来而低头谢罪的他们,桂妮薇亚落落大方地表示原谅。
「不得不说这次就连我们也大意了。我就不追究了。还有,绝对不能让这个男人自杀。还请你们小心看管这个人。」
还有,得大声宣布加鲁达特被捕的消息,桂妮薇亚如此命令道。如此一来既能提鼓士气,也能让敌军土崩瓦解。
瓦鲁一边目送着运送同伴的尸体和押解加鲁达特的士兵们,一边出声说道。
「殿下,抓捕加鲁达特的功劳还请您算在汉米许卿头上。」
察觉他的意图,桂妮薇亚眉头一皱。
汉米许作为艾略特的忠臣,时刻与桂妮薇亚保持距离。这是个绝佳机会,让别人看见即使是这么一个男人,如果立功的话自己就会正确地给予评价。就算汉米许对桂妮薇亚的态度不会因此改变,也能激起其他诸侯和士兵的热情。
「你没问题吗?」
看着眉头紧蹙的桂妮薇亚,瓦鲁嘴角紧闭,严肃着点了点头。
「让我待在殿下身边指挥这场战斗。我认为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我明白了……」
尽管还是有些无法释然,但桂妮薇亚还是应诺道。将视线转向战场上。横扫追击敌人的工作,全权交由士兵们来处理也没问题的样子。瓦鲁默默地守望着友军的动向。
以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桂妮薇亚向身旁的老将问道。
「刚刚,你为什么否定加鲁达特的那番话呢?」
桂妮薇亚所指的,是打败战姬的人是加鲁达特的父亲,而瓦鲁却把这份勋荣夺去这段话。而瓦鲁并没有与以否定。也就是说这有可能就是事实。
像是早已得知她会这么问似的,瓦鲁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静态度。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你真的要听吗?」
桂妮薇亚点点头催促他赶紧说下去,瓦鲁将目光投向远方。
「五年前,我曾在北方海域──也就是亚斯瓦尔岛东部的广阔海面上,与吉斯塔特军有过一战。然而事情的起因却是一些枝微末节的小事。」
亚斯瓦
尔岛和吉斯塔特之间,散布着无数的零星岛屿。
几乎没有哪个国家主张拥有这些岛屿的归属权。考虑到管理的人力和费用,根本是一场不划算的买卖。也因此,不知何时起双方默许了彼此一同使用这些岛屿。
在某座岛屿上,当吉斯塔特和亚斯瓦尔的军舰一同停泊下来时,双方开始争夺较好的居住场所。尽管一开始时双方还打算透过谈话解决问题,但事态愈发不可控制,从争论、瞪视直至殴打彼此,双方都有人因此受伤。
再加上,暴风雨好恰不巧在这时席卷岛屿,还有人因此死亡。
最终双方互相僵持不下。
「错的是不愿让出自己地盘的对方,一战大战已是在所难免的事,再加上还有人提出吉斯塔特产的毛皮跟木材太过昂贵的问题,于是便举兵攻打吉斯塔特。事后我才得知,吉斯塔特那边似乎也陷入了相同的情况。」
撒迦利亚国王任命瓦鲁担任指挥官。
吉斯塔特军则派遣有着『雷涡的闪姬』这个别名的,路伯修公国的战姬前来迎战。
「在指挥舰队方面,是我略胜对方一筹。敌人有两、三成的军舰被我军击沉,最终陷入动弹不得的地步。──对了殿下。你是否知道战姬真正的恐怖之处在哪吗?」
听到这唐突的问题,桂妮薇亚眉头微微一皱。她的一头黑发随海风起舞。
判断她无法立刻回答以后,瓦鲁带着畏惧的声音向她公布正确答案。
「是她们作为一个战士远超常人的实力。讲得白话一点。她们能凭借一己之力打开战局,突破重围。能做得类似这样的事情。」
桂妮薇亚脑海中浮现自己所知的两位战姬。米拉和苏菲在多尼斯攻略战中骁勇善战的一面,确实是其中骑士们所无法比拟的。
「要是加鲁达特是我跟殿下两人联手也打不赢的战士的话,我恐怕就会命丧于此,而殿下也只能舍弃这艘船慌忙逃窜了吧」
尽管这只是假设,却能从瓦鲁的话语中感受到实感。一阵伴随着战栗的寒气,自桂妮薇亚的脊背上掠过。她先是轻轻吸了口气,随后慎重地询问道。
「难不成与你交战的战姬,登上了你所在的船上吗?」
尽管指挥舰队的战斗输了,只要身为指挥官的瓦鲁被杀害也是吉斯塔特的胜利。
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的光景,老将脸色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简直就不是人类。战姬以漂浮在大海上的船只残骸为立足点飞奔而来,踏过船桨独自一人来到我和士兵们的面前。而在迎战战姬的士兵们当中,就有着加鲁达特跟他的父亲艾琳加尔的身影。」
桂妮薇亚瞪大双眼。瓦鲁以沙哑的嗓音接着说道。
「其他士兵们根本伤及不了战姬的一根寒毛接连被击败,其中只有艾琳加尔卿一人承受住战姬的攻势,不仅如此,甚至还让战姬受了伤。由于自身的伤势,还有出乎意料的漫长战斗,战姬打消杀掉我的想法,就这么回去了。」
战姬离去以后,瓦鲁抱起倒在血泊当中的艾琳加尔。但是,怀中的他早已没有任何呼吸。加鲁达特则失去左眼,左手臂也被深深砍伤……。
说完话叹了口气,瓦鲁以一副教师的面容询问公主。
「击败战姬的这项殊荣究竟该归功于谁呢,殿下对此事是怎么想的?」
桂妮薇亚没有回答,红瞳中满是迷茫地仰望着老将。
在指挥舰队方面,瓦鲁击败了战姬。
艾琳加尔他们赌上自身性命,阻挡了战姬的猛攻。若瓦鲁被战姬所击杀,亚斯瓦尔军相当于是战败了,所以同样也可以说是他们两个击败了战姬。
「战斗过后,我曾向撒迦利亚国王禀报过艾琳加尔的事情。在听完详情以后,陛下是这么说的。击败战姬的战功,是属于身为指挥官的你的──」
撒迦利亚的判断也不算有错。但是,桂妮薇亚看出,瓦鲁的表情明显有些郁郁寡欢。
「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艾琳加鲁卿相当喜欢大陆那边的风土民情。」
尽管瓦鲁的回答相当委婉,不过桂妮薇亚立刻就懂了。
为了保持以大陆风土民情为重心的大陆派和以岛上风土民情为重心的岛屿派之间的平衡,父王无时无刻不费尽心思。与其将功勋授予前者,还不如将此殊荣授予对派系争斗漠不关心的瓦鲁,这便是撒迦利亚的选择。
「对于陛下的决定我绝没有任何怨言。我身为一军的统帅,也是有自己的自尊心和追求的。若只有艾琳加尔卿一人受到表扬,想必我也会有不满的吧。尽管如此,我也不能说加鲁达特所讲的就是错的。」
看着桂妮薇亚一言不发的样子,瓦鲁停顿片刻后接着说道。
「如同一个人无法操纵船只一般,一个人是无法战斗的。然而在大多数的场合底下,辉煌的胜利总是归功于指挥官一人的头上。指挥官就是这么一个剥夺部下功劳的职务。如同俗话说的一样,『以数以万计的士兵为代价建立诸多功勋,最终亚特留斯才成为了一名伟大的王』。」
桂妮薇亚将视线从瓦鲁身上移开,看着战场的方向。吉斯塔特军总算是与他们会合了。杰梅因军左翼似乎也赶到了本队身边。由于这阵强风是由东向西吹来的,所以位于中央以西的这两支军队才来的这么慢。
「我也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
桂妮薇亚焦躁地眉头紧蹙,噘起嘴唇小声嘟嚷道。
说实话,她觉得瓦鲁才担当得起击败战姬的殊荣。但是,就这样把艾琳加尔当成一位被战姬击败的小人物,也让她觉得相当不妥。
「没关系,这很正常。」
目光和主子一样看向战场的同时,瓦鲁表情和缓地说道。
「这个问题既没有错误答案也没有正确答案。虽说如此,在大部分的场合下,如果没有做出决断的话反而会导致最严重的后果。还请您时刻警惕自己指挥官的这一面,一边摸索精进一边向前迈进。」
如果您真的想成为女王的话。尽管瓦鲁没有说下去,但桂妮薇亚确实听到了这个声音。随后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
忽地,瓦鲁跨步向前。眉头紧皱,凝视前方。桂妮薇亚跟随着他的视线,然而红刃号的面前只有同伴的军舰而已。在更前方的位置,桂妮薇亚军正追击着逃窜的敌军。现在这里只能听见少许的悲鸣和水声。
「怎么了吗?」
「扫荡战的情况好像有点……。虽然有点不太好说明,不过风声似乎起了些变化。」
不知是出于不安还是却乏自信,瓦鲁的声音有些微弱。
桂妮薇亚闭紧双眼,集中精神筛选听到的声音。确实,声音明显和刚刚有些不同。
「开船前进察看情况如何?」
「还是算了吧。还不能确定是否会有其他人和加鲁达特一样发起奇袭呢。」
黑发公主的想法立刻遭到了否决。
瓦鲁的判断是正确的。在过去约莫一千秒的时间以后,红刃号接收到了这么一个报告。在追击杰梅因军的军舰当中,抢在前头的桂妮薇亚军的三艘军舰和布琉努军的一艘军舰均遭到击退。
「杰梅因军中负责殿后的几艘军舰,射下毫不间断数量庞大的箭雨。船只的操纵技巧也相当巧妙,位于甲板上的士兵和船员有七成以上都……」
桂妮薇亚听闻便大惊失色,瓦鲁则哑口无言地站在原地。
尽管将这场战斗的胜利收入囊中,但在最终局面下,桂妮薇亚军和布琉努军却多了出乎意料的伤亡。
†
杰梅因军逃离战场。化作满身伤痕和疲惫的残兵败将。
在他们所经过的海面上,到处都有着扔掉的武器、铠甲,木桶和木箱的残骸,还有因战斗而损毁的船只碎片,军舰的航迹可谓一览无遗。
他们既没有将尸体抛进海中,也没有将漂泊在海面上的同伴捞起。因为敌军一直对我军穷追猛打的缘故。口中默念圆桌骑士的名讳,对生者的幸运和亡者的灵魂进行祷告,便是此刻的他们所能做的全部事情了。
负责殿后的军队,是刚刚才与本队会合的杰梅因军左翼。由塔拉多所统帅的合计十九艘军舰的舰队。另一名指挥官已于刚刚的交战中遭米拉讨伐。
遭到堤格尔击退以后,他们没有选择积极应战,而是一边牵制敌军一边观察情况。直到战场被那阵恐怖的强风所席卷以后,觉察到异常的他们立刻赶来中央本队的所在地。
但是,等到他们抵达的时候,战斗早已分出胜负了。就连身为指挥官的加鲁达特遭到敌军抓捕的事情,塔拉多也是到这时才得知的。
「看来我们彼此都摔了个大跟头了呢。」
既然已经被委以殿后的职责,塔拉多也只能想办法来对付有着旺盛战意急起直追的桂妮薇亚军和布琉努军不可。他们沉醉于胜利之中,为了建立战功而一路乘风破浪,高歌猛进。
塔拉多率领五艘军舰迎战敌军。而每艘军舰上都乘载着排成三列的弓兵。与吉斯塔特大眼瞪小眼的期间,他们又重新补充了足够的箭矢。
而这五艘军舰带着如
同塔拉多预期般的战果平安归来。
位于桂妮薇亚军和布琉努军前头船上的士兵们,一心想着把握机会登上敌舰,全部聚集在了船头的位置。塔拉多则命令弓兵们朝此处射下箭雨。
原本还在嘲笑他们这些丧家之犬怎么还在负隅顽抗的士兵们,就这么被数以百计的箭矢刺穿身体。倒在了甲板上。
「──怎么。这不是行得通嘛。害我都差点失去自信心了呢。」
站在船上看着这幅光景的塔拉多,碧瞳中闪烁着光芒,满足地笑了笑。
以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塔拉多看着联合军的动向。
看着前头的四艘军舰接连遭到反击,接续其后的船舰困惑地停止前进。还有几艘没搞清楚状况的军舰,与友军相互擦撞导致混乱产生。
「差不多该撤了吧。不过等回到巴尔韦德的时候,恐怕又有几人要被处刑了吧。」
此时塔拉多所说的这番话,其实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然而不妙的是,听到这番话的其中一名部下,在回到巴尔韦德以后偷偷把这番话当作塔拉多对王子的批判来告密。
塔拉多一边用弓箭牵制着还打算追击的桂妮薇亚军,一边慢慢地从战场上退去。
在红刃号上接到这份报告的桂妮薇亚,下令士兵们无须再继续追击下去,并且赶紧救下还漂泊在海面上的同伴与杰梅因军的士兵们。
煌耀的霸军的恐怖之处,已经深深植在逃窜的敌军的脑海中。对于一位角逐下一代统治者宝座的人而言,这是掩饰自己仁慈一面的举动。
「而且,我们同样都是亚斯瓦尔人。能救下一位是一位,不是吗。」
就算是在这个战场上以敌人的身分来交战的瓦鲁和加鲁达特,在五年前也一同肩并肩与吉斯塔特军刀剑相向。想到此处,让她不由得有些感伤
救出杰梅因兵的行动,吉斯塔特军也有积极参与。
在亚斯瓦尔这边,苏菲和好几位诸侯结交成了知心好友。为了与他们构筑良好的人际关系,像这种地方绝对不能有所懈怠。尽管士兵中有人对此感到不满,但还是没有人敢违抗战姬的命令。经由他们之手所救出的杰梅因兵绝不在少数。
既然都这样了,布琉努军也不能袖手旁观,他们以协助桂妮薇亚军和吉斯塔特军的形式救出落海的士兵们。
为何我们非得帮助敌人不可,对着如此抗议道的骑士,罗兰是这么回答的。
「因为沉入海底的恐惧我相当清楚。」
据说这位骑士听完便就此收声。
就这样,玛莉艾欧海战就此落幕。
在这场战役中,煌耀的霸军除了无人舰以外还损失了十艘军舰,有超过两千名的死者和同等数量的负伤者。考虑到敌军的人数有我方的一倍之多,这可以说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大胜利。
另一方面,杰梅因军损失超过四十艘军舰。有三十艘以上遭到击沉,而有将近十艘被煌耀的霸军所夺去。死者将近五千人,负伤者约七千人,还有约三千人遭对方俘虏,情况可说是相当惨烈。
站在龙炎号的甲板上听取相关报告的米拉和苏菲,不禁面面相觑。
「你怎么看?」
「虽然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情况恐怕不容乐观呢。」
把煌耀的霸军和杰梅因军的兵力差距纳入考量的话,仅仅给予这么一点打击是完全不够的。但要是亚斯瓦尔的海军转盛为衰,海贼们便会嚣张跋扈起来。要是那样的话,也会波及到吉斯塔特地区。
「既得赢又得控制别赢太多,还真是相当困难呢。」
苏菲手抚脸颊,深深叹了口气。
一小部分的杰梅因军逃往玛莉艾欧,而杰梅因军的大部队则往港口都市纳维亚逃亡。
结束救助士兵的任务后,煌耀的霸军整齐对列,气宇轩昂地向前行军,赶在日落前抵达小镇玛莉艾欧。玛莉艾欧完全没有战斗的打算,迎接桂妮薇亚等人的到来。
煌耀的霸军顺利地在大陆上建造了桥头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