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著春天气息的风儿,吹拂著从草丛间探出头来的花蕾。
在万里无云的青空下,骑著马儿迈入街道的旅人身影印入眼帘。
他们总共有五人。其中两人是布琉努贵族的青年与其亲信,另外三人则是吉斯塔特的两位战姬与一位奥尔米兹公国的骑士,成员的多彩样貌著实让人惊讶。
走在最前头的青年名叫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是统治阿尔萨斯的冯伦家的长男,与他有交情的人都会称呼他为提格尔。随著新年的到来,他今年十八岁了。
堤格尔在马鞍的左侧挂著作为传家宝的黑弓,右侧则挂著一个箭筒。尽管布琉努贵族们都称呼使用弓箭的人为胆小鬼,但这却是他最为得心应手的武器。
从远处看到要塞与一片黑压压的黑影后,堤格尔拉紧了缰绳停了下来。
有著『冻涟的雪姬』这个别名的战姬琉德米拉·露利叶,跑到他的身旁问道:
「那里就是纳瓦拉要塞吗?」
「没错。总算是到了啊……」
堤格尔深深地叹了口气。他那张旅行时沾染尘埃的脸上露出了不安与焦躁的情绪。
「我们先稍作休息吧,堤格尔。」
琉德米拉──米拉带著温柔的嗓音向堤格尔提议道。不过,这却让堤格尔露出有些迷茫的表情。
「我赞成。」
有著『罗轰的月姬』这个别名的奥尔嘉·塔姆也同意了米拉的提议。她一面温柔地轻抚著自己乘坐的马匹,一面接著说道:
「马儿们都已经很累了。既然快到了就该让它们休息一下。」
奥尔嘉是一位以游牧为生的马上民族。尽管她是五人里最年少的十五岁,不过关于马匹的事情她比谁都要清楚。而帮大伙选马的人也正是她。
堤格尔望了一眼自己乘坐的马匹。整理好思绪的他,向两名战姬道了一声谢谢。
「谢谢你们。看来我有些太过急躁了呢。」
米拉听后露出了和蔼的笑容,而奥尔嘉则是有些害臊地低下了头。
「去年,前往亚斯瓦尔的时候,我从没想过会以这种形式回到这里。」
身为堤格尔亲信的拉夫纳格感慨万分地说著,对此,担任米拉副官一职的高尔英尼只是露出和蔼的笑容回答道:
「除去墨吉涅外的邻国,我们正好绕了大陆一周了呢。」
堤格尔带著拉夫纳格离开阿尔萨斯来到奥尔米兹,正好是去年夏天刚发生的事情。而他们两个会前往奥尔米兹,是因为布琉努国王法隆向堤格尔下达了搜寻内奸的密令。
但是,他们只在奥尔米兹待到了夏季末。因为吉斯塔特当时决定要介入亚斯瓦尔的内乱,所以想要成为米拉助力的堤格尔,就这样顺势加入到了吉斯塔特军中。
而当内乱结束即将迈入冬季的时候,堤格尔、米拉、拉夫纳格与高尔英尼四人决定前往萨克斯坦王国。
虽然他们起初的目的只是要去找寻有关『魔弹之王』这号人物的相关线索,但堤格尔他们却与在大陆间流浪的奥尔嘉相遇,参加了王族与土豪间的争斗,甚至还与威胁人类的『人狼事件』扯上了关系,导致他们一整个冬天都在萨克斯坦度过了。
有纳瓦拉要塞起火的确切目击情报。从有权有势的土豪──他们新结交的朋友瓦尔特洛媞那听到这则重磅消息已经是十一天前的事了。
纳瓦拉骑士团的团长罗兰,既是少数理解堤格尔的人,也是他很重要的战友。被布琉努诸侯们轻蔑嘲笑其箭技的堤格尔,却得到了罗兰由衷地赞赏。而且,他们还曾在亚斯瓦尔的那场内乱中并肩作战过。
有罗兰把守的要塞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呢?
堤格尔他们慌慌张张地收拾起了行囊,在隔日一早就出发离开了哈诺尔小镇。他们在雪未消的森林山野里疾速奔驰,只花了十天就跑完了普通得花上十三四天才能跑完的行程。
然后在今天,他们终于抵达了布琉努的西方国境一带。
堤格尔一行人在离街道有些距离的草原上,轮流进行巡逻并休息著。
结束巡逻的堤格尔,躺在草坪上仰望著青天,并在不知不觉间就睡著了。直到半刻钟的时间过去后,米拉才戳著他的脸颊把他叫起。
「你果然很累了吧。」
面对嫣然一笑的米拉,堤格尔只是一边撑起身体一边苦笑道:
「我作了个奇怪的梦呢。在梦里,我到王都尼斯参加了光轮祭。」
光轮祭是,布琉努庆祝新年开始的一个祭典。传说中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在建国始祖夏立尔即位当天,太阳的周围出现了光辉轮廓的关系。
「堤格尔,你不是说你没有看过王都的光轮祭吗?」
「是啊。我只有在十岁的那一年去过一次王都。应该是受到了我昨天遇到的那位布琉努旅人的影响吧,毕竟我当时跟他谈了很多的事情,当时的事情留在了记忆里,才会让我作了个这么奇怪的梦吧?」
虽然堤格尔从旅人那听到了很多布琉努最近发生的事情,但其中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是要属在王都举办的光轮祭了吧。
在离开萨克斯坦的时候,堤格尔就已经知道这次新年得在旅行途中度过了。虽然他尽可能地让自己别在意这件事情,但心中某处还是感到有些遗憾。
──话说回来,真是个让人怀念的面孔啊。
在梦里,一位少女在热闹嘈杂的祭典上一路拉著堤格尔的手。
她一直都是这样。虽然年纪与自己相同,却总是装作大人的样子把堤格尔耍得团团转。尽管对她的态度感到傻眼,但不知为何,堤格尔他却没有感到任何的不快。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四年以前的事情了吧,她现在过得还好吗?
──这么说起来。
她好像说过,总有一天要带我去逛逛王都的光轮祭吧。
梦里会出现她的身影,说不定也是因为这个关系吧。
「你的故乡那里,好像是用葡萄酒祭祀十柱神的吧。」
被米拉搭话后,堤格尔一下子就回过了神。
「没错。我们会堆一座小山象徵阿尔萨斯,祈祷山灾与水灾远离我们的家乡,祈祷今年能是个丰收的一年,祈祷今年能抓到很多的猎物,一面咏颂著每一柱神祉的名讳一面将酒浇到那座小山上。在这之后,我们会载歌载舞进行欢庆。」
「虽然今年恐怕是看不到了,但我明年真想去看看呢。」
「我们随时欢迎你来。」
堤格尔笑著回答完后,米拉小声地说了句:「我很期待哦」,然后就从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轻轻地亲了下堤格尔的脸颊。紧接著,在装作一个没事人的样子离开了堤格尔。
堤格尔站起身并抖去身上的尘土后,发现其他人早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堤格尔也在自己的马匹上挂上马鞍。仔细看看他才发现,马儿的状况确实要比刚才还要来得精神许多。
「就剩下一点点距离了。拜托你啰。」
就这样,堤格尔他们向著纳瓦拉要塞出发了。
❄
在离纳瓦拉要塞还有五百阿尔昔(约五百公尺)的地方,一行人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看起来不像是被敌国侵占的样子呢。」
米拉歪头有些不解。她曾想过是不是某国的军队攻打了这座要塞,所以想说先在这里观察一下情况再说,但她却没发现有军队盘旋在这附近。
尽管城墙上还有烧焦的痕迹,但却能看到有很多人在上面忙碌地走动著,而且要塞的各个角落都挂有布琉努的军旗红马旗。就连城门也没有关上。
──到底怎么回事?虽然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楚,但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虽然这是堤格尔第一次看到纳瓦拉要塞,但他却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你有发现什么吗? 我看拉斐亚斯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反应。」
米拉手里的枪镶有青色跟金色的华丽装饰品,枪尖则是一颗毫无杂质的锋利水晶,简直就像是个艺术品一样,但是这把枪并非只是单纯的摆设。它是只有战姬才能使用的龙具,能够凭藉著操纵者的意愿,恣意地操纵寒气。
奥尔嘉系在腰际的小斧头也一样,拥有著干涉大地的力量。
并且,龙具还拥有感知魔物存在,并将其传达给使用者的力量。米拉刚刚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要再走近一点看看情况吗?」
这次轮到奥尔嘉发出了疑问。「不了」,堤格尔简短地回答后,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们。
「大家先在这里等等吧。先让我一个人去打探一下情报。」
「虽然我是不清楚少主你发现了什么啦,不过要去的话就算我一份吧。」
虽然拉夫纳格理所当然地走出了对列,但却被堤格尔摇著头拒绝了。
「如果你跟我一起来的话,他们等等要是遇到了旅人或旅行商人的话该怎么办?」
他们当中只有堤格尔跟拉夫纳格是布琉努人。
只有吉斯塔特三人的话,旅人恐怕会觉得有些奇怪吧。而且米拉跟奥尔嘉还是如此漂亮可爱的美人儿。在萨克斯坦旅
行的途中,他们就曾遇过很多上来搭讪的男人。当然,堤格尔他们三个都把这种人给赶走了。
虽然他们会感兴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要是两人战姬的身分暴露了的话可就不妙了。所以在有人搭讪的时候一定得有一个布琉努人在场才行。
拉夫纳格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但是,我希望少主你能尽量减少一些不必要的举动。你要是再搞出什么麻烦事的话,这次我可就真的要禁止你狩猎一整天啰。」
堤格尔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望向年长的亲信,并再次确认道:
「只要不搞出麻烦事就可以了吗?」
「不是由你,是由我跟高尔英尼卿进行裁决。」
拉夫纳格冷酷无情地向堤格尔放话。高尔英尼则和蔼地补充说明道:
「要是你让琉德米拉大人担心的话,我会立刻判断是搞出了麻烦事。」
「我会小心谨慎地行动的……」
毫无自信地回答后,堤格尔驾马离开了这里。
定睛凝视著随著距离逐渐变大的要塞后,他总算是明白这股违和感的真面目了。
──站在城墙上的,并不是骑士。
尽管他们有著统一的武装,但不论是头盔、甲冑还是盾牌的形状,都与纳瓦拉骑士们穿的不同。
现在回想起来,城墙上只悬挂著红马旗本身就很奇怪了。为什么上面没有挂著画有戴盔战马头的纳瓦拉骑士团的军旗呢?
──总之先去问问情况吧。即使现在回去也还是一无所知。
既然上面挂有红马旗,就代表他们至少是布琉努军。可能是有什么原因,才让罗兰将守护要塞的职责交与他们的吧。
直到现在,堤格尔仍丝毫没考虑过纳瓦拉骑士团被别人夺取要塞的可能性。因为他认为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在亲眼目睹后他确信了,亚斯瓦尔跟萨克斯坦现在根本没有闲暇来攻占他国。
那些忌妒罗兰名声的布琉努贵族要想来攻打这座要塞也不太可能。
如果要与以精悍闻名的纳瓦拉骑士团和黑骑士交手的话,他们就得有损失惨痛的觉悟才行。而且这样做不仅仅会遭致国王的不满,也会让他们与那些领地在西方国境一带的领主为敌。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有人胆敢与纳瓦拉骑士团为敌吗?
在快要抵达城门的时候,堤格尔忽地转移了一下视线。
因为在不远处的草坪上,有谁正在那里睡著午觉。
从哼著鼻歌的样子来看,他恐怕并没有真的睡著吧。他也是要塞的相关人士吗?因为从这里看不清对方的脸,堤格尔只知道他是个身高很高,且有著一头白头发的男人。
虽然有些在意,但堤格尔也不好去打扰人家休息,所以就径直往城门赶去了。从马匹上下来后,他向守门的两名士兵打了声招呼。
「不好意思。我是统治阿尔萨斯的冯伦伯爵家的堤格尔维尔穆德。我是来见罗兰阁下的,可以请你们帮我转达给他吗?」
「──你说罗兰?」
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在惊讶地回过头后,他发现白发男子正兴致勃勃地俯视著自己。
身高跟罗兰差不多高吗?他身上穿著以白色为基调的军服,肩上扛著一把满是金色装饰品的白色大剑。虽然有著一副姣好的五官,但右眼上却留有一道伤疤。
在得知对方正是刚刚那位躺在草坪上的男子后,堤格尔不免有些吃惊。因为他完全没注意到对方接近的气息,甚至连踩到草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你叫什么来著?」
被大剑抵住喉咙后,堤格尔一面望著那钝色的光辉,一面体会到了对方高超的武艺。同时他还留意到了另一件事情,就是这个男子身上没有传来任何的杀气。
用手将大剑直接压下来后,堤格尔带著挑衅的语气回答道:
「就算你听过罗兰的大名,想必也没听过我的名字吧。我是冯伦家的堤格尔维尔穆德。然后呢,对初次见面的对象直接拔剑相向的你又是哪个乡下出来的野人呢?」
笑容从男子的脸上消失了。他带著严肃的表情,再次确认道:
「你真的叫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不是假名吗?」
堤格尔有些不解地皱起了眉头。自己又不是那种需要假借他人名号的名人,他干嘛这么问呢?
「没错。不过我没有带能证明我身分的物品就是了。」
男人有些佩服地点了点头后,下个瞬间,就用大剑描出圆弧再次抵住了堤格尔的下颚。他的速度甚至快到让堤格尔瞠目结舌的地步。
「说起来,我也还没自报姓名呢。」
男人一面用剑尖发出杀气,一面笑著接著说道:
「我叫巴舍拉。巴舍拉·高乃依·菲利普·多·夏立尔。」
堤格尔听后瞪大了眼睛。在布琉努地区,被冠以『多·夏立尔』这个建国始祖夏立尔的姓氏也就意味著,对方被认可是一名王族的意思。而且,他曾在旅途中听过,有个自称法隆王私生子的青年,才刚刚被认可为王子的事情。
「巴舍拉王子……?」
堤格尔难掩惊讶地望著眼前的这位白发王子。巴舍拉则对他点了点头。
「你说我是乡下出身的倒也没说错。冯伦啊,能在这种地方遇到你想必也是诸神们的引导吧。──我严重怀疑你有通敌的嫌疑。」
在理解清楚这句话背后的涵义后,堤格尔一下子就哑口无言了。
「你说什么?」
「你与吉斯塔特的众战姬们交情深厚,甚至还传出了你要将阿尔萨斯卖与敌国的传言。听说你们去整理山道也是因为这个关系呢。你就给我老实交代清楚吧。」
「等等,不对,请你等我一下。你们到底是有什么根据才……!」
尽管堤格尔慌忙地想进行解释,但巴舍拉却将大剑直直抵住了堤格尔的下颚。而且,就连守护城门的士兵们也从后方用枪抵住了他。
「老实一点吧,我也没有要取你性命的打算。就如同我刚刚说的一样,你只需要给我老实交代清楚就行了。」
巴舍拉露出了冷酷无情的邪笑。被逼得动弹不得的堤格尔,也只能做到咬紧牙关直直瞪视著对方这种程度的事情。
在士兵们的移送下,堤格尔就这样被关入了要塞地下的牢房中。
❄
在做工粗糙四处飘散著霉臭味的昏暗牢房里。
被木制的枷锁扣住双手的堤格尔,正坐在一张椅子上。
牢房的角落放著一个解手用的便桶,黑弓跟箭筒就倒在它的旁边。虽然马匹跟行李都被收走了,但他们似乎觉得这些东西没有收走的必要。
堤格尔是打出生以来第一次对布琉努地区轻视弓箭的风气感到庆幸。虽然其中也包含著不愧对列祖列宗的心意在里头,但更重要的是,这把曾数次帮他度过危机关头的黑弓,对他而言已经是无可比拟的重要伙伴了。
巴舍拉此时,就站在他眼前的桌子对面。烛台的小烛光照亮著二人的脸庞。
──没让拉夫纳格跟来真是太好了。
总算恢复冷静的堤格尔,甚至能开始思考这样的事情。虽然心中仍有一股熊熊怒火正在延烧著,但他已经能好好地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了。
──米拉她们一定会来救我的。在那之前我就老实一点吧。
在他这样安慰自己的同时,巴舍拉用大剑的剑刃轻轻地敲了敲地板,并说道:
「好了,那我们就开始吧。你最开始接触到的是奥尔米兹公国的战姬对吧。报告上说是对方主动与你们进行交流的?」
「没错。」
堤格尔点了点头后,简洁地说明了四年前的事情。巴舍拉听后歪头纳闷道:
「你能把箭射到多远的地方?」
在他回答了三百阿尔昔这个数字后,巴舍拉一下子就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你这是打算随便编个数字来唬我吗?我可是一直当佣兵当到了去年为止哦。不只是邻近诸国,我甚至曾远渡南洋前往伊夫里基亚。能将箭矢射到三百阿尔昔远的弓箭手,我可是连听都没听过。」
※伊夫里基亚是中世纪历史上的一个地区,包括今天的阿尔及利亚东部,突尼西亚和的黎波里塔尼亚,这些地区以前都属于罗马帝国的非洲省。
堤格尔听后感到些许震惊。他想起了过去,法隆王也曾向他提了一样问题的事情。对弓箭并不熟悉的国王,当时就算听到了三百阿尔昔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看来,巴舍拉曾游历诸国的事情并非虚言啊。
「要亲眼瞧瞧吗?」
在堤格尔的提议下,巴舍拉的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了笑容。
「在虚张声势这方面你倒是挺有一套的嘛。等我们回到王都后,我就给你表现弓箭技术的机会吧。再顺便帮你找一大群观众过来,如何?」
他这是打算,让我在众目睽睽下在王都出糗吗?认为他并非在开玩笑的堤格尔,紧紧握住双拳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
「但是,你跟奥尔米兹的战姬殿下──露利叶殿下倒是真的
走得挺近的呢。我听说,在与墨吉涅战斗的时候你曾受过露利叶殿下率领的军队的帮助,甚至还在远征亚斯瓦尔的期间担任她旗下的客将啊。为什么,露利叶殿下会这么关照你呢?」
巴舍拉的视线渐渐变得冷酷了起来。对此,堤格尔还是能够接受的。
──他是觉得,我受到了与地位不相符的待遇吧。
确实,冯伦家与战姬有著天差地别的身分差距。被局外人当作可疑份子也无可厚非吧。但是,他要是不想办法在这里消除误会的话,不只米拉她们,他甚至会给待在故乡的父亲添麻烦。于是,堤格尔谨慎地回答道:
「关于与墨吉涅交战一事,露利叶殿下并不是特地来救我的。当时,露利叶殿下是为了打探布琉努军的情报才派出了侦察部队。只是他们刚好遇到了我所在的小队罢了。」
「你是想说此事纯属偶然吗?那远征亚斯瓦尔一事又是怎么回事?」
「作为与奥尔米兹交好的阿尔萨斯的一员,我主动提出了想要帮助他们的请求。我们之所以没有派兵协助,也是因为我们当时并没有那样的余力。露利叶殿下,是顾及到了我身为领主儿子的立场,才特地帮我准备了一个客将的席位。」
「顾及吗?考虑到奥尔米兹与阿尔萨斯悬殊的实力差距,在我看来倒是关照过了头呢。」
巴舍拉轻轻地笑了笑,似乎是觉得堤格尔正在拼命地掩饰些什么的样子。
「我不否认自己在各个方面都受到了露利叶殿下的照顾,但那是因为她是一位心胸宽阔的领主。如果你只是因为这个理由就怀疑我跟与吉斯塔特私下勾结的话,那我就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实际上,堤格尔也有一个把柄。如果被巴舍拉发现他与米拉两情相悦的事情的话,这一定会被当成他与吉斯塔特私下勾结的铁证吧。他必须得想办法隐瞒住这件事情才行。
「关于露利叶殿下的事情就先到此为止吧。但是,我听说你还与其他三名战姬走得挺近的样子呢。好像分别是莱德梅里兹、波利西亚跟奥斯特罗德的战姬吧?」
他说的是『银闪的战姬』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光华的耀姬』苏菲亚·欧贝达斯跟『虚影的幻姬』米莉兹·格林卡的事情吧。
──要是他还知道我也跟奥尔嘉交好的事情,事情可就不妙了啊。
堤格尔在心中如此暗道的同时,巴舍拉绕过椅子来到了他的眼前。
「连嘉奴隆或泰纳帝公爵这种一等一的大贵族,都只跟两到三名战姬有所交流呢。只是一个边境小领主儿子的你,到底是凭什么跟四名战姬走得如此的近呢? 你到底许诺了战姬殿下们什么样的好处?」
碧色瞳孔放出了威吓的锐利视线。堤格尔一面承受著重压,一面向他说明了自己与她们四人的相遇。当然,为了隐瞒有关魔物的事情,他编造了一部分的故事。
「波利西亚与奥斯特罗德……欧贝达斯与格林卡殿下,跟露利叶殿下从以前开始就是好朋友了。她们的关系甚至好到会以个人的名义去拜访彼此。我就是在那时,经由露利叶殿下的介绍认识了她们二人。」
「那么,莱德梅里兹的维尔塔利亚殿下呢?」
「她与露利叶殿下的关系,绝对谈不上有多么的好。」
堤格尔尽可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接著说道:
「我第一次与维尔塔利亚殿下见面是在她来奥尔米兹谈领土问题的时候。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恐怕是为了牵制奥尔米兹才来与我交谈的吧。因为阿尔萨斯跟莱德梅里兹中间只隔著孚日山脉,是近邻的关系。」
「嚯。你是想说没有利益关系的话,她根本不会来找你搭话是吗?」
「能从与阿尔萨斯的交流中获得利益的,也只有奥尔米兹跟莱德梅里兹公国而已了吧?」
「另外两个人呢?」
「是因为露利叶殿下把我当朋友对待,她们才纡尊降贵向我交好的吧。」
他并没有说谎。这确实是他们几人结识的原因之一。虽然苏菲跟米莉兹听到后可能会有些生气,但只要讲清楚情况的话,她们两个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在战场上救下你的性命,特地帮你准备一份要职,还接二连三地为你介绍王国的要员……。明明能从阿尔萨斯手里得到的利益微乎其微,但她却愿意帮你到这种地方,看来露利叶殿下对你而言,应该是个很好利用且相当便利的公主殿下吧?你今后也想继续这样当小白脸是吗?」
抑制已久的情绪,立刻宣泄而出。
堤格尔扭动头部,用饱含杀意和怒火的眼神瞪视著巴舍拉。在两秒过后,他尽可能地压低嗓音怒道:
「可以请你不要在我面前这么侮辱我的朋友吗!」
巴舍拉听后变得面无表情。但在转眼之间,他又立刻露出了笑容。他把右手放在堤格尔的头上,挠了挠堤格尔那暗红色头发,向他致歉道:
「抱歉啦。当佣兵太长时间了,有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说些粗话。」
堤格尔不作应答。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开口就无法压抑住他那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
虽然中了敌人的挑衅,但他并不后悔。即使对方再次问他相同的问题,他也一定会做出相同的反应。即便这会让对方心生怀疑,他也绝不会默不吭声。因为这便是他心中不可逾越的底线。
挪开放在堤格尔头上的手后,巴舍拉面不改色地接著问了下去。
「亚斯瓦尔的内乱在秋天就结束了吧。冬天后你又去了哪里?」
「我去了萨克斯坦王国。」
堤格尔整理好情绪后,简短地回答道。巴舍拉听后兴致勃勃地看著他。
「你为什么要去萨克斯坦?」
「家父曾教导过我,要去那些未曾见过的地方增广见闻。我认为那是个前往萨克斯坦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他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说出任何实话。因为,如果他说出自己是去寻找『魔弹之王』的线索,还有被卷入土豪和王族之争的事情来,反而会徒增自己的嫌疑。
「就你一个人去吗?」
「我只带了一个侍从前去。他在那里交到恋人后,决定就此留在萨克斯坦,于是就跟我分道扬镳了。」
虽然这番话让拉夫纳格听到后一定会让他很傻眼,但这里还是先随便瞎编一下会比较好。
「你在萨克斯坦那都看到了些什么?」
在这个问题上,堤格尔对答如流。多亏了艾德礼斯王子,他在沿途中有了许多的见闻。他只需要隐瞒王子的大名来就大功告成了。
「看来在去萨克斯坦这件事上,你并没有说谎啊……」
巴舍拉哼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无趣。
「审问就到此为止。等回到王都后,我会再来问话。」
「请您先等一下,王子殿下。我有两件事情想请教您。」
堤格尔开口制止了准备背身离开的巴舍拉。
说句心里话,他其实并不想与这个男人做过多的交流,但是,他有一两件非问不可的事情。幸好,巴舍拉听后就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了他。
「第一件是关于家父的事情。家父他,也有被人怀疑与吉斯塔特私下勾结吗?」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情担心他啊?」
巴舍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冯伦伯爵目前人在王都尼斯的王宫里面。是国王陛下亲自要求他留下的。想要跟父亲见面的话,你就给我老实一点。」
堤格尔安心地叹了口气。听到法隆王把父亲留在王宫里后,他总算是安心了。如此一来,那些怀疑他们通敌的家伙们,应该也就搞不出什么大风波来了吧。
「怎么,你就不担心母亲的安危吗?」
不知怎么地,巴舍拉突然间问了这个问题。这出乎意料的质问,让堤格尔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母亲她,在我九岁那年就因病去世了。」
巴舍拉听后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因病去世吗」,虽然小声碎念著什么的青年曾一度露出了与年龄相符的表情,但那也仅仅持续了一剎那,他随后又恢复了原本自信满满的笑容。
在他眼神的催促下,堤格尔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的第二个问题是,罗兰卿与纳瓦拉骑士团的事情。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说起来,你前些日子都还待在萨克斯坦呢,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巴舍拉满怀恶意地笑出了声。
「他们伙同雷格那斯王子,企图谋杀我,是一群反贼。」
堤格尔瞪大著双眼。虽然巴舍拉的说明相当简洁有力,但他的一言一字却都带给了堤格尔相当大的冲击与动摇。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真的会发生这种事情。
「在我向他们兴师问罪后,纳瓦拉骑士团关上城门进行抵抗,几经周折后就落荒而逃了。虽然我们已经掌握了骑士团的动向,但罗兰的踪迹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下落……」
说完该说的话后,巴舍拉心情愉悦地低头看了堤格尔一眼。
「要不你也来帮我们找找罗兰吧。如此一来,你身上的嫌疑我可以就此一笔
勾销哦。」
堤格尔用毅力承受住了碧色瞳孔传来的强烈视线,并闭口不言表示自己拒绝的立场。
巴舍拉耸了耸肩后,就吹熄了烛台的火光,扛著大剑离开了牢房。
❄
巴舍拉离去后,堤格尔在昏暗的封闭牢房内默默地思考起了事情。
「他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难不成,他真打算杀掉罗兰跟雷格那斯吗?
──虽然他说罗兰跟雷格那斯打算密谋杀害自己……。但我根本就不相信会友那种事情。
世上再也找不到比罗兰跟雷格那斯这两个人更搭不上谋杀这个字眼的男人了吧。
在十岁那年,堤格尔曾见过雷格那斯一面。在他的印象里,雷格那斯是一位温柔和蔼的王子。去年,当堤格尔在亚斯瓦尔和罗兰再会时,他们曾闲聊过有关雷格那斯的话题,从罗兰口中的描述来看,他的人品个性应该还是像从前一样才对。
──逃离这里后,得先去找罗兰卿确认清楚情况。
不只是罗兰他们,他还得想办法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到底是谁,谣传我与吉斯塔特私下勾结的呢。
就在这时,三个男人打开牢门走了进来。其中一人还提著一盏点著了的煤油灯。据堤格尔的推断,其中一人的年纪大约是在三十岁上下,而另外两个人则是在二十五岁上下。
「你就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吗?」
三人露出轻蔑的冷笑,团团围住堤格尔。堤格尔见状后怒瞪了他们一眼。
「你们又是谁啊?」
「通敌的罪人在这给我叫嚣什么,啊?」
其中一人从堤格尔背后按住了他的肩膀。在确认了他动弹不得后,最为年长的男子伸出了手,用手指扯开了堤格尔的嘴唇。
「就是这张嘴吧。你就是凭藉著这张嘴诓骗了邻国的战姬们,向黑骑士献殷勤,还让陛下重用你是吧?你这连枪剑都不会使的乡下贵族,说到底也就只有嘴上功夫了得。」
堤格尔一面压抑著心中的怒火,一面扭动身体准备逃跑。但是,被按著肩膀的他根本无处可逃。
「如何,有没有稍微搞清楚自己现在的立场啊? 你这毫无礼义廉耻的骯脏贵族!」
男人一面嘲讽他,一面挪开了扯开嘴唇的手。这次,男子直接用拳头揍向了堤格尔的腹部。见堤格尔被打得弯曲脊背的模样后,男子们嘴上一边骂著堤格尔是废材、胆小鬼、毫无骑士精神、将身心卖给邻国的卑鄙之徒等等粗话,一边殴打、踢踹著他的身体。
「我啊,身为一个心怀荣耀的布琉努贵族,最无法容忍就是像你一样,明明没有任何本事却光凭著一张嘴上位的败类。」
堤格尔将身体缩成一团,咬牙切齿忍耐著。如果他在这里进行反抗的话,他们肯定会把同伴叫上来,甚至还可能会向巴舍拉传达不利于他的报告。
──确实,我除了弓箭以外一无是处。
不过,愿意接纳这样的我的人就在我身边。
──而且,我根本就没有通敌的企图。
自己与战姬们是互相认可的存在。
也因此,这种程度的重伤跟暴力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只需要忍耐过去就行了。
似乎是见堤格尔一直没发出任何悲鸣声而有些急躁了吧,年长的男子一把抓起了堤格尔的头发。表情猥琐地笑道:
「说吧。你到底是用了哪些花言巧语拢络战姬们的啊? 还是说,你是在把她们灌醉后直接把她们搞上床了吗?」
对三人投以一道冰冷的视线后,堤格尔直接破口大骂道:
「对无法抵抗的人单方面地进行围殴,这就是你口中的荣耀吗?」
男子听后面红耳赤。一面怒骂著,一面揍向了堤格尔的脸面。
被打下椅子后,堤格尔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男子一面喘著气一面俯视著堤格尔,并在怒骂了他两声后就背过了身子,叫上两名同伴离开了。发现牢房角落放著黑弓的其中一名男子,离开前还不忘对他嘲讽两句。
等到牢房再次被黑暗垄罩后,堤格尔慢慢地站起身子,他一面感受著石制地板让人不快的硬度和冰冷,一面确认著手脚跟手指的状况。幸好,他并没有因此骨折。
「得趁今晚逃离这里……」
在嘟嚷了两句后,疼痛让堤格尔皱起了眉头。为了趁现在让身体好好休息,他决定蜷缩起身子。
──他们就是北方的诸侯吧?
堤格尔在挨打的同时,也有注意去听他们的对话,他在其中听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地名与诸侯的名字。但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归顺到巴舍拉麾下的呢?
再怎么想也不会有答案吧,不久后,堤格尔便打著鼻鼾睡著了。
❄
开锁的细微声响,让堤格尔醒了过来。
牢门被静静地打开后,有人走入了牢房中。虽然因为没有灯光的关系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但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脚步声,只是踏著谨慎的步伐走了上来。
──米拉来救我了吗?
如果对方是巴舍拉或他麾下的士兵们,应该会选择堂堂正正地走进来才对。虽然他心中是这么想的,但对方的举止明显有些奇怪。简直就像是在观察他似的。
堤格尔压低声音、小心警慎地问了一句:
「是米拉吗?」
入侵者停下了脚步。紧接著,耳边传来了一位女性的轻声细语。
「原来在那啊。」
入侵者的气息逐渐逼近。随后,一个巨大且柔软的未知物直接撞到了堤格尔脸上。他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直接后仰倒了下去,后脑杓承受了重击。若不是这个柔软的东西压在了他的脸上,他恐怕会哀号两声吧。
「你、你还好吧?」
压在他身上的某人,慌慌张张地挪开了身体。一股甘甜的气味直入鼻腔。
堤格尔这时才察觉到,她是因为跌倒了才撞到了他,一想到刚刚到底是什么东西压在了脸上,他不禁有些害臊。对方似乎也有著同样的想法,尴尬的气氛就这样垄罩住了二人。
但是,继续这样沉默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而且他也想知道对方到底是谁。
「你是?」
「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想先问一件事情。你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吗?」
堤格尔皱了皱眉头。难道说,这名女性是来救自己的吗?
「没错。」
「以防万一我得再确认一下。……对了。可以告诉我你父亲与母亲的名字吗,然后简单介绍一下巴多兰跟蒂塔这两个人。」
堤格尔睁大双眼。这名女性对自己可说是知根知底啊。
──这个说话声我确实有印象。但是,不是最近,而是好几年前曾听过的声音。
堤格尔完全摸不著头脑。首先还是先回答她的问题吧。
「我的父亲是乌鲁斯。母亲是蒂亚娜。巴多兰是我父亲的随侍,蒂塔则是我们家的侍女。宅邸的事情大多都会交给他们两个去处理。」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一位叫作琉蒂埃娜的少女吗?你跟她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四年前的时候。」
这个名字与四年前这个数字,让堤格尔从记忆之柜中回想起了一名少女的模样。
白银的长发、左右相异的瞳色、堂堂正正的态度与活泼十足的表情。
「你是琉蒂……?」
堤格尔情不自禁地将她的爱称脱口而出。而她──琉蒂笑著说了声:「太好了」。
「要是你没有想起来的话我还打算直接掉头走人呢。看来你捡回了一条命啊,堤格尔。」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那当然。区区四年时间就把我忘记的无情之徒我有义务去帮他吗?好了,要叙旧就待会再说吧,要走人啰。」
在心中想像她笑著说这种冷酷无情的模样,堤格尔不禁苦笑了起来。打他们认识起,她──琉蒂埃娜·贝杰拉克就一直是这样的一个人了。
「见你还是老样子我就放心了。对了,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啦,但你有带斧头来吗?我手上正铐著木制的镣铐。」
「了解。」
随著问题一同伸出来的手,一把捏住了堤格尔的鼻子。
正当堤格尔感到困惑时,琉蒂开始恣意地摸起了堤格尔的身子。堤格尔本以为琉蒂打算摸黑把锁撬开,但紧接著,一道锐利的风从他的左手旁经过,枯燥的声响随即响起。
所谓的镣铐,是将两块木板叠在一起后,一面用铰链封死,一面上锁后制成的产物。而琉蒂她,则用类似剑的东西将锁头与一部分的木板直接斩断了。
「有成功解开吧。」
「谢谢……」
反正手指跟手臂都没有受伤,这里就先不去过问了吧。
「稍微等我一下。」
语毕后,堤格尔凭藉著先前灯光明亮时的记忆,走到了牢房的角落。他一面忍受著恶臭,一面将黑弓跟箭筒拾起。他试著弹了弹弓弦,并没有任何问题。箭矢的数量也很充足。
──还好它们
没事。
澎湃的情绪登时涌上心头,堤格尔用力抱紧了这把他视为同伴跟传家宝的黑弓。不过,他没多久就整理好了情绪,将箭筒系在腰际,重新握紧了黑弓。
「让你久等了。我们出发吧。」
走出牢房后,是一个左右延伸的走廊。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著一把松明,因为灯光并没有照到这里来,所以堤格尔还是没能看清琉蒂的身影。
「不是有个守卫正在看守吗,他人呢?」
虽然没看到人,但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我趁著他去上厕所的时候直接砍倒了他。暂时是不会被发现的吧。」
堤格尔愕然地盯著若无其事地回答他问题的琉蒂。看来在他们没见面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成长成了一位有著相当本领的战士了啊。
「跟上来。我们要从地下通道逃出去。」
话音刚落,琉蒂就转身向前走去了。堤格尔见状后,慌慌张张地跟在她的后头。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是看得出你跟巴舍拉王子不是站在同一国的啦。」
「我目前在雷格那斯王子底下工作。我从两天前就时不时躲在地下通道探查巴舍拉的动向与情况,而就在那时,我听到了你被捕的传言……」
见她直接称呼巴舍拉的名讳,堤格尔不禁有些震惊。虽然从她服侍雷格那斯王子这件事情可以知晓,她目前正与巴舍拉王子处于敌对关系,但她对巴舍拉的敌意却超乎了堤格尔的想像。
──虽然她为什么会晓得地下通道的事情也很让人在意,但她去服侍殿下的原因更让人在意呢。
虽然有数不胜数的问题想要问她,但现在还是先憋在心里吧。
毕竟,现在得先想办法逃离这座要塞。
❄
堤格尔跟琉蒂的初次见面是在八年前的时候。当年他们都只有十岁。
在夏日前夕的某天早上,堤格尔离开榭雷斯塔小镇后,骑马来到了附近的森林里。当然,他最主要是来狩猎的,不过,因为在这个时期里有不少来采药草的人会在森林里走丢,所以他也就一并负责巡逻了。
直到这一天,堤格尔才总算是安心了下来。
大约一个月前,堤格尔跟著父亲前去参加法隆王所举办的狩猎祭,在狩猎祭与雷格那斯王子邂逅的堤格尔,不只在王子面前射下鸟儿,甚至还在他面前肢解、烧烤、喂了王子自己狩猎到的猎物。而王子他则是一脸满足地吃下了撒上粗盐的鸟肉。
在狩猎祭结束后,堤格尔突然变得有些害怕。
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胆大包天到让一国的王子吃下了那种根本称不上安全的鸟肉。虽然他有先尝过再请王子食用,到时候也能辩称自己有负责测过有没有毒了,但若是雷格那斯跟别人提起这件事情的话,冯伦家真的就要从这片土地上彻底消失了。
堤格尔就这样怀揣著不安度过了最近的每一天,但过了一个月后这种恐惧感也逐渐平息了下来。既然至今为止都没有出什么状况的话,就代表王子并没有因为吃下鸟肉而身体不适,也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这件事情,他总算是能有这种乐观的想法了。
也因此,今天的他可说是心情大好也不为过。
走进森林,骑著马匹探寻著猎物的堤格尔,立刻就听到了一位少女的悲鸣声。他一面心想到底是谁遭遇了野兽的袭击,一面拿著弓向声音的来向赶去。
在这之后印入他眼帘的是,一位身穿光鲜亮丽的白色礼服的少女,以及正在威吓著她的一头野狼。尽管少女一直握紧著防身用的短剑,但双脚却因惊吓而动弹不得。要是堤格尔没赶到的话,少女无疑会在不到三秒内成为野狼今天的晚餐吧。
堤格尔见状后二话不说射出了箭矢。
箭矢穿过树林间的缝隙,直接射到了野狼的头部。紧接著,野狼就发出了极其尖锐的悲鸣声。
但就在这个时候,少女却做出了一个令堤格尔始料未及的行动。
她径直冲到了野狼的跟前,用短剑直接砍向了那头野狼。虽然即使她不这么做野狼也迟早会死,但这决定性的一击却将野狼彻底杀死了。
少女喘著粗气望著倒下的野狼,在确定它已经一动不动后,才转头看向了堤格尔这边。她带著开朗的微笑说道:
「支援得不错哦。值得赞许呢。」
这根本就不该是刚刚还被吓得脸色铁青的家伙该说的台词。堤格尔会被唬得一愣一愣也是在所难免的吧。
少女得意洋洋地走了过来,抬头仰望著骑在马上的堤格尔。
堤格尔直到这时才注意到,这位少女有著一对异彩虹瞳。从前,父亲的好友马斯哈·罗达特曾给他看过一只有著异彩虹瞳的猫咪。要是没有当时的经验的话,他肯定会露出更惊讶的表情吧。
「我叫琉蒂,是位旅人。你呢?」
堤格尔不禁有些迷茫,要不要乾脆无视这位少女转身离开算了。因为根本没有旅人会穿著这种华丽的礼服。堤格尔推测她恐怕是某个家境富裕的大小姐吧。
──偶尔会遇到这种人呢……。
一年一到两次,身为领主的乌鲁斯都会在阿尔萨斯碰到这种不知打哪来亦或者是他认识的贵族与诸侯。他们这些人要不是打算来看看孚日山脉,就是想要通过山道前往吉斯塔特。而且他们几乎都会穿著行装前来。
要说他们为什么想要来看看孚日山脉的话,是因为这种曾传说过好几则逸闻。既有山里深处有龙的逸闻,也有谷底耸立著一座古老神殿的逸闻。甚至还有人传言,这里有一个始祖夏立尔与美丽的妖精共度一夜的洞穴存在。
听闻这些传闻的他们来到了这片土地,一面想像著这里壮阔绝伦的山峦景致,一面将感想回去告诉自己的友人们。
乌鲁斯曾嘱咐过堤格尔,要善待这些不小心迷路的旅人。因为他们有可能会带来阿尔萨斯境外的情报。而这些情报的重要性,乌鲁斯自然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
堤格尔也明白父亲的苦心。所以尽管觉得麻烦,他也依旧回应了少女。「堤格尔」,他粗鲁地打了声招呼。既然对方都称自己是旅人了,他也就没必要报上自己是领主儿子的事情了吧。
「你对这座森林熟吗?」
「这里就跟我家后院没有两样。哪里有些什么东西,我大致上都晓得。」
在堤格尔回完话后,琉蒂十分满足地点了点头。
「好吧。堤格尔,就由你来为我介绍这座森林好了。」
堤格尔虽然不满到了极点,但并没有要违背父亲方针的意思。
而且,要是他就这样丢下这个少女不管的话,她之后肯定又会出什么状况了吧。
万般无奈下堤格尔也只能答应她了。
在这之后,堤格尔想说至少先把狼皮割下来好了,怎知,琉蒂却在目睹这些后彻底晕了过去。
❄
琉蒂在阿尔萨斯待了十天的时间。
她每天中午前都会到森林前等待堤格尔,跟他一起玩耍,直到太阳下山后才会离去。虽然不在榭雷斯塔,但她们家在别处似乎有间别墅的样子。
虽然她一开始的时候看到虫子跟蛇就会惨叫连连,掉到河川里就会大哭小叫,甚至坚信著生火这种小事肯定会有人帮她处理的,但不到五天的时间里,她就学会了徒手抓蛇跟虫子,跳到河川里去游泳,甚至还学会了自己生火的技巧。
就连教导她这些事情的堤格尔,也是透过了不断的练习才熟稔了这些技巧。不过,每当他这么夸她的时候,琉蒂总会得意洋洋地抬起胸膛说:「我可是姐姐诶,这种事情小菜一碟啦。」,自从那时起堤格尔就再也没有夸过她了。
在这之后,堤格尔跟琉蒂算是彻底搞好了关系,并且还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而且堤格尔也打听到了她来阿尔萨斯的真正理由。她虽然是被想要一览孚日山脉美景的父亲带来的,但却怎么也对山脉的事情提不起兴趣,才一个人偷偷跑来了这座森林。
虽然堤格尔立刻就看穿了她在说谎,但并没有立刻说破。
琉蒂是他的好朋友。要是她不想跟自己说原因的话,自己就没有必要去追问这件事情了。
「我还会再来的。我答应你。」
离别的当天,两人在他们初次相遇的森林里紧握住彼此的手。
「到时候,让我带你去参观其他地方吧。我可还有好多地方没带你去过呢。」
「教会我这么多事情真的没问题吗?我可是立刻就会追过你的哦。」
琉蒂一面开著玩笑,一面望向堤格尔手中的弓箭,并摇了摇头说道:
「不过在那个方面,我恐怕是永远也超越不了你的吧。」
她并不是因为认同堤格尔的弓箭技术才说出的这番话。不如说正好相反。
被教导成了一位礼仪端正跟教养兼备的贵族大小姐的她,理所当然地也轻视著弓箭的存在。
堤格尔听后只是耸了耸肩。他明白,就算是朋友也有意见分歧的时候。拿玉子烧来举例好了,虽然琉蒂主张中间夹著起司的玉子烧是最美味的
佳肴,但堤格尔却认为中间夹著酥脆烧肉的玉子烧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彼此间都没有要让步的打算。
直到琉蒂精气十足地跑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为止,堤格尔都一直在旁目送著她的离去。
在结束这让人愉快且不可思议的十天后,堤格尔再度回到了日常生活中。
在季节迁移的时节里,虽然堤格尔时不时会回想起琉蒂的事情,但他觉得琉蒂应该是不会再来拜访阿尔萨斯了。毕竟她根本没有再来这里的理由。
然而,在他们初次相遇后一年的春末时节,琉蒂却再次出现在了堤格尔的面前。堤格尔在森林附近的山丘上休息的时候,琉蒂没有任何预警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哟,挺有精神的嘛。你是不是长高了啊?」
银色长发随风飘逸的琉蒂,开头第一句就说了这些。在这一年的时间里,琉蒂当然也长高了不少,而且手脚跟身体曲线都开始像个女孩子一样了。
堤格尔虽然对这次的再会感到高兴,但怎料却被琉蒂彻底地耍了个团团转。
琉蒂一面说著想要做这个那个的,一面让堤格尔教她这些跟那些,堤格尔无奈之下也就只能奉陪了。从那天以来,他们要去做什么都是由琉蒂进行的决定,堤格尔基本上根本掌握不了主导权。
但是,这却没让堤格尔有哪怕一丁点的不满。堤格尔在这年教会了她短剑的使用方法、设置陷阱的手段还有钓鱼的诀窍。而琉蒂则一如既往地一点就通了。
而且,琉蒂还带了个装著起司的小袋子,每当到休息的时候,她都会切开起司跟堤格尔分著吃。让堤格尔最感到意外的是,琉蒂对起司研究地相当透彻,她每天都会带不同种类的起司过来,并热心地介绍这种起司是在哪里制造的。
一晃眼的时间,十天又过去了。琉蒂再次离开了阿尔萨斯。
紧接著隔年,琉蒂又在相同的时间出现在了堤格尔的面前。
与前年、去年一样,琉蒂在阿尔萨斯待了十天的时间,两人满山遍野地四处乱跑。虽然只有一天,但堤格尔曾带著琉蒂走访了一趟榭雷斯塔。
变得越加活泼的琉蒂,与去年一样拉著堤格尔到处乱逛。两人追著野鹿,共同猎捕山猪,攀登上高耸的树,坐在一起眺望著远处的风景。
她今年虽然也有带起司过来,但准备的种类却跟去年没有一样重复的,这让堤格尔越发感到佩服。
某天,堤格尔不经意地问了一件他一直好奇的事情:
「你到底是谁呢?」
琉蒂一面挥舞著称手的树枝,一面笑著回答道:
「我是旅人琉蒂哦。这对我们俩来说就足够了吧。」
堤格尔有些傻眼地望著琉蒂。
时至今日,堤格尔也从琉蒂那听闻了许多事情,而那些事情则大多都是王都尼斯以及贵族们的动向、丑闻有关。
虽然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的堤格尔一直都充耳不闻,但从这些情报可以推断出,她要么是在王都有宅邸的贵族之女,要么是领地与王都相当接近的诸侯之女。
堤格尔本以为她没有要隐瞒的打算才说这些给他听的,但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嗯?你这是什么眼神?姐姐应该教过你,不准用这种眼神去看一位成熟的女士吧。」
琉蒂一面用手中的树枝戳了戳堤格尔的腹部,一面向他开著玩笑。她总是喜欢这样当个小大人呢。堤格尔有些无语地回答道:
「你跟我是同年出生的吧。」
「我可是春天生的哦。比你还要早上几个月,活了更长的一段时间,所以才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呢。」
「你知道的事情不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小事吗……」
「世上可不存在不知道会比较好的事情哦。」
一旦他们开始理论,堤格尔就绝对说不过她。只能尽早举双手投降。
「──我说啊。」
忽地,琉蒂改变了自己的语调。她的脸上带著平时不曾有过的些许哀愁,让堤格尔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我下次可能得两年后再来了。最近有很多事情要忙……」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堤格尔到了这个年纪,也有很多作为领主儿子的事情要学习,也有许多必须得由他去做的工作要做。虽然这些难题时常会让他伤透脑筋,但他认为这些都是自己身为领主儿子的义务。
琉蒂毕竟是贵族家的大小姐,应该也会是类似的情况吧。她无疑背负著自己不曾知晓的重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等你有空再来就可以了,我随时欢迎你。」
堤格尔笑著伸出了自己的手。琉蒂睁大著双眼,轻轻地点了点头后回握住了他的手。她那红色瞳孔的左眼,甚至还因此渗出了些许的泪珠。
两年后的春末时节,在两人时常来谈心的小山丘上,二人再度与彼此相会了。虽然堤格尔在这段时间里也有所成长了,但留了一头白银长发的琉蒂,不论是身材还是用字遣词都要比以前都要来得有女人味跟端庄典雅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两人要做的事情依旧没有改变。两人比赛骑马、一同吸食花蜜、在树荫下眺望著在花园内飞舞的蝴蝶们的身姿,一起吃她带来的起司。
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一成不变。举例来说,当他们一起去湖边洗澡时,琉蒂会害羞地拉开与堤格尔间的距离。因为身体的某个部位在看到那种光景时不论如何都会有强烈的反应,所以堤格尔也相当认同琉蒂的作法。
今天去那里玩吧,明天就去那里玩吧,在不知不觉间,离别的时刻再度降临了。来到两人初次相遇的森林里,琉蒂转身面对著堤格尔。
琉蒂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像是要做出重大宣言般小声说道:
「虽然至今为止都一直瞒著你,但其实我并不是一名旅人。」
「我早知道了。」
在堤格尔若无其事地吐槽后,琉蒂露出了一脸错愕的表情。
十秒钟的沉默过去后,她僵著脸对堤格尔逼问道:
「既、既然这样,你倒是说说看我的全名叫什么啊!」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堤格尔对她的反应有些傻眼,然后就投降了。紧接著,整理好情绪的琉蒂,得意洋洋地抬起胸膛说道:
「我叫──琉蒂埃娜·贝杰拉克。」
这倒是让堤格尔著实吓得不轻。贝杰拉克家是自始祖夏立尔时期起就存在的名门世家,与王族间有不小的因缘关系。虽然贝杰拉克家因为领地小的关系不像泰纳帝跟嘉奴隆一样有强大的力量,但在权威这个点上贝杰拉克家丝毫不逊色于他们这两大家族。
「所以呢,贝杰拉克家的大小姐为什么每年都要来这里不可啊?」
「这点我不能说。」
琉蒂毫不留情面地拒绝回答堤格尔的这个问题。
「但是,我对你们家族并没有什么恶意。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这我当然知道。」
堤格尔点了点头。虽然不清楚琉蒂的目的是什么,但她确实很享受奔跑在阿尔萨斯山野间的感觉。就连堤格尔也没能从她的行动中感到什么不好的恶意。倒不如说,他反而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教会了这位大贵族的大小姐太多没用的知识,到时候贝杰拉克家会不会来找自己抱怨呢。
将视线从堤格尔身上移开后,琉蒂一面眺望著远方一面说道: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吧。我作为贝杰拉克家的女儿也到了该决定将来的时候了,而且相亲跟结婚的事情也不得不做考虑了呢……」
「相亲? 结婚?」
见堤格尔有些不解的样子,琉蒂反而感到有些诧异。
「我们两个都已经十四岁了诶。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光是现在我的未婚夫候补都有六人之多了,虽然我最后应该是能留在公爵家里吧,但总有一天我都得选一个丈夫来迎娶进门啊。──要是有机缘遇到人品不错的对象的话,也有可能会选择跟那个人结婚吧。」
因为前半段的台词带给了堤格尔相当大的冲击,导致他根本就没能把后半段的话听进耳中。
相亲跟结婚,虽然这是他总有一天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但堤格尔却觉得这跟现在的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光从这一点来看,将这件事情视为即将面对的问题的琉蒂,在他眼里是那么的像一个真正的大人。
「你也不好过啊」,当时的堤格尔只能说出这种话来安慰她。
在这之后,两人开始了无止尽的闲聊,缅怀彼此在这段时间里遇到的事情。
直到天色变暗后,两人才一同伸出了手来。
「那就多保重啰。(Au revoir)」
「你也是,要注意身体健康哦。(Au revoir)」
既然她都说这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这大概就是他们两个最后一次握手了吧。
堤格尔尽可能地挤出笑容,握住了琉蒂的手。而琉蒂也是如此。
❄
逃离牢房的堤格尔跟琉蒂,潜藏在暗处与建筑物的阴影处,数次从守卫士兵们的
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他们两个爬上楼梯,穿过中庭,奔跑在走廊上。
虽然士兵们有所懈怠也是事实,但要是琉蒂没有把要塞的结构掌握得如此清楚的话,他们恐怕也不会顺利到一次都没被发现吧。她晓得哪些屋子拥有复数的出入口,并且选择从那些地方躲过士兵们的耳目,从最短路线逃离要塞。
走下楼梯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地下室里面。
「来到这里就能暂时安心了吧。」
琉蒂迅速地生起火后,将火焰转移到事前准备好的蜡烛上。灯光渐渐明亮后,照亮了四周的古老书柜、桶子与木箱。这里似乎是一座仓库的样子。
直到现在,堤格尔才总算看清了琉蒂的身影。
将银色长发绑在后脑杓的她,身高要比堤格尔低上一颗头的程度。
她身穿那种随处可见,由白色跟黑色布料所组成并使用金线缝制而成的军服,右脚上包裹著一块黑色薄布,而左脚上则包裹著橙色的布料。左手上拿著一把有反曲曲线的担刃剑。
在她那让人如痴如醉的美丽容颜中,其中最为惹眼的就要属她那碧色跟红色的瞳孔了吧。也只有在这一点上,她跟堤格尔的记忆里没有任何的出入。
「你也太惨了吧……」
琉蒂将烛台放到木箱上,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堤格尔的脸颊。
虽然还有些许疼痛,但堤格尔还是故作镇定地笑著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堤格尔带著苦笑说完后,琉蒂再次提起头来看向他。
「你长高了呢。」
正当堤格尔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的时候,琉蒂有些不满地嘟起了嘴唇。
「我明明就比你还要早出生,这也太不公平了吧。结果我的身高自从最后一次与你见面后就基本没有长上多少了。」
「你也只比我大上两到三个月吧。对了,我都忘了问了,你怎么会去服侍雷格那斯殿下啊? 我还以为你早就结婚去当公爵夫人了呢。」
在堤格尔的询问下,琉蒂歪著脑袋问道:「结婚?」
「你在说什么啊?」
「你四年前不是有跟我说过吗?」
堤格尔不禁有些困惑。自己的记忆难道是出问题了吗?
探寻完自己的记忆后,琉蒂游移著视线,用力点著头说道:
「说起来,我好像是有跟你说过呢。当时我确实有说正在考虑结婚的事情啦,但我也没说我要直接去结婚吧?我现在正在当雷格那斯殿下的护卫骑士哦。」
这跟当初说好要去当公爵夫人也差太多了吧。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堤格尔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
「虽然我是不清楚前因后果啦,不过……。你正走在自己希望前往的道路上,没错吧?」
「那当然啰。」
琉蒂笑容满面,左手轻轻地挥舞著剑。
「毕竟我从小时候起就跟殿下走得很近,而且三年前弟弟也出生了,虽然是被任命的啦,不过这个工作跟我比较合得来呢。当然,我也没有忘记我身为贝杰拉克公爵家女儿的义务哦。」
「是这样啊,恭喜你啰,琉蒂。」
堤格尔打心底祝福她。她则是笑嘻嘻地说道:
「谢谢。其实啊,我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了。」
在这之后,她将视线转移到了堤格尔手中的黑弓上。
「我从罗兰卿那里听说啰,你好像一直都在使用弓箭吧?」
「毕竟我只有这点长处嘛。」
这并不是堤格尔的自嘲,而是他自信满满的回答。琉蒂一脸严肃,将手心放到堤格尔的手背上,低头垂发地向他致歉道:
「虽然有些迟了但请容我向你道歉吧。对不起哦。」
「你是指什么?」
正当他对这突然其来的道歉感到困惑时,琉蒂低著头接著说道:
「就是我对你使用弓箭这件事情没什么好感的事情啊。直到担任了殿下的护卫后,我才对邻近诸国那使用的武器正式进行了各种各样的调查。」
弓箭并不是胆小鬼才会使用的武器,它也是一个十分出色的武器。那些有著卓越技术的弓箭手们,应该得到与出色的剑士跟枪士同等的认可才对。琉蒂如是说道。
听到她这么说后,堤格尔能感受得到,自己心底一直埋藏著的那个小小疙瘩,正静静地化解消融的感觉。
堤格尔轻轻拍了拍琉蒂的肩膀,并笑著对著抬起头来的她说道:
「下次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射箭技术吧。」
听到堤格尔不计前嫌的话语后,琉蒂展露笑颜,深深地点了点头。
❄
将放在仓库角落的木箱移开后,眼前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洞穴。洞穴垂直延伸下去,墙上挂有代替梯子的把手。
「这就是我刚刚说的密道。拿著灯跟我下去吧。」
两人依序走进了洞中。
抵达底部后,冷飕飕的空气迎面袭来。其中一头有著一条石制的通道。
琉蒂接过烛台,向前走去。堤格尔跟她并肩而行。
「这条密道应该只有少数人知道吧,你又是从哪听来的?」
「是我爸告诉我的啦。我爸他可是纳瓦拉骑士团的上上任团长哦。」
琉蒂的这番话让堤格尔想起了罗兰跟骑士们的事情。他心中的疑问犹如洪水泄洪般冒了出来。而且现在也有空去问她有关这方面的事情了。
就在这时,两人的面前出现了一道石墙。不过,石墙并没有完全堵住通道,在腰部附近的位置留有一个可以钻过去的方形洞穴。
琉蒂弯下腰来,用烛台的灯光照亮洞穴里面。
「应该过得去。」
琉蒂将烛台递给堤格尔后,钻进了洞穴里面。但是,她的上半身才刚刚进去却又停了下来。见她手足无措地胡乱踢脚,堤格尔心中冒出了「不是吧……」的想法,紧接著,就听到她有些示弱的声音。
「堤格尔,那个……你能从后面推我一把吗?」
堤格尔一副日暮途穷的窘样,直直盯著琉蒂──准确得说,是盯著她那被军服包裹住的屁股与丰满的大腿。
──说起来,她刚刚来救我的时候也跌了一跤啊。
虽然堤格尔直到刚刚还觉得在摸黑行动中跌倒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仔细回想起来,琉蒂似乎不是第一天这么冒失了。爬到树上后下不来,游泳的时候脚抽筋,每次发生这类事情时堤格尔都得去帮她。
「你抽不出身体吗?」
「不行。明明来的时候还过得去的说……」
堤格尔叹了口气,将烛台放到地上。可不能一直耗在这种地方啊。他们已经没时间磨磨蹭蹭的了。
「我要推啰」,简短地提醒过后,他将双手放到了琉蒂的屁股上。「呀!」,伴随著可爱的悲鸣声,琉蒂抬起脚直击堤格尔的跨下,让他差点直接晕了过去。
「对、对不起! 我是吓了一跳才……」
注意到自己到底踢到了什么东西后,琉蒂慌忙地向堤格尔致歉。
忍受著疼痛的堤格尔扶著墙壁,沙哑著声音说了一句:「没事……」。重新抬起头来的他,看到琉蒂的军服正被掀得高高的。
虽然包裹住左脚的橙色布料有一路包到腰部的位置,盖住琉蒂的内裤,但因为布料太薄的关系,他能清晰看清琉蒂的臀部曲线。无奈下,堤格尔只能帮她重新拉下裙襬。
疼痛减轻后,他重新喊了一声,然后再次推向她的臀部。
虽然直到刚刚他都还想尽快结束这个差事,但等到实际去做的时候,从手中传来的弹性与柔软触感却在不知不觉间让他变得面红耳赤。即使他想闭上双眼打消杂念,琉蒂那圆润的臀部依然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短暂的天人交战过后,琉蒂的屁股总算是被他推进了洞里。虽然只有十秒不到的时间,但却让堤格尔疲惫到吐出了一大口气。
忽地,他低头看向自己那个正散发著热意的部位。自己这样真的能过得去吗……。要是他因为这个原因而卡在洞里的话,就已经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了。
他向琉蒂告知自己被踢到的部位还在疼,争取到了一点点的恢复时间。虽然对留在石墙另一头的她感到有些愧疚,但这种事情他根本就不可能说出口吧。
等到身体彻底冷静下来后,他立刻钻过洞穴。紧接著,眼前出现了一道延伸下去的道路。
「这里不是连接要塞内外的密道吗? 这个石墙是干嘛的啊?」
「这条密道在要塞内有两个入口,直到中途才会汇合成一条直达外部的通道。这里是比较老旧的入口,过去似乎是拿来诱敌围剿用的。我们刚刚钻过的那个洞穴,听说是特地设计出来刺杀敌人用的。」
「明明是密道,却还特地泄漏给敌人知道吗?」
见堤格尔疑惑不解的样貌,琉蒂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当初第一次听到时也跟你有一样的想法呢,不过这么做可是有吸引敌人注意力的功效哦。而且啊,没能阻挡敌军的攻势时,只要将堆满土壤的麻袋塞进洞里,就能阻止敌军的进攻了,不
是吗?我刚刚说的这些你可要帮我保密哦。」
琉蒂向前走去后,保持著背对堤格尔的姿态,向他问道:
「对了,你刚刚……有看到吧?」
「没看到。」
「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你为什么能立刻回答啊……」
「你以前不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吗?像是爬树爬到一半掉下来的时候。」
那是十一岁时发生的事了。
当时请教堤格尔爬树技巧的琉蒂,燃起了兴致尝试去爬了各种树。因为没有准备其他衣物的关系,所以她就穿著丝绸礼服去挑战。
打扮成贵族少女的女孩子去爬树,要是换作在镇上肯定会引起不小的骚动吧。但是,因为琉蒂自己也怎么不在意的关系,堤格尔也就没去提醒她了。
然后,当堤格尔劝戒她:「这棵树对你而言太难爬了」时,她依旧选择去挑战了那棵树,不出所料,她爬到一半就跌了下来。若是堤格尔当时没有及时接住她的话,她恐怕会就那样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吧。
琉蒂一面担心著堤格尔的安危,一面询问他有没有看到裙子里面。正当堤格尔思考著该如何回答她时,她却生气得向他抱怨道:「当一名淑女问你这种问题的时候,就算是说谎也好,你也要立刻回答说你没看到哦,这样才有礼貌。」
「说起来是有这事呢。」
琉蒂怀念地笑了笑。
「好吧,这次我就不追究了。而且,身为一个骑士本就该不拘小节呢。」
在这之后,他们两个再度往前走了不到三十步,眼前又出现了一道新的墙壁,不过,这次却没有任何洞可以钻过去。
「这只个是薄到不行的假墙。跟刚刚那面石墙不同,是最近才刚刚做好的。听说是为了隐藏这条密道的存在,诱导敌军前去另一条密道才特地建造出来的哦。」
「也就是说,另一条密道有比这里更阴险的陷阱是吗?」
「虽然我没亲眼看过,但你说的没错哦。不过到头来,那条密道还是被敌军给突破了啊……」
走到墙边后,琉蒂粗鲁地踢了踢墙与地板连接的地方。紧接著,墙的一部分立刻土崩瓦解,露出了一个能供成人缩著身体通过的洞。
蜷曲著身体钻过洞后,两人谨慎地将洞填了回去。完成填补作业的二人张望四周,在他们的前方跟右方分别出现了两条延伸出去的道路。
「前面的是通往要塞外的路,右边的是通往另一个入口的路。──说起来」
琉蒂手持烛台,向堤格尔问道:
「我也有事想问你呢。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回到布琉努的啊?我可是听说,你作为吉斯塔特军的客将在亚斯瓦尔大显身手,跟著美丽动人的战姬殿下在那里愉快过冬了呢。」
她的声音里充斥著讽刺与嘲讽。堤格尔无奈下只能一边订正一边进行说明。
「我只在亚斯瓦尔待到了秋天。冬季的时候我就离开了吉斯塔特军去了萨克斯坦一趟。」
「萨克斯坦? 你去那里干嘛?」
向她做出与巴舍拉时相同的解释后,琉蒂依旧没有释然,露出了狐疑的表情。虽然琉蒂看起来没有怀疑堤格尔的意思,但似乎并不能认可他的说词的样子。
「但是,那应该是一趟危机重重的旅程吧? 萨克斯坦王国那里不是王族与土豪互相对立,甚至还发生了一起名为『人狼』的奇异事件吗……?」
「你倒是挺清楚的嘛。」
「因为三年前,我去萨克斯坦进行骑士修行的时候,曾在索尔曼尼住了四个月啊。在那之后,我都会定期去确认那个国家的情况。顺带一提,我的剑术也是我在索尔曼尼遇到的雅法战士教我的哦。」
※雅法是位于以色列的城市,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港口城市之一。
原来如此,堤格尔小声说道。琉蒂手中的那把单刃剑,确实与布琉努的骑士们使用的宽剑完全不一样。这应该是她在探寻适合自己体格跟力量的战斗方式时,所找出的解答吧。
「人狼事件已经结束了。王族跟土豪的对立,我想早晚也会消失的吧。」
「你说得一副好像是你帮忙解决的样子呢。」
「嗯,我也有稍微帮了点忙哦。」
因为琉蒂露出一副惊讶到不行的样子,所以堤格尔就尽可能收敛得回答了。在被她更进一步追问前,得先把话题接下去才行。
「我在萨克斯坦听说了纳瓦拉要塞起火的事。等到我快马加鞭赶到这里时,恰好被巴舍拉王子给逮个正著,接受了他的问寻。」
「你脸上的伤,也是被巴舍拉给……?」
「这是王子旗下那群北方诸侯干的好事啦。比起这种小事,我想先问你有关雷格那斯殿下跟罗兰卿的事情,可以吧? 虽然巴舍拉王子坚称殿下跟罗兰卿打算密谋杀害自己,但我根本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说词。」
「当然。那种毫无根据可言的指控根本不可能是事实吧。」
在愤怒得破口大骂后,琉蒂开始对堤格尔进行说明:
「十四天前,雷格那斯殿下前来视察这座要塞。而我则作为殿下的护卫一同前来。就在那时,巴舍拉率领著士兵们出现,还说出了要求我们投降、交出殿下等等妄言。甚至还说什么,殿下跟罗兰卿打算密谋杀害自己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
敌军入侵到要塞里面,罗兰下令舍弃这座要塞,自己跟著其他骑士们逃往北方,琉蒂轻描淡写述说著这些。
「从这里往北走五天的日程后,会抵达一个叫作拉尼翁的要塞。我们在那里成功与副团长奥利维卿汇合,并安定了下来。在那之后,我为了请求援军支援跟搜集情报而离开殿下身边,从两天前开始就一直潜藏在了这里。」
堤格尔听得目瞪口呆。这绝不是一个护卫王子的人该做的事情吧。「该不会……」,心中冒出某个想法的堤格尔,战战兢兢地问道:
「你单独行动这件事情,应该有事先知会雷格那斯殿下……吧?」
「我有事先放纸条没问题啦。而且殿下也是知道我的脾气的。」
要是事后出了问题的话,我得想个法子帮她才行啊,堤格尔心想。
「不过,法隆王陛下为什么没有任何行动呢?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纳瓦拉要塞遇袭已经是十四天前的事了,情况应该已经传到了陛下耳中才对吧。」
琉蒂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
「我想,陛下他恐怕还不知道此事吧。我听说,有几条街道因为雪崩和雪崩引起的洪水而变得无法正常通行了。」
「春天的大洪水啊……」
堤格尔喃喃自语道。冬季时积累的冰雪、冰川,等到了天气回暖融化时,就很容易引发雪崩和洪水泛滥的情况。泥泞的街道和被洪水冲走的桥梁,会导致道路陷入无法正常通行的情况。
「但是,主要干道都有事先进行分洪工程跟固定桥梁的作业吧?大洪水毕竟每年都有,哪里会出状况不都能事先预测吗?」
「还能通行的街区,巴舍拉跟嘉奴隆都有派重兵把守。为的就是不让殿下身边的人去王都通风报信。嘉奴隆可是巴舍拉的监护人哦。」
「……嘉奴隆公爵啊」
堤格尔自然而然地压低了声音。嘉奴隆跟泰纳帝公爵一样,是个能代表布琉努地区一等一的大贵族。他治理著布琉努北部的卢堤迪亚,在北方的诸侯们里有著相当的话语权。北方的诸侯们会归入巴舍拉的麾下,想必也是出自了他的手笔吧。
堤格尔之所以会在听到嘉奴隆的名讳时感到紧张,并不是因为嘉奴隆拥有著强权的关系。而是因为他以前就曾听说过,嘉奴隆是一位残酷无情的统治者的关系。
传闻中,若是有居民没有按时缴税的话,嘉奴隆就会去抓取那个住户家里的年轻姑娘回到自己的宅邸里,若是抓不到年轻姑娘的话,他就会直接放火烧了他们家。而且,被抓走的姑娘不单单只会遭受到凌辱,嘉奴隆甚至会严刑拷打慢慢折磨对方,将她凌辱致死并以此为乐。
想起一些不快的事情而皱起眉头的琉蒂,接著对堤格尔说:
「据雷格那斯殿下推测……。嘉奴隆恐怕是想将巴舍拉作为魁儡推上下一代王座,并以自己监护人的身分执掌大权。」
如果让他们两个得逞的话,布琉努全境都将遭受嘉奴隆的严刑苛政,到时势必会闹得腥风血雨吧。而且,就连自己最深爱的阿尔萨斯也会因此受到波及。
「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当堤格尔下定决心的同时,他们两个的面前又出现了一面墙。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有一个能一路攀爬上去的梯子。看来这里就是出口了吧。
堤格尔率先登上梯子。抵达最上层后,他用力推开天花板。「喀哒」一声巨响后,他推开了天花板的一小部分,紧接著,春季的夜风立刻就吹了进来。他伸手抓住天花板边缘,将整个身体拉上去。
与通道内的黑暗有所不同的暗夜,登即印入他的眼帘。
在夜空中,无数繁星一闪一烁,皎白银月照耀著大地。这让他立刻就明白,现在已经是三更半夜的事实。
帮正在登梯的琉
蒂搭了把手后,堤格尔接过她手中的烛台,逡巡了一下四周。
看来他们两个似乎来到了一间猎人小屋的后门出口。
「纳瓦拉要塞在哪个方向?」
「那里哦……你问这个干嘛?」
琉蒂一面指著要塞的方位,一面对著堤格尔皱眉。
「我刚刚忘了说了,其实我有一群正跟我一同旅行的旅伴们。他们为了救我回去,应该会往要塞的方向前进。」
「但是,你现在回去的话会被士兵们发现吧?」
见琉蒂真心担心著自己的模样,堤格尔只是笑著回答:
「我知道。不过,与同伴们汇合是眼下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了。而且,在夜幕下我也比较好行动不是吗?」
对于习惯在黑暗中奔跑狩猎的堤格尔来说,只需要有月光的照亮,他就能轻松地找到回去的路了。
「琉蒂,谢谢你特地前来救我。这份恩情我总有一天一定──」
「我也要去。」
琉蒂自顾自地打断了堤格尔的话。她挺起胸膛,面带微笑,左右相异的瞳孔中寄宿著英勇无畏的气魄。
「我对你有著什么样的同伴很感兴趣。而且,要是你又被抓回去的话,我冒著生命危险去救你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只能带她过去了吧,堤格尔立刻就改变了想法。每当琉蒂说要去做什么时,堤格尔就得花上大量的时间才能说服她。但现在可是分秒必争的时候啊。
「好吧。那就要请你帮忙啰。」
「这就对了。有困难的时候就该老实点拜托我这个大姐姐嘛。」
「你跟我是同年出生的吧。」
「你要是像个坏孩子一样再嘴硬下去,我可就不给你这个啰。」
琉蒂从系在腰上的小皮革袋中取出了某样物品。
而那,其实是一块起司。她巧妙地用剑柄切掉末端,将一块只有拇指大的起司递了上来。堤格尔接过来后,一口吞下了起司。
他不禁发出了感慨。浓厚的味道与强烈的咸味直触舌尖,独特的起司风味在口中扩散开来。虽然琉蒂只分给了他一小块起司,但给的量可说是恰到好处。如果这块起司再大块一点的话,他恐怕就会渴得想去喝口水了吧。
现在回想起来,他自从被捕后就从没进过食了。吃这种小块的起司反而能帮他提起精神。
「还合你胃口吗?」
琉蒂一面吃著起司一面问道,堤格尔用力地点著头说道:
「说起来,我也已经很久没吃过你带来的起司了啊。吃下去后精神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就算彻夜赶路应该也没有任何问题。」
两人跑向要塞的同时,琉蒂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
「对了,你的同伴一共有几个人啊?」
「四个。我想,你看到后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吧。」
毕竟,他的四个同伴里可是包含了两名战姬呢。「我很期待哦」,琉蒂笑著对堤格尔这么说。
❄
来到纳瓦拉要塞的四周后,堤格尔跟琉蒂放慢了脚步。
城墙内外都摇曳著松明的火炎。似乎正在展开一场大规模的搜捕行动。
「找我一个人需要耗费这么多人手吗……」
小声质疑了一下后,堤格尔立刻改变了想法。他们要找的人恐怕不只是自己吧。也许米拉他们在尝试潜入要塞后,也被守城的士兵们给发现了也说不定。
「堤格尔,我们先解决掉那几个士兵吧。」
琉蒂将视线锁定在不远处正摇曳著的火光。
「好,没问题。」
为了让米拉他们找到他们两个的所在地,适当的骚动是有其必要性的。堤格尔将箭矢搭上黑弓,琉蒂则举起她手中的剑,径直冲向松明火光的所在地。
视线捕捉到了几个人影后,琉蒂加快速度,果敢冲入敌兵的怀中,二话不说挥下剑刃。在短暂的悲鸣声过后,那名士兵被砍杀在地,松明也随之滚落到了地面上。
琉蒂无视那个已经被自己打倒的敌人,轻轻扭动手腕就将第二个人直接割喉。然后,她又将剑刺入第三个人的胸膛里,一道血泉立刻喷涌而出。
不论是踏出的步法,亦或是挥舞剑的方式,都跟堤格尔至今见识过的布琉努骑士有所不同,是相当罕见的招法。
两个敌兵从左右两头同时袭来。但是,琉蒂一点都不害怕,在躲过右方的刺枪后,她直接挡开自左方迫近而来的斩击。甚至还顺势反击,斩杀了左方的敌兵。
──真厉害。这都快跟米拉不相上下了吧?
堤格尔一面在心中感叹,一面射出箭矢。箭矢随即贯穿了右方那个正准备挥枪的敌兵的咽喉。
琉蒂小心不被地面上的松明照到的同时,重新回到了堤格尔的身旁。
「吓了一跳对吧?毕竟,这应该是你第一次见识到我使用剑技吧?」
虽然吱吱细语中透露著一股骄傲,但她的视线却一直盯著眼前的黑暗。理由是,那里同时传来了好几个人的气息。
「我要直接杀进去了,就拜托你帮忙掩护啰,堤格尔。」
「不,先让我射几箭让他们自乱阵脚吧。」
在堤格尔这么回答的同时,从黑暗里传来了甲冑接近的声响。看来,对方也已经察觉到了他们两个的存在。
在松明火光的照射下,一个男子探出了头。不只是堤格尔,就连琉蒂都在看清了那人的脸后都不禁大吃一惊。来人正是巴舍拉,并且他的身后还跟著五名士兵。
巴舍拉扛著大剑,斗志轩昂地笑著说道:
「冯伦,我是不知道你跑回来干嘛啦,不过一回来就碰到我,你可真是不幸啊。就让我好好告诉你吧,就算你能从牢房中潜逃出去,也无法活过我剑下的残酷真相吧。」
「这句话我要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琉蒂气势汹汹地怒骂巴舍拉。在被堤格尔阻止前,琉蒂就蹬地冲了出去,一刀砍向巴舍拉。她的速度与狠劲,犹如在孚日山脉里栖息的雪豹一般。
两把剑发生剧烈碰撞,一时间火花四散。
用大剑挡下了琉蒂的剑后,巴舍拉扬起嘴角说道:
「不错的一击。不只是武器,就连剑技也跟布琉努骑士们大相径庭啊。」
巴舍拉推开大剑,将琉蒂甩开。觉察到他那不同常人的臂力后,琉蒂虽暂时退到了后头,但一眨眼的功夫就又迫近到了他的面前。
琉蒂轻巧地躲过了巴舍拉由上而下的斩击。但是,刚剑却在中途突然改变了轨迹,从下方直接砍向琉蒂。
刀刃交锋的声音响起,琉蒂整个身体被打到了空中。以背朝地的形式摔倒在了地上。但是,她却能立刻起身摆好架式。照这么来看,她应该是判断自己挡不下刚刚那击,才以剑为盾的同时,自己后跳来避免受到冲击波的影响吧。
「嚯。我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这家伙不是雷格那斯的护卫吗?」
注意到自己的对手是琉蒂后,巴舍拉愉快地笑出了声。
「我记得你是贝杰拉克家的大小姐吧? 没想到你居然不是个花瓶骑士啊。」
「就由我来告诉你,像你这种随便诬陷殿下跟罗兰卿的败类,就只剩下被处以极刑这条路可走吧!」
熊熊燃烧的怒火在琉蒂的双眼中不停闪烁。默默地承受著这些的巴舍拉,轻蔑地露出了冷笑。
「真是个口出狂言的小姑娘啊,我倒想看看,把你丢去给士兵们上过几次后还能嘴硬多久呢。要是你现在就给我低头认错的话,我或许还能大发慈悲的饶过你哦?」
「看我先把你那骯脏下流的舌头给砍成两半!」
「哼,梦话等你长大后再说吧!」
巴舍拉一面叫嚣,一面踏出步伐。第一击的刀音未落,下一击的刀音就紧接而来。巴舍拉的斩击既沉重又凶悍,琉蒂被逼无奈下只能一味地进行防守。
堤格尔不禁背脊一凉。琉蒂的实力绝对不弱。从她那没有迷茫的步伐与锐利的剑势就能看出,她并没有比米拉跟艾蕾逊色多少。倒不如说,是巴舍拉强得太过夸张了。
跟著巴舍拉前来的那些士兵们,绕到旁边打算来个侧面包夹。但是,堤格尔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他一口气射出两三支箭矢,将这些士兵们一一射杀。
「唬我的吧? 这么黑你是怎么……」
巴舍拉佩服得发出感言。对他而言,要一面追逼琉蒂,一面分散注意力去观察堤格尔,根本就只是小事一桩罢了。
伴随著一道极其尖锐的金属声,夜晚的空气被撕裂开来。被巴舍拉的斩击给打飞的琉蒂,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拉开了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
堤格尔再次举弓搭箭。虽然他刚刚因为怕伤到琉蒂而没能射出箭矢,但现在就不同了,他将弓弦拉到了极限。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一股强烈的杀气贯穿了堤格尔的身体。
在黑暗的另一头那里,有谁正在瞄准著自己。
堤格尔立刻扭动身体,将弓箭对准杀气的所在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堤格尔,在不到一瞬之间调整了弓箭的角度,并放开了弓弦。
枯燥的撕裂声响起。堤格尔的箭矢正如他本人所预料般,射下了某个瞄准著他射过来的物体。
──这个声音是,弓箭?
而且从物体飞来的角度来分析,也不像是丢了石头过来。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的话,对方应该会立刻射第二支箭过来。堤格尔二话不说将二支箭矢从箭筒中抽出。一支夹在小指头跟无名指中间,另一支箭矢则直接搭上黑弓。
敌人的第二支箭射了过来。堤格尔先是将敌人的弓箭打落,紧接著立刻进行了反击。他用力拉紧还在震动状态的弓弦,将两根指头夹著的弓箭搭上弓弦,立刻射出。
从黑暗的另一头那里,传来了箭矢射中什么坚硬固体的声响。
堤格尔拉紧弓弦观察情况,半晌过后依旧没有箭矢飞来。
──牵制住了吗?
他一面这么想著一面望向琉蒂。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自己跟某人战斗的这段期间里,虽然琉蒂再次去跟巴舍拉过了几招,但此时的她却早已累得单膝跪地,喘个不停。她那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也早已被汗水所浸湿。
「挺能撑的嘛,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巴舍拉向琉蒂走去。堤格尔虽立刻射出箭矢进行掩护,但箭矢却被巴舍拉直接用左手一把接了下来。
「没想到你居然能准确无误地瞄准我的眼睛射过来啊。」
在折断箭矢的同时,巴舍拉对著堤格尔笑了笑。
「我可听说,你要比罗兰来得更难对付啊。我看,还是先做掉你吧。」
似乎是认为琉蒂已经无法继续战斗了,巴舍拉蹬地冲出,二话不说直接砍向堤格尔。他的速度跟凶狠让堤格尔毛骨悚然。堤格尔虽在巴舍拉要冲上来的前一刻就向右纵身一跃滚到了地上,但当他要起身时,左手臂却传来了一阵刺痛。
──伤口很浅。不是被砍到的感觉。
如此判断的堤格尔不禁心生畏惧。难不成,是斩击带来的飓风将他给刮伤的吗?
巴舍拉更进一步地缩短了距离。要是再来一击的话,堤格尔绝对无法躲开。
然而,巴舍拉却突然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当然,堤格尔也注意到了。
在黑暗的另一头,有一伙人正不顾一切地冲过来。跑在最前面的一道黑影,直接闯入了堤格尔跟巴舍拉的中间。
巴舍拉挥下手中的大剑。但在金属声响起后,堤格尔却看到了,他的斩击被挡回去的一幕。
挡在自己眼前,随著夜风摇曳的青色头发,有著『破邪的穿角』这个异名的枪型龙具。
「米拉!」
在堤格尔的呼声下,米拉背对著他「嗯」了一声。
「今天可真是有意思啊。」
另一方面,巴舍拉则露出一副感慨激昂的表情盯著米拉。
「没想到居然能同时遇到两个能从正面接下我剑的女人。」
「我看,只是你至今为止都活得太过狭隘了吧?」
米拉虽然在挖苦巴舍拉,但表情却十分凝重,一点也不轻松。刚刚那一回合的交手,让米拉立刻得知了巴舍拉是个可怕战士的事实。她心里很清楚,若是有片刻大意的话,下个瞬间她就会立刻被击杀在地。
米拉在缩短距离后,朝著巴舍拉的面部跟肩膀接连刺出枪击。然而,巴舍拉却承受住了米拉的攻势,有些直接闪过,有些则用大剑挡开。
米拉压低身体蹬地冲出,似乎正等待著反击的瞬间。一道由下而上的突刺直接打向巴舍拉。巴舍拉前倾著身体躲过了这贯穿大气的一击。然后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剑。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士兵们却发出了惨叫声。
「巨、巨人啊!」
听到这个声音后,堤格尔跟巴舍拉都用眼角的余光瞄了那里一眼。
在夜幕下,一道巨大且漆黑的身影高高耸立著。巴舍拉虽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说时迟那时快,米拉手中的拉斐亚斯发出了寒气。
这始料未及的一击,打了巴舍拉一个踉跄。米拉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直接挥出了手中的枪。横扫巴舍拉的右腿,直接让他摔倒了。
「堤格尔,快跑!」
米拉一面跑著一面吶喊。
帮琉蒂搭把手的同时,提格尔注意到了黑影的真面目。
那是奥尔嘉使用龙具力量制成的土巨人。
「那、那到底是什么啊?」
堤格尔一面扶著傻眼地望著这一幕的琉蒂,一面向前跑去。
与米拉并肩而行后,米拉用质疑的语气问道:
「她是?」
「是把我从牢房里救出来的恩人,我以前的好朋友。」
米拉蹙眉瞪著堤格尔。一副「你怎么又被卷入麻烦事」的表情。
「你怎么就被人关进监狱了? 对了,刚刚那个白发男是谁啊?」
「他是巴舍拉王子。详细的情形我待会再说。」
抵达巨人的脚下后,堤格尔见到了奥尔嘉、拉夫纳格跟高尔英尼三人。只见拉夫纳格正支撑著奥尔嘉,高尔英尼则牵著五头马匹的缰绳。
不出所料,巨人正是奥尔嘉使用土块制成的。近距离一看后堤格尔才发现,巨人的轮廓跟他们在萨克斯坦矿山遇到的那头极其相似。
「少主,你平安无事啊!」
拉夫纳格欢欣雀跃。堤格尔笑著回答他:
「抱歉,让你担心了。」
「也还好啦,一想到少主今年不会老跑出去狩猎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今年也才刚刚开始吧?」
堤格尔半玩笑半认真地对拉夫纳格说的话进行反驳。正当堤格尔准备让琉蒂上马时,他看到了一头之前没看到的马匹,于是就问了高尔英尼。
「这匹马是?」
「我为了以防万一,从敌军的骑兵手中夺过来的。现在看来,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啊。」
「帮大忙了。」
让琉蒂上马后,堤格尔骑到了她的身后。米拉他们也赶紧骑了上去。
马蹄的声响传入耳中,敌军的骑兵正在追击他们。直到堤格尔接连射下三人落马后,其他士兵们的行动才变得迟缓了下来。
「不要害怕! 只有几个敌人而已!」
在士兵们身后的巴舍拉发号司令著。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冷静地分析堤格尔他们的人数,并鼓舞士兵们的士气,可见得他作为指挥官也绝不是个半吊子。
但就结果而论,巴舍拉下达命令的时机有些过于著急了。
奥尔嘉在马上挥了一下龙具后,土巨人直接倾倒了过去。在被吓傻的士兵们的目送下,土巨人就这样直接撞到了地面。
伴随著轰鸣声消散的土巨人,直接卷起了漫天沙尘。士兵们的马匹听见巨响后吓得直举双腿,向著不同的地方四处乱跑,导致他们无法再做进一步的追击。
在这段期间里,堤格尔他们快马加鞭,一下子就甩开了巴舍拉与士兵们的追击。
❄
放弃继续追捕堤格尔一行人的巴舍拉,确认了一下受灾情况。
在三更半夜发生这种事情让调查花上了不少时间,直到四半刻钟后才有士兵前来报告。死者超过了二十人,伤者则超过了死者的一倍有余。虽然从全体来看只能说是微乎其微的损伤,但被区区数人就搞得这么鸡飞狗跳的,巴舍拉难免会有些不爽。
「那头巨人,似乎是用土块制成的土柱。敌军里头该不会有个妖术师吧……」
被松明火光照亮的士兵面庞,显得相当惨白。在亲眼目睹那种不合常理的一幕后,他们的士气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地。
──那才不是什么妖术,只是战姬们使用的龙技罢了。
巴舍拉至今为止从没见过战姬,也没见过龙具。
但是,他却能清楚感知龙具的气息,甚至还从监护人嘉奴隆那里学到了有关龙具跟龙技的知识。
当时现场有两股不同的气息。其中一股气息,是从与自己僵持著的青发少女身上的枪上发出的。而与之不同的另一股气息,恐怕就是制造出巨人的家伙发出的吧。
但是,巴舍拉并没有将这些情报脱口而出。
「放心吧。我以前也有过讨伐妖术师的经验。怎么说呢,如果他再出现的话,就我来处理吧。不过,没想到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居然能让个妖术师跟随他呢,这种人绝不能放任不管。目前看来,也得想办法逮住他才行啊。」
听巴舍拉这么说,这名士兵总算是有些安心了。命令他去传达自己刚刚说过的这些话后,巴舍拉就转身回要塞去了。
回到城主的房间后,一名男子站著迎接巴舍拉的回归。在他的金色短发下是一双锐利的眼睛,碧色的瞳孔里正透露著一股王霸之气。
「被他逃了吗?」
男子的说话声中带著亚斯瓦尔的口音。「是啊」,巴舍拉叹著气回答他后,拉了一张手边的椅子,顺势就坐了下去。
「塔拉多,被你救了一命啊。要是你没有牵制住冯伦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身中数箭了吧。」
「不,刚刚是我
的失误。我原本是计画一直压制住他的……」
被称作塔拉多的这名男子,摇了摇头。
「真没想到,他居然能连续射出两发有著同样速度跟高度的箭啊。」
「看来,他能将箭射到三百阿尔昔远的事情也不用做确认了呢。真是好手腕。没想到我的亲信们居然都被他轻描淡写地干掉了啊。他们可是相当优秀的呢。」
巴舍拉这里指的是,跟著他一同出现在堤格尔与琉蒂面前的士兵们。
巴舍拉一把抓住放在桌上的葡萄酒瓶,然后直接倒入两个玻璃杯中。他把其中一杯摆到塔拉多面前,另一杯则当场喝下。
「塔拉多,增援的兵力还没到吗? 我可不想带著区区三千兵马去攻打雷格那斯所在的拉尼翁要塞。而且继续待在也没什么意思啊。」
「你说的『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不能理解布琉努语中的这种表现手法,塔拉多不禁歪头纳闷。
「罗兰、雷格那斯跟纳瓦拉骑士团不都逃走了吗?今夜我们还放跑了冯伦跟贝杰拉克。在这种地方久居下去只会落得个落荒而逃的下场。而且,都已经半个月了。国王也差不多该觉得不对劲了吧。」
「国王和王都的官员们,嘉奴隆应该会想办法帮我们瞒过去的吧。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也有偷偷流出几个假情报出去,不过确实在这样下去的话……。说起来,你刚刚说的贝杰拉克又是谁呢?」
「就是刚刚当我对手的银发小姑娘啊。她家是向王族宣示忠诚的公爵家,虽然实力不及泰纳帝跟嘉奴隆两大家,但是个有著不小权威的名门望族。」
「是她啊……说起来,她为什么会跟冯伦一起行动呢?」
「天知道。」
巴舍拉将玻璃杯放回桌上,面有难色地喃喃自语道:
「而且,冯伦的同伴里不只有贝杰拉克,甚至还有两名战姬。」
「其中一个我认得。就是那个绊了你一脚的青发长枪使吧?」
见塔拉多正笑著挖苦自己,巴舍拉做出一副要揍他一顿的样子来。忍住自己的笑声后,塔拉多接著说道:
「我在亚斯瓦尔的战场上曾跟她打过照面。她可是用她那纤细的手腕接连葬送了萨克斯坦军的骑兵啊。就连我也对她心生畏惧。不过,除了那女人外还有其他战姬在吗?」
「照我的推断来看,制造出土巨人的应该是另一个战姬吧。虽然从眼下的情报来看,冯伦向吉斯塔特通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不过……。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的话,贝杰拉克不该直接斩了冯伦吗?」
见巴舍拉一脸不解的模样,塔拉多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也许,雷格那斯是透过冯伦这层关系,借助了吉斯塔特的力量呢?」
「确实有这个可能。若是如此,冯伦他们应该也会去拉尼翁要塞吧? 虽然能一口气端了他们是不错啦,但再怎么说也聚集了太多人了。而且,黑骑士应该也差不多快到拉尼翁了吧……」
「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会有些不高兴,但是我们可能还得在这座要塞里待上一些时日。因为雪崩跟洪水的关系,士兵们还得花上一些时间才能抵达这里。」
「真没辄。想拚搏就得先有本钱。想赚钱就得准备相对的资金。想凭著一枚铜币赚大钱终归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见巴舍拉这么说后,塔拉多明白,他是准备继续留在这座要塞里了。
将玻璃杯内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后,塔拉多站起身来,向巴舍拉行了一个大礼后便离开了房间。
再也没有他人打扰后,巴舍拉的右手紧握了拳头。他缓缓地将拳头拿到面前,似乎正在祷告著什么事情。至于祷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恐怕也只有他本人才知道吧。
❄
从城主房间离去的塔拉多,走到了杳无人烟的走廊尽头,并停下了脚步。他抬头仰望窗户外那满是星斗的春季夜空。
「虽然早就觉得还会再遇到你了,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碰上了啊。」
塔拉多能从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身上感受到,自己与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缘分。
直到去年秋天为止,塔拉多都一直服侍著亚斯瓦尔王国的杰梅因王子。
塔拉多曾率领著三艘船与吉斯塔特军进行接触。也就是在当时,塔拉多第一次遇到了堤格尔这个人物,并对他的弓箭技术佩服之至。
塔拉多下一次遇到堤格尔时,依旧是在海上。
被委派一军重任的塔拉多,干劲十足地寻找士兵,编制了一个弓箭手特种船队。
但是,他却是在胜负已分后才发挥出了这个船队本该有的实力。其原因在于,堤格尔对他的船队造成了无可抹灭的打击。
虽然他在那之后就没有见过堤格尔了,但是,他曾听人说过,堤格尔跟罗兰攻陷了巴尔韦德小镇的经过。
在亚斯瓦尔的内乱结束后,塔拉多曾在王都科尔切斯特待过一段时间。因为他对成为胜者的桂妮薇亚会做出什么行动,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她会如同自己宣言的一样,平等对待岛之民跟大陆之民吗?还是说,她会让吉斯塔特或布琉努干涉我国的内政呢?
在桂妮薇亚完成继承宝剑「王者之剑」仪式的几天后,前来王宫拜访熟人的塔拉多,在看到身后跟著一堆文官的桂妮薇亚时著实吓了一跳。因为当时桂妮薇亚的瞳孔里散发著霸气与野心。
也就在这个时候,塔拉多终于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亚斯瓦尔。
如果他想一辈子当个将领就好了的话,服侍桂妮薇亚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因为桂妮薇亚,无疑会将自己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但是,塔拉多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想要靠自己的才干当上一国之主,这便是他的野望。
如果他想在亚斯瓦尔实现这个野望的话,只有两条道路可走。
他要么就是建立战功成为桂妮薇亚的夫君,要么就是从她的手中夺得王座。
然而,桂妮薇亚恐怕只会分一些实权给自己的夫君吧。因为她并不是想当王妃,而是想当一个女王。因此第一个方案不必多说,只能放弃了。
第二个方案塔拉多也放弃了。虽然他在士兵中很有威望,也有著军事方面的才能,但塔拉多终归只是一个渔村里出生的平民罢了。在登上王座的正当性这方面,他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有著王族血统、找到并继承了失传宝剑「王者之剑」的桂妮薇亚。
因此,塔拉多将自己的视野放到了国外。
当然,去他国实现梦想也得付出相对应的辛劳。
但是,既然他已经明白在亚斯瓦尔实现不了自己的野望的话,也就只剩下去往他国这条路可走了。
于是乎,塔拉多在冬季时就启程离开了亚斯瓦尔。
他选择布琉努的原因,除了是因为他有几个认识的北方诸侯外,堤格尔的存在也占了其中一个很大的因素。
在轻视弓箭手的布琉努地区,他究竟受到了怎样的评价呢?塔拉多不禁对这个跟自己只差两三岁的青年有了兴趣。
然而,当塔拉多来到布琉努询问有关堤格尔的情报时,却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堤格尔到底是谁。而那些认识堤格尔的人,也只把他当作揶揄的对象来看待。
对这个情况大感傻眼的塔拉多,反而因此找到了自己的出路。
塔拉多既是一个实力不逊于堤格尔的弓箭名手,同时也十分擅长使用刀枪之类的武器。在对上根本不会使用弓箭的布琉努贵族跟骑士时,他能确实掌握先机。
如果让能认清楚这一点的人来当他同伴,并得到资金跟人手的话,他说不定能在布琉努地区取得不小的成功。
遵循这个信念开始行动的塔拉多,在一段时日后就遇到了一个当权者。
此人正是对布琉努北部有著相当话语权的嘉奴隆公爵。毕竟塔拉多经常去见拥有北部领地的诸侯们,所以这件事情会传到嘉奴隆耳中也不是什么怪事。
然而,嘉奴隆的提议依旧让他吓了一跳。
「我是巴舍拉王子的监护人。目前正在寻找青年才俊。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担任王子的副官一职。」
「为什么,这种重责大任要找我这种异国他乡的外国人呢?」
塔拉多会怀疑这是什么陷阱也是当然的。
支持嘉奴隆的诸侯绝不在少数。其中甚至有相当积极的追随者。像王子的副官这种职位,要从中去找的话要多少就有多少。
「虽然这不是该声张的事情,但巴舍拉王子只是一个庶子。听说他从前甚至还当过佣兵。要是让从小到大就学习贵族礼仪的人担任他的副官的话,难免会发生一些嫌隙。而且,为了缩短巴舍拉王子与雷格那斯王子之间的差距,我得尽可能地帮他多建立一点战功才行。」
「我只是个败军之将,而且还是输给了布琉努军哦?」
「正因如此,我才选了你啊。」
嘉奴隆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如果找了一个功绩显赫的副官过来,可能会让王子心生忌惮。而且,王子可能还会担心他会不会因为藐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