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蓝天和稀疏的白云点缀的天空下,蜷着黑乎乎的残骸。
[这可真惨呐….]
从马上,看着以前还是村庄的某物,提格尔感叹道。身旁的米拉,不忍看下去而转向琉蒂。
[是这个村子吗?]
[没有错…]
琉蒂的声音里没有力气。只是茫然的盯着,被烧毁的玖梅奴村。
提格尔等人离开布琉奈军队后,过了三日。幸运的是,既没有遭遇敌兵,也没有碰上强盗,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
但是,村庄彻底被烧毁了,没有像是还有村民的样子了。
[眼前有二具尸体。没有抢劫的痕迹。恐怕是鲁提迪亚士兵干的。]
加尔伊宁冷静的说道,提格尔和米拉一惊,看向远方。村庄的周围蔓延着平缓的草原,没有找到敌人的影子。
——这一带明明不是鲁提迪亚领内,他们还会干这种事吗。
看来仅仅是因为有可能被自己等人利用。
这不是和强盗无异了吗,他怒从心起。
[回军队吗?或者干脆直接跑回王都。]
米拉看向提格尔。要是布琉奈军顺利行军的话,现在应该离尼斯还有二、三日的距离了。比起从这里回军队,不如直接去王都更好。虽然为了不让夏鲁鲁率领的国王军发现,必须慎重行动。
但是,提格尔还不太想放弃。
[去看看这附近的村庄和集落吧。也许能够打听到点什么。]
[我赞成。]
听了提格尔的提案,琉蒂率先回答。可能重新觉得没有一直消沉下去的余裕了吧。[好。],自己也重新打起了精神。
[这附近还有敌人在,被发现的话?],米拉问。
[那就骑马拼命逃跑吧。]
去靠近村庄和集落,最多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提格尔既然知道这点,所以并不打算太过执着。琉蒂也点点头,[就这样吧。]。
[琉蒂对这一带熟悉吗?]
被米拉问到,琉蒂歪了歪头。仰望过了正午的太阳。
[东面应该有集落在。这之后有河流,沿着河流前进的话…]
[有河可真是走运呐。]
也许是为了一转沉闷的气氛,拉菲纳克爽朗的说道。当然,因为正午的炎热,这也确实是真心话。
将二具尸体埋葬,向众神祈祷死者灵魂的安息,五人再次骑马前进了。
当天色变暗时,提格尔他们到了目的地的集落。
说是旅人明显受到了警戒,琉蒂说出了在玖梅奴村预定会面的人名后,集落的人们的警惕心才有些放缓。
[从北面来了很多士兵,那些家伙抢夺粮食和家畜,将村民们不知带到哪里,还烧了房子。抵抗的人全被杀了啊。那可比强盗团伙要吓人多了啊。]
要说他们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是因为这个集落有些年轻人,为了交换东西会往村子去。由于在路上看见了士兵们的身影,就藏进草丛中观察他们的样子,当看见村子被袭击时,他们就慌忙逃跑了。
[要说北方的话,果然就是鲁提迪亚吗?]
[要是被带到鲁提迪亚去的话,那就没辙了呐。]
米拉的嘴角因悔恨而扭曲。现在也不可能朝鲁提迪亚去。
这时,似乎想起了什么,集落的人问道。
[这么说来,你们几个,是从哪里来?]
[尼斯。]提格尔回答后,那个男人眼神焕发出神采。
[有二个旅人和你们一样也来自王都。他们说要是有谁从王都来的话,希望告诉他们。能去见上一面吗。]
提格尔他们面面相觑。王都现在是在蕾琪统治下,稍微往前算是岗隆所支配。要是那样的话,可能是那个时候逃出来的人。从集落的人的表情来看,似乎希望将他们带到那些人那里去。
[那就先见一面吧。]
提格尔说完,一行人就将他们带至那些旅人休息的地方。是在集落角落的一个破旧的小屋里。
打开门的提格尔,闻到一股异臭。是好几种气味混在一起,令人不快的臭味。
皱着脸向里面窥探。里面很昏暗。只有个小小的窗户挨着天花板,几乎照不进太阳。铺在地上的毛毯上,可以看见一个躺着的老人。身上裹着外套。旁边坐着一个看上去四十五岁多的女性。
[我把从王都来的人带来了哦。]
集落的人只告诉老人们这些,就催促提格尔他们进入小屋。五人之中对王都情况最熟悉的琉蒂带头,提格尔和米拉跟着。由于所有人都进去的话会很挤,所以拉菲纳克和加尔尹宁就兼做放哨等在外面。
进入里面的琉蒂,凑近老人的脸一看,瞪大了眼睛。
[难道是,波德万大人……?]
听了这声音,老人抬起头。年龄似乎接近六十。小个,十分憔悴。头发和胡须剃的乱糟糟的,衣服有些脏,各处都开线了。
[哦哦…],说完看着琉蒂,老人漏出惊讶的呻吟。
[琉蒂艾娜,阁下吗。居然在这种地方,见到…]
[果然,是波德万大人!]
琉蒂慌忙的走近波德万。他旁边坐着的女性低声劝诫,[安静。]。琉蒂眼睛瞪的老圆,轻轻低下头。看见她这样子,波德万绽放出脱力的笑容。
[久违了……。真的是,久违了,我有点相信众神的存在了。]
提格尔和米拉无言的相互看看之后,坐在了琉蒂旁边,和老人打了招呼。转向这里看的琉蒂,异色的左右眼睛里渗着泪水。、
[这是作为宰相效力法隆陛下的皮埃尔 波德万大人。听说在岗隆袭击王宫之前,受陛下之命逃出了王宫……]
波德万的视线,看向语塞的二人。
[那几位是?好像见过,有点印象…]
[是提格尔布尔穆德 冯仑,和柳德米拉 鲁里艾。提格尔是冯仑伯爵家的嫡子,深受蕾琪殿下的信赖。米拉是吉斯塔特的战姬,是吉斯塔特方面协助我们的人,也是我们私人意义上的友人。]
[蕾琪…?]
比起二人的名字,波德万似乎更在意这点。诧异的盯着天花板嘀咕。没多久,慢慢的吐了口气。
[说起来,我听到过传言,这已经公开了啊。虽然不知道详细…]
然后,波德万看向提格尔他们。
[乌尔斯卿的儿子吗。合乎道理…]
听了这话,提格尔想起了某事。春天时,在马斯哈斯 洛丹特的领地奥德和父亲再会时。从父亲和马斯哈斯的对话中,出现过波德万的名字。从二人的语气来看,他和他们的关系似乎很亲密。(外传的故事,马斯哈斯和乌尔斯和优格救出了幼年时期的法隆和莉莉娅娜)
[从父亲和马斯哈斯卿那里,听闻过您的大名。]
听到提格尔这样说,波德万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劝过乌尔斯卿,让他在王都任职,但被他,拒绝了。因为阿尔萨斯…]
话说到一半停住了,波德万痛苦的喘气。提格尔留意到了,他的脸色相当难看。是因为太昏暗的缘故所以看不清。
[请不要说了。我现在去弄些水。]
将背着的行礼袋放到地上,想从里面取出装了水的皮袋,波德万慢慢举起手拒绝了。二、三次深呼吸后,他向琉蒂提出一些列问题。
[王都呢?现在还是在岗隆手里吗?陛下呢……?]
[请放心吧。蕾琪殿下率兵夺回王都了,岗隆逃往鲁提迪亚了。陛下当然也没事。]
对于这些想不到的问题,琉蒂展现完美的笑容答道。提格尔也努力露出微笑,就是很生硬而已。
[波德万大人,您为何会在这种地方。]
琉蒂之所以这样问,当然确实是在意这个情况,但也有不想让他再问及王都相关的原因。要是被他知道始祖夏鲁鲁复活了,还夺取了法隆的肉体,那就无法估量他会受到多大的刺激。
波德万咳嗽了。陪在他身边的女性说[把水。],看向三人。
提格尔递出了装有水的皮袋,她支撑起波德万的肩膀,让他坐起来。挂在他身上的外套滑了下来。
提格尔等人的表情变得僵硬。老宰相的身体上缠着几重绷带,背部的一部分被染红了。还有,铺在地上的毛毯,之前贴在波德万背部的地方被染黑了。
[波德万大人…]
琉蒂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红发的女性让波德万喝水,愧疚的看向提格尔等人。
[有没有什么,可以减缓疼痛的药草或其他什么。]
[不用。],波德万简短的打断了。
[比起这个,先说话。从现在到三月前一点…]
提格尔用视线询问女性。她紧咬嘴唇,摇了摇头。似乎是尊重波德万的意志。
——恐怕,波德万阁下已经没救了。
提格尔之所以这样判断,除了从波德万他们的态度看来,还有,似乎他已经习惯了,笼罩在自己等人的昏暗和异臭。老宰相的脸色苍白。正在失去生气。但是,双眼里,却闪烁着不想浪费这次偶然再
会的执念。
握紧拳头,提格尔倾听他的话语。
[以我为首的许多人,听了陛下的命令,悄悄溜出了王宫……。之后听说岗隆他,夺取了王都…。我不曾像那个时候一样,对陛下的明鉴感到吃惊,还有咒骂自己的无力过。]
波德万的表情扭曲,语气像是在诅咒一样。
[离开了王都的我,隐藏了身份,去鲁提迪亚。我为了陛下,想要获取,关于岗隆的,情报。虽然想过去求助,马斯哈斯,但却没那样做…。对不住啊,但请带我致歉。]
[我明白了。一定会去的。]
提格尔将嘴贴近他的耳边,轻轻回答。这个老人,应该确实和马斯哈斯很亲近吧。那个能够笑着接纳自己这些残兵败将的马斯哈斯。要是对于陷入困境的友人,无疑会因他为何没有来求助自己而生气的。
[这不习惯旅途的身体,有点吃力,但还是到了鲁提迪亚,潜入了阿尔提西乌姆。]
说到这里,波德万动了动脖子,抬头看向红发女性。
[遇见了,多米尼克阁下。]
[这之后就由我来说吧。老爷子先休息。]
等到波德万说完,叫做多米尼克的女性开口了。
提格尔惊讶的盯着她看。由于波德万的存在太让人吃惊,就顾不得其他事情了,这位究竟是谁呢。
看上去不像是波德万的家人。混着白发的红发长及胸口,稍微遮住了一半脸。虽然瘦,但纤细的手臂和腿却带着结实的肌肉。给人习惯了旅行的印象。
温柔的让昏昏欲睡闭上眼的波德万躺下,多米尼克问琉蒂。
[尽量说的轻点。你们看上去和老爷子和亲近,但究竟是什么人?]
这是在问她们是否可以信赖,琉蒂准确理解了其意。要是和波德万亲近到这种程度的话,当然就应该表明身份。
[我叫琉蒂艾娜 贝尔修拉克。是贝尔修拉克公爵家的长女,现阶段,担任王宫统治者蕾琪王女的护卫。目前暂时解除了护卫任务,作为军队副官行动。在王宫时,受过波德万大人多方照顾。]
[贝尔修拉克吗…。这样的话的确会和老爷子亲近了。]
她接受后撩起前发,多米尼克严肃的报上全名。
[我叫多米尼克 贝尔加。]
[您是贝尔加公爵家的人吗?]
琉蒂感到疑惑,过了一次呼吸的时间,注意到了什么而吞了口气。
[你是,岗隆家的…]
多米尼克露出含有更多苦涩的笑容,说道[就是的。],点了点头。
[老爷子刚才说过了吧,是在阿尔提西乌姆遇见我的。老爷子他,帮我从那个令人恐惧的岗隆家宅邸里逃了出来。]
没有明白二人对话的意思,提格尔问琉蒂。
[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是,岗隆的姐姐。]
提格尔和米拉反射性的摆出架势。不过,立刻恢复了神智,一齐低下了头。
[失礼了。]
没有从多米尼克身上感到敌意。最重要的是琉蒂很冷静。在这里展示攻击态势不仅很无礼,恐怕还吓坏了对方。
[不用在意。知道你们和岗隆敌对,我反而安心了。]
多米尼克露出脱力的笑容,然后以悲痛的目光朝向波德万。
[去年秋天开始,我被关在了阿尔提西乌姆的房子里。七日之前,在老爷子的帮助下得以逃脱,老爷子为了保护我背后负了伤。总算逃到了这里,但是没有药物什么的,我们二人觉得只能死在这了。]
[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这样问的人是米拉。多米尼克稍微想了想之后,下定决心看着三人。
[稍微有点长,能听下我的经历吗。我想说给岗隆的敌人,也就是受到老爷子信赖的你们听下。]
也就是说对问题的回答,会在这些话里面吧。提格尔他们点点头。
昏暗的房间中,提格尔他们夹着波德万,和多米尼克面对面。
虽然提格尔提议是否要移动到不会妨碍波德万的地方,但多米尼克摇了摇头,说道[我想陪他到最后。]。
提格尔从返还的皮袋里喝了一口水,递给琉蒂。她也喝了一口,再给米拉。连续的刺激,让三人感到喉咙喝了。
多米尼克似乎也一样。受到米拉的劝诱,她笑着接受了皮袋,润了润喉咙。
[说是经历,那要从哪里说起呐…]
[虽然这样问有些失礼,但您真的,是岗隆的姐姐吗?]
稍微有些犹豫过后,提格尔问道。多米尼克她,和岗隆完全不像。不仅仅是相貌,态度和氛围也是。
[名义上是的呐。]
提格尔的问题,似乎恰到好处。多米尼克开始说了。
[我原来是巴尔扎克男爵家的独生女。]
由于提格尔不知道巴尔扎克家,所以用视线向琉蒂询问。虽然她从刚才开始起数次去观察波德万的状况,但似乎听到了这边的话。表情有些困扰,客气的看着多米尼克。
[我听说过这个姓氏。我记得应该是,没能留下继任者,在近二十年前断绝的家族,还有一些不太好的传闻……]
[好像是说蔑视十柱的众神,偷偷崇拜着闻所未闻的神明来着。]
说出来后,琉蒂闭上了嘴。多米尼克挖苦的笑着耸耸肩。
[不需要那么在意的。因为这也不是什么空穴来风的传闻。]
[事实是如何的呢?],米拉问道。
[巴尔扎克家族信仰的是蒂娜法哟。]
多米尼克平淡的答道,让提格尔他们吃了一惊。
[由于没有公开出来的缘故,所以造成了可疑的传言,这并非闻所未闻的神明,就算蔑视九柱神明,唯有这一柱非常重视。]
提格尔他们面面相觑。这不是能公开表明的事情。蒂娜法虽然确实是十柱众神中的一柱。但定期会出现要将其排除在外的议论,
受人忌讳到这般程度。
要是巴尔扎克的信仰受众人所知的话,那就等于断了几乎所有人脉。最坏的情况下,甚至有可能被按上莫须有的罪名解体。
[为什么对蒂娜法…?]
对于提格尔的问题,多米尼克歪了歪头说道,[谁知道?]。
[关于这点我一无所知。只不过,有着不能断绝信仰的家训。也许就是因此吧,双亲也好,连相貌都记不起来的祖父母也都是蒂娜法的信仰者。我从记事起就将祈祷的礼仪记得非常清楚,不认为有什么古怪的。]
多米尼克合上了眼。仅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对二只眼睑,额头,嘴唇依次轻轻触碰。
[——昼夜难分,明暗难分,生死难分,既天地间万物必然同等。其为友。其为敌。其为力。赐予我等甘霖与试炼。直至夜与暗与死为我等归宿之日。]
[这就是祷言吗?]
提格尔和米拉睁大着眼。布琉奈和吉斯塔特信仰同样的神明,要是对其他神明的祷言,二人都听过。然而,这是第一次听到对蒂娜法的祈祷。看着提格尔等人,多米尼克古怪的笑道。
[你们真有趣。一听到蒂娜法的名号,一般人的表情会变得极度扭曲,显得不愉快。]
[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觉得她不应当只是个被否定的女神。]
作为一行人的代表的提格尔答道。在提格尔的立场,有从女神那里借用了力量的缘故,虽然和信仰无关,但不必说这些。
[这可真的是奇迹啊。让我和你们这样的人相见。]
感慨万千,多米尼克吐了口气。
[言归正传吧。十岁的时候,我成了岗隆家的女儿。表面上是生病死了,然后命令我作为公爵家的女儿出生。岗隆知道巴尔扎克的信仰,以此要挟。我的双亲无法违逆。]
岗隆的家里,我和当主加斯顿 布朗 岗隆,和其子马克西米利安,还有许多骑士和随从,佣人一起生活。据说夫人在几年前过世了。
多米尼克作为那个夫人生下的女儿,也就是成了马克西米利安的姐姐。
[老实说,这让人很不舒服。既然想要孩子的话,明明不用弄得那么麻烦,应该还有很多办法的。岗隆到底在打什么注意,完全不明白。]
就算不明白,但多米尼克已经只有遵从岗隆这条唯一的活路了。
首先,我和作为当主的他父亲见了面。
在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小屋里,加斯顿 布朗 岗隆背对着她,翻着书。多米尼克所看见的,只有融入昏暗之中的椅子靠背。
[你就是在这里出生,这里长大。以后就当成这样活着。要是有什么出格的行为,那就会受到生不如死的折磨。]
让人感到恶寒的恐怖语气,让十岁的多米尼克发颤。作为双亲受到要挟的小孩已经理解了,虽然做好了会受到残酷对待的心理准备,但这甚至超过了自己想象。她理解了,自己必须顺从所有安排。
这之后,多米尼克还见到了作为弟弟的马克西米利安。七八岁左右,是个看上去怯场的丑陋小孩。眼神凶恶,鼻梁歪的,嘴唇像浮肿一样厚。没有
对视,话不多,全程低着头。
虽然多米尼克感到不快,但觉得比起[父亲]要好多了。
随后就开始了在宅邸的生活,还不到十日,现实就再一次摆到了多米尼克面前。
某日,宅邸的门前,暴晒着凄惨的尸体。听侍女所说,这是被鲁提迪亚士兵以征收为名目抢夺了粮食和家畜的村代表。他直接来到公馆上诉,一整晚都在承受岗隆的拷问,被折磨致死了。
和多米尼克解释的侍女面无表情,语气中也没有感情。没有对村代表的同情,说的就像是明天就会忘记一样。
那日以后,多米尼克死命的学习作为公爵家女儿应有的举止。虽然听闻岗隆是个残忍无道的男人,但这已经超乎了传闻。要是败了他的兴致,当场就会被极度残忍的杀害。
[骑士也好,随从也好,佣人都是监视者。我每晚向蒂娜法祈祷,做着双亲来救我的梦,感到变得心力交瘁……。但是,只有一个人成了同伴。就是马克西米利安哟。]
说道弟弟的名字时,多米尼克的眼里表现出复杂的感情波动。提格尔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慎重的问道。
[马克西米利安他,也是和你一样从其他地方带来的小孩吗?]
[刚开始时,我们互相警戒,没有像样的打过招呼。]
多米尼克露出带着悲伤的微笑。
[那孩子衣服袖口上的扣子掉了,他拼命的掩饰,我偷偷的帮他补好了。我这边受到了令人吃惊的道谢。他说扣子是被床角蹭掉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被【父亲】知道的话,也许就要被杀了。]
提格尔感到胃里就像被灌了铅似的苦闷。当主加斯顿 布朗 岗隆的做派,和自己等人熟知的岗隆不可思议的相似。
[是马克西米利安先坦白的。自己是鲁提迪亚骑士之子,以双亲的死为契机,被带到了宅邸里。在这不曾露脸的父亲,全是人偶般的骑士或佣人的宅邸。首次感觉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正常人类。]
多米尼克没有说起自己是蒂娜法的信徒,只和他说了自己同样是被带来的经历。对于父亲的压迫感和厌恶这点,是二人的共感。还有,马克西米利安说,他也见过几个受到拷问致死的人。
[我们发誓要合力活下去。在问候中定下暗号瞒过佣人们的眼睛见面,无话不谈。]
让多米尼克她们极为在意的事情,共有二件。
为什么自己二人的父亲不让人看见面貌。
为什么要将自己二人作为岗隆家的人。
但无论谈了多少次,都得不到令人信服的结论。
二人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宅邸度过的。时而,会被命令乘上马车去街上看看,除此之外就不曾外出过。当到街上的时候,被严命禁止决不能露脸。
[五年过去了,到十五岁时,我被安排相亲。对方是贝尔加公爵家。]
[因此,就改为多米尼克 贝尔加了吧。]
看着波德万的状况,琉蒂嘀咕了句。多米尼克点点头。
[那时的我从心底感到得救了。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在,不会轻易被杀,根据情况也许还能帮助马克西米利安。]
多米尼克会离开宅邸,到贝尔加家的公馆生活。
对于说着[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流着泪紧抱住自己的弟弟,多米尼克为了尽量安慰他约定会写信过来。要是搞砸了父亲安排的婚事也许会被杀死,想到这点的马克西米利安最终就放弃了。
离开宅邸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送别多米尼克。包括马克西米利安也是。恐怕是得不到离开房间的许可。
不过,从马车的窗户向宅邸望了一次后,多米尼克感到了说不出来的恐惧感。从宅邸的一室,有谁正向自己投以冷酷的视线,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在这片土地上不管去到那里,就算那是公爵家的公馆,也无法从岗隆家逃脱。多米尼克体会到了这点。
[嫁到公爵家的我,被命令要作为父亲的密探。王家的动向,预定,传言,不管什么都行,每月都要交出书信。虽然丈夫也警戒着,没有说过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我还是于心不安。他本是个好人呀。]
多米尼克每月会各自给父亲和弟弟写信。给弟弟的书信应该受到父亲的审核吧,所以只能写些无关痛痒的琐事。但还是希望能鼓励到他。
在贝尔加家的生活很平稳,他们不知道多米尼克的真实身份。虽然时而会提出令人困扰的问题,但只要以岗隆家的名义,将其说成是秘密,就不难错开了。
虽然有了孩子,但也因此,多米尼克违背了巴尔扎克家的家训。
多米尼克自身一直做着蒂娜法的信徒,这件事也瞒着周围人,但在以丈夫为首有着许多人的公馆里,让孩子成为信徒是不可能的。
过了五年到她二十岁时,多米尼克决定回岗隆家一个月。其中一个原因是,她注意到从马克西米利安那里受到的书信变少了。
多米尼克不曾变过,每月都会送出书信,虽然没有收到过一次父亲的回信,但马克西米利安平均二次里面一般会有一次送来回信。但那个回信,已经有半年没有了。
孩子在平安的长大,和丈夫之间也没有问题,和贝尔加家家族人们间的往来也没有什么冲突。这是那段时间里她如文字描述一般,疯狂往死里学习礼数和知识的成果。
得到他们爽快的许可后,多米尼克回到了岗隆的宅邸。
虽然丈夫说过,机会难得,就带几个随从和侍女一起这种话,但她拒绝了。这不是出于客气,要是带过去的话,感到他们会遭遇可怕的对待。
只借了马车和车夫,她去了阿尔提西乌姆,让车夫住在城镇上的旅店里。
[虽然期待过笼罩宅邸的那个阴暗瘆人的气氛会消散,但看来太乐观了。什么都没有变,不对,变得更加过分了…]
大概在眼睑里浮现出了当时的光景,多米尼克盯着墙壁叹了口气。
宅邸前面,有三具身上受过鞭刑的尸体,被吊着。而且,那些尸体的手脚被开了洞,绳子从当中穿过,将他们串在了一起。
时隔五年不曾见过的凄惨情景,让多米尼克不得不忍着不要呕吐。
父亲也不曾变,只有在黑暗中和他见面。冷酷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骑士和佣人的面孔虽然变了近半数,但每个人还都是面无表情,像人偶一般。
随后是,十七岁的马克西米利安,丑陋的面貌也未曾改变,比同岁的男子矮小。最明显的是,他缠绕着阴郁的氛围。但即便如此,多米尼克还是因弟弟的平安而喜悦。
和以往一样在问候中夹杂暗号,二人悄悄在一间无人使用的房间里会面。
见面后,最先开口的是马克西米利安。他说是他拷问了领民,以至于他们死去。
多米尼克一事语塞。对于愣住的她,马克西米利安继续说。
从半年前开始。父亲对他说。是用你的身体来试,还是你对领民去试,选吧。听他这么说着,他已经做了好几次,杀了好几人了。十人之后就没有再数下去。
淡淡的,仿佛只是棒读般,他这样解释道。
[我哭着抱住马克西米利安,那孩子也哭了。我认真的向蒂娜法祈祷。夹杂在这间宅邸的夜晚,黑暗,死亡,所有的一切都太过残酷。]
多米尼克逗留的一个月里,二人见了几次面,每次她都会安慰弟弟。
当多米尼克还有数日就要回去时,马克西米利安下定决心说道。
我们的父亲他,恐怕不是人类。这不是比喻。那就是个怪物或者其他什么。
多米尼克轻轻呼出口气,说道[能否给我些水?]。
由于刚才的那个皮袋已经空了,提格尔递出了新的皮袋。虽然多米尼克的话术不是很完美,但却传达出了她强烈的情感。
道谢后接过皮袋的多米尼克,在喝水前看着提格尔他们。
[你们的话,信不信那个孩子的话呢?]
[那个…不知道。]
米拉摇了摇头。琉蒂异色的眼睛里也夹杂着迷茫。
[现在的我会相信。但是,那是因为我亲眼见过怪物,并且与其交过手,要是在一年前听到这样的说法,大概是不会信的。]
提格尔也和二人想法一样。在山上和森林里狩猎时,曾几次感到过有些明显不同于人和野兽的某种气息,所以,对于非人之物的存在,他打小起就能十分自然的接受了。
但即便如此,直到去年春天遭遇卢萨鲁卡为止,他绝对想不到那种存在居然会带着明确的恶意形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我…什么都没说。没能相信弟弟的话。]
浮现出寂寞的笑容,多米尼克继续说。
她觉得大概因为被强迫去拷问和杀人,让弟弟变得古怪了,多米尼克生硬的改变了话题。说起了,至今未曾解除的二个疑问。
然后,马克西米利安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他说下次,想要去父亲的房间调查。
多米尼克吓了一跳。拼命说服他,让他放弃这种无谋的行为。
要是有什么出格的行为,
自己就会受到生不如死的折磨。在初次见到父亲时被叮嘱的情景,在脑海里鲜明的再现了。
但是,马克西米利安的表情却带着平静的决意,答道。
我迟早会被父亲杀害的。从视线就感受出来了。就像是用眼睛估量鸡有多肥的程度般那种,鉴定东西的视线。你还是不要再回这个宅邸比较好。书信也不用了。我虽然不知道姐姐信仰的是什么神明,但我很高兴你为我的灵魂祈祷能够获得安宁。请一定要幸福啊。
[那个时候,那孩子的表情和声音,无时无刻不清晰的浮现在我脑中。明明一直觉得会隐瞒下去的,不曾想他居然留意到了我的信仰呐。]
多米尼克露出微笑,但那是为了掩饰其他的感情。
数日后,多米尼克按照约定,离开了岗隆宅邸。这成了她和马克西米利安,今生的诀别。
[每月,我还是向父亲送信,只是没有再回去过。然后到了我三十三岁时,从马克西米利安那里受到了书信。写了父亲因病断气了,自己继承了岗隆家。比起高兴,这更让我无语。]
那个可怕的父亲居然死了,不可能吧。
事已至此,那就不能一直这么干坐着了。多米尼克向丈夫说了原委,去了十三年未曾去过的岗隆家宅邸。至于随从和侍女,果然还是没带。
明明已经过了长久的岁月,宅邸却还是一点没变,只是仰望它就会涌出,一股带着不安的阴郁。多米尼克虽然有些踌躇,但想和一直未见的弟弟相见的想法更胜一筹。她穿过了宅邸的门扉。
迎接多米尼克的,是一个十分矮小的男人。秃头,眼睛很大,从绢服伸出的手臂宛如枯枝般纤细。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让人感到极为不舒服。
压抑着内心的不快,对着以为他是新佣人的多米尼克,男人说道。
好久不见呐,姐姐。
多米尼克愕然的问道。你是谁。
男人浮现出充满愉悦的笑容答道。
说什么呢。这不是你的弟弟,马克西米利安 本尼萨 岗隆吗。
多米尼克毛骨悚然。因为他的声音,和她所害怕的父亲——加斯顿 布朗 岗隆完全一样。
过了短暂的沉默,多米尼克摆出笑脸。
啊啊,是这样的呐。因为超过十年未见有些忘记了吧。
[马克西米利安已经成别人了。不是因为在这十三年的成长所改变的,而是其他人冒充的…]
多米尼克的脸有些苍白。提格尔有些犹豫的问道。
[你是说加斯顿 布朗 岗隆他,变成了马克西米利安 本尼萨 岗隆吗?]
然后,多米尼克点了点头。
[是的。那之后,站在我面前的男人这样说道。]
名叫马克西米利安的矮个男人,仰视着拼死演戏的多米尼克冷笑。
和贝尔加家的关系还好吧。虽然已经没必要了,就特意没管,你没有引起他们怀疑吗?要是有什么事,只要告诉他们你信仰蒂娜法就完了。
这自言自语的威胁。让多米尼克膝下一软几近跪下。
[马克西米利安他,不知道我信仰蒂娜法的事情。知道这事的,只有将我从巴尔扎克家带出来的加斯顿 布朗 岗隆。]
这句话,让多米尼克确信了,眼前的这个马克西米利安是其他人。虽然不明其由,父亲假冒着弟弟。那么,真正的弟弟又去哪里了?
[呆在宅邸的十日里,我寻找着马克西米利安的线索。因为害怕去弟弟的房间,就装成怀旧的样子,到其他地方看了一圈。期待着,也许马克西米利安能留下什么。]
就这样在可见的范围内观察期间,多米尼克注意到了某个可疑的地方。
在贝尔加公馆常见的,清除墙壁上的涂鸦后的痕迹,因玩耍而弄到柱子上的伤痕,打翻什么东西到地上的污渍,遗弃玩具的碎片等等,在这个宅邸全都看不到。就像从没有过小孩一样。
过了五日,六日。还没有找出马克西米利安的线索,多米尼克渐渐开始焦躁。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自己衣服袖口的开线。
在多米尼克的立场下,要修复开线的话,只要向命佣人去做就行了。但是,她认为自己缝更好。
装有裁缝道具的箱子,一直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嫁到贝尔加家那时虽然想过要带着,但她害怕从这件宅邸带出除衣服以外的东西。
箱子里面,混在针线里放了个奇妙的东西。是一只孔里穿了线的扣子。多米尼克纳闷了。这箱子十多年未曾被打开,会是以前的自己将线就这样穿进扣子的吗?明明对其他的扣子没有这样弄过。
盯着扣子想了一会儿的多米尼克,想起了某件事。这个这样穿了线的扣子,是小时候,从马克西米利安的衣服袖口上掉下来,由自己帮他补好的那个。
难道说,马克西米拉安为了向自己传达什么,放进了这个箱子里吗?
拼命思考起来的多米尼克,看着自己的床。想起了当时的马克西米利安说过,扣子是蹭到床角掉的。
[我就试着调查床,被我猜中了。地板的内侧被削掉了,里面藏了一捆羊皮纸。是马克西米拉安写给我的东西…]
多米尼克将手伸进衣服的胸口处,从里面取出了折叠着的羊皮纸束。
[我不曾离身贴身带着。能不能之后读一下呢?]
提格尔惶恐的接过,递过来的羊皮纸束。多米尼克继续说。
[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一个人类居然活了三百年,以代代岗隆家当主的名字存在着,听起来可信吗?]
一般想来,这问题太过荒诞无稽了。
但是,他们却不能一笑了之。
[您弟弟留下的羊皮纸上,写到这个了吗?]
米拉问后,多米尼克严肃的点点头。
[那个孩子,调查了父亲究竟是什么人,看准了父亲不在的空隙,潜入了办公室和私室。然后得出了,岗隆的年龄停留在四十岁,外形不会改变的结论。]
[说起来,父亲以前说起过。岗隆对古往的事情太过熟悉,简直就像活了几十,几百年一样。]
琉蒂将想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她的旁边,提格尔陷入沉思。
——岗隆是魔物。交过手后,让人只能这么想。
魔物的话,就算活了三百年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吧。而且,要是她在说谎的话,应该不会坦白自己是蒂娜法的信徒这种事。
盯着多米尼克,提格尔开口道。
[我,相信你。]
多米尼克,没能立刻回答。盯着提格尔等人看的她的眼神里,溢出几条泪水沿着脸颊流了出来。为了压抑激动的情感,她用力握紧了手。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提格尔他们默默的等她停下哭泣。过了一会儿,多米尼克再次开始说。
[那时的我,没有像你们这般坚强。明明是弟弟赌上性命留下的东西,我还半信半疑。但就算是事实,我也想不出自己能做什么。]
回到贝尔加家公馆后的多米尼克,观察着岗隆的样子,决定等待。为了验证弟弟想的事情是否正确。
[过了十年,我明白马克西米利安是正确的。仔细看的话,不管什么人类,过了五年或十年,面貌和身体都会变化的。但是,岗隆却完全没变化。]
根据这个,多米尼克从小时候起抱有的二个疑问解开了。
为何,加斯顿 布朗 岗隆不向自己二人展露身姿。那是为了掩饰岗隆不会变老,不让她们知道他的姿态不会改变一事。
为何,要让自己二人成为岗隆家的人。那是为了修饰伪装,自己二人的存在正正好好。
为了不让岗隆家看上去不自然,岗隆会定期修饰伪装。伪造结婚,伪造作为妻子的女性生产,看上去没问题时就弄养子,想要兄弟姐妹时,就从其他地方弄来看起来可以担任这些角色的人。
[加斯顿 布朗 岗隆没有兄弟姐妹。虽然连续二代独子也不是完全没有,但不充分的伪装,让他在意吧。所以岗隆安排了我这个姐姐。要是我有作为巫女资质的话,似乎还想用来让蒂娜法降临。]
提格尔他们不寒而栗。对岗隆那称得上疯狂的思维感到眩晕。然后,对于持续面对那份疯狂长达几十年的多米尼克感到惊叹。
[这可能吗…?]
虽然对于偏离话题感到歉意,但提格尔还是战战兢兢的问道。
[那个,居然说让蒂娜法降临……]
[我不知道。],多米尼克摇摇头说道。
[做法的话,倒是流传下来几个。在我还是巴尔扎克家的女儿时。听双亲稍微说起过。说起来,除了蒂娜法之外,还有让叫做亚肯的神明降临的方法。]
听到亚肯这个名字,提格尔他们无言的面面相觑。他们想起了,前几日交手过的,叫做塞露凯特的女性姿态的怪物。她说过侍奉于亚肯这种话。
[那个叫亚肯的又是什么东西?]
[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是异国的神明,从双亲的话题里听来,我想应该是司掌死亡之类的神明……。我记得的是,要求用人类作
为活祭的仪式很多,越是高贵的血统越好这种程度。]
多米尼克不快的皱起脸。提格尔也有同感。颔首道谢后,她再次回到话题。
[从那之后到现在,我就老实下来了。会相信这种话的人自己是找不出的吧。在岗隆眼皮底下行动是很危险的,还有对是否会有人相信感到绝望。所以,我只是在等待。]
接着在去年秋天,岗隆突然,将在贝尔加家的多米尼克叫到了自己宅邸。正好是巴舍拉出现在王宫的时候,根据情况打算以她作为人质,牵制贝尔加家族吧。多米尼克在岗隆的宅邸里平静度日。
[然后,在一个月之前——]
多米尼克怜悯的视线,看向了波德万。
[瞅准岗隆不在的时候,这位老爷子出现在了宅邸里。]
[话说完了吗……]
似乎睡到现在的波德万,睁开了眼。仰望着琉蒂。
[这算,奇迹吧。不仅出现了相信多米尼克阁下话的人…]
波德万露出柔和的笑容。提格尔瞠目结舌。老宰相因为安心似乎有些放松,马上就要断气了。(旧版本他完全没有危险,这是替罗兰死的)
[不要。]这话卡到了嗓子眼,好不容易吞了回去。
波德万已经,没有救了。出于不能留下多米尼克独自一人的执念,他才撑到了现在。不应该再在这之上,延长他的痛苦了。
琉蒂握住波德万的手。但是,说不出话。
波德万则是,继续说着另一半胡话似的。
[到了阿尔提西乌姆时,我想起了陛下他,在意多米尼克阁下的身份……。悄悄的见了面,虽然不太敢相信她的话,但决定总之先将她带走。]
[刚开始,没有告诉他名字,就让她叫我老爷子。离开宅邸后,也避免直呼名字,就一直叫到现在…。]
多米尼克也将手放到波德万的胸口。她的声音里混杂着悲伤。
[是,的呐…。泰纳蒂公,在宅邸,似乎派了很多数量的部下,意外的,得救了。]
那之后,就如多米尼克说的一样。七日前二人逃出了阿尔提西乌姆,波德万为了保护她背部受了伤。
二人都没有带药物。但是,从阿尔提西乌姆会派出追兵的可能性看来,他们不想逃到城镇或村庄里。女人和一个受伤老人的组合,绝不会不显眼的。好不容易来到了这个集落,波德万已经没了力气。
[琉蒂艾娜阁下,多米尼克阁下就,拜托了…]
[我知道了。所以,请别再说了。]
琉蒂的话到底有没有传进波德万的耳中,谁也不知道。
用失去焦点的眼神,波德万仰望天花板。
[陛下……陛下也,我也,再执政几年的话…为殿下…]
变得寂静。老宰相的嘴角露着微笑,但已经说不成话了。
提格尔轻轻站起,离开了小屋。米拉随后。
二人出小屋之前,传来了轻轻的呜咽。
日落时分,提格尔他们在离开集落的某个地方埋葬了波德万。虽然最初请求是否能使用集落的公共墓地,但却遭到了拒绝。
琉蒂切了些遗发,装进了备用的皮袋里。是要给他在尼斯的遗族的。多米尼克则是,作为蒂娜法的信徒吟唱了祷词。
[温暖的黑暗与永恒的黑夜,请赐予灵魂安息……。]
提格尔向拉菲纳克说起,波德万和父亲及马斯哈斯的关系很好。
[说起来,曾经,听乌尔斯大人说起过这个名字。]
拉菲纳克表情微妙的说着,翻找着记忆。
[我记得在三年前。这位老爷给乌尔斯大人写了信过来。虽然我没有问信里的内容,但乌尔斯大人看起来蛮开心的。]
要是父亲得知了他的死讯,想必一定会悲伤的。对于父亲的友人什么忙也没能帮上,让提格尔感到懊悔。
[打倒岗隆和夏鲁鲁之后,就去马斯哈斯卿那里。陪我一起去。]
必须将波德万的话带过去。包括他如何过的,如何死的。回到阿尔萨斯后,对父亲也是。
入夜后,包括多米尼克在内的六人野营了。
琉蒂和多米尼克的表情,明显很憔悴。提格尔他们,无法向现在的她们搭话。只能等时间去抚平她们的伤口,但提格尔等人却没有,放任她们沉浸的余裕。
提格尔看起了,从多米尼克那里受到的羊皮纸束。
马克西米利安忍受了数年严酷的生活,等到了岗隆身影从宅邸消失的时候,慎重的调查了办公室和岗隆的私室。然后在岗隆的私室里发现了手记,尽可能的将内容抄到了羊皮纸上。
【在这一个月里,杜鲁邦的健忘症加剧了。】
这个似乎是,手记里最初写的文章。
[杜鲁邦是谁啊?]
对于纳闷的提格尔,从旁窥看他的琉蒂答道。
[如果是始祖夏鲁鲁时代的人物,那就是大神官杜鲁邦了吧。在夏鲁鲁建立布琉奈以前,每个地域信仰着不同的神明,据说有不是以佩尔格纳斯,而是以特里格拉芙或默西亚作为主神的地方。而将之定性成现在形式的人就是杜鲁邦。]
虽然琉蒂的眼圈有些红,但举止还是如往常一样。大概是她觉得,就算为了波德万,也必须这么做吧。
岗隆的手记里,接下来这样写道。
【能正确记得二十年前事情的杜鲁邦,竟然忘了前天的事情。已经二次了。一次的话,我还能详细解释下。就连那个杜鲁邦也敌不过衰老吗?我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吗?那在这之前,我就将我所知道的,没有公开说的事情,先记下来吧。因为夏鲁鲁…我之亲友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可以忘记的。】
写在这上面的是令人吃惊的内容。
约三百年前,岗隆是如何遇到夏鲁鲁的。他们又做了什么。夏鲁鲁为何会成为国王……。这些都被仔仔细细的记录了下来。
[夏鲁鲁他,是出生在博久山脉的啊……?]
最让提格尔惊讶的,就是这件事。
他是被称为[山之民],生活在博久山脉中的人们,这提格尔已经知道了。但是,他们使用弓箭。在没有像样的道路,险峻的山脉相连,有许多危险野兽这种环境下,弓箭是必须要的。
忽然,提格尔想起了在朗布伊艾城堡打仗时的事。那个时候,夏鲁鲁做了一个射箭的动作。虽然这是一个玩笑,但姿势看上去却十分标准,要是用惯了弓箭的话,那就是理所当然的。
当时,在布琉奈有五个豪族争霸。夏鲁鲁受雇于其中一个,但放弃了他,取而代之了。
岗隆写这本手记的时候,似乎是在夏鲁鲁死后,书写的样式基本都是回顾过去的,在这个所谓对夏鲁鲁感到苦恼的男人所记录下的文章里,感受得出对他的信赖和亲近。实际上,岗隆最后都陪在夏鲁鲁身边。
接二连三的击败夏鲁鲁的敌人,将这些势力支配,但他的敌人不仅仅只有人类。一个叫做科西切意的魔物,袭击了夏鲁鲁。
关于这场战争,岗隆记述的很少。但是,却看得出十分惨烈。里面写了,有好几个在能力上和人格上,全都受到夏鲁鲁和岗隆信赖的人丧命了。夏鲁鲁的第一任妻子也死了。
然后,岗隆吞噬了魔物,总算是胜利了。
[吞噬了魔物……?]
提格尔等人面面相觑。那种事人类做得到吗。就算可能,吞噬了魔物的人又会怎么样。
[有一件事情,可以说通了……]
琉蒂轻轻的,苦闷的呼出一口气。
[泰纳蒂公和岗隆公,两人都是以残酷且无道的脾气受人所知。关于这二人,父亲说起过些事。他说虽然无可饶恕,但泰纳蒂公的无道是有理由的。然而,岗隆公的无道,恐怕是没有理由的。]
[那,是什么意思?]
米拉皱了下眉。琉蒂那被称做异彩虹瞳的双眼里流出深刻的光辉。
[因为觉得岗隆很危险,所以父亲查过他的背景。虽然没有将所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但这样说过。岗隆他,先是为了做出无道之事。然后再去想理由。]
[就因为他是魔物,是这个意思吗?]
提格尔呻吟了下,理解了一些事情。至今为止交手过的魔物们,不是都有这种地方吗?
[但是,夏鲁鲁为什么要放任岗隆那种家伙。]
拉菲纳克叉起手。提格尔稍微想了下。
[也许在夏鲁鲁活着的时候,他还算正常吧。]
就像在这本手记里,提到的算是最初战友的杜鲁邦一样。
[要是马克西米利安阁下抄下来的记述全都属实的话……。岗隆他,是想将自己的能力全都为夏鲁鲁而用。就算在吞噬了魔物之后。]
[也就是说岗隆的人类部分,还有部分留着吗?]
听了加尔伊宁的疑问,提格尔点点头。
[我觉得,恐怕是这样。和我们交手时,岗隆以人类自居。这一点,和我们至今交过手的魔物们明显不同。]
一直扶持着的国王死了,让好不容易保持着的均衡奔溃,岗隆难道就是因此踏足到了魔物一侧了
吗。提格尔有这样的感觉。
[话说回来,这把弓真有那么危险吗?]
提格尔将视线朝向身边放着的黑弓。令人惊讶的是,手记里也提到了黑弓。
虽然没有说,夏鲁鲁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得到这把黑弓的,但却写了,他将这把坚固又无需保养的弓当做珍宝。然后还说,当夏鲁鲁作为布琉奈建国国王即位之时,岗隆将黑弓扔了。
里面这样写着,这把弓是可怕的祭器。
——祭器?
提格尔感到疑惑。所谓祭器,就是神官或巫女,为了神明举行某种仪式所需要用到的东西。比如庆祝秋季的收获时,神官或巫女们会用各种农具作为装饰向大地母神默西亚献上谢意。但是,从没有听说过用弓作为祭器的。
提格尔抬起头,询问多米尼克。
[关于蒂娜法的故事里,有没有弓出现过?]
[嗯嗯],多米尼克爽快的答道。
[请告诉我下。]
提格尔不自主的探出了身子。这个气势惊到了多米尼克,米拉轻轻敲了敲提格尔的肩膀使他冷静下来,定了下神。
[虽然有故事,但也不稀奇。和其他的神明很类似的故事。]
说完前言后,她开始切入正题。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现在地上的国家还一个都不存在的时候,地上有妖精和精灵,巨人和小人。这时,人之蒂娜法带来了人类。最初的大家,关系都很好,但后来就起了几次纠纷。]
[人之蒂娜法是指什么?]
虽然对这么快就插嘴感到歉意,但提格尔还是问了。多米尼克没有显出一丝不快,答道。
[蒂娜法虽被称为三面女神,但是有三柱哟。分别是人之蒂娜法,魔之蒂娜法,沉默之蒂娜法,我是被这样教导的。]
提格尔想起了在琉贝隆山顶神殿里,和神殿长的对话。她也说过蒂娜法有三柱女神,因此既有人类的同伴,也有敌人。
[为什么会发生争执?],琉蒂问。
[据说得知人类增加,魔物从某处过来了。魔物吞食人类,改变了世界。天空变为绿色(好家伙,人人头顶绿了),大地变为紫色,人类变为怪物。被逼入绝境的人类们苦恼的请求精灵或妖精,但即使如此,还是继续被魔物吞食着,终于求到了蒂娜法那里。]
想起岗隆手记上写到的,和叫做科西切意的魔物的战斗。约三百年前的夏鲁鲁和岗隆,借用了精灵的力量同科西切意作战。
[然后,蒂娜法将一把弓扔到了地上。]
提格尔盯着自己的黑弓。多米尼克继续说。
[使用了这把弓,人类们驱逐了魔物。蒂娜法放言。要是还有苦恼,就使用黑弓呼唤我。让世界变成正确之人所期望的形态……]
听完之后,提格尔感到纳闷,看着多米尼克。
[女神她,说了【正确之人所期望的】这种话吗?]
[我是这样学的。但这个,是母亲在我小时候说的故事。]
表情像是在问有什么问题吗,多米尼克答道。
提格尔没能立刻回话。自己以前做过的梦,对照琉贝隆山山上神殿的神殿长的话,能想象出这把黑弓是个什么东西了。
应该并不是所有都属实吧。
但是,魔物和人类斗争,到最后,请求女神裁定又是不是真的呢。
黑弓里,无疑有着自己和女神相连的力量。
问题是,蒂娜法有着三个人格。
——对我的问题,有三个答案。
【所爱之人】【勇敢之人】【尊贵之人】。
【退却魔物之人】【毁灭人类之人】【弑——之人】。这三个里,有一部分没有听清楚。(还是最重要的部分)
【顶点之人】【统领一切之人】【挑战,克服之人】
亲魔物,或者说对人类有敌意的蒂娜法,恐怕是存在的。
魔物们的目的,会不会就是让这位女神降临于世呢。
【正确之人所期望的那样】也就是说,是不是也假定过魔物也有正确的情况下呢?多米尼克至今都没有想到这点的理由,大概是她不相信魔物的存在吧。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可以理解岗隆为什么会让他扔了这把弓了。这力量太过危险了。就连夏鲁鲁他们会和科西切意作战,不会也和弓有关吧?
——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能扔了。
而且,还有不明了的地方。为何,黑弓会和战姬的龙具共鸣呢。以前,提格尔向米拉请教过吉斯塔特的建国神话,但里面毫无蒂娜法的任何踪影。
必须再向前深入一步。提格尔握紧了拳。
谈过关于岗隆手记副本的事后,提格尔询问多米尼克。
[关于蒂娜法,还有其他的吗?]
[真积极呐。],多米尼克轻轻笑了笑。
[索性来当信徒?虽然做法有些记不清了…]
提格尔谎了。哎,不,语无伦次的开始找话。他的反应让多米尼克肩膀颤动。看来是逗他玩的。
[我不是真的要拉拢你,所以放心吧。不过,能这样毫无顾虑的谈起蒂娜法让我感到怀念。]
是这样啊。提格尔理解了。多米尼克能说这些话时,只有十岁左右在巴尔扎克家和双亲一起生活的时候。
[我还记得的事情,还有二个。第一个是,她和亚肯争夺死者的世界。关于亚肯简短说一下吧。虽然忘记是为何要争夺了,据说由于对手太过强大,蒂娜法使出真本事才总算击退了亚肯。]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让提格尔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紧张。
——实在太忙了,没能好好想过那个怪物的事情。
问起她是不是魔物时,塞露凯特否定了。叫做亚肯的神,大概出于某些理由将仆从派遣到地上吧。
[那关于另一个,能否也说下?]
亚肯的事先放一放,提格尔问道。
[还有一个是龙的故事。据说有头凶暴强大的龙。纯黑,还有三个头,拥有许多武器。(龙具?)虽然这头龙想要吞食众神,但却被蒂娜法驯服了。]
提格尔的表情扭曲。他想起的是,坐在龙背上的蒂娜法神像。虽然头的数量不同,但会不会就是那头龙呢?
[黑色的龙啊…]
提格尔的身旁,米拉不愉快的皱起脸。对于吉斯塔特人的她来说,说到黑龙,那就是被称为黑龙化身的建国国王。军旗上也画着黑龙。
提格尔和米拉的视线,交替看向黑弓和拉维亚斯。
多米尼克说的故事,也许非常贴近事实。
要是黑龙的化身指的,就是被女神驯服的那头黑龙的话,那就可以解释为何黑弓可以从龙具里引出力量了。
[怎么了,提格尔?]
大概从刚才起就一直陷入沉思吧。琉蒂担心的向提格尔搭话。提格尔摇摇头对她笑了笑后,向众人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引起了各种各样的反应。拉菲纳克傻傻的耸了耸肩,加尔伊宁默默的点着头,多米尼克哑然了。琉蒂则是率直的表示感慨。
[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呢。]
[不可思议?]
[你看,三百年前被岗隆舍弃的弓,会通过什么样的经历才会变成一个猎人的东西,那个猎人又成了初代冯仑伯爵,之后过了几代,传到了对一个弓有兴趣的非主流布琉奈人提格尔手里。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米拉轻轻一笑。
[确实,不可思议这个词最贴切。就算再重要的传家宝,要是历代的冯仑伯爵中有谁把弓扔掉的话,就没有今天这个局面了吧。]
[还真是啊。],提格尔苦笑着承认了。
就算没有黑弓,自己也许也会对弓感兴趣,锻炼技术,顺势成为一个弓箭手。但是,那样却无法和魔物战斗了。对卢萨鲁卡的战斗中,米拉和米利兹就会被迫苦战吧。
[要是多米尼克阁下所说的那个【正确之人所期望的】是真的话,那让女神降临的话,就能将魔物一网打尽了吧。]
加尔伊宁投出疑问。提格尔摇了摇头。
[可能性是有的。但是,我想,也有同样程度的危险。]
然后,提格尔问多米尼克。
[您是否知道,可以聆听蒂娜法声音的方法吗?]
[听声音?]多米尼克瞪大了眼睛。
[聆听女神的声音此举,是信徒做的事情哟。虽然我也没辙。]
[我确实不是信徒,也不打算成为信徒。但是,我有这个。]
提格尔拿起黑弓。
[在身为信徒的您面前说出如此不敬之言还请原谅。我想要借用蒂娜法的力量。为了和魔物们…和岗隆战斗。]
[爽快啊。],多米尼克头发抖了抖笑着说。
[但是,就算向我求教….]
一说到这里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盯着提格尔说。
[冥想的方法倒是可以告诉你,要试试吗?]
[冥想?]
[是的。跟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学的,比起祷词还要优先,是灵魂接近女神的方法。我来做的话,只能用
于平复心情,或者在犹豫时候做出决断这种事情……。但你的话也许会有所不同。]
[没有危险吗?]
这样问的是琉蒂。多米尼克摇摇头。
[只要没有和失眠或绝食这种行为一起做,我没有听说过光是冥想就倒下的案例。虽然是否真能接近女神这点,还不清楚。]
[我试试。]
提格尔低下头。和岗隆他们的战斗已经临近。就算多少要承担点风险,也想要接近女神。
[不是什么难事。将背挺直,闭上眼。调整呼吸。稍微放松些。要是这把弓……真是和蒂娜法有关的话,拿着更好。]
按照她所说的,提格尔闭上了眼。一闭上眼,周围的声音或是米拉她们的呼吸能听的很清楚。土和草的味道,薪柴燃烧的味道传进嗅觉。肌肤感受得到,大气微微的流动。传来了多米尼克的声音。
[你坐在草原上。深夜,无月无星的黑暗之中。四周蔓延着无穷无尽的黑暗。没有风,草不动。土地的气味也感受不到……]
听了这些话,不可思议的,似乎感觉变得迟钝。像刚才那样的,味道闻不出来了。声音也听不清楚。渐渐地,连自己是否坐在地面上都不得而知了。感到正浮在空中似的。
[眼前有神殿。四周虽然黑暗,但也能知道有那个。]
眼睑里映出一个神殿。石头建的,没有任何的装饰,女神就在其中。提格尔知道。
从神殿深处,感受到了二个视线。其中一个带有强烈的敌意。
平静下来后心里开始发慌,呼吸变得痛苦。继续待下去会有危险,这样的警钟在脑海一角被敲响。但是,提格尔留在了这里。
——女神哟。
呼唤之后,才注意到已经想不起来,想要问什么事情了。
不对,他重新思考。在提问之前,不是还有该做的事情吗。
[我的名字是,提格尔布尔穆德 冯仑。]
接着,虽然他想为至今都在借得力量一事道谢,但却没有能做到。
[——提格尔!]
随着二声叫唤的同时,肩膀受到来自左右的摇晃。提格尔睁开了眼。
模糊的视界中映出的,是摇曳的篝火。迷糊之中,女性的面孔从左右贴近。视界慢慢清晰起来,看出是米拉和琉蒂了。
[…哎?]
较为疑惑的声音,从自己的口中漏出。记忆混乱着。现在,自己不是应该在神殿前,面对女神才对吗。
[好了,快喝。]
米拉将皮袋抵到提格尔的嘴边。水流了进去,不由得呛到了。但是,意思总算完全清醒了。接着舌头感到了血的味道。
[提格尔,鼻血…]
琉蒂将手中的布给提格尔擦脸。布的一部分被染红了。
[谢谢,你们二位…]
用沙哑的声音吃力的表达了谢意,二人呼出安心的呼吸后离开了。看过去,拉菲纳克和加尔伊宁的表情也很严肃。多米尼克的话,则显得愧疚似的渗出了眼泪。
[对不起,我净说些多余的事情……]
[我,究竟怎么了?]
困惑的问道,米拉回答。
[脸上突然就失去血色,鼻子下流出了鲜红的鼻血。但身体却一点没动,从惊讶到焦躁。]
眨了几次眼,总算理解说明后的提格尔露出苦笑。不过,被米拉和琉蒂一蹬,慌忙的绷紧起脸。虽然这感觉很看似很怪,但他也不是因让大家担心而笑的。
[那个,请不要太过在意。我都这样回来了。]
对多米尼克这样说完后,提格尔又说起了自己的体验。
[二个视线?不是三个视线吗?]
率先提问的是米拉。要是神殿里面对着提格尔的视线是来自蒂娜法的话,又因为她们是三位一体的女神,那不是三个视线的话就显得奇怪了。
[从一个视线感受到的厌恶也让人在意呐。]
琉蒂皱起脸。提格尔陈述自己的推测。
[其中一个,是至今借给我力量的人之蒂娜法吧。另一个大概,是亲魔物的…魔之蒂娜法。]
[剩下的一个怎么了?不会是睡着了吧。]
听了拉菲纳克轻浮的发言,提格尔认真的点头。
[意外的很有可能。]
[提格尔布尔穆德卿,这果然还是…]
加尔伊宁显露苦涩。提格尔笑着微微低下头。
[正确说来,我想是不是对我不太关心呢。因为我并非蒂娜法的信徒。既然叫沉默,也许就是那么回事。]
[是说既有关心人的神明,也有不关心的神明在吗。推测神明的想法很危险吧,只要不是像魔之蒂娜法一样敌视我们就可以了,应当这么看吗?]
加尔伊宁表情严峻的低语,提格尔点点头。
[不过,这样说出来后,真是不可思议的体验。我按照多米尼克阁下教的那样,只是闭上眼睛而已,在无意识间居然流出了鼻血…]
[ 难受啊…]
米拉看着提格尔手边的黑弓,叹出口气。
[岗隆将其扔掉的心情,稍微能理解了。要是自己侍奉的国王,想要触及女神就要流鼻血的话,是会将之视为危险而想扔掉的吧。]
[我家的传家宝被扔了会让我很困扰的。]
提格尔做作的耸了耸肩。不过,谁都没有搭腔。就连拉菲纳克也是。尴尬的挠了挠暗红色的头发后,提格尔开口道。
[没事的。我啊,是不会就这么死的。]
[但愿如此吧。],拉菲纳克说。
等到气氛缓和下来后,多米尼克站了起来。
[我再去老爷子那里一次,去祈祷下。毕竟,没有见到老爷子的话,我是无法从那个宅邸里逃出来的…]
[我也一起去吧?]
琉蒂边站起边说。波德万的坟墓,离开这里有三百阿尔欣(约三百米)左右。虽然不是很远,但现在是晚上了。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用点着火的粗枝代替火炬,多米尼克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想一个人呆会儿的心情。]
拉菲纳克这样评论。提格尔对琉蒂说。
[一到明天就去王都吧。当我们靠近王都时,赛安卿他们也应该到了。要是推断没错的话,敌人也……]
[嗯嗯。],琉蒂点点头,对提格尔微笑的说。
[谢谢你,提格尔。老实说来,当我看到被烧毁的玖梅奴村庄时,我几乎已经放弃了。能和波德万大人以及多米尼克女士相见,全是多亏有你。]
[因为我小家子气。只是不想空手而归罢了。]
[少主。],拉菲纳克的表情像是深思熟虑过,说出了意见。
[多米尼克女士看上去相当疲劳。虽然以我的立场可能不适合这么说,我和加尔伊宁卿来保护多米尼克,少主你们先走怎么样。用我们的马。]
[这种事肯定做不出来的吧。这附近可能还有鲁提迪亚的士兵在呀。]
提格尔强烈拒绝。这时,加尔伊宁冷静的说道。
[但是啊,要是顾及多米尼克阁下的话,就不能让马跑快了。]
[但是,这里很危险。至少,先移动到更安全的地方…]
当提格尔想要反驳时。
[——提格尔。]
米拉冷静的叫唤,提格尔切换了意识。从自己手上的黑弓里,感受到了像是无言警告般的少许热量传来。
看得出,米拉用锐利的视线看向黑暗中。她所拿的拉维亚斯枪尖带有白光。这杆龙具,也在提醒使用者注意。
[岗隆派出的追兵吗?]
[大概吧。要我的话不管是多米尼克阁下还是波德万阁下都不会放过。]
多米尼克对于岗隆的事情知道的太多。波德万是王国的宰相。对岗隆来说无疑会有一天变成麻烦的存在。波德万的死,不单单能让蕾琪她们感到悲伤,可能还会影响到今后布琉奈的统治。
提格尔转头看向琉蒂她们。将现在的琉蒂算为战力的话有点严苛。还不得不保护不在这里的多米尼克。
[拉菲纳克和加尔伊宁卿,琉蒂,多米尼克拜托了。琉蒂也别勉强。你可是还要去见波德万阁下的遗族的呐。]
[我知道。提格尔才是,需要帮忙的话请立刻叫我。]
异色的眼睛里闪耀着斗志,琉蒂答道。之所以没有说自己也要一同战斗,可能是她对精神上受到的打击有自觉吧。另外,从接近的气息来看,她肯定也感觉出了这不是寻常的对手。
提格尔和米拉互相点头示意,踏足到了离开篝火的黑暗之中。
提格尔和米拉巡视着,笼罩在夜晚的草原。确实有气息接近了,但却没有见到类似的身影。而且也不是融入黑暗中了。
[米拉,拜托了。]
提格尔从腰间挂着的皮袋里,取出二只黑色箭头。这是被认为和魔弹之王相关的东西,蕴藏着非比寻常的破坏力。
米拉将拉维亚斯靠近提格尔的手。枪尖处放出的白色寒气,分别以二只黑色箭头为轴,组成了冰
的箭杆。
提格尔道了谢,将二支箭放入箭筒。先将普通的箭搭到黑弓上。米拉也举起枪往前走。
[——寂静的世界哟。]
龙具的前端放出放射状的白色寒气,瞬间就在草原上覆盖了一层薄冰。
随后,响起了踏在冰上的小声音,传入二人的耳中。敌人有二只。
提格尔搭着的箭矢前端,泛出白光。凭借着轻微的脚步声和气息,射出了箭。感到十几步前的大气不自然的吹动,金色光芒闪烁。箭矢不知被什么东西弹开落到了地上。
从摇曳的大气中,明确的敌意化作风吹了过来。敌人加快了动作。
[——冰华!]
米拉从枪的尖头,放出了暴风雪。对着猛烈的冰雪,怪物们闪避不及正面吃进。因此,他们的轮廓显现出来。
体格接近人类,头部是狼的形状,从只有三根手指的手上伸出匕首般锐利的长爪。那身体宛如从黑暗中捞出一般漆黑。
提格尔想起了,在萨克斯坦打过的人狼。但是,只是外表相似,传来的威压感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怪物无言的踢向地面。如同猛兽一般的剽悍,一口气缩短和米拉的距离。米拉的眉头微微皱起,但没有惊讶。配合对手的突进使出突刺。响起金属般的刺耳声,怪物向后仰去。
[比想的要硬呐。]
龙具的锐利度,甚至连能够弹开钢铁之刃的龙鳞都能轻易斩裂。也就是说,这怪物的皮肤胜于龙鳞。看来不能把他们归于和行军中战斗过的骸骨和死尸同个级别。
还有一只怪物越过了同伴,从米拉的头上袭来。米拉本想用枪横扫击退他,但马上改变主意向后翻。随后,在怪物着地前,提格尔射出了新的箭矢。不是普通的一击,是缠着拉维亚斯之力的一箭。
无法回避,怪物面门吃了这一箭弹飞了。散落着薄冰碎片滚到地上。但是,似乎什么事也没有般,立刻就站了起来。
[真难缠呐…]
[看来和骸骨或会动的死尸一样,感觉不到疼痛的样子。瞄准腿吧。]
听到提格尔的嘀咕,米拉回话。怪物们同人类一样用脚奔跑,跳跃。那就首先应该封锁其行动。
提格尔搭上了新的箭矢。盯着敌人,注意到了某件事。长在地上的杂草,有些枯萎似的正在变色。是刚才没有见过的颜色。
——不会吧。
视线在怪物们之间游走。他们周围也是,变了色的杂草映入眼帘。
怪物们向左右分开,沿着弧线奔跑起来。打算夹击米拉。
[米拉!别碰他们!]
射箭牵制右边怪物的同时,提格尔叫到。下个瞬间,怪物们各自挥出右手,向前甩出。他们的手臂,比原先长了一倍多。
锐利的爪子,从左右逼近米拉。但是,米拉已经完成了新的龙技。她的脚下描绘出寒气的白色结晶,无数的冰枪从地面刺出。
[——连同虚空穿刺冻结吧!]
要是人类应该已经被刺成串了,但就连这冰枪的猛击,怪物们也扛了下来。不过,敌不过势头,被打到了半空。
提格尔搭上了黑色箭头,向其中一只怪物射出。撕裂虚空的一击,怪物的下半身被轰的粉碎。
想起了雷鸣般的响声,只剩上半身的怪物被摔到地面。还有一只米拉正在应对,提格尔为了了结这只怪物,准备了新的箭矢。
架好了弓。然后提格尔瞠目结舌。怪物站了起来。腰部周围扩散着黑色火焰,摇曳着,从里面再生出了腿。
怪物将目标改为提格尔,飞扑过来。提格尔在地面一滚虽然避开了这一击,但怪物在半空变换了姿势,伸出手臂,像鞭子一样的轨道击打古来。
想起了硬物的声音。提格尔用黑弓,好不容易弹开了怪物的爪子。横扫过地面,怪物的爪子恢复到了原先的长度。爪子碰过的花草们立刻失去色泽,奔溃消散。
——不致命的攻击,立刻就会被治愈吗?
不能一击毙命的话,那这个怪物恐怕不管几次都会再站起来。还有,他的爪子里含有能让花草枯萎的毒一般的东西。
警戒着怪物的动作,麻利的确认米拉的样子。米拉巧妙的控制和对手的距离,一味的防守。要如何战斗,她也是束手无策。
——多么难缠的对手。能快速恢复外加带有剧毒。
在内心叹了口气。这时,提格尔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有一试的价值。
怪物从正面突击而来。提格尔取出二只黑色箭头的箭矢,搭上去。
[米拉!对准对方的手臂!]
大声叫嚷。正面的怪物挥出手臂,伸了过来。提格尔向旁边跳跃同时,瞄准怪物的肩膀射箭。随着铁块被弹飞的声音,被撕裂的怪物右臂飞舞在半空。不是出于疼痛,而是冲击,怪物的姿势崩溃了。
[——冰之风暴自寂静而来!]
米拉也再次放出了龙技。从地面飞出了有着锐利尖端的冰柱,袭向怪物。怪物凭借出色的体术错开冰柱,越过之后想要袭向米拉。
米拉则露出冷酷的笑容。同时,冰柱碎成粉末四散。无数的冰片化作风暴乱吹,缠绕着怪物的右臂。下个瞬间,怪物的右臂自根部脱落。
冰之柱,以及从里面产生的恐怖冰片。就是这个龙技。
提格尔跑到米拉那里。当二人完成会合时,怪物们的手臂都已经完成了再生。想要从左右夹击提格尔他们,伸出手臂。
[拜托了!]
回应提格尔的叫喊,米拉倒向地面放出龙技。
长大的冰枪,从她身旁的地面斜向伸出。以这根冰枪为垫脚,提格尔跳到了空中。怪物们的手臂,分别向着空无一物的虚空伸出。
越过怪物头上的提格尔,以反向的姿势架好黑弓。搭上黑色箭头的箭矢。这个是最初射出的那个,箭头具有能够自动回到手边的能力。就连箭杆,也凭借米拉拉维亚斯的能力已经装好了。
以一只怪物的后背为目标,提格尔射出了箭。
爆炸音想起。无法耐住冲击,怪物向前一个踉跄。然后,怪物们的肩膀互相被对方的利爪穿过。
怪物们同时停下了动作。覆盖在他们身体上的薄冰无声的掉落。他们的身体急速崩坏。
[可怕的爪子呐…]
米拉说出战栗的低语。要是自己二人被伤到的话,哪怕是擦到皮肤的一击,也许瞬间就会丧命吧。
怪物们,也有着不会互相攻击的知性。只是闪避他们的攻击还行,让他们自相残杀很困难。因此,才等到他们间的距离缩短到最小后,推他们一下。
二人交换了下视线后,向着波德万坟墓所在的方向跑。琉蒂她们应该也在那里。跑了还不到十步,从还暗中传来战斗的声音,让他们瞠目结舌。
[追兵,除了我们打倒的难道还有其他家伙吗?]
要是琉蒂她们,以怪物为对手应该不至于会马上落入下风。但是,问题是多米尼克。加快了脚步,看得到黑暗中挥剑的琉蒂她们了。和她们对战的是骸骨或死尸,黑雾怪物它们。
[各位!]
一边朝着怪物们射箭,提格尔跑近琉蒂。琉蒂叫道。
[这里由我来应付!请找多米尼克女士去!]
提格尔吞了口气。因为得知琉蒂她们没有发现多米尼克。
——突然出现了怪物。一定逃到某处去了。
巡视周围。集落的方向很安静。因为怪物们的目标是自己等人,也许不会去那里。但是,要继续打下去的话,骚乱大概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去波德万阁下的坟墓看看。]
琉蒂和米拉再次跑了起来。立刻到了坟墓前。
二人大吃一惊,俯视墓地。埋葬波德万的地方开了一个大口子。简直就像,死尸从内部刨地而出一样。
提格尔调整呼吸放眼望去。在稍微有些距离的地方,看到烧着的粗枝落在地上。是多米尼克之前拿着的。火已经变得很小了。
[提格尔…]
米拉漏出呻吟。向她视线所指的地方看去,提格尔的表情扭曲了。
有一个人影站着。朝这边慢慢接近的这个人,正是刚被埋葬不久的波德万遗体。还有,波德万拖拽着什么东西。是多米尼克。
多米尼克的头向着不可能的方向弯曲,她的身体没有力气。提格尔和米拉都忘了拿好武器,愣在那里。
不过,提格尔的茫然若失只有一次呼吸的时间。无处发泄愤怒的提格尔拿起黑弓。搭上箭。米拉的拉维亚斯从枪尖流出白色寒气,绕过了提格尔的箭矢。
提格尔的脑海里有一瞬间,浮现出说父亲和马斯哈斯聊起波德万的身影。
射出了箭,波德万脖子以上的部分被击飞。波德万倒下,丢下了多米尼克的遗体。
这个时候,琉蒂她们也跑来了。
[我们那边解决了。]
站到提格尔身旁的琉蒂,立刻感觉出了异变。开着大口子的坟墓,和提格尔他们注视着的二具尸体。
她察觉出了大概,将右手的剑入鞘,手放倒提格尔的背上
。
[非常感谢……]
米拉以事务性的语气,询问加尔伊宁。
[已经没有怪物了吧?]
[是的。虽然是推测,柳德米拉大人你们歼灭的那个应该就是怪物们的指挥官,既然没有了他们,那应该不会再出来了。]
[希望如此吧。]
米拉说的时候,一边盯着多米尼克的遗体看。要是连她的尸体也站起来的话,打算就由自己来了结。
提格尔咬着臼齿。短时间内让他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表情,教了他许多东西的多米尼克就以这样的形式死去了,让他无法立即接受。
看样子过了四刻半了,看出二人的尸体没有再动的迹象,五人再次将二具遗体埋葬。提格尔吟唱了,至蒂娜法的祷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