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拉欧德家的私宅前面,梦儿和梅丽、瑟多拉、库萨克,然后还有伊兹库希玛和尼尔都在等着。
「哈尔希洛……!」
库萨克一下子抱了过来。
「啊啊……」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也不好推开。
「……嗯」
哈尔希洛拍了拍库萨克那宽大过头的后背,忍着让他抱了一会。
不过,如果有人因为自己平安归来而开心地抱了过来,哈尔希洛希望那个人是梅丽而不是库萨克。当然了,在大家眼前也不可能这么说。但是,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呢?从梅丽看向哈尔希洛的眼神来看,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呐」
梦儿把手放在自己胸前安心地喘了口气,蓝德摆着一个奇怪的姿势用大拇指轻轻地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哼地一声笑了。
「这都是多亏了本大爷呢」
「喵,真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事实,哈尔希洛只能接受了。
「嘛……」
「嗯?!才不是一句嘛那么简单的吧,垃圾匹洛。要非常认真地一生超绝地感谢本蓝德大人啊」
「……就是这个意思啊」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赤须的左大臣亚科斯贝德拼命地说服黑须的亲卫队长罗恩后,率领赤须队从铁王宫向大铁拳门那边去了。
左大臣的计划是组织起沿途残存的矮人部队和市民,死守大铁拳门。据说还准备了从大铁拳门攻打出去,突破敌方封锁向外撤离的起死回生的计策。
哈尔希洛只能祈祷大铁拳门还没有陷落。为了不变成这个样子,哈尔希洛吸引了阿诺尔德部队的注意力,如果亚科斯贝德的部队能顺利到达大铁拳门,那么哈尔希洛拼命逃跑的价值也有了。
哈尔希洛他们向仓库那边过去。铁块王和她的随从、亲卫队长罗恩、带路的老矮人乌迪番、普拉欧德家的其他人、精灵族族长哈鲁梅亚、丘利安家族当家埃卢塔里已经在那边集合好了。
「太慢了!」
罗恩一看到哈尔希洛他们就大吼起来,看起来相当的焦急。果然,他对让左大臣留在铁血王国、自己保护铁块王逃跑这样的安排很不满。
「罗恩」
铁块王穿着一身盔甲,外面还披着外套,脸和身体已经被隐藏于盔甲之下。从责备亲卫队长罗恩的声音来看,毫无疑问是铁块王,从头盔里洒下的闪闪发光的银发也不寻常。
「那出发吧」
铁块王下令后,普拉欧德家的人便打开了铁门。他们和老乌迪番在前面带路,罗恩、铁块王及其随从、精灵族长、埃卢塔里•梅丘利安,然后是哈尔希洛他们这样的顺序进入了通往瓦鲁达门的通道。
「戈特赫德呢?」
哈尔希洛问了之后,伊兹库希玛摇了摇头。
「他和左大臣一起留下了」
「……是吗。但是,铁块王竟然接受了这样的提案,我原以为她不会接受这样的计划」
「只是不想丢掉性命罢了吧」
尼尔讽刺似的笑着说到。库萨克看到后露出了讨厌的表情。
「那你跟我们一起走又是怎么样的呢……」
「我们不都是一快走的吗,有什么不一样呢」
「怎么看都不一样吧」
「我也好那个矮人女王也好要是死了一切就都完了,都一样的。你们肯定觉得我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但我可只有这么一条命啊」
「嘛,那你就好好珍惜你那条命吧」
「不用你说」
「也是」
「给我记住了,就算你们所有人都死了,我也会活下来的」
「这不是死亡flag吗?」
蓝德嘲笑地说到,尼尔一笑了之。
「让我告诉你们吧,从以往的经历来看,无论我说什么都用,真到了危急关头,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瑟多拉平静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的」
「对吧?」
尼尔抿嘴一笑,然后又叹了口气。
「……碰上突发事件的时候要怎么做?我必须要考虑的只有这一点。如果没有在莫基斯手下一个劲地工作、就不会变成这样了。但是,那个时候只能这么做了,我才没有错。我有好好的做,是啊,所以才没有变成比基那样的下场,怎么能死呢,在觉得活着真好之前……」
尼尔小声地在嘟囔着什么,看来他似乎也被逼得很紧。
原本交给使节团的任务是把吉恩•莫基斯总帅的书信交给铁块王,然后把交涉的结果带回去。光是来往一趟就要走很长的路,交涉决裂无功而返的可能性也有,哈尔希洛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自己想得太简单了,没想到会变成如此残酷的旅途。
一行人在用铁材加固过的石头通道上安静地走着。墙壁里嵌着灯笼之类的东西,所以不需要拿着照明工具。
「姆努……」
梦儿发出了声音。
「怎么了?」
蓝德马上开口问到。
「嗯嗯嗯嗯嗯?什么呢,总觉得……」
梦儿不停地扭头看着四周,是注意到什么了吗。
一行人打开了通道的门,经过之后又关上了。
是有什么遗漏了吗?不仅是梦儿,哈尔希洛也有这样的感觉。形势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大概已经犯了不少错误。现在不是要好好反省失败和错误吗?
梅丽在哈尔希洛旁边走着。哈尔希洛看向梅丽的侧脸,她现在正专注地往前走着。
哈尔希洛想跟梅丽说话,但不知为什么又放弃了。
老乌迪番敲了敲通道最后的铁门,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无论怎么看年龄都很大,拄着拐杖走着。但是,那个拐杖是金属制的,把手的部分像铁锤一样,看起来很重的样子。现在就是用拿拐杖的手轻轻地敲着铁门,但也发出了很响的声音。
铁门打开了,是铁门后面的矮人守卫打开的吧。
穿过铁门的时候,亲卫队长向守门的矮人问到。
「有没有异常」
「没有异常」
「是吗,辛苦了」
被罗恩拍了拍肩膀,那个守门的矮人都摇晃起来了。
一行人穿过溶洞走出瓦鲁达门。哈尔希洛回头看了看周围岩洞的情况,矮人的脸从岩洞里露了出来,有一个矮人从岩洞出来,是那个长相凶恶的乌力非。
「陛下……」
乌力非正要在铁块王前面跪下来,铁块王阻止了他。
「不必了」
「是」
乌力非没有跪下,而是低着头开口了。
「瓦鲁达门马上就要封锁了,请尽快离开」
「封锁作业结束之后,你们也赶紧离开吧。对余来说多一个人也是必要的」
「是」
乌力非挥手示意,藏在各处岩洞的矮人陆续出来了。他们走向瓦鲁达门,为了让门不能再打开而采取某种措施。
「在太阳落山之前能不能争取再走一段路呢」
瑟多拉嘟囔着。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地下,没什么时间感,离天黑应该还有几个小时吧。
目的地是枪山的旧矿道都市,在黑金连山以东一百公里左右的距离。但这是直线距离,而且,瓦鲁达门在黑金连山的西侧,实际上应该要走一百多公里。黑金连山山脚下的树海现在已经成了南征军的地盘,所以只能在山上行进了。
「……感觉都要昏了啊」
尼尔叹着气说着。说实话,哈尔希洛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变成这样也只能干到底了。把铁块王护送到枪山的旧矿道都市后,回欧鲁达那也好,去自由都市斐雷也可以。斐雷距离枪山有七八十公里,是一个中立城市,那里有如月和K&K海盗商会,在那里应该能喘一口气。看现在的情况,不回欧鲁达那,待在斐雷或许更安全。但是,席赫露要怎么办,也很在意义勇兵团的情况。
总之,先去枪山吧。
一行人排成一列穿过巨大的岩石缝隙。
哈尔希洛他们也通过了。
在从山谷往下走的时候,发现伊兹库希玛在东张西望着,梦儿也是这样,表情有点阴沉的感觉,一边左右交替地鼓起两边的脸颊,一边看着四周。
「……波奇?」
梅丽皱着眉头说出了狼犬波奇的名字。
「嗯呐」
梦儿点了点头。
「波奇原本应该在这附近,等着师父和梦儿的呐。我以为它应该会立马发觉到我们然后过来的」
「嘛,一会它应该会找到我们的」
伊兹库希玛与其说是能这么肯定,不如说是在说给自己听。总觉得不太像平时的他。
哈尔希洛回过头,瓦鲁达门那崩塌似的、彷佛堆积在一起的岩石块标记从这里已经看不见了。
虽说是沿着山谷往下走,但溪流旁边的石头都是湿的,路面总算变得能两个一起并排走了。好在道路变宽,旁边的溪流虽然很浅,但也没有必要踩到水流湍急的小溪里。
溪流对面的左侧比较平缓,但右侧那边则是耸立着很多高的石头。
「哈尔希洛?」
库萨克搭话了。
「啊啊」
哈尔希洛模棱两可地回答了。
一行人都在继续沿着山谷往下走,哈尔希洛却停下来脚步。
「很在意那边吗?」
瑟多拉也停了下来,抬头望向右侧陡峭的悬崖。梅丽和库萨克、蓝德、梦儿、伊兹库希玛然后尼尔也停了下来。
「喂,等一下!」
蓝德喊向前面的一行人,铁块王听到后回过头,一行人也停了下来。
「什么事!?」
亲卫队长罗恩怒吼到。哈尔希洛迅速地和同伴们对视了一眼,不用特地说出来也能明白。
「以防万一,我到上面去确认一下」
哈尔希洛指向右边的悬崖,向罗恩说到。
「那就快去!全员——保持警戒!」
罗恩虽然是个急躁的人,但不愚蠢。哈尔希洛走向悬崖的时候,伊兹库希玛也跟过来了。
「我也一起」
「好」
伊兹库希玛大概也感觉到了什么,在考虑可能会发生的危险情况。哈尔希洛和伊兹库希玛渡过溪流了后,直接爬上了悬崖。伊兹库希玛先行爬到了悬崖上,哈尔希洛吐了一口气,看了看悬崖上。
就在这时。
「哦咻!」「哦咻!」「哦咻!」「哦咻!」「哦咻!」
「——半兽人……!?」
哈尔希洛看到了有什么人从悬崖上跳了下来。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咻……!」
那个半兽人一头雪白的头发,双手各拿着一把剑。以半兽人为主体,不死族和地精组成的部队占据了悲叹之山的古城,那个部队的指挥官,就是这个半兽人,赞•多格朗。
「——可恶……!」
库萨克大喊了一声,连哈尔希洛都吓了一跳。那个赞•多格朗,连拥有遗物剑鬼妖铠的莲崎跟他战斗时都陷入了苦战,这不是很糟糕吗。
「库萨——」
「嗯哦——」
库萨克一下拔出大刀,前去迎击从山崖上跳下来的赞•多格朗。
「——嗞欸……!?」
然后,连具体发生了什么都没看清,就看到库萨克被赞•多格朗打飞,倒在了溪流里。
「我流……!」
蓝德也不假思索地砍了过去——但在冲到赞•多格朗跟前的时候一下子停了下来,然后迅速地低下身体,比蹲下来的样子还要低。在对手眼里,应该会有蓝德一下子消失的错觉,特别是对赞•多格朗这种体形很大的半兽人应该会有这样效果。但是,竟然没有起作用。
赞•多格朗将左手的剑往下挥,明显是向蓝德砍去。
「——切……!」
蓝德像青蛙一样准备往一边跳开逃走,但是,瞄准了蓝德跳开的方向,赞•多格朗右手的剑已经逼近了。
「呜嚯……!?」
被斩到了。
就好像被砍成两半,然后又合在了一起。当然了,实际上不可能是这样的。只是看起来被砍到了一样,看来蓝德躲开了斩击。
「哦咻!」「哦咻!」
「哦咻!」「哦咻!」「哦咻!」
「哦咻!」「哦咻!」「哦咻!」「哦咻!」
「哦咻!」「哦咻!」「哦咻!」「哦咻!」「哦咻!」
毛发染成白色、拿着锯齿状刀剑的半兽人们一个接着一个从山崖上跳了下来,或者滑了下来。不只是半兽人,在悲叹之山追随赞•多格朗的不死族也有。
「师父……!」
梦儿喊了出来,伊兹库希玛赶紧后退,哈尔希洛也赶紧从山崖下来,不赶紧下来的话,就要被像激流一样蜂拥而至的半兽人和不死族吞噬。
「哆哇啊……!」
亲卫队长罗恩拔出大剑朝赞•多格朗砍去。
「这里交给我们!陛下,您快走……!」
普拉欧德家的一半矮人拿起火枪、斧头和长枪,其中有十人左右拿起火枪瞄准了山崖那边。剩下的人保护在铁块王和精灵周围跟他们向山谷下面跑去。
「咕哝哦哦哦哦哦哦……!」
罗恩斜着挥下大剑,赞•多格朗赶紧后退躲开。亲卫队长的大剑砍到地面上,地面的石头连同溪流的水都被劈开一圈。赞•多格朗躲开后立刻压了过来,罗恩竟然直接顶了上去用头撞开赞•多格朗。
「——奴呜……!?」
罗恩撞到了赞•多格朗的胸口位置,然后立刻低下来旋转身体将大剑挥舞一圈,赞•多格朗不得已跳了起来,从这个恐怖的斩击中逃脱。
不,还没有逃脱出来。罗恩也紧跟着贴了上去,向赞•多格朗不断地劈下大剑。
亲卫队长罗恩的大剑,如果说和他的身高差不多的话就过了,但如果把剑柄也包括在内的话就差不多了。别说是库萨克,就算是体格比人类还大的半兽人,都不一定用得了这大剑。如此夸张的大剑,罗恩时而双手挥动,时而只用右手轻松地挥舞。虽然全身都穿着黑色的铠甲,但他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迟缓,而是相当的轻盈。他的大剑彷佛愤怒的活物一般,不断地砍向赞•多格朗。
「哦哦!哦哦哦哦哦……!」
赞•多格朗一直在防御,罗恩则是压倒性地进攻着。
在其他半兽人和不死族看来,这样的场面也是出乎意料的。在悲叹之山的古城战中,部下看到赞•多格朗武勇的表现后,都被他的神武所折服。而现在却被矮人压制着,半兽人和不死族明显地动摇了。
「开火……!」
然后,普拉欧德家的矮人火枪手们一齐开枪射击,十支火枪同时开火震耳欲聋。从悲叹之山过来的敌方部队不知道是不是没见过火枪,实际上,可能有三四个人中弹,也可能是一两个,但是,眼前的敌方部队都惊慌失措了。
「哈尔希洛……!」
「啊!」
不用蓝德催促,哈尔希洛他们赶紧追上先行逃走的铁块王。库萨克在瑟多拉的帮助下已经站了起来,看起来没事。尼尔已经不见了,伊兹库希玛在梦儿旁边,梅丽在梦儿前面,看样子似乎是梦儿让梅丽先走的。
「呜呃呃呃呃呃呃噫噫噫噫噫噫……!」
赞•多格朗的样子变了。头上的毛发立了起来,身体发出霹雳霹雳似的静电声。在和莲崎战斗的时候似乎也这样过,他的双剑明明很大,但在他手里彷佛只是两根棍子一样。
「喀……!咕……!?」
罗恩一眨眼就变成了守势。赞•多格朗用无法看清的速度挥舞着双剑,亲卫队长只能不停地格挡着,没有办法继续靠近了。看到赞•多格朗占了上风,敌人的气势一下子就起来了。看到有白毛半兽人无视普拉欧德家矮人火枪手追了上来,蓝德冲了上去将他砍杀。
「——沙……!」
还有别的敌人过来了,是另一个白毛半兽人。哈尔希洛立刻一脚踢向半兽人的膝盖,左手以掌击向他的下巴,同时右手反握短刀刺入半兽人的心脏。一拔出短刀那个半兽人就倒下了,这时又一个不死族冲了过来,哈尔希洛侧身躲开,绕向不死族身后,蜘蛛绞杀,一个夹抱,用短刀斩下不死族的头颅。
「蓝德……!」
「啊,知道了……!」
不能停下脚步离同伴们太远,虽然对不住罗恩,但这里只能交给他们拖住了。但是,敌人是赞•多格朗,不知道能不能拖住。赞•多格朗的部队应该有近千人,寡不敌众也得有个限度啊。虽然这边有火枪,但也无异于杯水车薪。总是现在只能逃跑了。
瓦鲁达门的位置已经暴露了。刚到瓦鲁达门时,伊兹库希玛和梦儿在意的四足生物的足迹,应该就是敌人遗留下来的。南征军把汇合过来的赞•多格朗的部队布置在瓦鲁达门,然后开始发起总攻。也就是说连后路都被切断了,哈尔希洛他们已经成了囊中之鼠。
从山谷下来的路上都是乱石,脚很容易被绊到或是滑倒。在梅丽差点摔倒的时候,梦儿赶紧撑住了她。
「……抱歉!」
「嗯喵!」
还看不到铁块王他们的身影。走下山谷之后,好像是进入了右手边的森林里。库萨克和瑟多拉、伊兹库希玛、梦儿、梅丽也跟了过去。尼尔果然不见了,不知道他逃到哪里去了。果然这个男人除了逃跑就会隐藏。
哈尔希洛和蓝德也进入了森林。来这里的时候没有走过这条路,不过这里看起来也不像路,作为逃跑路线,应该是特地选择了这种不是路的路线。
不管怎样,也只能继续跟上去了。哈尔希洛已经分不太清方位了,不时回
头看,确认后面有没有敌人。但并没有甩掉敌人,不仅仅是后方,连左右两边都感受到了敌人的气息。敌人难道已经分散在各个地方了吗。半兽人和不死族不时出现在视野里。
森林。不是普通的森林,而是树海。树木的根在地面蜿蜒缠绕,时而凸起时而凹陷,有些坑洼甚至很深。逃跑也好,追击也好,都是很困难的。没法像在平坦的地面那样跑,在这里又要弯腰爬过,又要攀爬跳跃。
矮人们在这样的地形里似乎更辛苦。穿着盔甲把脸隐藏起来的铁块王默默地跳过盘在地面的树根,有时还要抱着树干往上爬,就算是奉承也没法说她敏捷。
梦儿抬起头,从树叶之间看向天空。
「有什么吗?」
伊兹库希玛问向梦儿,梦儿扭头继续观察天空。
「呜嗯,好像有一只很大的鸟飞过呐」
「鸟……」
蓝德嘟囔着环顾起四周。
「亚流——」
是谁的声音,从上方传了过来。
「蓝——」
哈尔希洛还没说完,觉得上面的东西朝着蓝德落了下来。在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个就已经朝着蓝德袭去了。蓝德已经察觉到,并没有躲开,而是立刻拔出刀想把那个打下来。
「竟然是……大秽土大瀑布!?」
蓝德没来得及挡住吗。
不,应该不是。
刀和刀相撞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像是用自己的刀把蓝德的刀挑起弹开,然后朝蓝德砍了下去——。砍了蓝德之后,一落地立马灵巧地跳开,落到了旁边的树根上。那个独臂独眼的男人,露出了就像是刚洗完澡似的爽快的、而且有点懒散的表情。
「还不够呢,蓝德」
「……呜……」
蓝德受的伤并不浅,是肩膀吗?是脖子。血已经喷了出来,应该是被砍到了颈动脉。就算是蓝德,也不能放着这样的伤口不管,太严重了。
「……!」
梅丽赶紧跑了过来,手上已经描绘起六芒星的动作,边跑过来边准备光魔法。应该是打算用光之奇迹,不这样的话就来不及了。
哈尔希洛他们要做什么呢,不能让梅丽受到干扰,要援护她。那个男人,高鹭,不管能不能打倒他,至少也要牵制住他。梦儿已经把箭搭在了弓上。
「嗯呐……!」
「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高鹭抬起左手将刀尖晃动起来。
「秘剑、秋蜉蝣」
根本看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鹭就只是站在那里,摇晃着刀,他的身体似乎也在跟在摇晃着。
梦儿射出箭,两支,三支,不断地射出箭矢,伊兹库希玛也瞄准高鹭射出箭矢。
但是,射不中。
不管是梦儿还是伊兹库希玛,明明距离不是很远,不到十米,为什么射不中呢?是高鹭躲开了吗,但是他看起来只是在轻微地摇晃。然而箭就是射不中,简直就像是梦儿和伊兹库希玛故意射偏一样。这就是高鹭的秘剑吗,根本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不能惊慌失措。切断感情,哈尔希洛让自己的意识沉下,视点变高,从斜上方观察起情况。
梅丽马上就要到达蓝德那里了,瑟多拉拿着长枪保护在梅丽身边,库萨克挥舞起大刀向高鹭砍去,就这么直接冲过去是不是太不谨慎了?库萨克原本就是个老实的男人,但也太老实了。
老乌迪番和矮人他们似乎只专心于护送铁块王和随从以及那两个精灵。他们虽然看到了高鹭,却没有人向高鹭发起攻击,只有几个矮人在犹豫着要不要用枪指向高鹭。
哈尔希洛开始绕向高鹭的背后。
「光啊,以路米艾里斯加护之名——」
梅丽把手放在了蓝德的肩膀前。
「呜啊啊啊……!」
库萨克将大刀举过头顶,扑向高鹭。就只是挥刀向下砍去,再怎么说,也不应该变成那种笨蛋正面的稀里糊涂的攻击才对,但就像是被引导成那样做似的。高鹭那不规则不安定的动作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光之奇迹……!」
梅丽发动了魔法,发出了耀眼的光芒,蓝德的伤口渐渐愈合。
库萨克从上往下直接的斩击果然没有砍到高鹭,高鹭只是轻轻地侧过身子,库萨克的大剑几乎从他的鼻尖滑过,与此同时,高鹭的刀向库萨克的腹部砍去。
「哦,挺结实的啊」
「——咕啊……!?」
库萨克一下子往旁边后跳,侧腹已经被砍到了相当深的位置,但至少身体没有被砍成两半,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站起来。
哈尔希洛接近到了高鹭身后,距离大约三米,感受到了高鹭的气息。明明刚刚砍了库萨克,高鹭的呼吸却没有丝毫紊乱。高鹭看起来只是站在那里,但肯定不是这么简单。他肯定在不停地动着,身体的重心在不断地变化着,但是没有办法判断出他的哪里在发力,哪里松懈。如果哈尔希洛也像高鹭那样子动的话,肯定会摔倒的吧。连走路都很难,怎么也用不上力,看起来就是这样的。但高鹭就是在做这样惊人的高速动作,恐怕是用与一般人类动作不同的方式来运动着。
「——哒啊啊啊啊啊——……!」
蓝德的伤好了之后,一下子像是爆发似的冲了过来,应该是要向高鹭还手吧。梅丽应该要去治疗库萨克了,瑟多拉跟在梅丽旁边。
哈尔希洛已经接近高鹭了,现在正处于隐形状态,谁都没有察觉到哈尔希洛的存在,就连同伴也一样。哈尔希洛自己也对自身在这里的感觉越来越淡了。
没有思考要怎么动手,也没有思考要怎么做。
什么都没有。
哈尔希洛的短刀刺入了高鹭的后背,这个位置,这个角度,哈尔希洛的短刀能贯穿高鹭的肾脏。这样就能让他瞬间失去意识,短时间内立刻死去,致命位置。
「哟——」
短刀刺破高鹭的衣服,皮肤的触感传了过来,但哈尔希洛却被高鹭扛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法、动作,连他哪里用力了都不知道。
光靠技巧能达到这样的绝技吗?
「嚯……咻——」
高鹭一个背摔,把哈尔希洛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单手,左手明明还握着刀,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呜……!」
在要撞到地面的时候哈尔希洛赶紧把脖子往前弯曲,保护后脑勺,后背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的树根,连气都喘不了了。
「我啊,后面也是长着眼睛的」
高鹭俯视着哈尔希洛。
「要一刀刺下去呢,还是砍成两半呢」
高鹭这么说着,然后闭上了右眼,用刀背敲着自己的肩膀,怎么看都还非常的轻松。
「我流……!」
蓝德像鼯鼠一样飞冲了过来,朝高鹭砍去。
「我流、我流的好吵啊」
高鹭弯曲手腕,他的刀像蛇一样扭来扭去,把蓝德的刀带着转了起来。
「——……!?」
蓝德是被迫放开了刀呢,还是自己放开了刀呢,总之,蓝德的刀从他手中脱离,回旋着刺中了远处的树木。
「不管做什么都想耍小聪明,很像你的作风啊」
高鹭把刀尖抵在了蓝德的喉咙上。
「我们凡人啊,至少要把自己分解得七零八落,从头开始重新组装。也就是说,放弃努力就结束了,只会依靠本能行动的你,到头来终究只是个毛头小子罢了。」
蓝德似乎想反驳什么,但只能发出叹息,把牙齿咬得发出响声。
哈尔希洛想挣扎着起来,但是高鹭完全没把哈尔希洛放在眼里,只是用脚踩向了哈尔希洛的喉咙,然后把刀刺进了哈尔希洛的右手手腕上。
「——啊、……可……」
「别乱动啊,现在正在说教呢,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了」
高鹭笑了出来,这个男人现在,能够一下子让哈尔希洛断气,也能杀掉蓝德。但他不打算这么做吗,不打算杀掉哈尔希洛他们吗,应该是这样的。
「快住手……!」
梅丽叫了出来,治疗好像已经结束了,库萨克站了起来,高鹭看到后耸了耸肩。
「我们也不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的,但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到底,这就是我们的做派。玩的时候就不能太认真,很无聊吧,这就是大人的手段」
「投降吧」
不是高鹭,而是另一个声音。
「……江波」
蓝德转了过来,哈尔希洛也看了过去。
梦儿之前说有鸟在飞,原来是那个,大黑鹫。
一个半兽人走了过来,怎么看他都是半兽人,但给人的印象和所谓的半兽人又有很大差别。华丽的波浪状黑发,略带灰色的绿色皮肤,鲜艳美丽的橙色瞳孔、出类拔萃的脸庞。他穿着深蓝色的带着银色花纹的和服,佩着一把刀,大黑鹫以他的肩膀为栖木站在上面。对于半兽人来说他的体格并不大,并没有像赞•多格朗那样明显比其他人魁梧,但是不可否认他仍然很吸引人
注目。
007
「抗拒我等只有死路一条,立刻投降吧,否则格杀勿论」
「我们……」
铁块王开口了。
「不会投降的。你们残忍地杀害余的子民,余是绝对不会向你们这种恶人屈膝求生的,这绝不可能」
矮人女王凛然地挺起胸膛,没有丝毫胆怯,毅然决然、铿锵有力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
哈尔希洛感到了愤怒,大脑似乎开始愤怒起来。
能够理解。铁血王国当初用火枪抵御住了敌人的进攻,但如今火枪被敌人抢走,形势发生了逆转,眨眼之间就被逼到了灭亡的边缘。要么为了守护自己的荣耀战死到底,或者活下来的矮人以铁块王为中心团结在一起,维系这仅剩的命脉。
即使是铁块王,做出离开铁血王国这样的决定也是非常艰难的吧。但是,如果她不接受左大臣亚科斯贝德的提案的话,那所有的矮人就只能战斗到死。她应该也不想苟且偷生逃跑,而是想拿起剑和子民们一起战斗,战死沙场或许更轻松吧。但为了种族、为了矮人,她只能离开铁血王国前往枪山。如果哈尔希洛站在她的立场上,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吗?如果是哈尔希洛的话,可能会自暴自弃,想和同胞们共度命运,干脆战斗到底,王国覆灭,种族灭绝,但和大家一起死也不会觉得害怕。
幸存下来反而更痛苦,可铁块王却选择了逃跑。
当然,不是为了投降。即使向敌人投降,性命安全也得不到保证。可能会受到巨大的侮辱,而且,被敌人逮捕而暴露了自己为了活命而离开铁血王国,这样的耻辱铁块王也无法忍受吧。如果有其他矮人从铁血王国逃脱出来,日后也会把这件事告知其他矮人,说他们的女王抛弃子民逃走,最后向敌人投降。
不能投降。哈尔希洛明白这一点,但现在铁块王这么直接地拒绝了投降,会怎么样呢?
「是吗」
江波点了点头。
大黑鹫从他的肩膀上飞走了。
突然,老乌迪番举起像锤子一样的拐杖,或者说,向普拉欧德家族的矮人们下令,让他们去攻击江波。实际上,已经有好几个矮人把火枪指向了江波,但没能开枪。
江波突然飞速移动起来。
第一步很悠闲地迈出。
第二步之后就像突然刮起了一阵疾风一样。
铁块王周围的矮人们一下子飞到了空中,一个接着一个,或者说,所有人彷佛一齐被打飞到了空中。
无法判断江波做了什么,江波还没有拔出刀,赤手空拳吗,用拳头吗,还是用手把他们扔了起来,还是用脚,根本不明白。但是江波毫无疑问做了些什么。
「族长……」
梅丘利安家族当家埃卢塔里为了保护族长哈鲁梅亚而准备拔出剑,但没能拔出来,在此之前,埃卢塔里就被击飞了,脸已经转到了身后,脖子已经完全断了吧。
江波右手抓住铁块王的脖子,左手抓住了哈鲁梅亚的脖子,将两人高高地举了起来。
被打飞的矮人们像微不足道的雨点一样,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
「或者说——」
江波的声音像沁入了深邃的虚空一般低沉,是在怜悯吗。
但他的行为就像上天的判决一样残酷、毫不留情。
「这应该是个明智的选择。如果向我们投降的话,那就得把你们交给大王迪弗•戈古了。那样的话,你们肯定会受到比失去性命更可怕的遭遇。所以这份罪孽,就由我来承担吧」
那个半兽人是怎么想的呢。从他身上感受不到恶意,连丝毫的敌意都感受不到。超越了伦理,超越了常识,超越了感情,或许已经处于超越一切的所在。这样的话,就算是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就没有意义了。就算哈尔希洛被激情所驱使,说了一千万句话对他进行谴责,估计对他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吧。
江波轻轻地捏碎了铁块王和族长哈鲁梅亚的脖子。
就这样捏着没有放手,维持了一会,大概是在等那二人彻底死掉吧。
然后弯下身子,将两人的尸体轻轻地放在了地面上。
「你……做了什么——」
库萨克颤抖着,看来他非常的愤怒,哈尔希洛觉得不可思议。有什么能生气的呢,对江波这样的男人生气也没用,那家伙不一样,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如果哪里有全知全能的神的话,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做得到,那为什么不来帮助我们呢。像哈尔希洛这样无能的人不管再怎么抱怨,对神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吧,也肯定不会回应的。就好比不伸出援手也是有重大意义的,这样就行了,愚蠢的你是不会明白的,这就才是正确的道路。
哈尔希洛被高鹭踩着脖子,右手手腕被他用刀刺穿,刚想用左手拔出短剑,立刻就被高鹭发现了。不过,高鹭根本就没有看哈尔希洛一眼,只是随便地把刀从哈尔希洛的右手拔了出来,然后刺穿了哈尔希洛的左手手腕。
「——啊……」
相对于江波,哈尔希洛更憎恨高鹭。能够明白这个男人脑中的想法,这个男人,和哈尔希洛是一类人。观察、考察,研究,钻研,磨练,不断地积累努力,到达大师、达人才能看到的领域。但是,无论如何已经无法再往上走了,已经到头了。后面的路绝不是靠努力就能到达的领域,而能够达到后面的领域的,就是江波这个半兽人。屈服于江波的超越性,被他吸引,因而尊崇他吧。
和哈尔希洛相比,高鹭已经位于很高的领域了。但是,还是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些寻常的部分。有效地利用这种难以抹去的凡庸部分,高鹭应该在辅佐江波吧。大多数人、或者说几乎所有人都是凡夫俗子,因此在弗尔冈这样的集团里,也有就算是江波这样的超人也解决不了的问题。高鹭能够帮到江波很多,因此能够获得充足感吧。就算是这样的生存方式也可以,凡人终究也只能用这样的生存方式。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哈尔希洛才恨高鹭恨得不得了。再过十年,不,五年,三年就行了,拼命地积累力量,然后超越高鹭。就用自己的这双手杀了他。并不是对自己有自信,只是觉得这不是做不到的事情。所以很不甘心,现在束手无策,这样弱小的自己,哈尔希洛只能憎恨。
「喂,笨蛋——」
蓝德看着库萨克叫了出来。就算是相对于喉咙被踩着,发出不声音的哈尔希洛,蓝德的声音也是相当的微弱。
「可恶……!」
库萨克冲向了江波,瑟多拉和梅丽想阻止他。
但是,库萨克的速度很快。
库萨克比谁都善良,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一个认真的、值得尊敬的男人。一个可爱的后辈、值得信赖的后辈,重要的同伴。不仅仅是个子高,身体能力也非常高。如果能够再机灵一点,或者说再狡猾一点、更聪明一点就好了。那样的体形加上狡猾的想法,就能变得相当的厉害了。就算不那样,以库萨克那绝佳的爆发力,使出全力的话,基本没有人能阻止得了的。
「呲……!」
库萨克挥下大刀的瞬间,哈尔希洛甚至都没法看清。地上的巨岩都被劈成了两半。没有比这个更具威力、光是看到连心都像被斩裂似的、几乎具备了所有要素才能实现、一生只能用出一次、简直就是必杀之一太刀。
或许,这是能够威胁到江波的斩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多余了,为什么要在这里展露出如此的会心一击。当然了,库萨克是真的生气了,他没有畏惧江波的超越性,反正是无法超越的对手,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库萨克并没有想太多,库萨克终究是作为库萨克,像库萨克那样,按照自己的感情去行动,不能原谅江波的行为。
江波,拔刀了。
刀。
江波拔出刀,不仅把库萨克的大刀挡了回去,而且还打断了。如果不打断也能躲开的话他应该就会躲开的,毕竟他可是江波。
然后,江波把刀斜着砍了下去。
朝库萨克的身体,斜着砍了下去。
江波的刀,从库萨克的左肩到右腰一条线地砍了下去。
库萨克。
啊啊,库萨克。
库萨克的身体偏离开了。
从被斩下的地方,身体偏离了。
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已经被砍成两半了,库萨克。
「你这家伙……!」
那个平时一直都很冷静的瑟多拉,竟然这样愤怒地喊了出来。
瑟多拉朝着江波突进过去,投掷出了长枪。江波用左手挡开了长枪,与此同时,瑟多拉拔出剑向江波逼近。
「……!啊……!」
无论瑟多拉怎么敏捷地挥动剑进攻,都没办法切到江波。江波彷佛在舒缓地飞舞。
「真是不忍直视啊」
高鹭笑了出来。为什么要被这样的家伙嘲笑呢,就在哈尔希洛这么想的瞬间,高鹭踩着哈尔希洛脖子的脚就更用力了,连呼吸都变得更困难了,哈尔希洛再次明白了这个事实。
「——可恶……!」
蓝德是要去
捡自己的刀吧,但高鹭没让他过去。高鹭踩着哈尔希洛喉咙的脚一用力,然后跳了过去,砍向了蓝德。在高鹭跳过去的时候,哈尔希洛差点晕厥过去了,所以没有看到那个瞬间,蓝德的脸似乎受了伤。
「呜——咕……!」
伊兹库希玛和梦儿在做什么呢,哈尔希洛在期待着他们什么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就是很大的错误吗?什么都做不了的哈尔希洛,有资格去期望别人做什么吗?
「——你这……!」
瑟多拉应该意识到了不管怎么挥剑都是徒劳的吧,聪明的她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到现在已经不能停下来了,把剑丢了的话,又能怎么办呢?要么在精疲力尽的时候停下来,或者说,会有谁来强制瑟多拉停下来吗?
「啊啊……!」
梅丽沮丧地仰向天空。
「——救、救救我们、谁来……救救我们……!」
「已经够了吧」
江波夺走了瑟多拉的剑,与其说夺走了,不如说简直就像是瑟多拉把剑交给了江波那样。
「……!」
即使如此瑟多拉还是朝江波袭去,抱到他的背后,双臂缠住他的脖子,想勒住江波,而且似乎还要朝江波的右耳咬去。瑟多拉为什么会产生出如此深的执念呢,明明瑟多拉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为什么哈尔希洛却放弃了呢?
「放开」
江波把从瑟多拉那里夺来的剑扔了,然后用左手抓住瑟多拉的脸,下个瞬间,瑟多拉就被扔飞了。
「——啊,咕……!」
大黑鹫立马朝着被扔出去的瑟多拉飞了过去。
大黑鹫用爪子抓住了瑟多拉的头,拍打着翅膀,稍微飞起来一点后又放了下去,然后毫不犹豫地抓住,猛扑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弗尔哥!」
江波像是呵斥似的喊了大黑鹫,不久大黑鹫就停止啃食瑟多拉,煽动翅膀飞到了江波的肩膀上停下来。
梦儿把箭搭在弓上,朝江波的大黑鹫射去。但是,她的弓在颤抖着,在摇晃着,箭最终也没有射中。
「她已经接受我了」
有什么东西说话了。
梦儿放下弓,看向了什么地方。
那边是梅丽。
直到刚才为止梅丽还坐在地上,现在已经站起来了。
「或许这并不是她的本意,但既然她请求我帮助,那我就不得不回应了。没想到,我就在这里」
梅丽、——不对。
说话的方式、站的姿势,不管是什么,都和梅丽不一样。
「……你是谁」
哈尔希洛站了起来。
「我是谁……啊」
「我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称呼」
不是梅丽的东西用梅丽的身体,抬着下巴,用眼睛往下看的姿态扭头扫视了周围一圈。梅丽肯定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的。
「……大将」
高鹭稍微弯曲膝盖摆好姿势,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不正常的东西。
「呜呣」
江波现在是什么表情呢,看起来依然泰然自若。
不是梅丽的东西抬起了右手,看向梅丽的手掌。
「我只是在长期的摸索中发现了生命的可能」
然后慢慢的,握起右手。
「我应该不是生命吧,原本是其他东西的我,终于被塑以生命的形状,变成了生命,这就是我。我希望永生,想一直活下去。我的愿望只是这样而已。但我被厌恶了,或者说,被害怕了。人们这样称呼我——」
不死之王。
在不是梅丽的东西开口之前,哈尔希洛的脑海里浮现了这个名字。
008
一直以来都觉得很奇怪。不会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一切都太奇怪了。梅丽已经死了,已死之人无法复生,但是,梅丽却复活了。不,严格来说,或许并不是复活了。被称为不死之王的东西,进入了停止了生命活动的梅丽的身体里,然后,改变了死亡的细胞,借用了梅丽的身体。梅丽的记忆和性格被保留下来,但是,那或许已经不是梅丽了,或许已经变成不死之王了。
不,是梅丽。
还是梅丽。
复活了。
梅丽又活过来了。
她已经接受我了,不死之王刚刚这么说了。
因为收到了求助,所以才回应了。
确实,梅丽刚才一直在说着救命。但哈尔希洛什么都做不到,而且那个时候,哈尔希洛等人根本就没有进入梅丽的视线里。梅丽向自己身体里的不死之王求助,不死之王做出了回应。所以,出现在了这里。
那梅丽呢?
梅丽去哪里了?
难道梅丽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不死之王?
那样的话梅丽到哪里去了?
「我明明就是生命——」
不死之王低着头,不仅仅是向下看,肩膀也垂下来了。彷佛受到了深深的伤害、无尽的悲伤,彷佛在哀叹。
「竟然说我没有生命。
不死的怪物。
人类害怕我,不肯接受我。
想要战斗的并不是我,而是人类想消灭我。
如果我有瑕疵的话,应该就是把那个叫做艾纳德•乔治的男人当作容器了吧。人类的王国,阿拉巴及亚的国王,被朋友和亲信背叛,逃亡的国王,那个男人终于发现了成为生命的我。
那个时候他已经快死了,我救了他,他也接受了我。
我不想只是作为生命继续停留在那里。
艾纳德不想以死亡的形式丧失自己的记忆和意志。
我们的利害是一致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成为了艾纳德,艾纳德成为了我。
艾纳德憎恨那些背叛自己、陷害自己的人类。但是,并没有想过要灭绝人类。艾纳德是国王,想以王的姿态重新得到自己建立的王国的迎接。从艾纳德那里学到了人类的微妙之处的我,觉得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勉强——」
到底在说什么呢。
并不是不能理解不死之王说的话。阿拉巴及亚王国的建国传说、历史,好像是从希幽姆那里听来的。
以前人类相信阿拉巴及亚这个理想乡是存在的,有一个叫做希欧德亚•乔治的男人从那里出发,在一片富裕的土地上建立起了国家。之后,有一个自称是希欧诺德后裔的男人——艾纳德,成为了阿拉巴及亚的第一个国王。
但是,艾纳德被亲信伊希德瓦•萨耶姆背叛了,然后逃了出来,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那个艾纳德成了不死之王,是这样的吗?或者说,后来被称为不死之王的,最初寄宿的生物,就是人类艾纳德。刚才不死之王也说了容器之类的话,逃亡的王艾纳德成为了容器,或许得到了不死之王的形态、形象之类的东西。
为什么不死之王现在要说这些。
哈尔希洛他们又为什么默默地听着不死之王说话呢。
这是一个值得聆听的故事吗?不能说没有兴趣,知道了不死之王的来历,而且还是由不死之王本人亲口说的。而那个本人,现在用的是梅丽的姿态,至少外表是梅丽。
周围弥漫着某种奇妙的氛围,彷佛身体都没有办法活动了。
不,不是氛围,是声音,没有声音,完全听不到鸟、虫子的叫声、也听不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这份寂静是异常的,彷佛空气都变得紊乱了。
「我并不是人类的敌人,是人类把我当成了敌人。
艾纳德想成为人类的王。
但我不是。
在人类的语言里,有很契合的东西——」
原本以为不死之王只是在说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哈尔希洛刚刚意识到。
不死之王右肘弯曲,手背朝下,轻轻地握着右手。
然后,从右手的手腕流出了什么东西。
从梅丽、从不死之王的右手手腕,向地面落下,像一条纤细的线似的东西,是液体吗?
血?
「我想拥有朋友」
突然,停在江波肩膀上的大黑鹫弗尔哥展开翅膀,发出扎———、扎————的尖锐的不和谐的叫声。
不死之王的血,或许已经在梅丽的体内流动、循环,或者不是血液,那是从杰西的身体里流出来的,进入了断气的梅丽的身体里的血一样的东西,那是更加可怕的东西,或许,那就是不死之王本身。
不死之王把那个东西,少量地流到地上。
为了什么?
不死之王到底在做什么?
「——咕啊……!」
没想到这是库萨克的声音,但是,这就是库萨克发出来的。
不可能的。
库萨克被江波砍成了两半,已经死了。虽然不想承认,也不敢直视,但是,库萨克已经死了。哈尔希洛又失去了同伴,明明是绝对不能失去的重要的同伴、比同伴更重要的存在,但哈尔希洛却失去了。
「嘎……呣……哦……哈、呜啊……」
那个库萨克,在扭动着身体。为什么?怎么会?应该动不了了,不可能动了,但是,现在库萨克在发出声音,在动着。头在上下动着,右臂在拍打着。不,不仅是头和右臂,左臂,连腿也。
「怎么、会——」
蓝德瘫坐到了地上,哈尔希洛也被吓呆了。
「不死之王……」
高鹭说。
不死之王是不死之王,那是什么。在说什么?不觉得奇怪吗?库萨克从左肩到右腰被砍断了,甚至可能连心脏都被砍到了,应该立刻就死了。库萨克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两半,库萨克的尸体,包含右臂的上半身,包含左臂的一部分的上半身以及下半身,应该变成了这两个部分才对的。
但是为什么连在一起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库萨克站了起来,彷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拉起来似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库萨克用双手摸了摸伤口。身上大量的血迹、被江波砍到的伤口都没有消失,仍然清晰地留在库萨克的身上。有什么深红色的东西在蠕动着,扑腾着气泡,把切断面连接了起来。
「哈哈」
库萨克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拍打自己的脸颊,拽着自己的头发,左右弯曲着脖子,肩膀上下摇动。
「哈哈哈。呜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叽哈哈哈哈哈。呜噫。咕啊,噫噫,呋呋……」
奇怪的笑声,滑稽的笑声,在傻笑着。
「库萨君……!」
梦儿喊了出来。
「啊哈哈哈,呜哈哈哈,呋,哆哈哈哈,哈嚯嚯嚯」
库萨克没有听到,是听不到了吗?两只手遮住脸,身子向后仰继续笑着。有什么好笑的呢?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为什么要笑呢?
不知什么时候瑟多拉站了起来,在走来走去。
「瑟、瑟多拉……?」
哈尔希洛发出颤抖是声音。
「咕噫,唏哈,哈哈哈,呜哈哈嗞呋呋呋呋」
库萨克在笑着。
瑟多拉的样子很奇怪。在走着,在绕着圈子走着,在一个四五十厘米的范围里走来走去,小声地、快速地说着些什么。
瑟多拉被大黑鹫弗尔哥啄了脸,她的右眼、鼻子、上嘴唇、脸颊、皮肤、肉、骨头就连眼球,都被弗尔哥啄伤得非常严重。哈尔希洛现在都还不知道瑟多拉受了多大程度的伤,是否还活着。说不定弗尔哥对瑟多拉造成了致命伤,和库萨克一样,已经死了。
瑟多拉的脸血淋淋的,在受伤的地方有什么红黑色的东西覆盖着。那和把库萨克的伤口连接起来、覆盖在上面的东西很像,或者说应该是完全一样才对。
「噫呀啊啊啊啊……」
梦儿被吓得叫了出来,瘫倒了下去,伊兹库希玛赶紧去扶,但两人都倒下了。
「真的好久了」
不死之王用左手按住了右手手腕。
「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如果这样就能实现她的愿望就好了,很不巧,我只会这种方法」
「吾主——」
江波让大黑鹫弗尔哥飞走,把刀尖指向不死之王。
「你做了什么?」
「把我的血分给了他们」
不死之王低头往下看,用左手按着右手手腕。
「啊哈,哦嚯嚯嚯,咕噫,咕呋,嘎噫,咕哦哈哈哈」
库萨克在笑着,瑟多拉一圈一圈地在那里走着。
「我和艾纳德不一样,我不憎恨人类,也不打算成为人类的王,我想成为他们的朋友。但是,他们畏惧我,他们厌恶我,他们敌视我,他们要消灭我。所以我不得不战斗」
不死之王仰起脸,不如说是抬起下巴,用之前那种眼神,把江波、高鹭、哈尔希洛、蓝德、梦儿和伊兹库希玛都扫视了一遍。
那不是梅丽。但是,原本是梅丽。那声音明明不会直接在脑海里回响,眼睛里也没有神秘的光芒,明明是梅丽,却又不是梅丽。正因为如此,哈尔希洛才会这样想,那真的不是梅丽吗?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飞在空中的弗尔哥发出很大的叫声。哈尔希洛的呼吸非常浅又很急促,无法明白自己呼吸如此混乱的原因,视野在晃动,听觉有点奇怪。听到了什么低沉的声音,这是声音吗,好像是在震动着。或许哈尔希洛的五官已经不正常了,就算变得不正常了也没办法。现在一切都很奇怪,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是正常的了。
但是,不仅是哈尔希洛,江波和高鹭、蓝德、梦儿和伊兹库希玛也感觉到了什么,都开始看起周围的情况。
「不仅仅是人类」
不死之王皱起眉头。
「我被这个世界厌恶着」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江波他们也注意到了,哈尔希洛也注意到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总之,感觉到了,只能感觉到,在哪里,从哪里过来,无法确定,或许是从四面八方过来了。呜呜呜呜呜呜呜……这样的,或者说NNNNNNNNNNNNN……这样的,几乎要碾碎一切的、任何生物都发不出来的低沉的声音,震动着,从前面,从右边,从左边,从后面都感觉到了。低沉的声音,震动,把哈尔希洛他们包围了起来,包围只好在逐渐缩小。
「世界在拒绝我,世界种要排除我」
不死之王这么说着,世界种,对了,世界种,那个时候。
黑色。只能看见黑色。在树那边,只有黑色,没有形状,一团黑色的东西,来了。世界种,蜂拥而至了。必须逃走,不能和那个战斗,无法抵抗世界种。只能逃跑,甩开,快跑,快跑。但是,要往哪里跑?黑色的世界种从四面八方逼近。
「哇哈,啊哈啊哈,伊噫伊噫,嘎哈嚯,沙哈哈哈」
而且,不能把还在笑着的库萨克留在这里,瑟多拉还在那个狭小的范围里转圈走着。
「大将,这里很危险」
高鹭开口了,江波把刀收入剑鞘,然后跑了起来,高鹭跟在后面。「等等」,哈尔希洛差点喊了出来。要去哪里,要逃走吗?能跑得了吗?
不要丢下我们啊。
哈尔希洛很诧异,从来没对自己这么失望过。哈尔希洛想得到江波和高鹭的帮助,但他们不可能会帮忙的,不管怎么想,都没有帮忙的理由。
「库萨克,喂,你这家伙……!」
蓝德拉着库萨克的手腕,库萨克没有挣开蓝德,而是对着蓝德的脸大笑起来。
「呜嘿嘿,咕哈,啵啵,啊噫,哆噫」
「……这家伙、已经不行了!」
「瑟多兰!呐,瑟多兰……!」
梦儿抱住了瑟多拉,瑟多拉仍然毫不在意地走着。
伊兹库希玛把梦儿从瑟多拉那里拉开了。
哈尔希洛什么也做不了,应该要去帮助梦儿和蓝德的,但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呢,为什么就这样看着呢?
黑色的东西,黑色的肿块,黑色的波浪,世界种在接近。
不死之王说:我被世界厌恶着。
哈尔希洛也没有被喜欢吧。
我也讨厌。
强烈地这么觉得。
好讨厌啊。
这个世界,太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