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的成绩无懈可击,体术、忍术、个人、团队、战术,五个科目都是全年级第一名。如果提早毕业制度还在,他一定能成为候选人。
鼬坐在后院的走廊边,阖上弟弟的成绩单,抬起头望向院子。分隔土地的墙壁上,大大地画着宇智波的家纹。弟弟看着墙上的家纹,眼神里带着一丝寂寥。
「爸爸跟我说,叫我继续保持下去,成为跟哥哥一样了不起的忍者……」
佐助用无力的声音喃喃重复父亲的话语。他的口气比平常还要软弱无力,里面散发出对于父亲的负面感情。
不……
这是对哥哥的感情。
佐助只是纯粹希望父亲能夸奖自己。但父亲不了解他的心情,而是把他跟哥哥相提并论,表达自己的看法。对于年幼的弟弟来说,要他变得像哥哥一样,无论是抱持着多么正面的感情这么说,都不会变成夸奖的话语。他现在这个年纪,最希望别人注意自己,他觉得哥哥变得非常可恨。但鼬没有哥哥,无法了解佐助真正的心情。
所以,他才会直接询问佐助。
「你觉得我很可恨吗?」
鼬抬头望着四方形墙壁外面的黄昏天空,脸上挂着微笑开口问道。佐助似乎是被说中了心事,大吃一惊,眼睛睁得很大。他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只是默默看着碍眼的哥哥。
「没关系……」
鼬温柔地对他说道。
「毕竟忍者就是会受人憎恨而生存下去啊。」
鼬已经记不得自己杀过多少人,那些无数死者也有家族和伙伴。对那些人来说,鼬是他们恨之入骨的仇人。
小日向无界那个生病的孩子怎么了呢?
他突然想起这件事。
「我……我没那个意思…………」
弟弟再次支支吾吾。他虽然觉得哥哥可恨,但他的感情并不只有这样。从直率又清澈的眼中,可以看出他对哥哥的敬爱,胜过负面的感情。
自己的力量正在让弟弟受苦……
佐助其实也非常有才华,绝对不需要自惭形愧。尽管如此,鼬的存在依旧太过巨大,让他几乎要被压垮。
「……呵呵……优秀这件事也值得好好思考。」
他尽力露出微笑,望向弟弟。
「只要拥有力量,就会被孤立,也会变得傲慢。即使一开始就希望自己变得优秀也一样。」
宇智波一族需要鼬的才能。但鼬并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思行动,让他们开始不爽,最后还派止水监视他。
如果自己主动迎合他们,或许双方能创建起更加友好的关系。但他本身的志向不允许他这么做。
鼬要消除世上的所有争端……
这是每个人都期待的梦想,也是没有人认为能够实践的梦想。鼬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不允许妥协。假如准许小小的妥协,就绝对无法实现这个壮大的梦想。因此,他不会去迎合别人。
结果导致止水……
哥哥话讲到一半停了下来,弟弟用担心的眼神看着他。过了一段时间,鼬再次开口:
「不过……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兄弟。我是你必须要跨越的障壁,而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鼬对弟弟表明自己的决心……
用灌注着力量的眼神盯着佐助。
「就算你会憎恨我也一样……这就是所谓的哥哥。」
弟弟好像开口说了些什么,但这时突然有人用力推开门,声音把他说话的声音盖过去了。
「鼬在吗!快出来!我们有事要找你谈谈!!」
八代的怒吼声在玄关响起。
「没事的。」
鼬只说了这句话,便把弟弟留在走廊上,走向玄关。
右边是稻火,左边是八代,在他们两人背后,是斜斜站着的铁火。他们都是父亲的心腹。
「……怎么啦?为什么大家都跑来了?」
稻火他们用充满怒火的眼神瞪着鼬,鼬则是用平静的口气问道。
第一个开口的是留着一头长发的稻火。
「有两个人没有来参加昨天的集会……」
他的眼神中充满敌意。
「你为什么没有来?」
这种绕圈子的说话方式,让鼬很不愉快。
两个人没有来参加会议……
就是鼬和止水。
他们三个人已经知道止水死了。此外,他们也听说了鼬为什么会缺席,现在的问法实在是很迂回又很装模作样。
鼬继续保持沉默,稻火则是瞪着他,继续说:
「我知道你加入暗部之后,常常忙于处理一些麻烦的事。令尊也常以这个理由……处处袒护你。」
这时,八代接下去说:
「但是我们并不想把你有视为拥有特权的人。」
他们用这种傲慢的口气把立场置于鼬之上。这一连串的行为,都只是为了这么做而存在。
低能……
鼬忍住叹气的冲动,想办法将沉重的心情传达在语言中说:
「……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各位请回吧……」
如果再继续说下去,他的愤怒就会到达沸点。
这么一来,到时连鼬都没有信心能够阻止自己。
八代稍微压低了声音说:
「……好吧。不过在回去之前,我们有点事想问你……」
果然,正题从这里才开始。
「是关于昨天晚上在南贺之川……跳河自杀的宇智波止水的事。」
来了……
稻火继续说:
「另一个没来参加集会的人就是止水,而我记得你像亲哥哥般地仰慕止水。」
是哪个人知道这件事,还派止水去监视自己的?
当激烈的感情快将心里的声音变换成话语说出口时,鼬就像吞了一个铁球般,硬是将话语压了回去。然后选择用场面话包裹着不会触怒到别人的话语。
「……这样啊……最近我都没有看到他……真是遗憾……」
他们两人在那座悬崖上见面的事,是绝对不能泄漏给别人知道的秘密。他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那些肤浅的人。
听完鼬的回答之后,三人都默不作声。
双方就像敌人一样,默默地瞪着彼此。
打破沉默的是稻火官腔口气的发言。
「我们警务部队……已经决定要全力进行调查了。」
「……调查……?」
八代拿出一张对折两次的纸,在递给鼬的同时开口说:
「这是止水写的遗书。已经做过笔迹鉴定,确定是他本人写的东西。」
「既然已经确定他是自杀身亡……为什么还要进行调查?」
听到鼬这么问,稻火回答:
「因为能使用写轮眼的人,可以轻易地拷贝别人的笔迹。」
鼬接过八代递过来的那张纸。在他打开遗书时,八代继续说:
「他把遗书写在这小纸片上,遗书的内容就只有这样。」
止水的遗书……
那是当天晚上止水在赴死之前,交代鼬所写的。鼬写完之后,把遗书偷偷藏在止水的房间里。因此,这是他相隔十几个小时之后再次看到这张遗书。他早就把遗书的内容记起来了,不用看也知道。
我不想再出任务了。
再这样下去,宇智波一族
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而我也是一样……
不能再背离
「道路」了。
止水所表示的「道路」是什么?
看到这篇文章的族人,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不同的道路。对任务感到疲累,宇智波是没有未来的,没办法继续背离道路。这篇文章以悲痛的文本写成,止水希望能借由这篇文章,多少抑制一族的失控,这是他心中悲痛的呐喊。
然而……
看样子他的想法完全没有传达给同胞。
「他是宇智波一族中最厉害的男人,人称瞬身止水……只要是为了宇智波一族,他一定会身先士卒运行任何任务。」
这番话是八代说的。
任何任务……
这指的是监视鼬的任务吗?
他们对止水下达「监视同胞」这种卑劣的命令,自己却连罪恶感都忘了。虽然他称赞止水是个有能力的人,却暗暗透露出真正的想法——认为止水是个方便的棋子。
这种卑劣至极的言行举止,让鼬心中愤怒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剧烈。稻火没有发觉鼬的心情,接在八代后面讲:
「所以我们认为他不太可能会留下这样的遗书而自杀。」
一切都是他们自私的想法……
「我建议各位最好不要从外表……或自己的主观意识来判断一个人的个性。」
这段话同时也是在讽刺鼬自己,但那三个人完全无法理解。稻火没有理会鼬的发言,而是继续说:
「……总之,那封遗书就先交给你保管。你拿着那东西请暗部协助调查吧。」
「知道了……」
三人转身离去。
鼬松了一口气,如果再跟他们对话下去,他恐怕就没
办法压抑住自己的怒气了。
当八代跨过门槛时开口说:
「希望能找到线索……」
至今为止一直默不作声的铁火,没有转过身子,背对着鼬说话。
「对了,警务部队我们会从别的地方着手调查,所以即使你阻止暗部调查也没用。」
到极限了……
鼬用力握住止水的遗书。
「………………你们为什么不直说呢?」
正准备从门口离开的三人停下脚步。当他们转过头来时,瞳孔都闪耀着红色的光芒。
杀气弥漫在四人之间。
这种情况正中鼬的下怀。
「你们怀疑是我干的吗?」
鼬的视野染成一片鲜红。
「嗯……没错……你这个死小鬼。」
说完之后,稻火紧紧咬住牙关。
八代再次转过头来,与鼬面对面,说出蕴含杀意的话语。
「鼬,给我听好……千万不要做出背叛我们族人的举动……不然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你!」
鼬的身体比话语和思考动得更快。他一脚踢向八代的喉咙,手臂向后一挥,拳头就砸在稻火的脸上,另一只手的手肘则是打向铁火的心窝。那三个人难看地倒在大街上,鼬则是屹立于中央。
「我刚刚也说过不要从外表或自己的主观意识……来判断一个人的个性。」
三人被打中要害,蹲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们凭什么认定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稻火不住发抖,好不容易才抬起头来,瞪着鼬不放。
「什么族人、族人的……你们误认了自己的『器量』,也不清楚我的『器量』有多深,所以才会被我打倒在地上。」
八代趴在地上,拚命挣扎想要站起来,同时也转过头去,看着鼬说:
「……止水他……在监视你……你加入暗部半年了……最近你的言行举止变得很奇怪……你到底在想什么……」
「执著于组织、执著于族人、执著于名号……这就是局限自己,限制自己『器量』的可怕事情……而且也是害怕、憎恨目前还没看到……还不知道之事物的……愚蠢行为!」
他们让鼬的父亲富岳站在正前方,命令止水去做肮脏的工作,自己却躲在暗处偷偷摸摸。
这种人没有资格活下去。只要这三个激进派的急先锋死了,其他人愚蠢的企图应该也会稍微收敛一点。
去死吧……
「鼬!住手!」
鼬原本已下定决心要冲出去,这时一阵激动的声音突然从他背后传来。他停下手转身一看,发现父亲一脸震惊地站在他身后。
「别闹了……你到底怎么了……」
父亲丝毫没有理会倒在地上的那三个人,直接朝鼬走过去。
「鼬……你最近变得怪怪的。」
为了不让父亲看到自己的写轮眼,鼬低着头向父亲说道。
「我没有变得奇怪……」
奇怪的人是你们……
他用别的话语,压碎自己心中的声音。
「我只是……在达成自己的使命而已。」
「那为什么昨天你没来参加集会?」
父亲陷入沉默,等待着鼬回答。
「……为了让我更接近巅峰。」
「……………?什么意思……?」
我杀了止水,拿到万花筒写轮眼。
他当然没办法把这番话说出口。在这种状况下,他依然会斟酌用字遣词,而他也对自己的这种行为感到愤怒。一怒之下,他拔出苦无,没转头看向目标,把苦无射向右边墙壁。刀锋冷冷地插在墙上鲜艳的宇智波家纹正中央。
父亲的额头浮出汗水。当他的视线和儿子对上时,身体里有股不安稳的斗气开始流动。
鼬依然低着头说:
「我的『器量』……对这无聊的族群感到绝望。」
止水拚命努力想要拯救这些人,才会因此丧命。
这个族群真的有拯救的价值吗?
鼬无法理解。
「就是因为你们……太执著于这种渺小的东西,才会看不到真正重要的事物……」
村子的和平。
这应该比一族的悲愤来得更加重要吧?
「真正的变化是无法局限在规制、制约……预感或想像之中。」
只要舍弃一切枷锁,族人也能够跟村子里的人们协调,安稳地活下去。把一族逼到极限的,是他们想要守护这个狭窄世界的自尊。父亲他们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你太傲慢了吧……!」
在父亲耳中,鼬心中的悲鸣听起来就只不过是「傲慢」。双方的看法差距太过巨大,让鼬不禁感到愕然。
自己果然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跟他们互相理解。
既然如此……
在这个瞬间,鼬的脑中浮现出淡淡的影像,勾勒出不吉利的未来。
父亲搀扶着蹲在地上的八代肩膀,瞪向鼬。
「够了!如果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关起来!」
胡言乱语……
他回想起多年前的记忆。
那是在忍者学校第一天上课的事。鼬被问到自己的梦想时,在大家面前讲了出来。
『我想要成为比任何人都还要优秀的忍者,让自己的力量足以消灭世上一切争端。』
当时,教室里的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是在胡言乱语。但鼬直到现在,依然不断在认真追寻当年的梦想。
消灭世界上一切的争端……
无论别人怎样嘲笑他,或是认为他在胡言乱语,就只有鼬一个人依然认真地希望能达成梦想。
儿子的苦恼无法传达给父亲。富岳将那三人搀扶起来,跟他们一起站在鼬前面。
「你打算怎么做!」
稻火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我不能再忍受了。队长,下令逮捕他吧!」
鼬心想,自己不能在这里被逮捕。
现在政变的四个首脑就聚集在鼬的面前。既然事已至此,他也只能下定决心动手。
但弟弟在此时发出了宛如惨叫声的呐喊,击溃鼬的决心。
「哥哥!别闹了啦!」
弟弟在旁边看……
刚刚那些话都被佐助听到了。
紧绷的心情断裂。
鼬就像是断线的人偶一样,跪倒在石板路上。他静静用双手撑在地板上,深深低下了头。
他没办法在弟弟面前下手杀人……
这是他身为哥哥的矜持。
以及……
不想伤害弟弟的心。
「……杀害止水的人不是我……但这次我真的是失言了……我愿意道歉……对不起。」
这并不是他发自内心的道歉。父亲应该也了解这一点吧,不过他似乎能够体谅儿子的苦恼,用稳重的声音回答:
「……看来最近你因为忙于处理暗部的任务,有点太累了……」
「……队长!」
稻火放声大喊,宛如在责备父亲软弱的态度。而父亲则像在回应稻火似地继续往下说。
「暗部是火影大人的直辖部队……即使我们是警务部队,也不能在没有逮捕令的状况下拘捕他。而且……我会负起责任监视我这个儿子的。求求你们……」
父亲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并向他的部下低下了头。
「……好吧。」
稻火用心不甘情不愿的口气回答。
「鼬……进来吧。」
父亲转身背对部下,进到家门里。鼬依然跪在地上,凝视着父亲的背影。
你懂什么?
他胸口中翻腾的愤怒之火还没有消失。
感情化为查克拉奔流,流进瞳孔中。
鼬感受到自己的写轮眼改变了。
万花筒……
在这一瞬间,他跟弟弟的眼神交会。
*
富岳正在独自思考昨天那件事。
他在自己房间内听着打在屋顶上的雨声,双手抱胸闭目沉思。
今天他没有值班。
鼬去出任务,佐助在忍者学校,太太也出门去买东西,只剩下富岳自己一个人在家。
今天早上,他在走廊上与鼬擦身而过时,鼬并没有打招呼,甚至刻意不跟自己对上视线,默默地走了过去。当时自己无法开口向儿子搭话,让他现在十分后悔。
对八代他们的回应,以及破坏家纹的动作,很明显表达出鼬的立场。
儿子选择站在村子那一边……
对于打算要发动政变的富岳来说,这是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想办法避免的情况。与鼬那种等级的忍者为敌,将会左右政变的成功,是非常严重的事态。然而强制扭曲儿子的意志,这种做法真的正确吗?富岳找不到答案。
八代他们会怎么想这种上司呢?连让自己的儿子听命行事都做不到,应该没有人会认同这样的上司吧。
鼬杀害止水的嫌疑并没有洗清。在一族中,鼬会渐渐被孤立。
「不好意思……」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富岳的思考。
有客
人来了……
富岳缓缓站了起来,走出房间迈向玄关。
「你是……」
少女收起湿透的伞,泪眼汪汪地抬头看着富岳,富岳则是拚命想要回想起少女的名字。他记得对方从前在忍者学校跟鼬是同学,在会议中也见过她几次。
「我是泉美。宇智波泉美。」
少女用细弱的声音说出自己的名字。
富岳想起来了。在九尾事件中,宇智波叶月的丈夫过世,她于是回到族里。泉美就是叶月的女儿,富岳记得叶月应该是比自己小两岁。
「鼬刚好去出任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富岳的语气很冷淡,连他自己也觉得太过无情了。
对方是鼬的女朋友吗?
那个儿子脑袋里只想着任务,不太可能会有女朋友。不过现在站在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昨天那件事,一脸悲伤地站在那里。她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深深爱着自己的儿子一样。
「这样啊……那我改天再来。」
自称泉美的少女说完后,转过身走向大门。
「那个……」
这种叫住人的方式实在是太逊了,简直就像是十几岁的小孩子。
即便泉美有点困惑,还是转过身来。
尽管富岳叫住了泉美,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是觉得不该就这样让对方回去,才开口叫住她。为了缓和这种尴尬的气氛,富岳用手指搔了搔脸颊,将心中的想法老实说出来。
「那家伙虽然冷淡,但其实很温柔啊。」
「我知道。」
富岳想不到泉美会以这么坚定的语气回答。富岳有点被泉美直率的眼神震慑,于是开口继续说:
「他没有什么伙伴,请你不要舍弃他。」
泉美睁大了眼睛。
富岳心想,她真漂亮。
「拜托你了……」
「没问题。」
泉美回答得非常果断。她深深向富岳行了个礼之后,转过身去,跨过门槛往外走。
「打扰了。」
她在关上门之前,用冷冷的声音说完后,身影就消失在下着雨的城镇之中。
富岳独自留在原地。他接触到深深替儿子着想少女的坚强心灵后,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一直从脸颊上流下。
二
「鼬已满十二岁,时候差不多了。」
段藏低头看着坐在火影办公桌前的蒜山。
「止水死了,现在能对付宇智波的棋子只剩下鼬了。不能让他继续以火影直属暗部的身分,每天忙于处理繁杂的任务。」
「要让他升上分队长吗……」
「我以前也跟你说过,只要把他对外公布的年龄提高一岁,就能解决规定的问题了。」
蒜山叹了一口气,把手伸往桌上,拿起放在桌上的烟管,在烟斗头部点火。
紫色的烟雾弥漫在空中。
蒜山眼角的皱纹变得更深,望着段藏说:
「止水的死,就算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我实在想不到那么有才华的忍者会自杀……」
段藏在内心偷偷冷笑。
蜾蠃注射进去的毒,杀害目标之后就会在血液中分解消失。之后不管是谁来调查,都查不出任何痕迹。这是与以暗杀为主的根十分相合之术。像警务部队那种愚蠢迟钝的集团,应该发觉不出这件事是段藏在背后主导的吧。
但他唯一有所顾虑的就是鼬。
那个男人有可能会发觉真相,止水死前留下的遗书也很令人在意。他不太可能有时间先把遗书放回自己房间,再去跳河自杀。如果想成鼬模仿止水的笔迹,就说得通了。不过只要利用鼬期望和平的心,就有办法充分解决这件事情。
段藏对认识多年的那个男人说:
「止水的死,让宇智波暂时安分了一下。但他们最近又开始活动了。这样下去,恐怕难以阻止他们产生暴动。」
「我了解你的想法了。」
「那么……?」
「我会答应让鼬升职。」
段藏的嘴角自然而然地翘起。
「那就开始办理手续吧。」
「不过,这终究只是特例。」
段藏用点头代替回答。
「等到消除宇智波一族的不满以后,我就会放鼬自由。」
「只要他们肯安分,鼬就没有用处了。之后的事情就随你高兴吧。」
那一天真的会来临吗……
段藏在心里嘲笑着蒜山天真的想法。
*
「名目上是因为暗部任务增加而新设了一个部队,因此,也会有新的分队长职位,而你被选上了。」
段藏打直背脊,坐在鼬的眼前淡淡地说道。他们在根的办公室里,站在段藏背后的是一如往常戴著白虎面具的蜾蠃。
「我向蒜山提出要求,要从根的成员里选出新设部队的成员,他也答应了。」
「如此一来,我会改成隶属于根吗?」
「这支部队不会是火影直属的部下,也不会隶属于根。要说的话,这在暗部中也是独立的特殊部队。」
「我不懂你的意思。」
鼬用坚定的态度说道。段藏听了之后,露出微笑。
「我就说清楚一点吧。」
段藏停了一拍,轻轻摸了一下自己被绷带包裹住的右眼。
「新设部队只是表面上的理由,根本不会有新的人员,这只是要让你自由行动而做出的调整。不过,我是想要派两个人左右给你啦。」
「这是为了宇智波……」
「没错。」
段藏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鼬的面前,用黯淡的眼神低头看着他。
「我之所以会说要从根里面选出新的人员,也是为了不要被火影直属的暗部怪罪。就像宇智波止水替蒜山工作一样,接下来你也要为了我工作。」
段藏提到鼬好友的名字。从这种流畅的口气中,可以看出眼前这位男人心中深深的黑暗。
杀了止水的就是眼前的这两个人。因为是止水死前亲口对他说的,所以不会有错。
「你为什么要杀了止水?」
问完之后,鼬的瞳孔中浮现出勾玉花纹。段藏则是平静地看着他的写轮眼,脸上挂着微笑,一动也不动。
「你果然已经知道了啊。」
「止水为了村子,打算阻止一族的政变。但在他动手之前,却被你们杀了。」
「你真的认为止水的行动可以阻止政变吗?」
鼬答不出来。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丢脸。
「他的行动,妨碍了我阻止政变的策略。不过他可是人称瞬身止水的男人。我又不是他的上司,就算我下达命令,他也不会听吧。」
「所以你就杀了他吗?」
「没错。」
鼬的眼中闪现杀气。他瞬间用右手拔出苦无,刺向段藏的喉咙。
戴著白虎面具的男人挡在他们中间。
鼬的苦无贯穿蜾蠃的手掌。
隔着忠实的部下,段藏开口对鼬说:
「你不是也已经发觉了吗?」
「闭嘴……」
「要怎么样才能守护村子的和平?而实行这一件事的又该是怎样的人?」
「我叫你闭嘴,你没听到吗?」
「如果你想杀了我就杀吧。可是就算杀了我,你也无法阻止宇智波一族的失控。倒不如说,除掉我这个障碍之后,宇智波反而会更加得意忘形吧。当你杀了位居村子高层的我之后,就是犯罪者了。即便你能离开这间房子,但到死前都会有人一直追捕你。这样子的你,没办法拯救族人,只能在村子外面眼睁睁地看着一族的惨状。假使要选择这种愚蠢的道路,就快点杀了我吧。」
这是很明显的挑衅。
段藏完全没有打算要死。虽然这间房间里只有蜾蠃在,然而还有许多部下屏住气息,团团包围住这间房子。纵使他杀了段藏,但要在那么多人的包围下离开这间房子,近乎不可能。
「你在犹豫的时候,杀死我的机会就愈来愈小了。不会有时间让你慢慢跟我辩论,忍者下定决心之后,就应该要马上付诸行动。」
蜾蠃缓缓拔出苦无,身体转了过来,侧着身体面对鼬。段藏则是堂而皇之地站在蜾蠃的另一边。
「我可以把这段沉默当成你的答案吗?」
鼬知道……
就算杀了段藏,事情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不仅如此,状况还会更加恶化。比起替朋友报仇的私怨,鼬应该优先达成远大的志向。
他将苦无收进背心里。
「这才是宇智波鼬。」
段藏满足地点了点头。
「那么,回到正题吧。」
「我要回去了。」
说完之后,鼬转过身背对段藏。
「你已经听不下去了吗?看样子,你果然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呢。」
鼬朝着门口走去。
「如果是宇智波一族以外的人做出那件事,村子一定会留下宿怨。其他的族会害怕自己跟宇智波一样,导致他们变成第二个宇智波。正因为如此……」
鼬恍若未闻,将手伸向门。
段藏则是自顾自地说:
「这件事必须由宇智波一族的人动手。那是宇智波年轻人的一时冲动……要让大家这么想,才能替村子带来和平。」
鼬用颤抖的手打开门,转过头瞪着段藏。
「只有你才能完成这件任务。」
段藏的口气非常笃定。就像在拒绝段藏般,鼬离开了这间房子。
*
离开根的房子以后,鼬走在火影岩山脚下的林间小路。
振翅声……
是虫子。
「不要做这种无聊的事。快点现身吧。」
阳光从树叶的细缝洒落,鼬抬头朝上面说道。他头上的树枝一阵摇晃,一个人影降落在面前。
「你好。」
蜾蠃用轻松的语气对他说道。
「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稍微找你聊一聊。」
「是段藏的命令吗?」
「是我自己的判断。」
说完之后,蜾蠃把手伸向脸上的白虎面具,在默默观察他的鼬面前,静静地取下。
「果然是你啊。」
「没错,就是我。」
鼬对他那张挂着笑容的脸有印象。在火之国领主护卫任务中,天马死了,新子辞去忍者职务。后来有两位新的成员补充进来。其中一人是爱说话的女性,另一个则是完全不说话的男性……
「我忘记你当时叫什么名字了。」
「叫做杨枝。」
「我想起来了。」
眼前的男人,就是当初的下忍杨枝。
「根只有派十个人负责整个木叶忍者村。但另外又派两人去负责宇智波一族……」
「是去做什么?」
「监视啊。跟火影直属的暗部不同,他们是替根去监视的部队。」
根是段藏的组织,他会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
「监视村子的必要人员总计有十二人。光靠这些人,我们就能了解村子的动向。」
他不太可能只是为了要夸示自己的组织多么优秀,才说出这番话。蜾蠃的话还没说完,鼬默默地等对方继续说下去。
「另外,还有另一个人负责监视任务。」
蜾蠃伸出一只手指在空中比划,最后指向自己的下腭。
「就是我啊。」
「你到底在监视什么?」
「你啊。从你进入忍者学校以来,我就只负责监视着宇智波鼬这个人。」
鼬并不吃惊。从他在毕业典礼被段藏叫住那时候开始,他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跟既视感很像,自己似乎从以前就认识这个男人。如果从入学时,段藏就开始监视他,那这种感觉就说得通了。
「为了监视村子,段藏大人派出了十二人。另外还派了我一个人专门负责监视你,你就知道他多么重视你了。」
「被他重视,我也不会觉得高兴。」
「你似乎说错了。现在你已经在段藏大人的掌握之中,绝对无法逃离他的黑暗。」
「你跑来这里找我,就是特地来说这种无聊的话吗?」
「我的父亲是一个很过分的家伙。」
蜾蠃突然离题,不过鼬依旧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儿子很优秀,所以他只能靠嫉妒、憎恨、动粗等方式来夸示自己的力量。他动不动就打我,让我从懂事以来就知道如何忘却疼痛。」
蜾蠃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诉说,但从他粗糙的声音中还是可以感觉得出一种不稳的音色。
「那是在我五岁生日时发生的事。我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把饮料泼在坐在我前面的父亲衣服上。当天父亲的心情似乎特别不好,说我道歉的声音太嚣张,就割断我的喉咙。」
蜾蠃的声音变得愈来愈沉重、阴暗。
「当时,是我第一次杀人。」
「你的声音就是当时留下的后遗症吗?」
蜾蠃说并不是这样,挥了挥右手。
「父亲的那一刀让我完全失去了声音,我是靠饲养在身体里的虫子振动翅膀共鸣才能说话。这也是在我被段藏大人捡回去之后的事了。」
原来这种粗糙的声音是由虫子振翅的声音组合而成的啊。
「我在五岁时了解到每个人身体里都寄宿着黑暗。但是,我心中的黑暗跟段藏大人相比之下,还是肤浅得多了。我的黑暗是个人的黑暗,然而那位大人的黑暗是整个村子的黑暗。你如果现在杀了他,他心中的黑暗就会一口气爆发到整个村子里。这么一来,这个村子就无法维持正常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叫我不要杀他吗?」
「现在的你没办法杀他。」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蜾蠃就像是要先发制人一样,口气非常坚定。
「因为你的决心不够。」
「…………」
「我说的是背负一族黑暗的决心。」
两人互相瞪视着对方,一动也不动。双方之间只有干冷的对话在进行。
「你知道鸣人这个孩子吗?」
「九尾的祭品之力……」
「他好歹也是第四代火影的儿子。虽然九尾寄宿在他的身上,但你不觉得村里所有的人都对他很刻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是段藏搞的鬼吗?」
「是的。」
他扁平脸上的细眼弯成弓型笑了。
「人类这种生物,会同情、中伤比自己地位还要低的人及愚蠢的人,借此让自己的精神得到安稳,是一种卑鄙的生物。」
「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
「我知道。」
蜾蠃发出简短的回答,仿佛要打断鼬的话。然后,他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笑容,继续用平淡的口气说:
「你出生在满是强者的村子中,像你这种人是不一样的。你还是不要认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强比较好。」
鼬想要成为强者,想要保持自己的强大,但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强者。
「段藏大人所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将『让村子陷入恐惧之中的九尾,寄宿在那个孩子里的身体里』这件事实传播到全村。之后由村民自己判断该怎么做,而他们自动开始歧视鸣人。他们用『他是个应该要提防的孩子』这种大义名分,将责任转嫁到其他人身上,每个人都对鸣人很冷淡。他们靠着歧视这个可怜的孩子,保持自己的精神稳定。你们一族也承担着跟鸣人一样的任务,不是吗?」
「你是说,对宇智波一族的歧视,也是段藏在背后操控的吗?」
「这是在段藏大人出生之前就有的宿怨。把一切坏事都怪在他头上,这样不太好喔。」
蜾蠃的步调很难捉摸,让鼬不禁被他牵着鼻子走。就算鼬想要改变步调,也找不到可以突破的地方。
「牺牲鸣人的人生,能够解除村子的不满。牺牲宇智波一族,能够保护村子的治安。这些事情让很多人陷入不幸,而段藏大人打算要一肩承担,自己背起所有责任。那位大人决心要背负村子的黑暗。而你有这样的决心吗?宇智波鼬。」
背负因牺牲所产生的黑暗之决心……
对现在的鼬来说,这是比任何事物都还要沉重的话语。
好友死亡的牺牲所产生的黑暗,自己是否有办法好好承担?
「你果然杀不了段藏大人,也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蜾蠃的话语慢慢把鼬拖进黑暗之中。
「你要记住,我随时随地都在监视着你。」
蜾蠃的身体化为无数只虫子飞起。从树叶隙缝中洒落的阳光已染上了红色,无数的黑点就这样慢慢消逝在光芒之中。
「止水……」
虫子消失在天空中之后,鼬朝着天上说道。
「我该怎么做才好?」
在这时,鼬无比希望有神存在。
「回答我啊,止水。」
虽然他对朋友的灵魂喊话,神却没有伸出拯救之手。
三
在黑暗狭窄的室内,一个戴着猿猴面具的男人坐在鼬的正对面。他一边翻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数据,一边淡然地完成工作。有的数据上整面都是文本,有的看起来像是图表,有的上面还贴着大头照。
这一切都是记载着宇智波一族数据的文档。
这是鼬在根的房子里被分配到的私人房间。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一年……时间过得好快啊。」
戴着猿猴面具的男人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大约才二十岁出头。在面具底下的脸,鼬从小就认识了。当宇智波一族被迫搬到创建在村子边缘的聚落时,他就常常看到那张脸。
宇智波下弦。
鼬是跟他一起工作之后,才知道他的名字。
他负责警务部队的后勤工作,并不是个显眼的男人。阶级是下忍,没有什么特别优秀的招式。在会议上绝对不会主动发言,平常都会赞同别人的意见。
这也是当然的……
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根的部下。
真正的下弦已经死了。
眼前这个男人是双胞胎之一,他弟弟的身形与查克拉的质量都跟他相同。他们两人的脸也都已经改造成下弦的样子。
蜾蠃说根里面负责调查宇智波一族动向的人,就是这对双胞胎。
只要位于警务部队的后勤单位,就不会有需要发动写轮眼的机会。此外,下弦生前也不起眼,没有其他亲人,就算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人替换身分,也不会有人怀疑。
村子的根竟然已经如此深入宇智波一族的内部。
那个戴着猿猴面具的男人,真正的名字叫做牛头,弟弟则叫马头。
牛头刚刚说的「在那之后过了一年」,指的是止水的死。
「止水死后,激进派被迫修正计划,错失发动政变的时机。就结果而言,他的死反而拖慢了政变计划,还真是讽刺啊。」
年纪比鼬大的牛头会对鼬用敬语,是因为鼬是他的上司。段藏让鼬升为暗部的分队长后,派给他的部下就是牛头与马头。鼬离开了暗部的其他部队,现在的任务就是跟他们两个人一起彻底监视宇智波一族。
「他们原本的计划重心是要派止水用瞬身之术突袭火影房子,绑架第三代火影。止水一死,他们的行动力会受到影响变得迟钝,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要废话了,快点工作。」
鼬一边看着八代提出的政变计划修正案,一边对牛头说道。
牛头说得没错,父亲他们政变计划中的最重要事项之一,就是绑架第三代火影。把一村之长火影绑架到警务部队,再以警务部队为据点,跟村子里的忍者一战。一面对抗攻过来的忍者,一面争取时间,让村子同意族里的要求,这就是政变的完整计划。
他们的要求有三个——
让宇智波一族进入村子中枢。
废除聚落,让他们有居住迁徙的自由。
然后是让宇智波富岳继承第五代火影……
这种无理的要求村子不可能会答应,但那些激进派的人似乎是认真的。
「就如同分队长您所看到的修正案一样,他们似乎已经找到了方法,能在不靠止水的状况下绑架火影,差不多又要展开行动了吧。」
牛头不在意鼬刚刚的斥责,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鼬把视线从手上的数据移开,瞪着他的部下。
「真是失礼了……」
牛头戴着滑稽的猿猴面具,像小丑一样夸张地耸了耸肩。
「分队长!」
门板传出一阵惊人的巨响。
「喂,马头!你监视的任务怎么了?」
牛头出言询问站在门前的那个男人。他脸上戴着与牛头相同的猿猴面具。双方的差别在于脸谱的颜色。牛头是红色,马头则是蓝色。
他们两人在聚落都是假扮成下弦,负责监视一族。既然牛头在这里,马头就必须待在聚落。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那些家伙开始行动啦,分队长!」
马头的口气比牛头还要粗野一点,他朝着鼬说道。
「据说今天一族的会议上会决定发动政变的日期时间,富岳大人还会告知众人起义时每个人负责的任务。」
「分队长,你已经知道了吗?」
面对牛头的疑问,鼬摇了摇头回应。
该来的日子终于来了……
鼬胸中浮现的就是这个念头。
止水之死只能让政变计划延后,族人总有一天会再次展开行动。不只鼬这么想,在这里的牛头、马头,以及段藏与村子那些高层也是这样想的。
他望向两名部下,缓缓张开颤抖的嘴唇。
「我知道今天要开会,但还不清楚会议内容。」
在那之后,他很少有机会跟父亲好好讲话。由于他跟八代他们发生过那件事,所以他后来也不再参加会议。老实说,除了在这里跟那两个人一起调查的事情以外,其他事情鼬也完全不知情。
「是你要去参加会议吧?」
马头看着牛头说。戴着红色脸谱猿猴面具的人点了点头。
鼬不禁开始喃喃自语。
「这样啊……要行动了吗?」
至今为止,鼬都刻意避开一件事——
就是正面和一族对抗。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
鼬下定决心之后,打开了门。
所有人的视线一口气集中在鼬身上。
「你来做什么?」
坐在房间深处的男人,用充满恶意的声音询问鼬。
是八代。
「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坐在八代身边的稻火站了起来,跟鼬面对面。
「事到如今你还要讲什么?啊?鼬!」
整个会场陷入一片寂静,大家默默地看着事态进行。鼬在人群里面发现了泉美,她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鼬。
「不要做出愚蠢的行为。」
他率直地把心中的想法讲了出来。吊起眉毛瞪着鼬的稻火,右眉突然用力抖了一下。
「你说的愚蠢行为,指的是什么?」
「政变。」
群众中传来一片嘈杂声。其中只有一个人用冷淡的眼神看着鼬,就是假扮成下弦的牛头。
八代也跟在稻火后面站了起来。
「你平常不来开会,事到如今,你说什么也没用了。」
「村子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对付。」
八代的额头浮现青筋。
「我们可不像你这种小孩子,当然非常了解村子没有那么好对付。所以,我们才会一直忍耐到现在。」
「开战的话,一定会输。」
「闭嘴!」
至今为止一直双手抱胸,坐在房间最深处的父亲怒吼出声。激烈的喊叫,让整个场面瞬间冻结。父亲依然坐着,开口对鼬说:
「还没动手就认定自己会输的人,没有资格当忍者。你快滚吧。」
宛如在拒绝父亲的话语般,鼬仍然留在现场。
「快滚!」
怒吼声无法撼动他。
「您真的认为会赢吗,父亲大人?」
鼬用平稳的口气问道。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父亲斟酌了一下用词,慢慢开口:
「你还太年幼了,所以不知道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在这个世界上,有些现实无论你如何挣扎,都没有办法改变。你还没有办法理解,只能忍耐到死去为止的人生多么空虚。」
「既然现实这么空虚,去改变就好啦。」
八代打断他们父子的对话。
「所以我们正打算要去改变!」
「就连失败的可能性也没有检讨过,你们打算靠这种愚蠢的计划去改变吗?」
「你到底要看不起我们到什么程度,鼬!你不要太狂妄了。我不知道你多么优秀,但我不允许你再愚弄我们。」
「你先安静一下,八代。」
「队长!」
「我现在正在跟我儿子讲话。」
父亲的外号是「凶眼富岳」,深受大家畏惧。他用充满杀气的写轮眼瞪着八代。脑充血的部下微微颤抖,不服气地坐了下来。
「鼬……」
看到部下沉默之后,父亲再次开口说:
「胜负不是最重要的,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实才重要。只要我们奋起,村子里的人就会知道宇智波至今以来受到的差别待遇。村民就会惧怕我们,让村子产生改变。」
「他们已经在惧怕我们了。结果,村子把我们一族聚集在同一个地方,驱赶到村子的边缘。」
「当时是对九尾来袭的模糊恐惧,这次是伴随着现实疼痛的恐惧。两者的本质不一样。」
「这只是强词夺理。」
「你为什么无法理解我们?」
父亲的眉间出现了深深的皱纹,表情非常悲痛。
「我是为了你们,以及你们的孩子才要发动政变。我要在我这一代,改变宇智波受人排挤的现状。」
为了你们……
他指的是鼬与佐助。而他们将来的孩子,就是富岳的孙子。
「如果你是为我们着想,那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
鼬说到一半,群众口中无情的话语就不停传到耳中。
「叛徒竟然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
「快滚……」
「没错,快滚!」
四处传来愤怒的声音,瞬间成为一股巨大的力量波动。这一切都是对鼬所表现出的厌恶。
一族的共同意志化为怒号的漩涡,甚至连父亲都没办法把场面压下来。
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到此为止了吗……
鼬摇摇晃晃地转过身背对父亲,朝着刚刚自己打开没关上的那扇门,软弱无力地走了出去。
他经过神社境内,走向鸟居。
「等一下!」
鼬的背后传来泉美的声音。鼬虽然停下脚步,却没有力气转头过。
泉美跑了过来,绕到正面抓住鼬的肩膀。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泉美的眼睛已经哭到红肿,却依旧拚命对鼬
表达自己的想法。
「你不回去的话,也会被当成背叛者啊。」
「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无所谓。」
泉美的话声中混杂着呜咽,听起来让人感到非常心痛。
「你再跟大家谈一次吧。好好说的话,大家应该也能理解。」
「没用的。」
「可是,如果再这样下去……」
鼬拨开泉美抓着他肩膀发抖的手,转身离开。他没看泉美一眼,再次迈开步伐。
「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鼬……」
泉美没有继续追上去。
黑暗笼罩道路,他一个人走在路上,准备回家。族里大部分的人都去参加会议,所以聚落里非常安静。
在他迷惘的视线前方,有个人影靠在墙上。
猿猴面具……
蓝色的脸谱,是马头。
走到他面前之后,鼬停下脚步,视线依然朝着前方。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了吧?」
鼬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凝视前方。
「人称『教授』的第三代火影会如何镇压那些家伙呢?呵呵呵……」
鼬对他卑劣的笑声充耳不闻。
看到鼬一动也不动,马头看不下去,咳了一声,转为认真的口气开口说:
「差不多该把调查结果传达给高层知道了吧?」
「我知道。」
回答这句话之后,鼬再次迈步行走。
在满天灿烂的星斗当中,唯独月亮没有现身。
四
「已经没办法再容忍下去了!」
听完鼬的报告之后,第一个开口的是寝转小春。
他们在火影房子里的其中一个房间。构成村子高层的四位忍者在听取重要报告的时候,都会使用这间讯问室。长桌子旁边放着四张黑色的椅子,坐在椅子上的四个人,从右边起是顾问水户门焰、第三代火影、寝转小春,还有段藏。
鼬升上分队长将近一年,为了详细报告他在这段期间内跟牛头马头一起调查的宇智波族现状,以及昨天会议上所发生的事情,他要求高层召开紧急会议。
鼬离开以后,牛头继续留在会议中,听到了计划的详细内容。
十天后将发动政变……
政变预计将由八代率领的火影袭击小队打头阵,发动突袭。
「既然他们号称这是革命,想要夺取政权,我们也必须把他们当成木叶的叛徒处决。」
「等一下,小春!不要急着下结论。」
这位老太太不断喘气,蒜山则在安抚她。段藏以冷澈的视线盯着蒜山,静静张开嘴唇。
「可是蒜山……我们已经无法阻止宇智波一族了。既然如此,为了避免混乱,应该要尽快动手处置……其中也包含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
「不要在鼬面前说这种话!」
蒜山大声怒吼,鼬则是在旁边静静看着。他头上的狐狸面具,默默望向虚空。
他说不要在鼬面前说这种话,表面上听起来像是在替鼬着想,但也证明了蒜山脑海里也有跟段藏一样的想法。像这样将丑陋的事物隔离在大众面前,就是这个村子的本质。
蒜山继续说:
「而且,如果跟宇智波展开内战,事情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应该有什么方法可以处理才对。」
这个人对宇智波的关心,到底有几分是认真的?
鼬不太信任蒜山所说的话。虽然他忧心会发生内战,但至今为止都从未跟富岳他们直接对话。把止水调离一般任务,允许他在暗中活动的人,也是蒜山。他表面上说自己是体谅止水的想法,但他所做的事就跟让鼬独立成为分队长,派自己监视宇智波族的段藏一样。
对答仍在继续。
段藏打算开口发言,往那些老人望去。
「事态刻不容缓……我们要在他们发动政变之前,先下手为强。你、我,以及彼此的暗部一起出动,从他们背后发动奇袭的话,就能马上结束了。」
「宇智波是我们从前的战友……我不想用蛮力处理,想要先跟他们对话。」
为什么你不早点表现出这种态度呢?
已经太迟了……
鼬在心中喃喃自语,蒜山则是在他面前对段藏说:
「我有一个想法。」
蒜山的视线突然投射到鼬身上。
「鼬……请你尽可能去争取时间……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不是有个男人牺牲了性命,尽可能争取时间了吗?
止水用性命换来一年,眼前的这些老人却完全没有采取任何具体的方法,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政变就在十天后。
帮这些老人争取更多时间,会有什么用处呢……
「我知道了。」
「拜托你了,鼬。」
鼬说出言不由衷的回答,蒜山带着苦衷的沙哑声音在他耳中空虚地回响。
*
「虽然第三代火影那么说,但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会为了保护木叶采取行动……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到时,身为火影的蒜山就必须采取果断的处置。」
段藏站在「根」据点的前院里,静静地对鼬开口说道。
在他听完鼬的报告之后,他心中的鼓动就一直没有停歇过。
十天后将发动政变。
这个时刻终于到了。
终于可以下手除掉威胁村子安宁的最大障碍。从木叶创立以来延续至今的宿怨,他现在终于可以亲手画下休止符,这让段藏欢喜地不住颤抖。
鼬默默地听段藏说话。
他是个聪明的男人。
鼬在讯问室里面,就已经察觉蒜山充满自私与伪善的态度,同时发觉段藏的真正想法。不,在好友止水死去,让他被村子里的同胞怀疑时,鼬心中早已产生这种想法,甚至跟段藏长年以来的构想刚好重叠在一起。
没错……
现在站在这里的两个人,想法是相同的。
面对默默无言的鼬,段藏继续用温和的口气说:
「无论是否会演变成战争,只要一发动政变,宇智波的命运就是灭族。」
宇智波一族创建的计划太过幼稚。他们受到激情所影响,太过相信自己的力量。
这种感觉,就像在阅读因哀叹世间而自我了结的多愁善感者所写的诗句。
段藏感到作呕。
看到鼬这个天才出生在这么没用的族群里面,让段藏觉得有点同情。但人们无法逃避命运。当鼬出生在宇智波一族时,就已经决定了他的命运。
走向名为破灭的道路……
他已经做好撒饵的准备。
「……其中也包含了你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弟。但是,如果是在政变发动之前,也有一个方法可以单独拯救你的弟弟。」
或许就算不使用诱饵,鼬也会动手。段藏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拥有这么强固的信念。他有着惊人的梦想,要消灭世界上的一切争端,而且非常认真地打算要实现梦想。这种悲天悯人的想法,也是源自于宇智波一族。
只要他有避免争端的坚固信念,就算不拿他弟弟的性命当作诱饵,鼬也有可能会接受段藏的要求,但段藏是个谨慎再谨慎的男人。
为了消灭宇智波一族,以他弟弟一个人的性命为代价实在是太过便宜了。
把弟弟当成人质这种卑鄙的行为,鼬会怎么想呢?从他冷冰冰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虽然被段藏盯着,他仍然一动也不动。
现在就是进攻的时候。
既然有机会可以观察鼬的心情,就要一口气发动攻势。
「事情发生之后,你弟弟也会知道一切……亲眼看见木叶的忍者将一族杀光后,他也会开始产生复仇心……」
段藏要让鼬的思绪集中在弟弟身上,他就能把注意力从杀害同胞这件事上转移到其他地方,给他拯救弟弟性命的大义名分。
「等到事情变成那样之后,也只能请你弟弟去死了。」
「……这是威胁吗?」
这个男人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不……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出选择。」
段藏继续进攻。
「你要站在宇智波那边,发动政变,跟家族一起灭亡呢?还是要站在木叶这边,在发动政变前先保护弟弟,帮我们消灭宇智波呢……」
从鼬至今为止的行动来看,他不可能会站在宇智波那一边。
那这个男人的心中为什么会如此纠结呢?像鼬这样的男人,也会害怕背负杀害一族的污名吗?
「为了保护村子,必须在产生混乱之前想办法解决这件事。能够担任这个任务的忍者,只有宇智波与木叶的双面间谍……鼬,除了你以外没有其他人。」
鼬自己应该也知道。如果是一族以外的人灭了宇智波,村子里的其他族就会对高层抱持着不信任感。一旦其他族群起了疑心,认为村子只要觉得哪一族会对村子不利,该族全员就会遭到肃清,状况就会变得无法收拾。正因为如此,才必须要由宇智波一族的人亲手消灭宇智波。是某个男人一时冲动,杀光了同族,
这样才能完美解决这件事情。
「鼬……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很痛苦的任务……但是相对的,你的弟弟可以留下一条性命。」
离开火影房子之后,鼬几乎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他现在也凝视着段藏,一句话也不打算说。
懊恼……
虽然段藏认为这个字眼不适合用来形容这个男人,但还是从鼬的沉默中感到悲怆的感情波动。
「你也同样有替村子着想的念头……」
段藏轻轻吸了一口气,说出最后一句话。
「这件任务……你愿意接受吗?」
鼬似乎已经无法继续忍受快要压垮自己的感情,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直接转身离开。
在看到鼬转身离开,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为止,段藏连一根指头都没动,静静凝视着他。
就像在把自己的感情灌注到他身上一样……
*
在止水跳下去的悬崖上,鼬把额头埋在岩石中,用力闭上眼睛。他的视野被一片黑暗所包围,幻影浮现在他眼前,又再度消失。
尸体……
雨……
父亲……
以及自己……
那是鼬四岁时的事。
在名为忍界大战的战役即将终结时,父亲带着他来到战场。死尸堆积成山,甚至无法区别哪些是敌方,哪些是我方。这幅情景,鼬到现在仍然记得十分清楚。每具尸体都不是自愿死亡的,他们的脸上依旧挂着恐惧、悲伤的神情,正对人述说自己的不甘心。
对年幼的鼬来说,他什么办法也没有。站在无数死于非命的忍者当中,他只能痛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解决纷争。
从那一天开始……
他的想法就从未改变过。
争斗是愚蠢的行为。
绝对不可以发动战争。
无论人类的黑暗多么想要玷污鼬,这个念头依旧化为光芒,不断照耀着他应当前进的道路。
所以,鼬才有办法活到现在。
就算他得知了父亲他们的阴谋,心灵受到期望斗争的同胞们打击……
即使处于村子与族人的夹缝中,眼睁睁看着好友死于非命……
尽管他要亲手将一族导向终结……
「唔……」
在他咬紧的牙关缝隙中,传出呜咽声。
眼泪从他紧闭着的眼皮流下,滴落在干燥的岩石之上,沾湿岩石。
他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泪过。
鼬曾在心里发誓,要成为世界上最强的忍者。对他来说,哭泣等同于失败。要消灭世界上的一切争端,就代表要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忍者。为了达成这离谱的梦想,他不需要任何弱点。他必须不断变强、不断向前迈进,一直走下去,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尽管如此,他的眼泪却停不下来。
他从出生到这个世上以后过了十二年。
鼬没有什么哭泣的记忆。他从小就很听话,不会用哭泣给父母带来困扰。天马被杀,写轮眼开眼时他也没有哭。
哭泣的记忆……
除了四岁在战场时,还有另一次。
就是他杀了止水的那一天。
当时,他也是在这个地方。
「止水……」
鼬心想,如果止水现在还活着待在这里,他会怎么说呢?
杀光一族……
止水会原谅他吗?
恐怕没办法吧。
止水应该只是想要守护族人。这么一来,鼬和止水就会成为敌人。那一天,他们两人能以好友的身分告别,或许是一件幸福的事吧。
没错……
鼬已经下定决心了。
一年前好友死去时,他对族人感到失望,心中产生邪恶思念的瞬间,就已经预料到这个时刻会来临了。
宇智波族的叛乱、村子的混乱,以及内战……
其他村子盯上疲惫的木叶,展开进攻。
争端会引发更多争端,新的忍界大战将会爆发。
站在憎恨连锁中央的,是宇智波一族。
『你只要纯粹贯彻自己的想法就好。在不断的迷惘之中,找出答案。当你找出答案之后,绝对不要迷惘,要有找出答案并贯彻想法的决心。这就是所谓的「决断」。』
这时,他突然回想起父亲说过的话。
决断。
接下来要下的决断,即将跟一族诀别,以及……
跟父亲诀别。
他迷惘了。
一直以来,他不停在迷惘。
他平常都看着止水的背影,也曾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后悔。
或许有更好的方法。
但是……
「这是最好的方法。」
鼬喃喃自语,就像在说服自己。他口中吐出的话语十分冰冷,紧紧勒住他的胸口。
哀哭的泪水濡湿暗夜。
当天,鼬回到家里时,他的家人都已经睡着了。
五
在根的据点,段藏的房间中。
「由我来动手。」
听到鼬这句话的,只有段藏一个人。他从桌子后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踏着重重的脚步走向鼬。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
说完之后,段藏把手掌搭上鼬的肩膀。他的手掌异样地冰冷。
「不用担心你弟弟的事。就算你消失了,村子也会负起责任养育他。」
他要杀光全族。就算这是任务,也是绝对不可以公开的任务。表面上,鼬会成为陷入疯狂杀光全族的犯罪者。他当然也没办法继续留在村子里。
现在,他只能相信段藏这个男人的话了。
「动手的日子,就是预计发动政变的前一天。这样如何?」
鼬了解段藏之所以选择这一天的意图。
这次的任务是奇袭。要在一族措手不及的时候一口气突袭,把他们全部杀光。在预计发动政变的前一天晚上,所有人都会好好在家养精蓄锐不会外出。这样他就更容易正确掌握每个人的动向。此外,他们脑海里都充满隔天政变的内容,不会想到自己将会遭受偷袭。
「我知道了。」
「我会跟蒜山说你正在拚命协调宇智波族和村子之间的状况。」
他已经下了决定,事到如今也不打算再继续跟段藏辩论。关于弟弟,他有他的想法。一切都要等这次任务结束后再说。
为了村子的和平,他要独自背负灭族的大罪。
他对找不出更好方法的自己感到失望。他一直在想要怎么跟止水——曾经将未来托付给这样的自己——道歉才好。
这是在无数挫折之后所下的决断……
老实说,事情就是这样。
虚无……
无论他在心里怎么寻找,都没有浮现出任何感情。无论他想要去看什么,想要去听什么,内心都一片平静无风。
「宇智波下弦该怎么处理?」
那是牛头与马头假扮的宇智波族人。
「啊啊……」
段藏似乎刚刚才想到这点,开口说道:
「其中一个人要死。你见到下弦之后不用客气杀了他。」
「这样好吗?」
「只要是为了任务,根的忍者连死也不怕,牛头和马头都会慷慨赴义的,你不需要犹豫。如果宇智波一族有除了你以外的失踪者,这个计划就白费了。到时,我就无法保证你弟弟的性命。」
到了这种时候,段藏还在威胁他,看样子他似乎还在怀疑鼬的决心。这是一个不知道何谓信赖的男人,真是悲惨的猜疑心。
「我知道了。」
「这样就好。」
鼬转过身去,迈开步伐。当他的手碰到门板时,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在这之后,直到任务完成前,你都不要再跟我见面比较好。我是最后一次跟身为木叶忍者的你对话。谢谢你至今为了村子做了很多任务作。」
鼬把段藏这段反常的发言当作耳边风,走出了门外,顺手把门带上。
「我到死为止,都是木叶的忍者……」
就算在大白天,这条走廊依然很阴暗。鼬在走廊上喃喃自语。
*
鼬躲藏在暗部监视摄影机的死角,一直盯着眼前的南贺神社境内不放。他位于镇守森林中的一棵树上,选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树,藏身在茂密的树叶当中。
距离发动政变的日子只剩下三天。
在那之前,他有一件事情非得要解决不可。跟段藏分别后,鼬就一直在南贺神社埋伏。
他有一种预感,觉得差不多该有成果了。
本堂的门打开,有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开始左顾右盼。
他有一头白发。
「八代……」
鼬低声念出偷偷摸摸往鸟居走去的八代的名字。
他没有等八代完全离开,就跑到刚被关上的门前,快速打开门锁,以监视摄影机拍摄不到的速度跑进里面。
还不要离开啊……
他在心中对自己要找的那个男人喃喃自语。
鼬将右边内侧第七张榻榻米快速掀了起来,底下出现通往地
下室的阶梯。
那是秘密集会场。
他立刻冲了下去。
从前,他在同胞们憎恨的咒骂声下关上这道门,现在他将再次打开。
「嗯?」
在集会场的最深处,有一块刻着宇智波一族历史的石碑。他要找的男人就站在石碑面前。
戴着橘色面具的男人——
「宇智波鼬。」
「好久不见。」
天马被杀之后,这次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在那之后过了四年……你长大不少啊。」
面具男说完之后,张开双手。
「就是你在背后唆使那些人的吗?」
「你怎么讲得这么难听。我只是把族人的历史告诉他而已啊。」
「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宇智波斑?」
「喔……」
面具男用手扶着自己的下腭,维持这个动作说:
「这里随时有可能会有别人来。而且,村子里的人正监视着聚落。我们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稍微聊一下吧?」
「好吧。」
听到鼬的回答之后,那个男人的身体被吸进面具的洞穴中,出现在鼬的背后。
「跟我来。」
语毕,男人走向通往本堂的阶梯,走到外面。他似乎知道那些巧妙隐藏着的监视摄影机位置,刻意走在死角区域中,直接离开聚落,之后轻松避过村子边境守卫的耳目,走出国境。
离开木叶忍者村之后没多久,就可以看到通往砂忍者村的街道。那条街道旁边有一座小小的庙,四周有广大的森林,就像在守护这那座庙。那个男人躲进森林里面,便停下脚步,没有再继续奔跑。
月亮挂在杉树林上空,距离满月还有一点点缺角。
「你为什么知道是我?」
面具男双手扠腰询问鼬。他这番话已经承认自己是斑了。
「你……躲过木叶的警备,连南贺神社的秘石都调查过了……知道其位置的,只有宇智波的人……」
一开始,鼬是在暗部监视一族的任务中,察觉这个男人的。后来,鼬也有好几次在聚落中看到空间扭曲,那种扭曲跟天马丧命时所见到的光景是一样的。
所以,他马上就判断出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介入了一族之中。
「之后,我就开始调查你的行动……也调查过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有什么样的思想。」
结论就是,眼前的男人就是宇智波斑。
据说他在七十年前,跟初代火影千手柱间展开激战,最后战败而亡。但实际上没有人确认过他是否真的死了。无论是四年前火之国领主的袭击事件,或者是他在一族聚落中四处打探的行为,都能感受到他跟宇智波之间的关连,以及对村子的执着。而今天晚上鼬知道八代跟这个男人见过面后,想法便得到证实。
「……既然如此就好说了……」
面具男如此说道。
「你也知道我是宇智波一族的人,以及我对木叶与宇智波抱持着憎恨的事吧。」
宇智波斑为了要对抗歧视宇智波一族的千手一族,开始招募同志。但族人渐渐疏远想要引发争端的斑,背叛了身为族长的他。斑失意之后,独自挑战柱间,之后战败身亡。
他对木叶与宇智波的怨恨,应该非同小可。如果是他把八代培育成政变激进派,这种行动也是为了要向木叶复仇。
但鼬绝对不允许他向木叶忍者村报仇。
「……我有一个条件……」
鼬打算跟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会帮你向宇智波一族复仇……但相对的,你不可以对村子出手。此外……也不可以对宇智波佐助动手。」
鼬把斑对村子的怨恨,强硬地扭转到一族身上。这种强硬的态度让斑也难掩惊讶之色,发出小小的笑声。
「我拒绝的话,你会怎么做?」
斑稍稍倾斜戴着面具的头询问鼬。鼬保持着毫无感情的面孔,开口说出心中预先准备好的答案。
「如果你拒绝这个提案,你也会成为我的敌人。」
「你有办法杀掉我吗?」
「这不是办不办得到的问题。我会杀了你。」
鼬已经踏上了无法回头的道路。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沉默笼罩着两人。
双方身上都没有杀气。虽然彼此之间交谈时气氛剑拔弩张,但他们都认同对方的实力。
「你似乎搞错了,那个小子并不是我的伙伴,什么都不是。」
斑伸出双手,将手掌朝上开口说道。「那个小子」指的就是八代。
「我会尝试各式各样的可能性。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进行得很顺利而已。要我在这里收手也不错。不……」
面具上的小型黑暗空洞,盯住鼬之后就再也没有放开。
「比起那种都是小喽啰的族人,选择你似乎还比较有趣。」
都是小喽啰……
鼬心想,或许真是如此。但下一个瞬间佐助的脸孔就掠过脑海,让他胸口感到一阵锐利的疼痛。
「你的提案……我就接受吧。」
鼬无视斑伸出的手掌,移开了眼神。
六
玄关……
鼬仔细地把鞋子穿好。
今天的任务,将会大大改变鼬的人生。
他之后不会再在这里穿鞋子了。
安稳的时间,也将在今天结束。
尽管如此也无所谓……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背负罪孽了。
「哥哥……」
佐助呼唤他的声音,让正要站起来的鼬停下脚步。这种天真无邪的呼唤,简直就像是希望他留在这个家里、一族里一样。他只要踏出去,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这种平稳的生活了。鼬决定再稍微留下来一下。他再次坐回地板上,回头望向弟弟。
「今天陪我进行手里剑术的修行好吗……」
这是之后无法再替他实现的愿望。
老实说,他想要永永远远陪着佐助。希望佐助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忍者,希望跟他一起出任务的那一天能够来临,但这已经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虽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还是选择用表面话欺骗佐助。
「我很忙……你请父亲大人教你就行了。」
「和父亲大人比起来,你的手里剑术比较厉害……连我这个小孩子都看得出来。」
佐助将双手背在背后,头稍微有点低,嘟起嘴巴。回想起来,他最近都用忙碌当理由,一直疏远弟弟。早知道就多陪陪他,不过就算现在后悔也已经没有用了。
「……哥哥,你怎么老是把我当成麻烦人物呢?」
不是的……
他想这样对弟弟说。然而这是绝对不能对他说出口的话。因为接下来,他要一辈子承受弟弟的怨恨活下去……
鼬一句话也没说,对佐助招了招手。
佐助没有抱持任何疑问,便走了过去。鼬就像是要挡住他的去路一样,伸出食指和中指在他头上戳了一下。
「佐助,抱歉……下次再教你……」
「好痛!」
弟弟嘟起嘴巴,额头上有点红肿。鼬看着佐助,想起他小时候被戳一下就感到疼痛不已的样子,深深感受到佐助的成长。
如果继续像这样留在这里,他就没办法再次起身离开……
鼬下定决心之后,站了起来,重重地踏出脚步。他没有看着弟弟,仅是开口对他说。
「……我今天没空陪你。」
「你总是说『佐助,抱歉』,然后就戳我的额头……还说什么『今天』没空,你根本就不愿意陪我嘛。」
他丢下不停抱怨的弟弟,打开玄关的门。
原谅我,佐助……
当他跨过门槛的瞬间,不禁打从心底向弟弟道歉。
*
当初跟止水约好见面的那座悬崖……
鼬坐在悬崖上突出来的地方冥想,已经过了六个多小时。就算他多么想将思念驱离脑海,但连绵不断出现的念头却不肯消失。至今为止十二年的人生,在他脑海里不断闪现又消失,消失又闪现。
幼年时一心只想变强的回忆。
成为忍者之后,受心中纠葛所苦,跟伙伴及同胞们一同奋战的日子。
然后是将鼬拖进黑暗的许多枷锁。
在超越善恶及感情之后,记忆化为一片混沌,如同浊流一样将思考冲刷而去。鼬只能将自己委身于记忆的奔流之中。
现在想后悔也太迟了。就算如此,他也没办法保持开阔的心情。
从现在起,鼬要背负的业障,并不是简单就能割舍的东西。他的觉悟、迷惘、犹豫、决心,将位于超越一切的地方。所以鼬也无法预测自己在今天之后会变成怎么样的人。只不过,他唯一清楚的是今天确实会结束,以及到时所有的族人都会死,只留下自己的弟弟。
这就像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一样……
「呼……」
鼬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了出来。他微微睁开眼睛,黄昏的光芒射进长睫毛覆盖着的视线中。
时间差
不多要到了。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鼬行动之后,斑也会展开行动。
今天在聚落中,没有任何宇智波以外的人,段藏和根的成员巧妙地做出安排。由于要伪装成偶然的情况,所以没有人发觉段藏的小手段。
他所做的小手段还不只这个。
警务部队提早下班回家。
为了更新警务部队本部的设备,今天傍晚厂商将会进到里面施工。因此,村子里下令叫队员早点下班回家。这当然是段藏发布的假命令。死人不会说话,相关人士全部消失之后,不会有人出面表示他曾经发布过假命令。对于明天就要发动政变的他们来说,能早点回家也比较方便。
最后的小手段……
就是让鼬的弟弟晚点回家。今天忍者学校的老师会陪他练习手里剑术。而那个老师是根的成员所假扮的。佐助连下忍都不是,完全无法看穿对方巧妙的伪装,这就是段藏的计划。
之后,只要让鼬前往聚落,计划的准备就完成了。
「那么,我去去就回。」
鼬站了起来,对半空说道。
他看见止水的幻影出现在眼前。
一切都将在今天结束。
无论是一族的命运,或者是鼬平稳的人生……
*
鼬屏住气息,听着走廊对面传来开朗的对话声。房间里点着日光灯,里面有一张餐桌。
是两个女性的声音。
其中一位女性他很熟悉,
另一个人则是那位女性的母亲。
鼬踢倒放在脚边的垃圾桶,刻意发出声音。
「怎么了?」
他熟悉的那个声音对母亲问道。
「不知道。」
「我去看一下。」
对方向母亲说话的声音中,蕴含一丝紧张。她的气息慢慢往鼬这边靠近。
鼬小心不让别人发现,跑过走廊躲进隔壁的房间。他等对方的气息通过之后,溜进餐厅,在对方母亲发现鼬并发出惨叫声之前,用写轮眼让她晕厥过去。
鼬没有发出声音,把她母亲放在地上。等待着那个气息回来。
「妈妈,是垃圾桶倒了……」
讲到一半,宇智波泉美就停了下来。
「鼬?」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母亲,一脸茫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为、为什么……」
泉美的声音,鼬已经没办法再听下去了。
他将查克拉集中在瞳孔中。
万花筒写轮眼。
「月读……」
泉美当场僵住。
鼬将思念集中在自己的幻术上。
「月读」是能够控制一切时间、空间、质量的幻术。鼬的万花筒写轮眼开眼的同时,他获得了这个力量。
在这种幻术中度过的时间,只是现实世界的几百几千几万分之一。
鼬构思出明确的影像。
木叶忍者村的和平,一族的平稳。
自己从一切苦恼中解放出来的样子。
以及……
在他身边露出笑容的泉美。
泉美追在自己后面,升上中忍。
当时,鼬已经成为上忍了。
鼬将订婚戒指递给闹别扭的泉美。
泉美从忍者的工作退休。
结婚。
生产。
养儿育女。
儿女独立成人。
泉美陪着鼬慢慢变老。
自从他们相遇之后,已经过了七十年。
两人的头发都完全白了。
泉美生病。
卧病在床。
鼬在病床边照顾她。
她来日不多……
使用万花筒写轮眼会耗费庞大的查克拉,会给施术者带来相当大的负担。鼬就像刚从深深的水底爬上来一样,肩膀不断上下起伏,大口喘气。在他眼前,泉美露出微笑,膝盖一软,身体垮了下来。
鼬连忙滑过去扶住她的身体,紧紧抓住她细瘦的肩膀。
「谢谢你。」
泉美对鼬露出微笑,她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八十多岁的老太太。
「我才要谢谢你……」
鼬用力抓住泉美的肩膀,话讲到一半就讲不下去了。
泉美满面笑容,安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精神和肉体是不可分离的。
心灵枯朽之后,肉体也会衰败。
泉美在幸福之中死去。
鼬温柔地将一动也不动的泉美放在地板上之后,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查克拉激烈的损耗,让他的身体开始颤抖。
他早就下定决心,要把泉美当成第一个下手的对象……
下手杀了泉美,能让他舍去最后的迷惘。
这并非是对一族的留恋,而是对彼此之间感情的迷惘。
「谢谢你,泉美……」
鼬重心不稳地转过身去,另一边躺着刚刚因写轮眼而昏倒的泉美妈妈。
*
当鼬走出泉美家到外面的马路上时,他背后的空间突然产生了扭曲。
「已经开始了吗?」
斑用平板的声音对他说道。鼬没有转头,光靠气息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他眼前的天空已经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暮色。告知夜晚已经到来的金星,发出格外耀眼的光芒。
「女人和小孩尽量由我来处理吧。」
斑的担忧,让鼬感到很不愉快。
「聚落的西边交给我,东边交给你。就照一开始决定的去做。」
「你不要太勉强了。」
「闭嘴。」
「你年纪还小,如果背负太多黑暗,可是会崩坏的啊。」
我早就崩坏了……
鼬忍住没有说出心中的想法,转过头来看着斑。他的脸被面具遮住,看不到面具底下的表情。他穿着一件直达小腿的黑色长袍,全身上下不停发出类似杀气的不祥查克拉。
「你不用顾虑我。」
「这不是顾虑。为了要顺利完成任务,这是理所当然的安排。」
「你别小看我。」
「正因为我对你有相当高的评价,才不希望你耗费多余的力量。我能够使用时空间忍术,对付会哭泣、呐喊、逃亡、困惑的女人和小孩是我的任务。这应该是以效率为最优先所做出的结论吧?」
必须要在佐助回到聚落之前结束一切。现在没时间在这里跟斑大眼瞪小眼了。
「就随你高兴吧。」
「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再见面吧。」
语毕,斑消失在虚空当中。
鼬轻轻吸了一口气。
闭上眼睛……
他为了追寻新的目标,在黑暗中飞舞。
*
稻火的妻子还没有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魂归西天了。鼬将忍刀上的血甩掉后,望向屏住气息的目标。
「你、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稻火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鼬没有回答,慢慢地缩短彼此的距离。每当他一步一步走近,稻火就一步一步往后退。
「你要不要快点做好觉悟?」
鼬用温柔的口气对他说,稻火则是摇了摇头,拒绝鼬的提议。
「事到如今,你还在怕什么?只不过是该来的结果出现在你的面前而已。」
「你、你这个叛徒。」
「你们就是这样,总是推开一切,现在才会被我杀掉。」
鼬用力往地板蹬了一脚。
缩短双方之间的距离。
稻火则是开始结印。
火遁。
太慢了。
稻火嘟起嘴唇,在喷出火焰之前,他的头就已经被砍下来了。
*
鼬把手伸向玄关的门。
房子里一片宁静,只有一个查克拉在晃动。
位于走廊的深处。
在最里面那间房间中,有某人的气息。
鼬抬起手靠近纸拉门。
「什么人?」
房里传来声音,鼬没有理会,直接把门拉开。
「是你啊。」
对方端坐在地板上,望向正前方,铁青着一张脸。他额头上的黑点,证明了他就是铁火。
「聚落中有查克拉的波动,原来凶手就是你啊,鼬。」
铁火是宇智波一族里屈指可数的写轮眼用户,擅长感应查克拉。他会敏锐地察觉到村子里发生的异状也不奇怪。
「既然你在这里,那么现在仍在外面的查克拉波动是谁的?」
「现在不是你担心这种事的时候。」
「原来如此……」
「你已经察觉到村子里的异状,为什么没有采取行动?」
「在我采取行动之前你就来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铁火准备起身。
鼬握着忍刀,一口气往前冲。铁火在鼬面前抬起头来,盯住他。
写轮眼……
铁火的瞳孔发出查克拉波动,鼬毫不犹豫地正面接下。
「什么!」
铁火的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似乎是因为瞳术没
有生效。在下一个瞬间,他认出鼬瞳孔里浮现的花纹,随即露出悔恨的表情。
「竟、竟然是万花筒!」
当铁火呐喊时,鼬的刀已经刺进他的肚子。
这一刀刺得非常深,整支刀刃都埋进他的身体。
若没有把刀拔出来,就不会喷血。
他们两人的脸孔靠得非常近,鼻子和鼻子几乎快要碰在一起。
「低估对方的器量,是你们的坏习惯。」
「鼬……」
铁火咬紧牙关,鲜血从齿缝中滴落。
他往后一跳的同时,一口气将忍刀拔了出来。
多到惊人的血液喷湿榻榻米。
鼬完全没有沾到对方的血。
铁火举起右手,在半空中挣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我、我饶不了你,鼬!」
这就是铁火的遗言。
鼬转过身背对铁火的尸身,将忍刀收回刀鞘里。
「我也不认为你们会原谅我。」
*
单身公寓的房内,连床铺也没有,从这间狭小房间完全感觉不出生活的气息。一个男人就坐在地上,背靠着墙。
「快点杀了我吧,分队长。」
从这种粗犷的语气来看,鼬判断对方应该是马头。
黑暗笼罩马头。无论哪个人看来,都认为他是宇智波下弦。鼬拖着沉重的脚步,站在马头面前。
「如果分队长不杀我,所做的事情都会化为泡影。别在意啦,快点解决掉我吧。」
「你无所谓吗?」
「自从我被段藏大人捡回去时,就已经做好觉悟了。」
伪装成下弦的马头,脸上露出寂寥的笑容。
「因为弟弟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想要帮上哥哥的忙啊。」
马头微微一笑,鼬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静静刺穿对方的胸口。
*
从泉美陷入长眠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鼬杀了数不清的同胞,但仍然在奔跑。
他的心灵早就冻结了。
也忘了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村子的和平。
只是不断地挥下刀刃。
往目标的父亲、母亲,以及妻子挥刀。
当这位年纪大约是刚进忍者学校的少年一动也不动时,一阵惨叫从鼬的背后传来。
他已经听习惯这种声音了。
对方跌跌撞撞地沿着走廊逃跑,不停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他连滚带爬地跑到玄关,伸手打开门。
鼬追了上去。
对方跑到了大马路上。
那个男人正死命地逃跑,样子非常难堪。
恐怖让他的喉咙痉挛,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这附近除了这个男人以外,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就算他扯破喉咙大喊,也没有人会听到。
他穿过马路旁边的一道石门,门的另一边有一座公园。
四角型的空地上,座落许多游乐器材。男人不停推开秋千往前冲,拚命到令人觉得悲哀。他一路冲到广场中央后,却摔了一跤头撞到地上。鼬就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再往前走一步刀刃就能刺中他。鼬低头看着正想要站起来的男人。
「放弃吧。」
听到鼬冷淡的话语,让男人的白发开始摇晃。
他是八代。
「就、就算杀了我,也无法解决任何事。首谋者另有其人,连富岳大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我也是被操控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躲在别人的影子底下吗?」
「相信我,我只是想要继承那个人的意志。他才是我们一族的……」
这时八代睁大了眼睛,直盯着鼬的背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你是……」
「好久不见啦……话虽如此,我们两天前也才刚见过面。」
八代看着斑,身体开始发抖。
「为什么?」
这种像是小孩子会问的问题,让斑发出傻眼的笑声。
「不要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把我叫过来啊,鼬。」
他们事先已决定好发生紧急状况时的会合方式。鼬只要在脑海中想着斑发出查克拉的话,斑就会使用时空间忍术现身。
「很不巧,我选择了鼬。就只是这样而已。」
斑轻描淡写地说道。八代茫然地抬头看着他,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虽然我觉得应该没用,不过你就试着努力抵抗看看吧。」
「等、等一下……」
「之后就交给你啦,我要继续工作了。」
斑向鼬说完之后,再次消失于虚空之中。
「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事物崩溃时,这种心情……你也稍微能体会了吧?」
「唔……」
这些人害止水对一族失望,失去一切,然后死去。鼬想着止水,希望这样做能够多少告慰他在天之灵。
「那么,你要怎么做?」
虽然鼬觉得问了也是白问,但他还是等待八代的回答。如果他是会在这时悔改认错的男人,就不会死命挣扎到这种地步了。
「我、我很能体会你的心情。我、我会停止政变。所、所以求求你……」
「开始求饶了吗?」
「求求你,鼬。不,鼬先生……」
他的样子非常悲哀,竟然以为能靠自己的判断停止政变。假使他没有受到斑的唆使,或许一族就会走向不同的命运。一想到这点,鼬心中就涌起一股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杀意。
「站起来。」
听到鼬冷酷无情的声音,八代努力将自己的细眼睁大,抬头望着鼬。
「既然你也是个忍者,怎么不堂堂正正地战斗?」
「…………」
「你连忍者的自尊都忘了吗?」
八代甩了甩头,同时站了起来摆出架式,总算压抑住心里的恐惧。
「你可别太小看我了喔。」
「有时间说废话,不如快点攻过来吧?」
鼬平淡地说道。在他面前,八代的瞳孔发出鲜红色的光芒。
鼬连防御的动作都没有,直接正面迎向八代的写轮眼。
八代的查克拉化为「瞳术」这种蜘蛛丝,在鼬的体内四窜。
「火遁!」
八代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呐喊之后鼓起脸颊。
但只吐出了空气,让他倍感焦急。
「你的火焰呢?」
「咦……」
八代毫不隐瞒地发出惊讶的声音。鼬则是用冷酷的眼神盯着他。
「你打算先用写轮眼让我的动作变得迟钝,再放出豪火球。你预测到我会跳起来躲避,所以会趁我毫无防备时用苦无之类的武器干掉我。你像这样先发制人后,接下来展开近身战,再次使用写轮眼取得先机。你是这样想的吧?」
鼬朝僵住的八代踏出一步。
「会做人和忍者的能力是完全无关的。」
「啊、啊、啊……」
八代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能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鼬愈来愈靠近。
「你在跌倒时,已经中了我的瞳术,却因为脑海充满恐惧而没发现。」
八代应该是在听到这番话之后,才首次注意到鼬的眼睛染成了一片鲜红吧。
「我之所以叫你战斗,是为了要让你强烈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啊呜、啊啊……」
八代目瞪口呆,连嘴巴都合不起来,样子十分难堪,口水也从嘴角流了下来。
「你从一开始就完全估计错误。」
鼬的写轮眼产生了变化。
是万花筒。
「月读。」
今天晚上第二次的万花筒写轮眼,邀请八代进入毫无生命气息的黑暗当中。
在漆黑的大海当中有一座十字架,八代被钉在上面,一头雾水地左顾右盼。
黑暗的水面浮现许多东西,逐渐化为人型。
是无数个鼬。
手上都握着忍刀。
「这里是由我支配的世界……」
鼬把手伸向八代低声说道。
「唔啊啊啊!」
他手上的刀刺穿八代的腹部后,直接消失在黑暗之海里。
「我不会让你这么简单就死去。」
八代的身体接连被刀刃刺穿。
他变成一只银色的刺猬,身体一动也不动。当鼬回到海中的同时,八代全身上下的忍刀也随之消失。八代刚露出安心的表情,眼前又再次出现成群的鼬,充满他的视野。
「真正的痛苦才刚要开始。」
八代的脸开始痉挛,这种表情已经超越恐惧,转变成笑容。
在现实世界中,两个人沉默地凝视对方,只过了不到数秒的时间。在这刹那之中,对八代来说应该已经过了好几天吧。
他在万花筒写轮眼制造出的幻术空间中,不断受千刀万剐之苦。当八代回到现实世界后,精神早已经崩溃。
「嘻……死……嘻嘻嘻……」
八代一边颤抖一边笑。鼬低头看着他,缓缓拔出背在身上的忍刀。
八代应该已
经听不进任何声音了吧。
事到如今,鼬也没有什么话对他说了。
冷酷无情的刀刃闪过。悲哀男人的头颅飞舞在月夜的半空中。
*
鼬回到聚落入口附近。
住在聚落中的族人,只剩下一个家庭还活着。
只剩下宇智波富岳一家……
佐助差不多要回来了。鼬心里十分着急,觉得不快点不行,却走向聚落的入口。
他蹲在电线杆的顶点,俯视周遭。从这里可以清楚看见聚落的大门。
背后是大到惊人的满月。
人的气息从聚落里消失,笼罩一片静寂。
他听见远方的乌鸦在鸣叫。那种悲伤的鸣叫声,让人联想到翅膀光泽黑亮的乌鸦是否跟群体走散了,正在游荡。
有人穿过了大门。
是一个背着背包的少年。
是他最爱的弟弟。
鼬看着弟弟在眼前奔跑,心想如果从前能多跟他讲几句话就好了。
他想要跟弟弟讲的话,就像山一样多。鼬最近到底跟弟弟讲了几件事呢?一件或两件……不,他连一件真实都没办法传达给弟弟。
鼬心中有无数话语在打转。其中只有一句话,是他必须传达给弟弟的。
「…………」
鼬没有把脑海中的想法说出口,而是隐藏在心底。他撇开急着回家的弟弟,跳向自己的家。
*
里面的房间存在两个人的气息。鼬没有脱鞋,自然而然地走在平常熟悉的那条走廊上。当他打开门,立刻发现并肩坐在一起的父母。
鼬没有发出声音,站在他们身后。
「所以……你决定站在他们那边……」
父亲没有回头,压抑着感情如此说。他的口气中充满了解一切的达观声响。
「爸爸……」
鼬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他自己也吓到了。
鼬从忍者学校毕业之后,就开始称呼自己的父亲为「父亲大人」。这是他在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忍者后,对自己立下的规矩。在那之后,他就自然地习惯了这种方式,连自己从前称呼自己的父亲为「爸爸」这件事都忘了。
为什么现在他会用以前的称呼方式呢?
小时候……
还没有一族的枷锁、与村子之间的矛盾、尚未尝过孤独,也不曾经历挫折的那个时候……还能以纯粹的心情跟家人相处的那段日子……或许是鼬一辈子中最幸福的时期。即将跟家人告别时,他开始怀念起从前的自己。
「妈妈……」
「鼬……我们都很清楚……」
母亲的声音非常温柔,就像已经了解了一切,却仍然包容着鼬。
「……鼬。」
父亲呼唤着儿子的名字。
「……最后答应我们一件事……」
他坦率的声音中,感觉不出任何怨怼。
「佐助就拜托你了。」
母亲与父亲,完全了解一切……
这是他的直觉。
自从与泉美告别之后,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如今渐渐苏醒。
鼬在这段期间内多么苦恼挣扎,而他会做出这个决断,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这一切,他的父母都完全理解。在这样的情况下,静静地接受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
父亲完全不打算跟自己的儿子兵刃相向。如果父亲要对鼬拔刀,母亲应该也会赌上性命保护鼬吧。
面对即将杀死自己的儿子,两人的背影中满溢着对鼬的关爱。
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呢……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结果呢……
鼬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后悔,明明已经做好觉悟,但父母凄绝的神情,让鼬的心灵感到极大的痛苦。
「我知道了……」
鼬开口回答的同时,激动地落下泪来,沾湿脸颊。
他握着忍刀的手不停颤抖。
「别怕……这不就是你所选择的道路吗……」
他回想起自己刚加入暗部,睽违许久跟父亲单独对话时,父亲对他所说的话。
『你只要纯粹贯彻自己的想法就好。在不断的迷惘之中,找出答案。当你找出答案之后,绝对不要迷惘,要有找出答案并贯彻想法的决心。这就是所谓的「决断」。』
『决断……』
『没错。在这个世界上,很少人愿意对自己的人生下决断。每个人都把决断权交给其他人,在逃避责任的状况下生活,你绝对不可以采取那种生活方式。自己的人生,就要自己下决断、向前迈进。』
这就是经历迷惘、痛苦,下了决断之后的道路……
不可以害怕。
这是父亲的教诲。
「跟你比起来,我们的痛楚一瞬间就结束了……」
即使处于临死前,父亲仍然在替儿子接下来的人生着想。他似乎打算用性命告诉鼬,所谓的爱情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我太操之过急了。」
父亲说出自我反省的话。
「早知如此,我应该多相信你一点。相信你,压抑一族,等待着时机。或许这样会比较好。」
「爸爸?」
鼬的声音因为泪水而颤抖。父母应该都发现鼬在哭泣了吧,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落泪。
「如果是你,或许能成为宇智波一族的第一个火影。你能够将一族的黑暗一扫而空,击溃村子的偏见,用自己的实力开拓命运。但是……」
父亲讲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从颤抖的背影可以看出他正在压抑自己的感情。
「我夺走了你的未来。」
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如果他现在开口,感情似乎就会失去控制。
「不过一切都太迟了……」
父亲深深吸了一口气。
「即使想法不同,你还是我们的骄傲……」
父亲的骄傲……
他想在更明亮的地方听到父亲说这句话。
戴着火影的斗笠站在村人面前,父亲微笑着看向自己。如果能在这种时刻从父亲口中听到这句话,该有多么幸福啊。
但那已经是无法实现的梦想了……
他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
弟弟快要回来了。
鼬把刀刺进母亲背后,一口气贯穿她的身体。
一阵剧烈的疼痛窜过他心中。
他拔出刀来,直接将刀刃瞄准自己的父亲。
「你真是个体贴的孩子……」
鼬低下头来,整个人靠在父亲身上,额头贴在父亲宽广的背上。
他的动作就像是在跟父亲撒娇的小孩子一样。
回想起来,他从未跟父亲撒娇过。
他也从未说过任性的话让父亲困扰,或者是哭着向父亲撒娇。
他应该要更加、更加……
多跟父亲相处就好了。
鼬低着头,泪水不停从他的眼中滑落。
握着刀柄的手,被泪水完全浸湿。
从刀刃传来的细微震动,已经完全停止了。
他感受到父亲的性命已经完全消逝之后,缓缓把刀抽了出来。到了这种时候,他依然注意着不要被对方的血喷到。忍者的业障已经深深陷入自己的骨髓,他开始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
鼬的手不住颤抖,好不容易才把忍刀收回刀鞘。
他还剩下最后一件工作。
鼬擦干泪水,等待那个时机来临。
七
从走廊上奔跑过来的脚步声,在门前停了下来。
「爸爸!妈妈!」
弟弟大声喊道。
「佐助……不要过来!」
原本以为已经死去的父亲,在门的另一边大喊。然后,他这次真的一动也不动了。
门缓缓地打开。
佐助看到父母倒卧在地板上,立刻冲进房间。
「爸爸!妈妈!」
鼬从月亮的阴影下走出,出现在弟弟的面前。
「!!」
弟弟满脸大汗,瞳孔因恐惧而扭曲。
「哥哥!」
佐助踏出颤抖的脚步,张开双手拚命说:
「……哥哥!哥哥!爸爸和妈妈!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做了这种事……」
苦无射到佐助背后的门上。
「唔……」
弟弟的衣服被割开,肩膀露了出来,肌肤浮现出淡淡的伤痕。
「真是个愚蠢的弟弟……」
这是鼬最后的工作。
不允许回头了。
万花筒写轮眼……
「嘎啊啊啊啊啊啊!」
爸爸……
血沫飞溅而出。
妈妈……
哥哥……
被割裂的宇智波家纹。
浑身是血的两人……
一切都是为了要活下去,才会留下这些怨恨。
佐助整个人贴在地面挣扎爬行,只有头抬了起来,望向哥哥。
「哥哥……为什么?」
「为了测验自己的器量。」
「……测验器量……?你就只是……就只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