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暗夜篇 终章 金色之鹰,披着黑暗之袍在月夜鸣叫

他的成绩无懈可击,体术、忍术、个人、团队、战术,五个科目都是全年级第一名。如果提早毕业制度还在,他一定能成为候选人。

鼬坐在后院的走廊边,阖上弟弟的成绩单,抬起头望向院子。分隔土地的墙壁上,大大地画着宇智波的家纹。弟弟看着墙上的家纹,眼神里带着一丝寂寥。

「爸爸跟我说,叫我继续保持下去,成为跟哥哥一样了不起的忍者……」

佐助用无力的声音喃喃重复父亲的话语。他的口气比平常还要软弱无力,里面散发出对于父亲的负面感情。

不……

这是对哥哥的感情。

佐助只是纯粹希望父亲能夸奖自己。但父亲不了解他的心情,而是把他跟哥哥相提并论,表达自己的看法。对于年幼的弟弟来说,要他变得像哥哥一样,无论是抱持着多么正面的感情这么说,都不会变成夸奖的话语。他现在这个年纪,最希望别人注意自己,他觉得哥哥变得非常可恨。但鼬没有哥哥,无法了解佐助真正的心情。

所以,他才会直接询问佐助。

「你觉得我很可恨吗?」

鼬抬头望着四方形墙壁外面的黄昏天空,脸上挂着微笑开口问道。佐助似乎是被说中了心事,大吃一惊,眼睛睁得很大。他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只是默默看着碍眼的哥哥。

「没关系……」

鼬温柔地对他说道。

「毕竟忍者就是会受人憎恨而生存下去啊。」

鼬已经记不得自己杀过多少人,那些无数死者也有家族和伙伴。对那些人来说,鼬是他们恨之入骨的仇人。

小日向无界那个生病的孩子怎么了呢?

他突然想起这件事。

「我……我没那个意思…………」

弟弟再次支支吾吾。他虽然觉得哥哥可恨,但他的感情并不只有这样。从直率又清澈的眼中,可以看出他对哥哥的敬爱,胜过负面的感情。

自己的力量正在让弟弟受苦……

佐助其实也非常有才华,绝对不需要自惭形愧。尽管如此,鼬的存在依旧太过巨大,让他几乎要被压垮。

「……呵呵……优秀这件事也值得好好思考。」

他尽力露出微笑,望向弟弟。

「只要拥有力量,就会被孤立,也会变得傲慢。即使一开始就希望自己变得优秀也一样。」

宇智波一族需要鼬的才能。但鼬并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思行动,让他们开始不爽,最后还派止水监视他。

如果自己主动迎合他们,或许双方能创建起更加友好的关系。但他本身的志向不允许他这么做。

鼬要消除世上的所有争端……

这是每个人都期待的梦想,也是没有人认为能够实践的梦想。鼬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不允许妥协。假如准许小小的妥协,就绝对无法实现这个壮大的梦想。因此,他不会去迎合别人。

结果导致止水……

哥哥话讲到一半停了下来,弟弟用担心的眼神看着他。过了一段时间,鼬再次开口:

「不过……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兄弟。我是你必须要跨越的障壁,而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鼬对弟弟表明自己的决心……

用灌注着力量的眼神盯着佐助。

「就算你会憎恨我也一样……这就是所谓的哥哥。」

弟弟好像开口说了些什么,但这时突然有人用力推开门,声音把他说话的声音盖过去了。

「鼬在吗!快出来!我们有事要找你谈谈!!」

八代的怒吼声在玄关响起。

「没事的。」

鼬只说了这句话,便把弟弟留在走廊上,走向玄关。

右边是稻火,左边是八代,在他们两人背后,是斜斜站着的铁火。他们都是父亲的心腹。

「……怎么啦?为什么大家都跑来了?」

稻火他们用充满怒火的眼神瞪着鼬,鼬则是用平静的口气问道。

第一个开口的是留着一头长发的稻火。

「有两个人没有来参加昨天的集会……」

他的眼神中充满敌意。

「你为什么没有来?」

这种绕圈子的说话方式,让鼬很不愉快。

两个人没有来参加会议……

就是鼬和止水。

他们三个人已经知道止水死了。此外,他们也听说了鼬为什么会缺席,现在的问法实在是很迂回又很装模作样。

鼬继续保持沉默,稻火则是瞪着他,继续说:

「我知道你加入暗部之后,常常忙于处理一些麻烦的事。令尊也常以这个理由……处处袒护你。」

这时,八代接下去说:

「但是我们并不想把你有视为拥有特权的人。」

他们用这种傲慢的口气把立场置于鼬之上。这一连串的行为,都只是为了这么做而存在。

低能……

鼬忍住叹气的冲动,想办法将沉重的心情传达在语言中说:

「……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各位请回吧……」

如果再继续说下去,他的愤怒就会到达沸点。

这么一来,到时连鼬都没有信心能够阻止自己。

八代稍微压低了声音说:

「……好吧。不过在回去之前,我们有点事想问你……」

果然,正题从这里才开始。

「是关于昨天晚上在南贺之川……跳河自杀的宇智波止水的事。」

来了……

稻火继续说:

「另一个没来参加集会的人就是止水,而我记得你像亲哥哥般地仰慕止水。」

是哪个人知道这件事,还派止水去监视自己的?

当激烈的感情快将心里的声音变换成话语说出口时,鼬就像吞了一个铁球般,硬是将话语压了回去。然后选择用场面话包裹着不会触怒到别人的话语。

「……这样啊……最近我都没有看到他……真是遗憾……」

他们两人在那座悬崖上见面的事,是绝对不能泄漏给别人知道的秘密。他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那些肤浅的人。

听完鼬的回答之后,三人都默不作声。

双方就像敌人一样,默默地瞪着彼此。

打破沉默的是稻火官腔口气的发言。

「我们警务部队……已经决定要全力进行调查了。」

「……调查……?」

八代拿出一张对折两次的纸,在递给鼬的同时开口说:

「这是止水写的遗书。已经做过笔迹鉴定,确定是他本人写的东西。」

「既然已经确定他是自杀身亡……为什么还要进行调查?」

听到鼬这么问,稻火回答:

「因为能使用写轮眼的人,可以轻易地拷贝别人的笔迹。」

鼬接过八代递过来的那张纸。在他打开遗书时,八代继续说:

「他把遗书写在这小纸片上,遗书的内容就只有这样。」

止水的遗书……

那是当天晚上止水在赴死之前,交代鼬所写的。鼬写完之后,把遗书偷偷藏在止水的房间里。因此,这是他相隔十几个小时之后再次看到这张遗书。他早就把遗书的内容记起来了,不用看也知道。

我不想再出任务了。

再这样下去,宇智波一族

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而我也是一样……

不能再背离

「道路」了。

止水所表示的「道路」是什么?

看到这篇文章的族人,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不同的道路。对任务感到疲累,宇智波是没有未来的,没办法继续背离道路。这篇文章以悲痛的文本写成,止水希望能借由这篇文章,多少抑制一族的失控,这是他心中悲痛的呐喊。

然而……

看样子他的想法完全没有传达给同胞。

「他是宇智波一族中最厉害的男人,人称瞬身止水……只要是为了宇智波一族,他一定会身先士卒运行任何任务。」

这番话是八代说的。

任何任务……

这指的是监视鼬的任务吗?

他们对止水下达「监视同胞」这种卑劣的命令,自己却连罪恶感都忘了。虽然他称赞止水是个有能力的人,却暗暗透露出真正的想法——认为止水是个方便的棋子。

这种卑劣至极的言行举止,让鼬心中愤怒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剧烈。稻火没有发觉鼬的心情,接在八代后面讲:

「所以我们认为他不太可能会留下这样的遗书而自杀。」

一切都是他们自私的想法……

「我建议各位最好不要从外表……或自己的主观意识来判断一个人的个性。」

这段话同时也是在讽刺鼬自己,但那三个人完全无法理解。稻火没有理会鼬的发言,而是继续说:

「……总之,那封遗书就先交给你保管。你拿着那东西请暗部协助调查吧。」

「知道了……」

三人转身离去。

鼬松了一口气,如果再跟他们对话下去,他恐怕就没

办法压抑住自己的怒气了。

当八代跨过门槛时开口说:

「希望能找到线索……」

至今为止一直默不作声的铁火,没有转过身子,背对着鼬说话。

「对了,警务部队我们会从别的地方着手调查,所以即使你阻止暗部调查也没用。」

到极限了……

鼬用力握住止水的遗书。

「………………你们为什么不直说呢?」

正准备从门口离开的三人停下脚步。当他们转过头来时,瞳孔都闪耀着红色的光芒。

杀气弥漫在四人之间。

这种情况正中鼬的下怀。

「你们怀疑是我干的吗?」

鼬的视野染成一片鲜红。

「嗯……没错……你这个死小鬼。」

说完之后,稻火紧紧咬住牙关。

八代再次转过头来,与鼬面对面,说出蕴含杀意的话语。

「鼬,给我听好……千万不要做出背叛我们族人的举动……不然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你!」

鼬的身体比话语和思考动得更快。他一脚踢向八代的喉咙,手臂向后一挥,拳头就砸在稻火的脸上,另一只手的手肘则是打向铁火的心窝。那三个人难看地倒在大街上,鼬则是屹立于中央。

「我刚刚也说过不要从外表或自己的主观意识……来判断一个人的个性。」

三人被打中要害,蹲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们凭什么认定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稻火不住发抖,好不容易才抬起头来,瞪着鼬不放。

「什么族人、族人的……你们误认了自己的『器量』,也不清楚我的『器量』有多深,所以才会被我打倒在地上。」

八代趴在地上,拚命挣扎想要站起来,同时也转过头去,看着鼬说:

「……止水他……在监视你……你加入暗部半年了……最近你的言行举止变得很奇怪……你到底在想什么……」

「执著于组织、执著于族人、执著于名号……这就是局限自己,限制自己『器量』的可怕事情……而且也是害怕、憎恨目前还没看到……还不知道之事物的……愚蠢行为!」

他们让鼬的父亲富岳站在正前方,命令止水去做肮脏的工作,自己却躲在暗处偷偷摸摸。

这种人没有资格活下去。只要这三个激进派的急先锋死了,其他人愚蠢的企图应该也会稍微收敛一点。

去死吧……

「鼬!住手!」

鼬原本已下定决心要冲出去,这时一阵激动的声音突然从他背后传来。他停下手转身一看,发现父亲一脸震惊地站在他身后。

「别闹了……你到底怎么了……」

父亲丝毫没有理会倒在地上的那三个人,直接朝鼬走过去。

「鼬……你最近变得怪怪的。」

为了不让父亲看到自己的写轮眼,鼬低着头向父亲说道。

「我没有变得奇怪……」

奇怪的人是你们……

他用别的话语,压碎自己心中的声音。

「我只是……在达成自己的使命而已。」

「那为什么昨天你没来参加集会?」

父亲陷入沉默,等待着鼬回答。

「……为了让我更接近巅峰。」

「……………?什么意思……?」

我杀了止水,拿到万花筒写轮眼。

他当然没办法把这番话说出口。在这种状况下,他依然会斟酌用字遣词,而他也对自己的这种行为感到愤怒。一怒之下,他拔出苦无,没转头看向目标,把苦无射向右边墙壁。刀锋冷冷地插在墙上鲜艳的宇智波家纹正中央。

父亲的额头浮出汗水。当他的视线和儿子对上时,身体里有股不安稳的斗气开始流动。

鼬依然低着头说:

「我的『器量』……对这无聊的族群感到绝望。」

止水拚命努力想要拯救这些人,才会因此丧命。

这个族群真的有拯救的价值吗?

鼬无法理解。

「就是因为你们……太执著于这种渺小的东西,才会看不到真正重要的事物……」

村子的和平。

这应该比一族的悲愤来得更加重要吧?

「真正的变化是无法局限在规制、制约……预感或想像之中。」

只要舍弃一切枷锁,族人也能够跟村子里的人们协调,安稳地活下去。把一族逼到极限的,是他们想要守护这个狭窄世界的自尊。父亲他们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你太傲慢了吧……!」

在父亲耳中,鼬心中的悲鸣听起来就只不过是「傲慢」。双方的看法差距太过巨大,让鼬不禁感到愕然。

自己果然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跟他们互相理解。

既然如此……

在这个瞬间,鼬的脑中浮现出淡淡的影像,勾勒出不吉利的未来。

父亲搀扶着蹲在地上的八代肩膀,瞪向鼬。

「够了!如果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关起来!」

胡言乱语……

他回想起多年前的记忆。

那是在忍者学校第一天上课的事。鼬被问到自己的梦想时,在大家面前讲了出来。

『我想要成为比任何人都还要优秀的忍者,让自己的力量足以消灭世上一切争端。』

当时,教室里的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是在胡言乱语。但鼬直到现在,依然不断在认真追寻当年的梦想。

消灭世界上一切的争端……

无论别人怎样嘲笑他,或是认为他在胡言乱语,就只有鼬一个人依然认真地希望能达成梦想。

儿子的苦恼无法传达给父亲。富岳将那三人搀扶起来,跟他们一起站在鼬前面。

「你打算怎么做!」

稻火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我不能再忍受了。队长,下令逮捕他吧!」

鼬心想,自己不能在这里被逮捕。

现在政变的四个首脑就聚集在鼬的面前。既然事已至此,他也只能下定决心动手。

但弟弟在此时发出了宛如惨叫声的呐喊,击溃鼬的决心。

「哥哥!别闹了啦!」

弟弟在旁边看……

刚刚那些话都被佐助听到了。

紧绷的心情断裂。

鼬就像是断线的人偶一样,跪倒在石板路上。他静静用双手撑在地板上,深深低下了头。

他没办法在弟弟面前下手杀人……

这是他身为哥哥的矜持。

以及……

不想伤害弟弟的心。

「……杀害止水的人不是我……但这次我真的是失言了……我愿意道歉……对不起。」

这并不是他发自内心的道歉。父亲应该也了解这一点吧,不过他似乎能够体谅儿子的苦恼,用稳重的声音回答:

「……看来最近你因为忙于处理暗部的任务,有点太累了……」

「……队长!」

稻火放声大喊,宛如在责备父亲软弱的态度。而父亲则像在回应稻火似地继续往下说。

「暗部是火影大人的直辖部队……即使我们是警务部队,也不能在没有逮捕令的状况下拘捕他。而且……我会负起责任监视我这个儿子的。求求你们……」

父亲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并向他的部下低下了头。

「……好吧。」

稻火用心不甘情不愿的口气回答。

「鼬……进来吧。」

父亲转身背对部下,进到家门里。鼬依然跪在地上,凝视着父亲的背影。

你懂什么?

他胸口中翻腾的愤怒之火还没有消失。

感情化为查克拉奔流,流进瞳孔中。

鼬感受到自己的写轮眼改变了。

万花筒……

在这一瞬间,他跟弟弟的眼神交会。

富岳正在独自思考昨天那件事。

他在自己房间内听着打在屋顶上的雨声,双手抱胸闭目沉思。

今天他没有值班。

鼬去出任务,佐助在忍者学校,太太也出门去买东西,只剩下富岳自己一个人在家。

今天早上,他在走廊上与鼬擦身而过时,鼬并没有打招呼,甚至刻意不跟自己对上视线,默默地走了过去。当时自己无法开口向儿子搭话,让他现在十分后悔。

对八代他们的回应,以及破坏家纹的动作,很明显表达出鼬的立场。

儿子选择站在村子那一边……

对于打算要发动政变的富岳来说,这是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想办法避免的情况。与鼬那种等级的忍者为敌,将会左右政变的成功,是非常严重的事态。然而强制扭曲儿子的意志,这种做法真的正确吗?富岳找不到答案。

八代他们会怎么想这种上司呢?连让自己的儿子听命行事都做不到,应该没有人会认同这样的上司吧。

鼬杀害止水的嫌疑并没有洗清。在一族中,鼬会渐渐被孤立。

「不好意思……」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富岳的思考。

有客

人来了……

富岳缓缓站了起来,走出房间迈向玄关。

「你是……」

少女收起湿透的伞,泪眼汪汪地抬头看着富岳,富岳则是拚命想要回想起少女的名字。他记得对方从前在忍者学校跟鼬是同学,在会议中也见过她几次。

「我是泉美。宇智波泉美。」

少女用细弱的声音说出自己的名字。

富岳想起来了。在九尾事件中,宇智波叶月的丈夫过世,她于是回到族里。泉美就是叶月的女儿,富岳记得叶月应该是比自己小两岁。

「鼬刚好去出任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富岳的语气很冷淡,连他自己也觉得太过无情了。

对方是鼬的女朋友吗?

那个儿子脑袋里只想着任务,不太可能会有女朋友。不过现在站在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昨天那件事,一脸悲伤地站在那里。她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深深爱着自己的儿子一样。

「这样啊……那我改天再来。」

自称泉美的少女说完后,转过身走向大门。

「那个……」

这种叫住人的方式实在是太逊了,简直就像是十几岁的小孩子。

即便泉美有点困惑,还是转过身来。

尽管富岳叫住了泉美,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是觉得不该就这样让对方回去,才开口叫住她。为了缓和这种尴尬的气氛,富岳用手指搔了搔脸颊,将心中的想法老实说出来。

「那家伙虽然冷淡,但其实很温柔啊。」

「我知道。」

富岳想不到泉美会以这么坚定的语气回答。富岳有点被泉美直率的眼神震慑,于是开口继续说:

「他没有什么伙伴,请你不要舍弃他。」

泉美睁大了眼睛。

富岳心想,她真漂亮。

「拜托你了……」

「没问题。」

泉美回答得非常果断。她深深向富岳行了个礼之后,转过身去,跨过门槛往外走。

「打扰了。」

她在关上门之前,用冷冷的声音说完后,身影就消失在下着雨的城镇之中。

富岳独自留在原地。他接触到深深替儿子着想少女的坚强心灵后,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一直从脸颊上流下。

「鼬已满十二岁,时候差不多了。」

段藏低头看着坐在火影办公桌前的蒜山。

「止水死了,现在能对付宇智波的棋子只剩下鼬了。不能让他继续以火影直属暗部的身分,每天忙于处理繁杂的任务。」

「要让他升上分队长吗……」

「我以前也跟你说过,只要把他对外公布的年龄提高一岁,就能解决规定的问题了。」

蒜山叹了一口气,把手伸往桌上,拿起放在桌上的烟管,在烟斗头部点火。

紫色的烟雾弥漫在空中。

蒜山眼角的皱纹变得更深,望着段藏说:

「止水的死,就算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我实在想不到那么有才华的忍者会自杀……」

段藏在内心偷偷冷笑。

蜾蠃注射进去的毒,杀害目标之后就会在血液中分解消失。之后不管是谁来调查,都查不出任何痕迹。这是与以暗杀为主的根十分相合之术。像警务部队那种愚蠢迟钝的集团,应该发觉不出这件事是段藏在背后主导的吧。

但他唯一有所顾虑的就是鼬。

那个男人有可能会发觉真相,止水死前留下的遗书也很令人在意。他不太可能有时间先把遗书放回自己房间,再去跳河自杀。如果想成鼬模仿止水的笔迹,就说得通了。不过只要利用鼬期望和平的心,就有办法充分解决这件事情。

段藏对认识多年的那个男人说:

「止水的死,让宇智波暂时安分了一下。但他们最近又开始活动了。这样下去,恐怕难以阻止他们产生暴动。」

「我了解你的想法了。」

「那么……?」

「我会答应让鼬升职。」

段藏的嘴角自然而然地翘起。

「那就开始办理手续吧。」

「不过,这终究只是特例。」

段藏用点头代替回答。

「等到消除宇智波一族的不满以后,我就会放鼬自由。」

「只要他们肯安分,鼬就没有用处了。之后的事情就随你高兴吧。」

那一天真的会来临吗……

段藏在心里嘲笑着蒜山天真的想法。

「名目上是因为暗部任务增加而新设了一个部队,因此,也会有新的分队长职位,而你被选上了。」

段藏打直背脊,坐在鼬的眼前淡淡地说道。他们在根的办公室里,站在段藏背后的是一如往常戴著白虎面具的蜾蠃。

「我向蒜山提出要求,要从根的成员里选出新设部队的成员,他也答应了。」

「如此一来,我会改成隶属于根吗?」

「这支部队不会是火影直属的部下,也不会隶属于根。要说的话,这在暗部中也是独立的特殊部队。」

「我不懂你的意思。」

鼬用坚定的态度说道。段藏听了之后,露出微笑。

「我就说清楚一点吧。」

段藏停了一拍,轻轻摸了一下自己被绷带包裹住的右眼。

「新设部队只是表面上的理由,根本不会有新的人员,这只是要让你自由行动而做出的调整。不过,我是想要派两个人左右给你啦。」

「这是为了宇智波……」

「没错。」

段藏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鼬的面前,用黯淡的眼神低头看着他。

「我之所以会说要从根里面选出新的人员,也是为了不要被火影直属的暗部怪罪。就像宇智波止水替蒜山工作一样,接下来你也要为了我工作。」

段藏提到鼬好友的名字。从这种流畅的口气中,可以看出眼前这位男人心中深深的黑暗。

杀了止水的就是眼前的这两个人。因为是止水死前亲口对他说的,所以不会有错。

「你为什么要杀了止水?」

问完之后,鼬的瞳孔中浮现出勾玉花纹。段藏则是平静地看着他的写轮眼,脸上挂着微笑,一动也不动。

「你果然已经知道了啊。」

「止水为了村子,打算阻止一族的政变。但在他动手之前,却被你们杀了。」

「你真的认为止水的行动可以阻止政变吗?」

鼬答不出来。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丢脸。

「他的行动,妨碍了我阻止政变的策略。不过他可是人称瞬身止水的男人。我又不是他的上司,就算我下达命令,他也不会听吧。」

「所以你就杀了他吗?」

「没错。」

鼬的眼中闪现杀气。他瞬间用右手拔出苦无,刺向段藏的喉咙。

戴著白虎面具的男人挡在他们中间。

鼬的苦无贯穿蜾蠃的手掌。

隔着忠实的部下,段藏开口对鼬说:

「你不是也已经发觉了吗?」

「闭嘴……」

「要怎么样才能守护村子的和平?而实行这一件事的又该是怎样的人?」

「我叫你闭嘴,你没听到吗?」

「如果你想杀了我就杀吧。可是就算杀了我,你也无法阻止宇智波一族的失控。倒不如说,除掉我这个障碍之后,宇智波反而会更加得意忘形吧。当你杀了位居村子高层的我之后,就是犯罪者了。即便你能离开这间房子,但到死前都会有人一直追捕你。这样子的你,没办法拯救族人,只能在村子外面眼睁睁地看着一族的惨状。假使要选择这种愚蠢的道路,就快点杀了我吧。」

这是很明显的挑衅。

段藏完全没有打算要死。虽然这间房间里只有蜾蠃在,然而还有许多部下屏住气息,团团包围住这间房子。纵使他杀了段藏,但要在那么多人的包围下离开这间房子,近乎不可能。

「你在犹豫的时候,杀死我的机会就愈来愈小了。不会有时间让你慢慢跟我辩论,忍者下定决心之后,就应该要马上付诸行动。」

蜾蠃缓缓拔出苦无,身体转了过来,侧着身体面对鼬。段藏则是堂而皇之地站在蜾蠃的另一边。

「我可以把这段沉默当成你的答案吗?」

鼬知道……

就算杀了段藏,事情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不仅如此,状况还会更加恶化。比起替朋友报仇的私怨,鼬应该优先达成远大的志向。

他将苦无收进背心里。

「这才是宇智波鼬。」

段藏满足地点了点头。

「那么,回到正题吧。」

「我要回去了。」

说完之后,鼬转过身背对段藏。

「你已经听不下去了吗?看样子,你果然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呢。」

鼬朝着门口走去。

「如果是宇智波一族以外的人做出那件事,村子一定会留下宿怨。其他的族会害怕自己跟宇智波一样,导致他们变成第二个宇智波。正因为如此……」

鼬恍若未闻,将手伸向门。

段藏则是自顾自地说:

「这件事必须由宇智波一族的人动手。那是宇智波年轻人的一时冲动……要让大家这么想,才能替村子带来和平。」

鼬用颤抖的手打开门,转过头瞪着段藏。

「只有你才能完成这件任务。」

段藏的口气非常笃定。就像在拒绝段藏般,鼬离开了这间房子。

离开根的房子以后,鼬走在火影岩山脚下的林间小路。

振翅声……

是虫子。

「不要做这种无聊的事。快点现身吧。」

阳光从树叶的细缝洒落,鼬抬头朝上面说道。他头上的树枝一阵摇晃,一个人影降落在面前。

「你好。」

蜾蠃用轻松的语气对他说道。

「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稍微找你聊一聊。」

「是段藏的命令吗?」

「是我自己的判断。」

说完之后,蜾蠃把手伸向脸上的白虎面具,在默默观察他的鼬面前,静静地取下。

「果然是你啊。」

「没错,就是我。」

鼬对他那张挂着笑容的脸有印象。在火之国领主护卫任务中,天马死了,新子辞去忍者职务。后来有两位新的成员补充进来。其中一人是爱说话的女性,另一个则是完全不说话的男性……

「我忘记你当时叫什么名字了。」

「叫做杨枝。」

「我想起来了。」

眼前的男人,就是当初的下忍杨枝。

「根只有派十个人负责整个木叶忍者村。但另外又派两人去负责宇智波一族……」

「是去做什么?」

「监视啊。跟火影直属的暗部不同,他们是替根去监视的部队。」

根是段藏的组织,他会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

「监视村子的必要人员总计有十二人。光靠这些人,我们就能了解村子的动向。」

他不太可能只是为了要夸示自己的组织多么优秀,才说出这番话。蜾蠃的话还没说完,鼬默默地等对方继续说下去。

「另外,还有另一个人负责监视任务。」

蜾蠃伸出一只手指在空中比划,最后指向自己的下腭。

「就是我啊。」

「你到底在监视什么?」

「你啊。从你进入忍者学校以来,我就只负责监视着宇智波鼬这个人。」

鼬并不吃惊。从他在毕业典礼被段藏叫住那时候开始,他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跟既视感很像,自己似乎从以前就认识这个男人。如果从入学时,段藏就开始监视他,那这种感觉就说得通了。

「为了监视村子,段藏大人派出了十二人。另外还派了我一个人专门负责监视你,你就知道他多么重视你了。」

「被他重视,我也不会觉得高兴。」

「你似乎说错了。现在你已经在段藏大人的掌握之中,绝对无法逃离他的黑暗。」

「你跑来这里找我,就是特地来说这种无聊的话吗?」

「我的父亲是一个很过分的家伙。」

蜾蠃突然离题,不过鼬依旧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儿子很优秀,所以他只能靠嫉妒、憎恨、动粗等方式来夸示自己的力量。他动不动就打我,让我从懂事以来就知道如何忘却疼痛。」

蜾蠃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诉说,但从他粗糙的声音中还是可以感觉得出一种不稳的音色。

「那是在我五岁生日时发生的事。我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把饮料泼在坐在我前面的父亲衣服上。当天父亲的心情似乎特别不好,说我道歉的声音太嚣张,就割断我的喉咙。」

蜾蠃的声音变得愈来愈沉重、阴暗。

「当时,是我第一次杀人。」

「你的声音就是当时留下的后遗症吗?」

蜾蠃说并不是这样,挥了挥右手。

「父亲的那一刀让我完全失去了声音,我是靠饲养在身体里的虫子振动翅膀共鸣才能说话。这也是在我被段藏大人捡回去之后的事了。」

原来这种粗糙的声音是由虫子振翅的声音组合而成的啊。

「我在五岁时了解到每个人身体里都寄宿着黑暗。但是,我心中的黑暗跟段藏大人相比之下,还是肤浅得多了。我的黑暗是个人的黑暗,然而那位大人的黑暗是整个村子的黑暗。你如果现在杀了他,他心中的黑暗就会一口气爆发到整个村子里。这么一来,这个村子就无法维持正常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叫我不要杀他吗?」

「现在的你没办法杀他。」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蜾蠃就像是要先发制人一样,口气非常坚定。

「因为你的决心不够。」

「…………」

「我说的是背负一族黑暗的决心。」

两人互相瞪视着对方,一动也不动。双方之间只有干冷的对话在进行。

「你知道鸣人这个孩子吗?」

「九尾的祭品之力……」

「他好歹也是第四代火影的儿子。虽然九尾寄宿在他的身上,但你不觉得村里所有的人都对他很刻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是段藏搞的鬼吗?」

「是的。」

他扁平脸上的细眼弯成弓型笑了。

「人类这种生物,会同情、中伤比自己地位还要低的人及愚蠢的人,借此让自己的精神得到安稳,是一种卑鄙的生物。」

「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

「我知道。」

蜾蠃发出简短的回答,仿佛要打断鼬的话。然后,他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笑容,继续用平淡的口气说:

「你出生在满是强者的村子中,像你这种人是不一样的。你还是不要认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强比较好。」

鼬想要成为强者,想要保持自己的强大,但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强者。

「段藏大人所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将『让村子陷入恐惧之中的九尾,寄宿在那个孩子里的身体里』这件事实传播到全村。之后由村民自己判断该怎么做,而他们自动开始歧视鸣人。他们用『他是个应该要提防的孩子』这种大义名分,将责任转嫁到其他人身上,每个人都对鸣人很冷淡。他们靠着歧视这个可怜的孩子,保持自己的精神稳定。你们一族也承担着跟鸣人一样的任务,不是吗?」

「你是说,对宇智波一族的歧视,也是段藏在背后操控的吗?」

「这是在段藏大人出生之前就有的宿怨。把一切坏事都怪在他头上,这样不太好喔。」

蜾蠃的步调很难捉摸,让鼬不禁被他牵着鼻子走。就算鼬想要改变步调,也找不到可以突破的地方。

「牺牲鸣人的人生,能够解除村子的不满。牺牲宇智波一族,能够保护村子的治安。这些事情让很多人陷入不幸,而段藏大人打算要一肩承担,自己背起所有责任。那位大人决心要背负村子的黑暗。而你有这样的决心吗?宇智波鼬。」

背负因牺牲所产生的黑暗之决心……

对现在的鼬来说,这是比任何事物都还要沉重的话语。

好友死亡的牺牲所产生的黑暗,自己是否有办法好好承担?

「你果然杀不了段藏大人,也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蜾蠃的话语慢慢把鼬拖进黑暗之中。

「你要记住,我随时随地都在监视着你。」

蜾蠃的身体化为无数只虫子飞起。从树叶隙缝中洒落的阳光已染上了红色,无数的黑点就这样慢慢消逝在光芒之中。

「止水……」

虫子消失在天空中之后,鼬朝着天上说道。

「我该怎么做才好?」

在这时,鼬无比希望有神存在。

「回答我啊,止水。」

虽然他对朋友的灵魂喊话,神却没有伸出拯救之手。

在黑暗狭窄的室内,一个戴着猿猴面具的男人坐在鼬的正对面。他一边翻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数据,一边淡然地完成工作。有的数据上整面都是文本,有的看起来像是图表,有的上面还贴着大头照。

这一切都是记载着宇智波一族数据的文档。

这是鼬在根的房子里被分配到的私人房间。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一年……时间过得好快啊。」

戴着猿猴面具的男人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大约才二十岁出头。在面具底下的脸,鼬从小就认识了。当宇智波一族被迫搬到创建在村子边缘的聚落时,他就常常看到那张脸。

宇智波下弦。

鼬是跟他一起工作之后,才知道他的名字。

他负责警务部队的后勤工作,并不是个显眼的男人。阶级是下忍,没有什么特别优秀的招式。在会议上绝对不会主动发言,平常都会赞同别人的意见。

这也是当然的……

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根的部下。

真正的下弦已经死了。

眼前这个男人是双胞胎之一,他弟弟的身形与查克拉的质量都跟他相同。他们两人的脸也都已经改造成下弦的样子。

蜾蠃说根里面负责调查宇智波一族动向的人,就是这对双胞胎。

只要位于警务部队的后勤单位,就不会有需要发动写轮眼的机会。此外,下弦生前也不起眼,没有其他亲人,就算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人替换身分,也不会有人怀疑。

村子的根竟然已经如此深入宇智波一族的内部。

那个戴着猿猴面具的男人,真正的名字叫做牛头,弟弟则叫马头。

牛头刚刚说的「在那之后过了一年」,指的是止水的死。

「止水死后,激进派被迫修正计划,错失发动政变的时机。就结果而言,他的死反而拖慢了政变计划,还真是讽刺啊。」

年纪比鼬大的牛头会对鼬用敬语,是因为鼬是他的上司。段藏让鼬升为暗部的分队长后,派给他的部下就是牛头与马头。鼬离开了暗部的其他部队,现在的任务就是跟他们两个人一起彻底监视宇智波一族。

「他们原本的计划重心是要派止水用瞬身之术突袭火影房子,绑架第三代火影。止水一死,他们的行动力会受到影响变得迟钝,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要废话了,快点工作。」

鼬一边看着八代提出的政变计划修正案,一边对牛头说道。

牛头说得没错,父亲他们政变计划中的最重要事项之一,就是绑架第三代火影。把一村之长火影绑架到警务部队,再以警务部队为据点,跟村子里的忍者一战。一面对抗攻过来的忍者,一面争取时间,让村子同意族里的要求,这就是政变的完整计划。

他们的要求有三个——

让宇智波一族进入村子中枢。

废除聚落,让他们有居住迁徙的自由。

然后是让宇智波富岳继承第五代火影……

这种无理的要求村子不可能会答应,但那些激进派的人似乎是认真的。

「就如同分队长您所看到的修正案一样,他们似乎已经找到了方法,能在不靠止水的状况下绑架火影,差不多又要展开行动了吧。」

牛头不在意鼬刚刚的斥责,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鼬把视线从手上的数据移开,瞪着他的部下。

「真是失礼了……」

牛头戴着滑稽的猿猴面具,像小丑一样夸张地耸了耸肩。

「分队长!」

门板传出一阵惊人的巨响。

「喂,马头!你监视的任务怎么了?」

牛头出言询问站在门前的那个男人。他脸上戴着与牛头相同的猿猴面具。双方的差别在于脸谱的颜色。牛头是红色,马头则是蓝色。

他们两人在聚落都是假扮成下弦,负责监视一族。既然牛头在这里,马头就必须待在聚落。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那些家伙开始行动啦,分队长!」

马头的口气比牛头还要粗野一点,他朝着鼬说道。

「据说今天一族的会议上会决定发动政变的日期时间,富岳大人还会告知众人起义时每个人负责的任务。」

「分队长,你已经知道了吗?」

面对牛头的疑问,鼬摇了摇头回应。

该来的日子终于来了……

鼬胸中浮现的就是这个念头。

止水之死只能让政变计划延后,族人总有一天会再次展开行动。不只鼬这么想,在这里的牛头、马头,以及段藏与村子那些高层也是这样想的。

他望向两名部下,缓缓张开颤抖的嘴唇。

「我知道今天要开会,但还不清楚会议内容。」

在那之后,他很少有机会跟父亲好好讲话。由于他跟八代他们发生过那件事,所以他后来也不再参加会议。老实说,除了在这里跟那两个人一起调查的事情以外,其他事情鼬也完全不知情。

「是你要去参加会议吧?」

马头看着牛头说。戴着红色脸谱猿猴面具的人点了点头。

鼬不禁开始喃喃自语。

「这样啊……要行动了吗?」

至今为止,鼬都刻意避开一件事——

就是正面和一族对抗。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鼬下定决心之后,打开了门。

所有人的视线一口气集中在鼬身上。

「你来做什么?」

坐在房间深处的男人,用充满恶意的声音询问鼬。

是八代。

「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坐在八代身边的稻火站了起来,跟鼬面对面。

「事到如今你还要讲什么?啊?鼬!」

整个会场陷入一片寂静,大家默默地看着事态进行。鼬在人群里面发现了泉美,她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鼬。

「不要做出愚蠢的行为。」

他率直地把心中的想法讲了出来。吊起眉毛瞪着鼬的稻火,右眉突然用力抖了一下。

「你说的愚蠢行为,指的是什么?」

「政变。」

群众中传来一片嘈杂声。其中只有一个人用冷淡的眼神看着鼬,就是假扮成下弦的牛头。

八代也跟在稻火后面站了起来。

「你平常不来开会,事到如今,你说什么也没用了。」

「村子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对付。」

八代的额头浮现青筋。

「我们可不像你这种小孩子,当然非常了解村子没有那么好对付。所以,我们才会一直忍耐到现在。」

「开战的话,一定会输。」

「闭嘴!」

至今为止一直双手抱胸,坐在房间最深处的父亲怒吼出声。激烈的喊叫,让整个场面瞬间冻结。父亲依然坐着,开口对鼬说:

「还没动手就认定自己会输的人,没有资格当忍者。你快滚吧。」

宛如在拒绝父亲的话语般,鼬仍然留在现场。

「快滚!」

怒吼声无法撼动他。

「您真的认为会赢吗,父亲大人?」

鼬用平稳的口气问道。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父亲斟酌了一下用词,慢慢开口:

「你还太年幼了,所以不知道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在这个世界上,有些现实无论你如何挣扎,都没有办法改变。你还没有办法理解,只能忍耐到死去为止的人生多么空虚。」

「既然现实这么空虚,去改变就好啦。」

八代打断他们父子的对话。

「所以我们正打算要去改变!」

「就连失败的可能性也没有检讨过,你们打算靠这种愚蠢的计划去改变吗?」

「你到底要看不起我们到什么程度,鼬!你不要太狂妄了。我不知道你多么优秀,但我不允许你再愚弄我们。」

「你先安静一下,八代。」

「队长!」

「我现在正在跟我儿子讲话。」

父亲的外号是「凶眼富岳」,深受大家畏惧。他用充满杀气的写轮眼瞪着八代。脑充血的部下微微颤抖,不服气地坐了下来。

「鼬……」

看到部下沉默之后,父亲再次开口说:

「胜负不是最重要的,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实才重要。只要我们奋起,村子里的人就会知道宇智波至今以来受到的差别待遇。村民就会惧怕我们,让村子产生改变。」

「他们已经在惧怕我们了。结果,村子把我们一族聚集在同一个地方,驱赶到村子的边缘。」

「当时是对九尾来袭的模糊恐惧,这次是伴随着现实疼痛的恐惧。两者的本质不一样。」

「这只是强词夺理。」

「你为什么无法理解我们?」

父亲的眉间出现了深深的皱纹,表情非常悲痛。

「我是为了你们,以及你们的孩子才要发动政变。我要在我这一代,改变宇智波受人排挤的现状。」

为了你们……

他指的是鼬与佐助。而他们将来的孩子,就是富岳的孙子。

「如果你是为我们着想,那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

鼬说到一半,群众口中无情的话语就不停传到耳中。

「叛徒竟然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

「快滚……」

「没错,快滚!」

四处传来愤怒的声音,瞬间成为一股巨大的力量波动。这一切都是对鼬所表现出的厌恶。

一族的共同意志化为怒号的漩涡,甚至连父亲都没办法把场面压下来。

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到此为止了吗……

鼬摇摇晃晃地转过身背对父亲,朝着刚刚自己打开没关上的那扇门,软弱无力地走了出去。

他经过神社境内,走向鸟居。

「等一下!」

鼬的背后传来泉美的声音。鼬虽然停下脚步,却没有力气转头过。

泉美跑了过来,绕到正面抓住鼬的肩膀。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泉美的眼睛已经哭到红肿,却依旧拚命对鼬

表达自己的想法。

「你不回去的话,也会被当成背叛者啊。」

「不管别人怎么想,我都无所谓。」

泉美的话声中混杂着呜咽,听起来让人感到非常心痛。

「你再跟大家谈一次吧。好好说的话,大家应该也能理解。」

「没用的。」

「可是,如果再这样下去……」

鼬拨开泉美抓着他肩膀发抖的手,转身离开。他没看泉美一眼,再次迈开步伐。

「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鼬……」

泉美没有继续追上去。

黑暗笼罩道路,他一个人走在路上,准备回家。族里大部分的人都去参加会议,所以聚落里非常安静。

在他迷惘的视线前方,有个人影靠在墙上。

猿猴面具……

蓝色的脸谱,是马头。

走到他面前之后,鼬停下脚步,视线依然朝着前方。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了吧?」

鼬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凝视前方。

「人称『教授』的第三代火影会如何镇压那些家伙呢?呵呵呵……」

鼬对他卑劣的笑声充耳不闻。

看到鼬一动也不动,马头看不下去,咳了一声,转为认真的口气开口说:

「差不多该把调查结果传达给高层知道了吧?」

「我知道。」

回答这句话之后,鼬再次迈步行走。

在满天灿烂的星斗当中,唯独月亮没有现身。

「已经没办法再容忍下去了!」

听完鼬的报告之后,第一个开口的是寝转小春。

他们在火影房子里的其中一个房间。构成村子高层的四位忍者在听取重要报告的时候,都会使用这间讯问室。长桌子旁边放着四张黑色的椅子,坐在椅子上的四个人,从右边起是顾问水户门焰、第三代火影、寝转小春,还有段藏。

鼬升上分队长将近一年,为了详细报告他在这段期间内跟牛头马头一起调查的宇智波族现状,以及昨天会议上所发生的事情,他要求高层召开紧急会议。

鼬离开以后,牛头继续留在会议中,听到了计划的详细内容。

十天后将发动政变……

政变预计将由八代率领的火影袭击小队打头阵,发动突袭。

「既然他们号称这是革命,想要夺取政权,我们也必须把他们当成木叶的叛徒处决。」

「等一下,小春!不要急着下结论。」

这位老太太不断喘气,蒜山则在安抚她。段藏以冷澈的视线盯着蒜山,静静张开嘴唇。

「可是蒜山……我们已经无法阻止宇智波一族了。既然如此,为了避免混乱,应该要尽快动手处置……其中也包含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

「不要在鼬面前说这种话!」

蒜山大声怒吼,鼬则是在旁边静静看着。他头上的狐狸面具,默默望向虚空。

他说不要在鼬面前说这种话,表面上听起来像是在替鼬着想,但也证明了蒜山脑海里也有跟段藏一样的想法。像这样将丑陋的事物隔离在大众面前,就是这个村子的本质。

蒜山继续说:

「而且,如果跟宇智波展开内战,事情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应该有什么方法可以处理才对。」

这个人对宇智波的关心,到底有几分是认真的?

鼬不太信任蒜山所说的话。虽然他忧心会发生内战,但至今为止都从未跟富岳他们直接对话。把止水调离一般任务,允许他在暗中活动的人,也是蒜山。他表面上说自己是体谅止水的想法,但他所做的事就跟让鼬独立成为分队长,派自己监视宇智波族的段藏一样。

对答仍在继续。

段藏打算开口发言,往那些老人望去。

「事态刻不容缓……我们要在他们发动政变之前,先下手为强。你、我,以及彼此的暗部一起出动,从他们背后发动奇袭的话,就能马上结束了。」

「宇智波是我们从前的战友……我不想用蛮力处理,想要先跟他们对话。」

为什么你不早点表现出这种态度呢?

已经太迟了……

鼬在心中喃喃自语,蒜山则是在他面前对段藏说:

「我有一个想法。」

蒜山的视线突然投射到鼬身上。

「鼬……请你尽可能去争取时间……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不是有个男人牺牲了性命,尽可能争取时间了吗?

止水用性命换来一年,眼前的这些老人却完全没有采取任何具体的方法,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政变就在十天后。

帮这些老人争取更多时间,会有什么用处呢……

「我知道了。」

「拜托你了,鼬。」

鼬说出言不由衷的回答,蒜山带着苦衷的沙哑声音在他耳中空虚地回响。

「虽然第三代火影那么说,但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会为了保护木叶采取行动……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到时,身为火影的蒜山就必须采取果断的处置。」

段藏站在「根」据点的前院里,静静地对鼬开口说道。

在他听完鼬的报告之后,他心中的鼓动就一直没有停歇过。

十天后将发动政变。

这个时刻终于到了。

终于可以下手除掉威胁村子安宁的最大障碍。从木叶创立以来延续至今的宿怨,他现在终于可以亲手画下休止符,这让段藏欢喜地不住颤抖。

鼬默默地听段藏说话。

他是个聪明的男人。

鼬在讯问室里面,就已经察觉蒜山充满自私与伪善的态度,同时发觉段藏的真正想法。不,在好友止水死去,让他被村子里的同胞怀疑时,鼬心中早已产生这种想法,甚至跟段藏长年以来的构想刚好重叠在一起。

没错……

现在站在这里的两个人,想法是相同的。

面对默默无言的鼬,段藏继续用温和的口气说:

「无论是否会演变成战争,只要一发动政变,宇智波的命运就是灭族。」

宇智波一族创建的计划太过幼稚。他们受到激情所影响,太过相信自己的力量。

这种感觉,就像在阅读因哀叹世间而自我了结的多愁善感者所写的诗句。

段藏感到作呕。

看到鼬这个天才出生在这么没用的族群里面,让段藏觉得有点同情。但人们无法逃避命运。当鼬出生在宇智波一族时,就已经决定了他的命运。

走向名为破灭的道路……

他已经做好撒饵的准备。

「……其中也包含了你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弟。但是,如果是在政变发动之前,也有一个方法可以单独拯救你的弟弟。」

或许就算不使用诱饵,鼬也会动手。段藏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拥有这么强固的信念。他有着惊人的梦想,要消灭世界上的一切争端,而且非常认真地打算要实现梦想。这种悲天悯人的想法,也是源自于宇智波一族。

只要他有避免争端的坚固信念,就算不拿他弟弟的性命当作诱饵,鼬也有可能会接受段藏的要求,但段藏是个谨慎再谨慎的男人。

为了消灭宇智波一族,以他弟弟一个人的性命为代价实在是太过便宜了。

把弟弟当成人质这种卑鄙的行为,鼬会怎么想呢?从他冷冰冰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虽然被段藏盯着,他仍然一动也不动。

现在就是进攻的时候。

既然有机会可以观察鼬的心情,就要一口气发动攻势。

「事情发生之后,你弟弟也会知道一切……亲眼看见木叶的忍者将一族杀光后,他也会开始产生复仇心……」

段藏要让鼬的思绪集中在弟弟身上,他就能把注意力从杀害同胞这件事上转移到其他地方,给他拯救弟弟性命的大义名分。

「等到事情变成那样之后,也只能请你弟弟去死了。」

「……这是威胁吗?」

这个男人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不……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出选择。」

段藏继续进攻。

「你要站在宇智波那边,发动政变,跟家族一起灭亡呢?还是要站在木叶这边,在发动政变前先保护弟弟,帮我们消灭宇智波呢……」

从鼬至今为止的行动来看,他不可能会站在宇智波那一边。

那这个男人的心中为什么会如此纠结呢?像鼬这样的男人,也会害怕背负杀害一族的污名吗?

「为了保护村子,必须在产生混乱之前想办法解决这件事。能够担任这个任务的忍者,只有宇智波与木叶的双面间谍……鼬,除了你以外没有其他人。」

鼬自己应该也知道。如果是一族以外的人灭了宇智波,村子里的其他族就会对高层抱持着不信任感。一旦其他族群起了疑心,认为村子只要觉得哪一族会对村子不利,该族全员就会遭到肃清,状况就会变得无法收拾。正因为如此,才必须要由宇智波一族的人亲手消灭宇智波。是某个男人一时冲动,杀光了同族,

这样才能完美解决这件事情。

「鼬……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很痛苦的任务……但是相对的,你的弟弟可以留下一条性命。」

离开火影房子之后,鼬几乎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他现在也凝视着段藏,一句话也不打算说。

懊恼……

虽然段藏认为这个字眼不适合用来形容这个男人,但还是从鼬的沉默中感到悲怆的感情波动。

「你也同样有替村子着想的念头……」

段藏轻轻吸了一口气,说出最后一句话。

「这件任务……你愿意接受吗?」

鼬似乎已经无法继续忍受快要压垮自己的感情,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直接转身离开。

在看到鼬转身离开,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为止,段藏连一根指头都没动,静静凝视着他。

就像在把自己的感情灌注到他身上一样……

在止水跳下去的悬崖上,鼬把额头埋在岩石中,用力闭上眼睛。他的视野被一片黑暗所包围,幻影浮现在他眼前,又再度消失。

尸体……

雨……

父亲……

以及自己……

那是鼬四岁时的事。

在名为忍界大战的战役即将终结时,父亲带着他来到战场。死尸堆积成山,甚至无法区别哪些是敌方,哪些是我方。这幅情景,鼬到现在仍然记得十分清楚。每具尸体都不是自愿死亡的,他们的脸上依旧挂着恐惧、悲伤的神情,正对人述说自己的不甘心。

对年幼的鼬来说,他什么办法也没有。站在无数死于非命的忍者当中,他只能痛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解决纷争。

从那一天开始……

他的想法就从未改变过。

争斗是愚蠢的行为。

绝对不可以发动战争。

无论人类的黑暗多么想要玷污鼬,这个念头依旧化为光芒,不断照耀着他应当前进的道路。

所以,鼬才有办法活到现在。

就算他得知了父亲他们的阴谋,心灵受到期望斗争的同胞们打击……

即使处于村子与族人的夹缝中,眼睁睁看着好友死于非命……

尽管他要亲手将一族导向终结……

「唔……」

在他咬紧的牙关缝隙中,传出呜咽声。

眼泪从他紧闭着的眼皮流下,滴落在干燥的岩石之上,沾湿岩石。

他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泪过。

鼬曾在心里发誓,要成为世界上最强的忍者。对他来说,哭泣等同于失败。要消灭世界上的一切争端,就代表要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忍者。为了达成这离谱的梦想,他不需要任何弱点。他必须不断变强、不断向前迈进,一直走下去,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尽管如此,他的眼泪却停不下来。

他从出生到这个世上以后过了十二年。

鼬没有什么哭泣的记忆。他从小就很听话,不会用哭泣给父母带来困扰。天马被杀,写轮眼开眼时他也没有哭。

哭泣的记忆……

除了四岁在战场时,还有另一次。

就是他杀了止水的那一天。

当时,他也是在这个地方。

「止水……」

鼬心想,如果止水现在还活着待在这里,他会怎么说呢?

杀光一族……

止水会原谅他吗?

恐怕没办法吧。

止水应该只是想要守护族人。这么一来,鼬和止水就会成为敌人。那一天,他们两人能以好友的身分告别,或许是一件幸福的事吧。

没错……

鼬已经下定决心了。

一年前好友死去时,他对族人感到失望,心中产生邪恶思念的瞬间,就已经预料到这个时刻会来临了。

宇智波族的叛乱、村子的混乱,以及内战……

其他村子盯上疲惫的木叶,展开进攻。

争端会引发更多争端,新的忍界大战将会爆发。

站在憎恨连锁中央的,是宇智波一族。

『你只要纯粹贯彻自己的想法就好。在不断的迷惘之中,找出答案。当你找出答案之后,绝对不要迷惘,要有找出答案并贯彻想法的决心。这就是所谓的「决断」。』

这时,他突然回想起父亲说过的话。

决断。

接下来要下的决断,即将跟一族诀别,以及……

跟父亲诀别。

他迷惘了。

一直以来,他不停在迷惘。

他平常都看着止水的背影,也曾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后悔。

或许有更好的方法。

但是……

「这是最好的方法。」

鼬喃喃自语,就像在说服自己。他口中吐出的话语十分冰冷,紧紧勒住他的胸口。

哀哭的泪水濡湿暗夜。

当天,鼬回到家里时,他的家人都已经睡着了。

在根的据点,段藏的房间中。

「由我来动手。」

听到鼬这句话的,只有段藏一个人。他从桌子后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踏着重重的脚步走向鼬。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

说完之后,段藏把手掌搭上鼬的肩膀。他的手掌异样地冰冷。

「不用担心你弟弟的事。就算你消失了,村子也会负起责任养育他。」

他要杀光全族。就算这是任务,也是绝对不可以公开的任务。表面上,鼬会成为陷入疯狂杀光全族的犯罪者。他当然也没办法继续留在村子里。

现在,他只能相信段藏这个男人的话了。

「动手的日子,就是预计发动政变的前一天。这样如何?」

鼬了解段藏之所以选择这一天的意图。

这次的任务是奇袭。要在一族措手不及的时候一口气突袭,把他们全部杀光。在预计发动政变的前一天晚上,所有人都会好好在家养精蓄锐不会外出。这样他就更容易正确掌握每个人的动向。此外,他们脑海里都充满隔天政变的内容,不会想到自己将会遭受偷袭。

「我知道了。」

「我会跟蒜山说你正在拚命协调宇智波族和村子之间的状况。」

他已经下了决定,事到如今也不打算再继续跟段藏辩论。关于弟弟,他有他的想法。一切都要等这次任务结束后再说。

为了村子的和平,他要独自背负灭族的大罪。

他对找不出更好方法的自己感到失望。他一直在想要怎么跟止水——曾经将未来托付给这样的自己——道歉才好。

这是在无数挫折之后所下的决断……

老实说,事情就是这样。

虚无……

无论他在心里怎么寻找,都没有浮现出任何感情。无论他想要去看什么,想要去听什么,内心都一片平静无风。

「宇智波下弦该怎么处理?」

那是牛头与马头假扮的宇智波族人。

「啊啊……」

段藏似乎刚刚才想到这点,开口说道:

「其中一个人要死。你见到下弦之后不用客气杀了他。」

「这样好吗?」

「只要是为了任务,根的忍者连死也不怕,牛头和马头都会慷慨赴义的,你不需要犹豫。如果宇智波一族有除了你以外的失踪者,这个计划就白费了。到时,我就无法保证你弟弟的性命。」

到了这种时候,段藏还在威胁他,看样子他似乎还在怀疑鼬的决心。这是一个不知道何谓信赖的男人,真是悲惨的猜疑心。

「我知道了。」

「这样就好。」

鼬转过身去,迈开步伐。当他的手碰到门板时,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在这之后,直到任务完成前,你都不要再跟我见面比较好。我是最后一次跟身为木叶忍者的你对话。谢谢你至今为了村子做了很多任务作。」

鼬把段藏这段反常的发言当作耳边风,走出了门外,顺手把门带上。

「我到死为止,都是木叶的忍者……」

就算在大白天,这条走廊依然很阴暗。鼬在走廊上喃喃自语。

鼬躲藏在暗部监视摄影机的死角,一直盯着眼前的南贺神社境内不放。他位于镇守森林中的一棵树上,选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树,藏身在茂密的树叶当中。

距离发动政变的日子只剩下三天。

在那之前,他有一件事情非得要解决不可。跟段藏分别后,鼬就一直在南贺神社埋伏。

他有一种预感,觉得差不多该有成果了。

本堂的门打开,有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开始左顾右盼。

他有一头白发。

「八代……」

鼬低声念出偷偷摸摸往鸟居走去的八代的名字。

他没有等八代完全离开,就跑到刚被关上的门前,快速打开门锁,以监视摄影机拍摄不到的速度跑进里面。

还不要离开啊……

他在心中对自己要找的那个男人喃喃自语。

鼬将右边内侧第七张榻榻米快速掀了起来,底下出现通往地

下室的阶梯。

那是秘密集会场。

他立刻冲了下去。

从前,他在同胞们憎恨的咒骂声下关上这道门,现在他将再次打开。

「嗯?」

在集会场的最深处,有一块刻着宇智波一族历史的石碑。他要找的男人就站在石碑面前。

戴着橘色面具的男人——

「宇智波鼬。」

「好久不见。」

天马被杀之后,这次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在那之后过了四年……你长大不少啊。」

面具男说完之后,张开双手。

「就是你在背后唆使那些人的吗?」

「你怎么讲得这么难听。我只是把族人的历史告诉他而已啊。」

「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宇智波斑?」

「喔……」

面具男用手扶着自己的下腭,维持这个动作说:

「这里随时有可能会有别人来。而且,村子里的人正监视着聚落。我们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稍微聊一下吧?」

「好吧。」

听到鼬的回答之后,那个男人的身体被吸进面具的洞穴中,出现在鼬的背后。

「跟我来。」

语毕,男人走向通往本堂的阶梯,走到外面。他似乎知道那些巧妙隐藏着的监视摄影机位置,刻意走在死角区域中,直接离开聚落,之后轻松避过村子边境守卫的耳目,走出国境。

离开木叶忍者村之后没多久,就可以看到通往砂忍者村的街道。那条街道旁边有一座小小的庙,四周有广大的森林,就像在守护这那座庙。那个男人躲进森林里面,便停下脚步,没有再继续奔跑。

月亮挂在杉树林上空,距离满月还有一点点缺角。

「你为什么知道是我?」

面具男双手扠腰询问鼬。他这番话已经承认自己是斑了。

「你……躲过木叶的警备,连南贺神社的秘石都调查过了……知道其位置的,只有宇智波的人……」

一开始,鼬是在暗部监视一族的任务中,察觉这个男人的。后来,鼬也有好几次在聚落中看到空间扭曲,那种扭曲跟天马丧命时所见到的光景是一样的。

所以,他马上就判断出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介入了一族之中。

「之后,我就开始调查你的行动……也调查过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有什么样的思想。」

结论就是,眼前的男人就是宇智波斑。

据说他在七十年前,跟初代火影千手柱间展开激战,最后战败而亡。但实际上没有人确认过他是否真的死了。无论是四年前火之国领主的袭击事件,或者是他在一族聚落中四处打探的行为,都能感受到他跟宇智波之间的关连,以及对村子的执着。而今天晚上鼬知道八代跟这个男人见过面后,想法便得到证实。

「……既然如此就好说了……」

面具男如此说道。

「你也知道我是宇智波一族的人,以及我对木叶与宇智波抱持着憎恨的事吧。」

宇智波斑为了要对抗歧视宇智波一族的千手一族,开始招募同志。但族人渐渐疏远想要引发争端的斑,背叛了身为族长的他。斑失意之后,独自挑战柱间,之后战败身亡。

他对木叶与宇智波的怨恨,应该非同小可。如果是他把八代培育成政变激进派,这种行动也是为了要向木叶复仇。

但鼬绝对不允许他向木叶忍者村报仇。

「……我有一个条件……」

鼬打算跟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会帮你向宇智波一族复仇……但相对的,你不可以对村子出手。此外……也不可以对宇智波佐助动手。」

鼬把斑对村子的怨恨,强硬地扭转到一族身上。这种强硬的态度让斑也难掩惊讶之色,发出小小的笑声。

「我拒绝的话,你会怎么做?」

斑稍稍倾斜戴着面具的头询问鼬。鼬保持着毫无感情的面孔,开口说出心中预先准备好的答案。

「如果你拒绝这个提案,你也会成为我的敌人。」

「你有办法杀掉我吗?」

「这不是办不办得到的问题。我会杀了你。」

鼬已经踏上了无法回头的道路。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沉默笼罩着两人。

双方身上都没有杀气。虽然彼此之间交谈时气氛剑拔弩张,但他们都认同对方的实力。

「你似乎搞错了,那个小子并不是我的伙伴,什么都不是。」

斑伸出双手,将手掌朝上开口说道。「那个小子」指的就是八代。

「我会尝试各式各样的可能性。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进行得很顺利而已。要我在这里收手也不错。不……」

面具上的小型黑暗空洞,盯住鼬之后就再也没有放开。

「比起那种都是小喽啰的族人,选择你似乎还比较有趣。」

都是小喽啰……

鼬心想,或许真是如此。但下一个瞬间佐助的脸孔就掠过脑海,让他胸口感到一阵锐利的疼痛。

「你的提案……我就接受吧。」

鼬无视斑伸出的手掌,移开了眼神。

玄关……

鼬仔细地把鞋子穿好。

今天的任务,将会大大改变鼬的人生。

他之后不会再在这里穿鞋子了。

安稳的时间,也将在今天结束。

尽管如此也无所谓……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背负罪孽了。

「哥哥……」

佐助呼唤他的声音,让正要站起来的鼬停下脚步。这种天真无邪的呼唤,简直就像是希望他留在这个家里、一族里一样。他只要踏出去,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这种平稳的生活了。鼬决定再稍微留下来一下。他再次坐回地板上,回头望向弟弟。

「今天陪我进行手里剑术的修行好吗……」

这是之后无法再替他实现的愿望。

老实说,他想要永永远远陪着佐助。希望佐助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忍者,希望跟他一起出任务的那一天能够来临,但这已经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虽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还是选择用表面话欺骗佐助。

「我很忙……你请父亲大人教你就行了。」

「和父亲大人比起来,你的手里剑术比较厉害……连我这个小孩子都看得出来。」

佐助将双手背在背后,头稍微有点低,嘟起嘴巴。回想起来,他最近都用忙碌当理由,一直疏远弟弟。早知道就多陪陪他,不过就算现在后悔也已经没有用了。

「……哥哥,你怎么老是把我当成麻烦人物呢?」

不是的……

他想这样对弟弟说。然而这是绝对不能对他说出口的话。因为接下来,他要一辈子承受弟弟的怨恨活下去……

鼬一句话也没说,对佐助招了招手。

佐助没有抱持任何疑问,便走了过去。鼬就像是要挡住他的去路一样,伸出食指和中指在他头上戳了一下。

「佐助,抱歉……下次再教你……」

「好痛!」

弟弟嘟起嘴巴,额头上有点红肿。鼬看着佐助,想起他小时候被戳一下就感到疼痛不已的样子,深深感受到佐助的成长。

如果继续像这样留在这里,他就没办法再次起身离开……

鼬下定决心之后,站了起来,重重地踏出脚步。他没有看着弟弟,仅是开口对他说。

「……我今天没空陪你。」

「你总是说『佐助,抱歉』,然后就戳我的额头……还说什么『今天』没空,你根本就不愿意陪我嘛。」

他丢下不停抱怨的弟弟,打开玄关的门。

原谅我,佐助……

当他跨过门槛的瞬间,不禁打从心底向弟弟道歉。

当初跟止水约好见面的那座悬崖……

鼬坐在悬崖上突出来的地方冥想,已经过了六个多小时。就算他多么想将思念驱离脑海,但连绵不断出现的念头却不肯消失。至今为止十二年的人生,在他脑海里不断闪现又消失,消失又闪现。

幼年时一心只想变强的回忆。

成为忍者之后,受心中纠葛所苦,跟伙伴及同胞们一同奋战的日子。

然后是将鼬拖进黑暗的许多枷锁。

在超越善恶及感情之后,记忆化为一片混沌,如同浊流一样将思考冲刷而去。鼬只能将自己委身于记忆的奔流之中。

现在想后悔也太迟了。就算如此,他也没办法保持开阔的心情。

从现在起,鼬要背负的业障,并不是简单就能割舍的东西。他的觉悟、迷惘、犹豫、决心,将位于超越一切的地方。所以鼬也无法预测自己在今天之后会变成怎么样的人。只不过,他唯一清楚的是今天确实会结束,以及到时所有的族人都会死,只留下自己的弟弟。

这就像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一样……

「呼……」

鼬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了出来。他微微睁开眼睛,黄昏的光芒射进长睫毛覆盖着的视线中。

时间差

不多要到了。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鼬行动之后,斑也会展开行动。

今天在聚落中,没有任何宇智波以外的人,段藏和根的成员巧妙地做出安排。由于要伪装成偶然的情况,所以没有人发觉段藏的小手段。

他所做的小手段还不只这个。

警务部队提早下班回家。

为了更新警务部队本部的设备,今天傍晚厂商将会进到里面施工。因此,村子里下令叫队员早点下班回家。这当然是段藏发布的假命令。死人不会说话,相关人士全部消失之后,不会有人出面表示他曾经发布过假命令。对于明天就要发动政变的他们来说,能早点回家也比较方便。

最后的小手段……

就是让鼬的弟弟晚点回家。今天忍者学校的老师会陪他练习手里剑术。而那个老师是根的成员所假扮的。佐助连下忍都不是,完全无法看穿对方巧妙的伪装,这就是段藏的计划。

之后,只要让鼬前往聚落,计划的准备就完成了。

「那么,我去去就回。」

鼬站了起来,对半空说道。

他看见止水的幻影出现在眼前。

一切都将在今天结束。

无论是一族的命运,或者是鼬平稳的人生……

鼬屏住气息,听着走廊对面传来开朗的对话声。房间里点着日光灯,里面有一张餐桌。

是两个女性的声音。

其中一位女性他很熟悉,

另一个人则是那位女性的母亲。

鼬踢倒放在脚边的垃圾桶,刻意发出声音。

「怎么了?」

他熟悉的那个声音对母亲问道。

「不知道。」

「我去看一下。」

对方向母亲说话的声音中,蕴含一丝紧张。她的气息慢慢往鼬这边靠近。

鼬小心不让别人发现,跑过走廊躲进隔壁的房间。他等对方的气息通过之后,溜进餐厅,在对方母亲发现鼬并发出惨叫声之前,用写轮眼让她晕厥过去。

鼬没有发出声音,把她母亲放在地上。等待着那个气息回来。

「妈妈,是垃圾桶倒了……」

讲到一半,宇智波泉美就停了下来。

「鼬?」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母亲,一脸茫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为、为什么……」

泉美的声音,鼬已经没办法再听下去了。

他将查克拉集中在瞳孔中。

万花筒写轮眼。

「月读……」

泉美当场僵住。

鼬将思念集中在自己的幻术上。

「月读」是能够控制一切时间、空间、质量的幻术。鼬的万花筒写轮眼开眼的同时,他获得了这个力量。

在这种幻术中度过的时间,只是现实世界的几百几千几万分之一。

鼬构思出明确的影像。

木叶忍者村的和平,一族的平稳。

自己从一切苦恼中解放出来的样子。

以及……

在他身边露出笑容的泉美。

泉美追在自己后面,升上中忍。

当时,鼬已经成为上忍了。

鼬将订婚戒指递给闹别扭的泉美。

泉美从忍者的工作退休。

结婚。

生产。

养儿育女。

儿女独立成人。

泉美陪着鼬慢慢变老。

自从他们相遇之后,已经过了七十年。

两人的头发都完全白了。

泉美生病。

卧病在床。

鼬在病床边照顾她。

她来日不多……

使用万花筒写轮眼会耗费庞大的查克拉,会给施术者带来相当大的负担。鼬就像刚从深深的水底爬上来一样,肩膀不断上下起伏,大口喘气。在他眼前,泉美露出微笑,膝盖一软,身体垮了下来。

鼬连忙滑过去扶住她的身体,紧紧抓住她细瘦的肩膀。

「谢谢你。」

泉美对鼬露出微笑,她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八十多岁的老太太。

「我才要谢谢你……」

鼬用力抓住泉美的肩膀,话讲到一半就讲不下去了。

泉美满面笑容,安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精神和肉体是不可分离的。

心灵枯朽之后,肉体也会衰败。

泉美在幸福之中死去。

鼬温柔地将一动也不动的泉美放在地板上之后,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查克拉激烈的损耗,让他的身体开始颤抖。

他早就下定决心,要把泉美当成第一个下手的对象……

下手杀了泉美,能让他舍去最后的迷惘。

这并非是对一族的留恋,而是对彼此之间感情的迷惘。

「谢谢你,泉美……」

鼬重心不稳地转过身去,另一边躺着刚刚因写轮眼而昏倒的泉美妈妈。

当鼬走出泉美家到外面的马路上时,他背后的空间突然产生了扭曲。

「已经开始了吗?」

斑用平板的声音对他说道。鼬没有转头,光靠气息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他眼前的天空已经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暮色。告知夜晚已经到来的金星,发出格外耀眼的光芒。

「女人和小孩尽量由我来处理吧。」

斑的担忧,让鼬感到很不愉快。

「聚落的西边交给我,东边交给你。就照一开始决定的去做。」

「你不要太勉强了。」

「闭嘴。」

「你年纪还小,如果背负太多黑暗,可是会崩坏的啊。」

我早就崩坏了……

鼬忍住没有说出心中的想法,转过头来看着斑。他的脸被面具遮住,看不到面具底下的表情。他穿着一件直达小腿的黑色长袍,全身上下不停发出类似杀气的不祥查克拉。

「你不用顾虑我。」

「这不是顾虑。为了要顺利完成任务,这是理所当然的安排。」

「你别小看我。」

「正因为我对你有相当高的评价,才不希望你耗费多余的力量。我能够使用时空间忍术,对付会哭泣、呐喊、逃亡、困惑的女人和小孩是我的任务。这应该是以效率为最优先所做出的结论吧?」

必须要在佐助回到聚落之前结束一切。现在没时间在这里跟斑大眼瞪小眼了。

「就随你高兴吧。」

「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再见面吧。」

语毕,斑消失在虚空当中。

鼬轻轻吸了一口气。

闭上眼睛……

他为了追寻新的目标,在黑暗中飞舞。

稻火的妻子还没有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魂归西天了。鼬将忍刀上的血甩掉后,望向屏住气息的目标。

「你、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稻火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鼬没有回答,慢慢地缩短彼此的距离。每当他一步一步走近,稻火就一步一步往后退。

「你要不要快点做好觉悟?」

鼬用温柔的口气对他说,稻火则是摇了摇头,拒绝鼬的提议。

「事到如今,你还在怕什么?只不过是该来的结果出现在你的面前而已。」

「你、你这个叛徒。」

「你们就是这样,总是推开一切,现在才会被我杀掉。」

鼬用力往地板蹬了一脚。

缩短双方之间的距离。

稻火则是开始结印。

火遁。

太慢了。

稻火嘟起嘴唇,在喷出火焰之前,他的头就已经被砍下来了。

鼬把手伸向玄关的门。

房子里一片宁静,只有一个查克拉在晃动。

位于走廊的深处。

在最里面那间房间中,有某人的气息。

鼬抬起手靠近纸拉门。

「什么人?」

房里传来声音,鼬没有理会,直接把门拉开。

「是你啊。」

对方端坐在地板上,望向正前方,铁青着一张脸。他额头上的黑点,证明了他就是铁火。

「聚落中有查克拉的波动,原来凶手就是你啊,鼬。」

铁火是宇智波一族里屈指可数的写轮眼用户,擅长感应查克拉。他会敏锐地察觉到村子里发生的异状也不奇怪。

「既然你在这里,那么现在仍在外面的查克拉波动是谁的?」

「现在不是你担心这种事的时候。」

「原来如此……」

「你已经察觉到村子里的异状,为什么没有采取行动?」

「在我采取行动之前你就来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铁火准备起身。

鼬握着忍刀,一口气往前冲。铁火在鼬面前抬起头来,盯住他。

写轮眼……

铁火的瞳孔发出查克拉波动,鼬毫不犹豫地正面接下。

「什么!」

铁火的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似乎是因为瞳术没

有生效。在下一个瞬间,他认出鼬瞳孔里浮现的花纹,随即露出悔恨的表情。

「竟、竟然是万花筒!」

当铁火呐喊时,鼬的刀已经刺进他的肚子。

这一刀刺得非常深,整支刀刃都埋进他的身体。

若没有把刀拔出来,就不会喷血。

他们两人的脸孔靠得非常近,鼻子和鼻子几乎快要碰在一起。

「低估对方的器量,是你们的坏习惯。」

「鼬……」

铁火咬紧牙关,鲜血从齿缝中滴落。

他往后一跳的同时,一口气将忍刀拔了出来。

多到惊人的血液喷湿榻榻米。

鼬完全没有沾到对方的血。

铁火举起右手,在半空中挣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我、我饶不了你,鼬!」

这就是铁火的遗言。

鼬转过身背对铁火的尸身,将忍刀收回刀鞘里。

「我也不认为你们会原谅我。」

单身公寓的房内,连床铺也没有,从这间狭小房间完全感觉不出生活的气息。一个男人就坐在地上,背靠着墙。

「快点杀了我吧,分队长。」

从这种粗犷的语气来看,鼬判断对方应该是马头。

黑暗笼罩马头。无论哪个人看来,都认为他是宇智波下弦。鼬拖着沉重的脚步,站在马头面前。

「如果分队长不杀我,所做的事情都会化为泡影。别在意啦,快点解决掉我吧。」

「你无所谓吗?」

「自从我被段藏大人捡回去时,就已经做好觉悟了。」

伪装成下弦的马头,脸上露出寂寥的笑容。

「因为弟弟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想要帮上哥哥的忙啊。」

马头微微一笑,鼬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静静刺穿对方的胸口。

从泉美陷入长眠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鼬杀了数不清的同胞,但仍然在奔跑。

他的心灵早就冻结了。

也忘了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村子的和平。

只是不断地挥下刀刃。

往目标的父亲、母亲,以及妻子挥刀。

当这位年纪大约是刚进忍者学校的少年一动也不动时,一阵惨叫从鼬的背后传来。

他已经听习惯这种声音了。

对方跌跌撞撞地沿着走廊逃跑,不停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他连滚带爬地跑到玄关,伸手打开门。

鼬追了上去。

对方跑到了大马路上。

那个男人正死命地逃跑,样子非常难堪。

恐怖让他的喉咙痉挛,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这附近除了这个男人以外,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就算他扯破喉咙大喊,也没有人会听到。

他穿过马路旁边的一道石门,门的另一边有一座公园。

四角型的空地上,座落许多游乐器材。男人不停推开秋千往前冲,拚命到令人觉得悲哀。他一路冲到广场中央后,却摔了一跤头撞到地上。鼬就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再往前走一步刀刃就能刺中他。鼬低头看着正想要站起来的男人。

「放弃吧。」

听到鼬冷淡的话语,让男人的白发开始摇晃。

他是八代。

「就、就算杀了我,也无法解决任何事。首谋者另有其人,连富岳大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我也是被操控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躲在别人的影子底下吗?」

「相信我,我只是想要继承那个人的意志。他才是我们一族的……」

这时八代睁大了眼睛,直盯着鼬的背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你是……」

「好久不见啦……话虽如此,我们两天前也才刚见过面。」

八代看着斑,身体开始发抖。

「为什么?」

这种像是小孩子会问的问题,让斑发出傻眼的笑声。

「不要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把我叫过来啊,鼬。」

他们事先已决定好发生紧急状况时的会合方式。鼬只要在脑海中想着斑发出查克拉的话,斑就会使用时空间忍术现身。

「很不巧,我选择了鼬。就只是这样而已。」

斑轻描淡写地说道。八代茫然地抬头看着他,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虽然我觉得应该没用,不过你就试着努力抵抗看看吧。」

「等、等一下……」

「之后就交给你啦,我要继续工作了。」

斑向鼬说完之后,再次消失于虚空之中。

「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事物崩溃时,这种心情……你也稍微能体会了吧?」

「唔……」

这些人害止水对一族失望,失去一切,然后死去。鼬想着止水,希望这样做能够多少告慰他在天之灵。

「那么,你要怎么做?」

虽然鼬觉得问了也是白问,但他还是等待八代的回答。如果他是会在这时悔改认错的男人,就不会死命挣扎到这种地步了。

「我、我很能体会你的心情。我、我会停止政变。所、所以求求你……」

「开始求饶了吗?」

「求求你,鼬。不,鼬先生……」

他的样子非常悲哀,竟然以为能靠自己的判断停止政变。假使他没有受到斑的唆使,或许一族就会走向不同的命运。一想到这点,鼬心中就涌起一股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杀意。

「站起来。」

听到鼬冷酷无情的声音,八代努力将自己的细眼睁大,抬头望着鼬。

「既然你也是个忍者,怎么不堂堂正正地战斗?」

「…………」

「你连忍者的自尊都忘了吗?」

八代甩了甩头,同时站了起来摆出架式,总算压抑住心里的恐惧。

「你可别太小看我了喔。」

「有时间说废话,不如快点攻过来吧?」

鼬平淡地说道。在他面前,八代的瞳孔发出鲜红色的光芒。

鼬连防御的动作都没有,直接正面迎向八代的写轮眼。

八代的查克拉化为「瞳术」这种蜘蛛丝,在鼬的体内四窜。

「火遁!」

八代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呐喊之后鼓起脸颊。

但只吐出了空气,让他倍感焦急。

「你的火焰呢?」

「咦……」

八代毫不隐瞒地发出惊讶的声音。鼬则是用冷酷的眼神盯着他。

「你打算先用写轮眼让我的动作变得迟钝,再放出豪火球。你预测到我会跳起来躲避,所以会趁我毫无防备时用苦无之类的武器干掉我。你像这样先发制人后,接下来展开近身战,再次使用写轮眼取得先机。你是这样想的吧?」

鼬朝僵住的八代踏出一步。

「会做人和忍者的能力是完全无关的。」

「啊、啊、啊……」

八代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能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鼬愈来愈靠近。

「你在跌倒时,已经中了我的瞳术,却因为脑海充满恐惧而没发现。」

八代应该是在听到这番话之后,才首次注意到鼬的眼睛染成了一片鲜红吧。

「我之所以叫你战斗,是为了要让你强烈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啊呜、啊啊……」

八代目瞪口呆,连嘴巴都合不起来,样子十分难堪,口水也从嘴角流了下来。

「你从一开始就完全估计错误。」

鼬的写轮眼产生了变化。

是万花筒。

「月读。」

今天晚上第二次的万花筒写轮眼,邀请八代进入毫无生命气息的黑暗当中。

在漆黑的大海当中有一座十字架,八代被钉在上面,一头雾水地左顾右盼。

黑暗的水面浮现许多东西,逐渐化为人型。

是无数个鼬。

手上都握着忍刀。

「这里是由我支配的世界……」

鼬把手伸向八代低声说道。

「唔啊啊啊!」

他手上的刀刺穿八代的腹部后,直接消失在黑暗之海里。

「我不会让你这么简单就死去。」

八代的身体接连被刀刃刺穿。

他变成一只银色的刺猬,身体一动也不动。当鼬回到海中的同时,八代全身上下的忍刀也随之消失。八代刚露出安心的表情,眼前又再次出现成群的鼬,充满他的视野。

「真正的痛苦才刚要开始。」

八代的脸开始痉挛,这种表情已经超越恐惧,转变成笑容。

在现实世界中,两个人沉默地凝视对方,只过了不到数秒的时间。在这刹那之中,对八代来说应该已经过了好几天吧。

他在万花筒写轮眼制造出的幻术空间中,不断受千刀万剐之苦。当八代回到现实世界后,精神早已经崩溃。

「嘻……死……嘻嘻嘻……」

八代一边颤抖一边笑。鼬低头看着他,缓缓拔出背在身上的忍刀。

八代应该已

经听不进任何声音了吧。

事到如今,鼬也没有什么话对他说了。

冷酷无情的刀刃闪过。悲哀男人的头颅飞舞在月夜的半空中。

鼬回到聚落入口附近。

住在聚落中的族人,只剩下一个家庭还活着。

只剩下宇智波富岳一家……

佐助差不多要回来了。鼬心里十分着急,觉得不快点不行,却走向聚落的入口。

他蹲在电线杆的顶点,俯视周遭。从这里可以清楚看见聚落的大门。

背后是大到惊人的满月。

人的气息从聚落里消失,笼罩一片静寂。

他听见远方的乌鸦在鸣叫。那种悲伤的鸣叫声,让人联想到翅膀光泽黑亮的乌鸦是否跟群体走散了,正在游荡。

有人穿过了大门。

是一个背着背包的少年。

是他最爱的弟弟。

鼬看着弟弟在眼前奔跑,心想如果从前能多跟他讲几句话就好了。

他想要跟弟弟讲的话,就像山一样多。鼬最近到底跟弟弟讲了几件事呢?一件或两件……不,他连一件真实都没办法传达给弟弟。

鼬心中有无数话语在打转。其中只有一句话,是他必须传达给弟弟的。

「…………」

鼬没有把脑海中的想法说出口,而是隐藏在心底。他撇开急着回家的弟弟,跳向自己的家。

里面的房间存在两个人的气息。鼬没有脱鞋,自然而然地走在平常熟悉的那条走廊上。当他打开门,立刻发现并肩坐在一起的父母。

鼬没有发出声音,站在他们身后。

「所以……你决定站在他们那边……」

父亲没有回头,压抑着感情如此说。他的口气中充满了解一切的达观声响。

「爸爸……」

鼬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他自己也吓到了。

鼬从忍者学校毕业之后,就开始称呼自己的父亲为「父亲大人」。这是他在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忍者后,对自己立下的规矩。在那之后,他就自然地习惯了这种方式,连自己从前称呼自己的父亲为「爸爸」这件事都忘了。

为什么现在他会用以前的称呼方式呢?

小时候……

还没有一族的枷锁、与村子之间的矛盾、尚未尝过孤独,也不曾经历挫折的那个时候……还能以纯粹的心情跟家人相处的那段日子……或许是鼬一辈子中最幸福的时期。即将跟家人告别时,他开始怀念起从前的自己。

「妈妈……」

「鼬……我们都很清楚……」

母亲的声音非常温柔,就像已经了解了一切,却仍然包容着鼬。

「……鼬。」

父亲呼唤着儿子的名字。

「……最后答应我们一件事……」

他坦率的声音中,感觉不出任何怨怼。

「佐助就拜托你了。」

母亲与父亲,完全了解一切……

这是他的直觉。

自从与泉美告别之后,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如今渐渐苏醒。

鼬在这段期间内多么苦恼挣扎,而他会做出这个决断,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这一切,他的父母都完全理解。在这样的情况下,静静地接受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

父亲完全不打算跟自己的儿子兵刃相向。如果父亲要对鼬拔刀,母亲应该也会赌上性命保护鼬吧。

面对即将杀死自己的儿子,两人的背影中满溢着对鼬的关爱。

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呢……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结果呢……

鼬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后悔,明明已经做好觉悟,但父母凄绝的神情,让鼬的心灵感到极大的痛苦。

「我知道了……」

鼬开口回答的同时,激动地落下泪来,沾湿脸颊。

他握着忍刀的手不停颤抖。

「别怕……这不就是你所选择的道路吗……」

他回想起自己刚加入暗部,睽违许久跟父亲单独对话时,父亲对他所说的话。

『你只要纯粹贯彻自己的想法就好。在不断的迷惘之中,找出答案。当你找出答案之后,绝对不要迷惘,要有找出答案并贯彻想法的决心。这就是所谓的「决断」。』

『决断……』

『没错。在这个世界上,很少人愿意对自己的人生下决断。每个人都把决断权交给其他人,在逃避责任的状况下生活,你绝对不可以采取那种生活方式。自己的人生,就要自己下决断、向前迈进。』

这就是经历迷惘、痛苦,下了决断之后的道路……

不可以害怕。

这是父亲的教诲。

「跟你比起来,我们的痛楚一瞬间就结束了……」

即使处于临死前,父亲仍然在替儿子接下来的人生着想。他似乎打算用性命告诉鼬,所谓的爱情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我太操之过急了。」

父亲说出自我反省的话。

「早知如此,我应该多相信你一点。相信你,压抑一族,等待着时机。或许这样会比较好。」

「爸爸?」

鼬的声音因为泪水而颤抖。父母应该都发现鼬在哭泣了吧,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落泪。

「如果是你,或许能成为宇智波一族的第一个火影。你能够将一族的黑暗一扫而空,击溃村子的偏见,用自己的实力开拓命运。但是……」

父亲讲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从颤抖的背影可以看出他正在压抑自己的感情。

「我夺走了你的未来。」

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如果他现在开口,感情似乎就会失去控制。

「不过一切都太迟了……」

父亲深深吸了一口气。

「即使想法不同,你还是我们的骄傲……」

父亲的骄傲……

他想在更明亮的地方听到父亲说这句话。

戴着火影的斗笠站在村人面前,父亲微笑着看向自己。如果能在这种时刻从父亲口中听到这句话,该有多么幸福啊。

但那已经是无法实现的梦想了……

他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

弟弟快要回来了。

鼬把刀刺进母亲背后,一口气贯穿她的身体。

一阵剧烈的疼痛窜过他心中。

他拔出刀来,直接将刀刃瞄准自己的父亲。

「你真是个体贴的孩子……」

鼬低下头来,整个人靠在父亲身上,额头贴在父亲宽广的背上。

他的动作就像是在跟父亲撒娇的小孩子一样。

回想起来,他从未跟父亲撒娇过。

他也从未说过任性的话让父亲困扰,或者是哭着向父亲撒娇。

他应该要更加、更加……

多跟父亲相处就好了。

鼬低着头,泪水不停从他的眼中滑落。

握着刀柄的手,被泪水完全浸湿。

从刀刃传来的细微震动,已经完全停止了。

他感受到父亲的性命已经完全消逝之后,缓缓把刀抽了出来。到了这种时候,他依然注意着不要被对方的血喷到。忍者的业障已经深深陷入自己的骨髓,他开始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

鼬的手不住颤抖,好不容易才把忍刀收回刀鞘。

他还剩下最后一件工作。

鼬擦干泪水,等待那个时机来临。

从走廊上奔跑过来的脚步声,在门前停了下来。

「爸爸!妈妈!」

弟弟大声喊道。

「佐助……不要过来!」

原本以为已经死去的父亲,在门的另一边大喊。然后,他这次真的一动也不动了。

门缓缓地打开。

佐助看到父母倒卧在地板上,立刻冲进房间。

「爸爸!妈妈!」

鼬从月亮的阴影下走出,出现在弟弟的面前。

「!!」

弟弟满脸大汗,瞳孔因恐惧而扭曲。

「哥哥!」

佐助踏出颤抖的脚步,张开双手拚命说:

「……哥哥!哥哥!爸爸和妈妈!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做了这种事……」

苦无射到佐助背后的门上。

「唔……」

弟弟的衣服被割开,肩膀露了出来,肌肤浮现出淡淡的伤痕。

「真是个愚蠢的弟弟……」

这是鼬最后的工作。

不允许回头了。

万花筒写轮眼……

「嘎啊啊啊啊啊啊!」

爸爸……

血沫飞溅而出。

妈妈……

哥哥……

被割裂的宇智波家纹。

浑身是血的两人……

一切都是为了要活下去,才会留下这些怨恨。

佐助整个人贴在地面挣扎爬行,只有头抬了起来,望向哥哥。

「哥哥……为什么?」

「为了测验自己的器量。」

「……测验器量……?你就只是……就只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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