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羽奈,是在入学典礼那时。
只是为了拯救哥哥这理由而就读的学校——圣阿蒂蜜丝女学院。
是会举行「黄金蛋的求职活动Job Hunting Game」,反正依然会是个没有任何拯救哥哥的线索,于是带着失落离开的学校。是个即使学生们发生超乎想像的不幸,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大家会继续像是没事发生的学校。
不管是历史悠久抑或广受欢迎,因为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对于圣阿蒂蜜丝女学院我没有任何特殊的情感。
早点让哥哥选出优秀的「准黄金蛋」,早点接受面试早点结束,只是那样子而已。
那时候的我已经放弃拯救哥哥了。
不,放弃的还不止于此。
我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依恋,已经完全自暴自弃了。
持续参加「黄金蛋的求职活动Job Hunting Game」让我彻底心力交瘁。
明明知道会把同学们牵扯进可怕的阴谋中,却别开视线,将她们当作踏脚石一路获胜。
几乎被自己犯下的罪过之重和罪恶感压垮,甚至希望自己这种人能够消失。希望干脆脑子被射穿落得轻松。毕竟要是失去自我,也就犯不着像这样度过因为苦恼、后悔而无法入睡的夜晚。
市位羽奈出现在脑中充斥那些事情的我面前。
「咦?我的表情很奇怪耶!」
羽奈在圣阿蒂蜜丝女学院的正门,正在对妈妈抱怨。
「再重拍一次啦~!」
她正在写着「圣阿蒂蜜丝女学院入学典礼」的招牌前闹别扭。似乎是觉得妈妈拍的照片不好看。
「不管再怎么拍,素材不好结果还是一样。」
她的妈妈那样说完之后收起了数位相机。
「过分,那是该对女儿说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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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嘴上抱怨,但她还是摸着制服外套的下䙓咧嘴傻笑。看来是对于能就读这间女学院高兴得不得了,处于十分兴奋的状态。
没有皱折的崭新制服,蔷薇色的领带,应该是刚修剪过的头发,似乎带着一丝自豪注视着那一切的父母,最重要的是她那带着些许羞怯腼腆的笑容——一切都烙印在我的记忆之中。
咦,问我为什么对她的事记得那么清楚?
因为她的周遭彻头彻尾都充满着希望与期待,真的是会令人不禁露出微笑。
虽说是理所当然,但没有任何人参加我的入学典礼。
父亲当然不可能来(他就算来了我也很困扰),母亲基本上毫不关心我。母亲从以前开始就对祖父言听计从。据闻跟父亲之间的婚姻也是依祖父之命定下的。而祖父据说是稻泽集团的首领。
会用「据说」是因为我几乎没见过祖父。
几乎没见过的祖父跟父亲。
住在一起但毫不关心我的母亲。
就这种意义上而言,我真正的家人只有哥哥而已。
哥哥总是很温柔,每天都跟我玩自己想出来的游戏。在睡觉之前会念书给我听。
「花这样子很好看。」
他曾经每天早上嘴上会那样说着并替我绑好双马尾。因为哥哥说喜欢,所以我现在依然绑着双马尾的发型。
后来我知道自己跟羽奈同班,名字还同读音的时候,便打从心底有个想法。
明明名字相同,为什么拥有的东西会差这么多?
纵然羽奈每次都称赞我是「从头到尾都完美无瑕」、是「学院的楷模」,可是就我的角度看来,她似乎拥有许许多多我所没有的东西。
之后尽管有过羽奈掉了便当那样些许的交集,但果然命运的瞬间还是在牢笼中,她向我递出手机的那时候。
她救了打算就那样让哥哥杀掉的我。不顾自己的危险。
因此我从那时候、那一瞬间起就想拯救她。
在「黄金蛋的求职活动Job Hunting Game」一路获胜时,想拯救哥哥的念头跟她的心意始终悬在天秤的两端。
知道我背叛以后羽奈依然原谅了我。
称我为死党跟我一起战斗。对我来说羽奈是比起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更重要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所以当父亲对我说「给你选项吧」的时候,我立刻选了拯救她的那条路。
我这条命是她救的。只要能够拯救羽奈,无论有多痛苦我都能够忍耐。即使要我失去性命,我也有自信能笑着死去。
「那么,我就救市位羽奈吧。」
我跟父亲一起把她送到医院去,马上就进行了手术。
身体做好消毒,我跟周遭的医生同样穿上手术服。回绝医生提出想替我处理伤口的提议,我走进了手术室中。
子弹擦过的左臂总算是止住了血,然而伤口还在一下一下地鼓动着,无论何时喷出血来都不奇怪。每当制服掠过之际,就会感到几乎要让人失去意识的剧痛,又热又疼到吓人的地步。虽然明白早点处理会比较好,不过我自己的伤根本就无关紧要。
在场参与她的手术,监视她的身上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那是留给我的重大使命。
我专注倾听着在手术室中作响的羽奈的生命征象有没有发生异常,还有医生们的言行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即使望着动手术的情景,我也不觉得很猎奇或是恶心之类的。
说不定是因为至今目睹过十分血腥的状况,所以只是感觉麻痹了也不一定。
就在我死命祈祷她能得救的期间,手术顺利结束,要将她送进病房。
据医生说,要是再晚一点处理的话,就会有性命危险。听到那些话就觉得「我的抉择没错」因而安心了下来。
我追着躺在推床上的羽奈后头离开了手术室,而挡下我的人是父亲。
他是趁羽奈进行手术时更衣了吧。他穿着跟刚刚不同的深灰色西装。也许是有包绷带的关系,他长裤有单脚比较肿一点,但乍看之下分辨不出有受伤,没有拿拐杖也没有人搀扶,他慢慢向我走近。
「来完成约定吧。」
点点头踏出步伐,我必须完成与他的约定。
地点则指定在羽奈的病房里。难保在我没看到的空档里,他们不会对她下手。
「警戒心还真是重呢,话先说在前头,是多亏有我她才能得救的喔。」
雄三洋溢着跟哥哥神似的笑容与我一起进到羽奈的病房里,门缓缓地关上。室内排放着显示羽奈生命征象的仪器。她的身上延伸出好几条软管和点滴管。
「那么就开始吧。」
雄三从西装口袋中拿出宛如小型针筒的器具。
「不要紧,很快就结束了。」
他把浸过酒精的纱布压在我的脖子上。
蒸发的酒精夺走我脖子上的温度。他把拿出的器具尖端抵在我变得冷冰冰的脖子上。
「这也是哥哥他做的?」
「是啊,你哥他果然是个天才呢。」
父亲的话中带着一丝自豪。
「这种小型炸弹虽然还在实验阶段,但是性能本身很完美。只有一块微晶片的大小,不过威力却十分惊人。不仅能把你的头炸飞,还有足以杀伤周遭两三个人的威力。只要能够降低成本,早晚能够拿来实际运用吧。」
在结束说明的同时,他将器具的尖端刺进我的脖子,把炸弹埋了进去。
尽管感到刺痛,但那一瞬间就结束了。我的身体如此轻易便化身成炸弹。
「可以从远距离操纵引爆装置,只要我一按下按钮……你应该知道后果会如何吧。」
他在植入炸弹的脖子上贴上纱布,完成注射后的止血。接着从背后贴近我的脸看。
「我的命全掌握在你手里对吧。」
「你还真是冷静呢。」
我还是第一次靠这么近看父亲的脸。他眼角的皱纹比想像得要多,果然长得跟哥哥很像。
除了凝视以外还有很多第一次经历的事。两人独处这么长的时间也好,像这样说话也好,都是我打从出生以来不曾有过的事。
「你不管是脸蛋或声音都很像母亲。不过眼睛的颜色像我呢……还有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地方也是。」
我用力揪住他亲昵地放在我肩膀上的右手。
出生以来第一次握住的父亲的手,冰凉寒冷瘦骨嶙峋。父亲没有甩开我的手,而是盯着我的脸庞直看。
「……你真的会放羽奈一马吧?」
「嗯,她也失去了记忆呢。她这下子就成了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高中生啦。」
随处可见的女高中生。
这句话让我的身体一下子从紧张中放松下来,自然而然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能让你放心真是太好了。」
当然尽管暂时放下心来,我也不可能会真的相信他的话。
对他无害的羽奈,我不认为他会特地对她出手。所以我判断总之能够放心吧。
而且假如他要解决掉我们,老早之前就会下手了吧。至今为止要杀我们的机会多的是。我整
理脑中繁杂的事物,暂且接受了他所说的话。
「借这个机会,若你也能变得乖巧,我会很高兴呢。」
「嗯,当然了……只要羽奈平安无事,我什么事都不打算做。」
我放开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握住的爸爸的手,用裙子擦了擦我的手。
「真是老实呢。」
他似乎不介意我的举止,向我提问。
「那是理所当然的……对现在的我而言,她就是一切。」
雄三像在表示无聊透顶那样嗤之以鼻。
「这就是你们经常说的那个休戚与共吗?」
他只留下那句话,随后走出了病房。
「……不是的。」
跟羽奈一起留在病房里的我,望着正在沉睡的羽奈自言自语。
「才不是什么休戚与共……」
望着羽奈一脸天真无邪呼呼大睡的脸庞,我再次流出了一直忍耐至今的泪水。我是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这种爱哭鬼呢?我擦干眼泪对羽奈微微一笑。
「羽奈是我的宝物……我不会让你跟我这种人有同样的命运。」
我绝对不希望羽奈过着像我这样与关爱、温柔无缘的人生。我不想再把她牵扯进来了。我希望她就这样忘记一切变得幸福。
万一今后父亲打算对她做什么,我会全心全意去阻止那种事。也许父亲以为植入炸弹能够控制我,不过那可是大错特错。
我一点都不怕什么炸弹。
直到我头脑里的炸弹爆炸的那一刻为止,我都会一直保护她。而且我一定会夺回羽奈在那场入学典礼中露出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给他看。
我拉起羽奈的手,将那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她的手跟雄三不同,既温暖又相当柔软。
「……请原谅我依赖着你的温柔。」
我试着说出在大雨滂沱之际,抱着濒死的羽奈曾经想过的事。
「所有的痛苦都让我来承担吧。羽奈没有任何错。因为我过的是受到这样的对待也无可奈何、自作自受的人生。」
刚刚那并不是对羽奈,而是对说不定或许存在于某个地方的神所说的。
「只要羽奈能够对我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所以拜托……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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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分明都那么诚心祈祷了。
神终究不是站在我这一边。
结果我没能保护羽奈,像这样来到了雄三的面前。
从我口中听到来龙去脉的羽奈像是失去了力气,当场跪了下来双手掩面低声哭泣。
「……哪有这种事啊。」
尽管想拥抱羽奈,但我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会按下炸弹的开关。而且她现在也不希望我接近吧。味田同学悄悄把手伸向羽奈,但她甩开味田同学继续哭泣。
「这种事情太过分了。」
神是不愿原谅曾经犯下过错的我吗?祂在生气,叫我不要只图方便时才来求祂?所以才让我重要的羽奈流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还是祂想说这一切全都是我自作自受?
我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输给了父亲稻泽雄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