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气出奇的好。
行路的人们在天刚亮的时候便一起离开客栈,向着罗榭大道开始了各自的旅程。
男人和少女也早早地出发了,只是男人将行进的方向转向了右边。离开了之前所走大路,进入到好像只有本地人才能通行的小路上。
“因为从这里开始罗榭大道就会转向左边,那样走下去的话就会进入阿维庸了。”男人说道。
由于他们的目标在东边,所以幸运地可以沿脚下的小路一直向东行去。
“现在我们在哪儿,你知道吗?”
“不是很清楚。不过就这样走下去的话,一定会再走回到大路上去的。”
果然,太阳爬过天空正中的时候,两人看到了指往大路的路标。
刚刚进入这一带,周围的路人数量就突然增加了很多,今少女有些目不暇接。再次看到的这条大路好像是往帕莱斯德各地去的交叉点,因此路边散布着很多供行路人歇脚的酒馆和客栈。
从早上起来就一直不停地走,因此男人选中了其中的一家店,说:“稍微歇歇脚吧。”之后便很熟练地向店里打了招呼,径自在露天的座位上坐下了。
“给我来一杯莱姆酒吧,还有……”
“给我一样的就行了。”少女立刻从旁边插嘴道。
虽然男人随即瞪大了眼睛,但酒馆的女招待不管这些,点点头就进到里边去了。
“喂,那不是小孩子喝的东西啊!”
“什么都试试才知道。”少女满不在乎地回答。
春天的阳光照在刚刚萌发的嫩芽上,这是个令人舒适的好季节。
一个背着行李的商人行色匆匆地从两人眼前走过,紧随其后又走过了一个慢吞吞地拉着车、不知是不是到乡镇去做买真的农夫。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派悠然的街景。
在路上碰在一起的农夫们看似互相认识,纷纷打着招呼:“真是个好天啊!”
“啊,是天公作美呀。托摩尔先生的福吧!”
“有个好天气比什么都让人愉快啊!”
看着边聊边走过的农夫们,少女小声问到:“摩尔先生是谁?”
“正式的名字是拉伊摩尔,是掌管天气和丰收的神。对于农民来说,就如同字面表示的意思:是守护之神。”
“管神叫摩尔先生?真有趣。”
“拉伊摩尔对于农民来说是最亲切的神了。天气不顺心的时候就向神祈祷,赶上好天气以及适时的雨水就感谢神。他们相信神多少会给懒惰的人一些惩罚,而勤劳的人则一定会收获颇丰。”
少女感叹似地说:“好像是能为百姓们带来工作的好心情的神呢。”
真是一语中的。男人虽然感到略微惊讶,但是他多少也知道宗教信仰对统治者是极有利的一面的,因此对少女的说法非常认同:“嗯,可以这么说。就好像为了让战士好好打仗,于是有了掌管胜利与名誉的巴尔德神一样。”
“这酒酿得不错。”两人说着话,方才点的莱姆酒已经端土来了,少女用舌尖沾了一下,接着便一饮而尽了。
男人看了更为惊讶了:“你觉得不错?”
“还不坏,挺好喝的。”
“真是的……对你来说,就算是希萨斯那样的烈酒也可能会很好喝呢。”边叨念着,男人也将酒一口吞下。
店里还有些其他的旅人在此歇脚。偶然间,坐在两人背后的一桌男人的谈话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说起来,寇拉尔那边怎么样了?”
一个人这样说着,另一个赶忙摇手道:“就别提了,连国王都逃跑了,这还像什么话啊。现在佩尔泽恩侯爵可是一手遮天呢。”
“四处都这么说啊……”
“相反的国王那边的亲信简直就是受着罪犯一样的对待。比如以前还是国王忠臣的德拉将军和阿诺侯爵,都被赐下了外出禁令,而国王的辅佐大臣费尔南侯爵则被关进了监牢……”
男人惊讶的反应被少女看在了眼里,他更加聚精会神地听着背后的对话。
“这些话说来真让人不安……”
“唉,真是的。还不仅如此,最近那个佩尔泽恩侯爵似乎有把算是先王外甥的、就是那个娅拉公主的儿子,立为国王的打算呢。”
听到这话的旅人吃惊地叫出声来:“不会吧?就算现在的国王去向不明,也不至于到那一步吧?”
“根本就毫无道理!不过佩尔泽恩侯爵倒是想尽办法要告知天下,那个不知去向的国王其实是个假货。”
“哈哈……所以才无论如何要立个新国王,证明这个才是真货吗?但是,再怎么说……”话未说完,却已透出了明显的斥责口气。
说话的那个旅人似乎也表示同意:“真是一场闹剧啊。但是,现在的寇拉尔没有一个人能正面反对佩尔泽恩侯爵的。”
听到这里,少女对背后的议论也有了兴趣。一个国王被自己的国家放逐,而且在那个国王还在世的时候就推立新王,这的确是很少有的事。
旅人们的谈话还在继续:“敢正面对抗,也就是说,实际上还存在着国王的亲信吧……”
“那是当然!这个自然不必说,就连寇拉尔的市民们也都在等着国王的归来呢!”
“那些人脸皮也太厚了,当初不是他们亲手把人家赶出去的?”
“啊,这方面的事就不是我们局外人可以知道的了……但是现在想想,寇拉尔的人是被侯爵所说的那个国王不是真正的国王、不应赐予王冠之类的话给迷惑了吧。”
“的确是小妾所生的孩子啊。”
“嗯,问题就在这里了。更何况德尔菲尼亚是个大国……有所欠缺的国王到底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的呢。”
“这就要看情况了,不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继承了先王血统的人了吗。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你就错了,正因如此,才四散了各式各样的谣传,有的说那国王是个邪恶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登上王座,甚至秘密暗杀了先王的王子什么的……你可别大声宣扬啊!”
因为内容隐秘,说话的旅人也赶紧压低了声音。可是听话的人都像呆住了一样失声说道:“这是在说什么呀!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就算不合常理也该有个限度吧,真是的……”
两位旅人对这种谣传的可信性都抱有十分明显的怀疑,因为这些事都还没有确实的证据,纯属传言罢了。
“但不管怎么说,听得多了就慢慢觉得似乎也有些道理,所以最后呢国王就被这样的谣言赶出了王宫。可是,没有了国王的寇拉尔又会发生什么呢?这场闹剧决不会简单地更换一群当权者就了事的。侯爵和他的同党们为了使政治格局合他们自己的心意,将碍事的国王赶走、控制了整个王宫的大权。等到大家发现的时候,以侯爵为首的这些改革派就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再想反抗他们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说的一点都没错。”
“虽然国王现在去向不明,但那些改革派却已经出了钜额赏金来悬赏国王呢。好像是说谁最早发现而举报了国王的行踪,就可以获得一百枚波尔吉金币作为奖励什么的……”
“一百枚金币!”对方惊叫出来。
“这也是件越沉得住气就越有利可图的事,谁都知道如果国王回来的话他们可就有大麻烦了。”
“我就说嘛。最近四处的话题全都是关于这件事呢。”
两位旅人似是觉得很有意思,偷偷地贼笑起来。
“日后改革派的行为会受到怎样的评判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了,就说现在,如果国王回来的话,至少大多数的市民还是会非常欢迎的。当然,如果真能平安无事的话……”
少女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听着背后两人的对话。同时她也知道,虽然坐在身边的男人表面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实际也和她一样在用心听着。
“不过,那个国王不也是为了种种原因抛下自己的国家、选择了只身一人逃跑?”
“这就是佩尔泽恩侯爵这个人的可怕之处了,他已经完全把国王说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这样子无论他对国王作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都不会被人指责了。”
“为什么德尔菲尼亚的人们对此就都忍气吞声了呢?”
“这个嘛,一来是碍于大势所趋,再加上那种时候又是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妾所生的王,多少都会有些抵抗的情绪吧。”
“那现在呢?”
“当然是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嘛,遇到这种情况自然不会支援侯爵的,与现在的侯爵相比那个小妾所生的王始终都是略胜一筹的。无论到哪儿都能听到这样的说法。”
“唉……”
“总之,这件事有很多旁支细节呢。再加上改革派哪一方当中也也有矛盾,像是一些人好不容易通力合作把国王赶走了,却没有得到预先想象中那么多的回报之类,而且这些同党之间也有互相猜忌和厌恶的。这样下去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天下大乱,真是天下大乱了。看
来还是不要向东边走动得好。”
虽然嘴上说着令人不安的话,但两人同时又都有些期待和兴奋地笑着。到底这是别国的事情,又是高等阶级之间的乱子,对他们来说充其量只能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谈而已。
聊了一阵,两位旅人终于站起身,由街道向西走去了。稍候,男人也从所坐的位子上站了起来,朝着与方才那两人相反的东面迈开了步子。
少女紧随其后跟了出来。男人神色有些异样,只是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少女迈着快速的小碎步跟在他身边。
“喂……”
“……”
“那个费尔南伯爵,是你认识的人?”
“是我父亲。”
少女惊愕地站住了脚步。
男人也带着一脸苦恼的表情停了下来。
“佩尔泽恩……已经决定如此了……”似乎暗下了什么决定的男人仰天长叹了一声。
少女昂头看着它的脸:”渥尔,你要去救你的父亲?”
“当然。我不可能对父亲见死不救。”
“可是,你父亲是打算与现今在寇拉尔最有权势的人为敌吧?因为他要效忠于先王。你准备只身前往这种险境去救他?”
“我没有说要你跟着来。之前应该已经讲明白了吧,会有很多敌人的。”
“是你没有听清楚我的话吧?我也应该已经说过了要帮你的。”
渥尔看着如今这种时候自己身边唯一的、却又那么不寻常的伙伴。
身形瘦小,四肢纤细。可爱的容貌与光滑细致的雪白皮肤,少女看起来仿佛需要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丝毫看不出可以让人依赖的样子。
然而,少女的神情却相当认真,绿色的眸子熠熠闪亮。
“有没有什么策略?因为再怎么说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不够,甚至连要去寇拉尔的地形都不是十分清楚。而且现在还不清楚你的父亲是在哪里被捕的、受到何种监视、以及看守的体制等等,就算想要帮忙也不知该从何入手啊。”
“确实如此。但现在更棘手的问题是,我们要怎么进入寇拉尔。”
“还有多远的路程?”
“还有两天就到国境了。不过从那里到寇拉尔还有一段路,顺利的话也要走上十天。到此为止都还没什么问题,但是因为很多人能认出我,所以要进入市内就相当困难了。”
“很多人都认识你?”
“是啊,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恐怕刚进入德尔菲尼亚就会有危险呢。真是好像挂着个招牌到处走一样。”
“糟糕糟糕。那么首先必须先进行变装之类的吧。”
“还有其他问题,”男人面露难色地说:”我想能够关押我父亲的地方一定在寇拉尔城内,然而要想人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寇拉尔城是相当困难的。城的背后倚靠着帕奇拉山脉,正面伫立有三重城墙,不仅是大陆第一美城,更因其易守难攻而名声在外。”
“是这样吗?如果只是根据这些介绍来看,还是有些被遗漏的小细节的。虽然能够抵挡百万大军的进攻,但趁人不备时一个人溜进去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啊。”
男人看着眼前这个至今为止从未显露出片刻踌躇犹豫的少女。心中又涌起了一种似是讶异的感觉。
“你啊,真的已经下决心要潜入寇拉尔了?”
“你父亲被杀了也无所谓吗?”少女反问男人。
“你不怕佩尔泽恩?”
“我又不认识他。”少女坦言答道。
这时候的她就像天真可爱的小孩子一般毫无隐讳。虽然交往尚浅,但男人心里却很清楚,这个外表像小孩子的少女可不是像一般孩子那样好骗的。
“德尔菲尼亚被称为‘中央之华’,即便放眼整个大陆,它也是屈指可数的强国。佩尔泽恩现在可是掌握这个国家最高权利的人。与他为敌就意味着要对抗整个德尔菲尼雅王国。”
“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清楚德尔菲尼亚到底是个怎样的大国,所以也就没有什么恐惧的感觉。”少女说得很直接,嬉笑地看着男子:“我一直在想,来到这里后该做些什么好。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有这样的爱化,也不了解整件事的因果联系,我想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除等待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也许正是这个意外而决定了我要帮助你吧。”
男人也低头看着少女。自己确实已经被她救过一次了,而以现在的处境来说,男人也衷心希望能够得到一位有力伙伴的协助。
“那么,是谁把你派遣来的呢?”
“说不定是这世界的命运之神吧?”少女以完全戏谑的口吻说道:“或者说是随便哪个你相信的神都可以。”
“我……我不相信有神的存在。唯一相信的是战神巴尔德。我相信所有依靠剑来解决问题的神,因为只有他能达成愿望。”
“你在祈祷胜利?”
“嗯。从初战开始就没有输过。”
“那么祝愿你能乎安无事地救出你父亲。对神许过愿后我们就马上就过河吧!”
这话说得未免太过乐观了,以至于男人有那么一会儿怀疑,自己对这个少女的评价是不是太高了。
“你知道这件是事情的重要性?”
“知道呀,越晚去救你父亲,他的生命就危险对吧。”
男人无言以对。事实正如少女所说的那样。
“与其浪费时间去烦恼顾虑,倒不如尽快想出安全进入寇拉尔的办法。而且我想听听关于寇拉尔城的情况,或许会想到好办法也说不定。”
就在男人不无惊讶地打算开口问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少女突然摆出了警觉的架势:“有什么人过来了。”
男子也同样摆出了姿势。根据以往的经验,他明白少女的听力绝非常人可比。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树林与山丘。其间纵横交错着动物走过时留下的细长小径,一直延向远方。春日的和煦阳光洒落在绿叶上,就连小鸟都仿佛因为沉醉在这温暖的阳光中而寂静无声。
一切看上去是那么安详平和,少女两手插在腰间站立不动。男人也不出声地站在她身后。
许久过去都不见动静,终于,从树林中走出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少女轻轻地吹了声口哨:“确实,看起来你这张脸相当受欢迎呢。”
面对再次改变了腔调的少女,男子也只有微微她笑了。
“莉,你真的就这么没有身为女孩子的自觉意识吗……?”
“少胡说。我才该问你,你到底要做了什么事招惹到他们?不可能有人这么固执地要杀死一个旅行中的自由战士吧?”
就在两个人轻声交谈的时候,站在面前士兵们也没有丝毫懈怠,继续正色以待地盯着他们。一共有八人之多,同样风格的装束,这是来自一处,隶属于同一个组织的证明。
从中走出一个好似指挥官身份的男人,向渥尔敬重地低头行礼:“初次拜见尊容,请问是德尔菲尼亚的国王、渥尔.格瑞克陛下吗?”
少女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惊讶地看向男人。她认为自己现在该做的就是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还是爽快些吧,对一个图谋王室的逆贼没必要拘泥小节。想说什么就直说了吧。”对于来者殷勤的问候,男人讽刺地回答着。
“能在这里与您相遇真是我莫大的幸运,不过还是想请问陛下要去什么地方?”
“我哪里也不去,只是回德尔菲尼亚。”
看上去足有四十来岁的男人马上露出了有厄运即将降临般的神情。而他细长的眼睛里却射出了白光:“这就有些麻烦了呢。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城市,这下恐怕又要再度陷入混乱之中了。”
“亲手导致混乱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话!你们这些给佩尔泽恩助纣为虐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被男人如此大声斥责,这一群人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陛下。希望您不要归国的并不只是我们,也不是其他的什么官员。应该说,整个德尔菲尼亚王国都已经不再期待您的回归了。现在的国内在俯皱泽恩侯爵统治下国泰民安,而且,最近新的国王就要诞生了。”
“哦,真是有趣。如果你们有胆量在国王尚且在位的时候玩这种把戏,那我倒真是想看一看。只是在奥里格神的祭坛前给一个假国王戴上王冠,你们不觉得这是自欺欺人?”
“你说谁在自欺欺人?”与渥尔对话的中年指挥官上前一步,于其中隐含着极度的冷漠。
“经过噩梦般的五年间,总算决定了王位的继承人,在德尔菲尼亚终于能恢复以往的繁荣,我等臣民也终于安定下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个无礼的小偷要盗取王位!那个厚颜无耻带了王冠,欺骗了所有国民的人,您认为到底是谁呢?”
“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好了?”男人无奈地笑道:“有时间在措词上做文章,还不如快些切入正题得好。”
“我已经说过了,还是请您尽快离开这里,去到北方的荒野、或者南方的诸岛都可以,总之请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吧。希望您,不要让我第二次在德尔菲尼亚的领土上
看到您的身影。”
“哦?情势真的变了呢。这半年里,不断地追杀我,不停地对我缉捕悬实,现在却也……”
“这个也好,那个也罢,总而言之您再回来的德尔菲尼亚也只会给大家带来困扰。已经没有一个国民记得您的事了。您的即位也将被当作无效废除掉,然后真正的国王将会登上皇位。一旦这些都成为定局,对您性命的追杀也将停止。”
“那样的话,为追杀我而无谓牺牲的士兵也会被一并抹消掉吧……”男人笑了笑,转而又点了点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没必要特意回去已经不欢迎我的祖国了。莉,我们走吧。”
男人悠然地信步开去,少女就紧跟在他身后。只是现在所定的路已与之前背道而驰,当然,也就越来越远离国境了。
那群突然出现的士兵依然文风不动地驻守原地,远远地目送着两个离去的背影。
“到底是怎么回事?”少女的问话中充满了紧迫感。
两人都同时感到了有一股似乎要射进身体的锐利视线。但却依然故作悠闲地继续前行。只是表情都相当地紧张。
男人转进了杂树林中,那里留有路人进出的痕迹,可以隐约看出一条粗糙的宽道。那突然出现的一队士兵随即与树木的影子溶在一起。
确定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之后,少女以郑重的口气问道:“渥尔,你真的、真的是国王?德尔菲尼亚的国王?”
“可以这么说吧。”
“可是刚刚你不是说费尔南伯爵才是你的父亲?”
“这一点并没有错,他在我的心中是比真正的父亲更为重要的‘父亲’。”
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已经走离了一段距离的大路。少女也同样小心地观察着。
似乎没有追上来,已经看不到刚才那些人的身影了。
“你觉得那伙人是真的放弃了?”
“你觉得呢?”
少女摇摇头,男人也点头表示同意。
“应该是吧。因为他们不会相信我是真的的打算放弃王位的。一定会再来的。”
“如果他们明白了而不让你逃走的话,那不是很麻烦?”
“那也没办法了。”
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带着少女离开了小路,在附近找了个断树残留的桩子坐了下来。
“我无论任何也要去寇拉尔。既然无论如何都不可避免一战,那就应该趁现在击退敌人不是吗?”
少女站在男人面前,凝视着他的脸:“还不知道会来多少人啊。”
“所以才请你帮忙呀。”
男人昂头看着那张自晰小巧的面容,脸上带着微笑。不管是不是认真的,竟然对一个小孩子说出这种话,渥尔自己都感到意外。
少女表情复杂地交叉了双臂说:“刚才那些旅行者们所说的话是真的?”
“你指哪一部分呢?”
少女的目光停留在男人脸上,慎重地说道:“首先你是处于正义的一方,而那个侯爵的错误才是问题的关键,这一点我需要你的肯定。其次,我没有调查过那个侯爵究竟有什么恶行,但如果你页是个伟大到足以胜任德尔菲尼亚国王的人,那为什么会舍弃自己的国家而选择逃亡呢?我可以理解那时你的生命受到威胁才不得已而为此,但是现在为什么又要做出只身一人回国的这种傻事呢?就是这些。”
“这也是没有办法,没有任何人愿意与我为伍。”
“正是如此。不管怎样激烈地权力斗争,国王到底是国王,即便被赶下王位,身边不是仍应有一大群追随者的吗?我想至少一般的情况都是这样的。”
看着少女用不含一丝感情的口气陈述出一项一项的要点,男人的脸上浮现满足的笑容。
“还有一点希望你能给我准确的答复:你,和那个佩尔泽恩侯爵,到底谁是正确的。”
“不只是一般的情况,而是不管怎样都该如你所言。”
男人爽快地说:“世面的评价以压倒性的人数趋向于认为佩尔泽恩是正确的,而我则被认定为盗取王座的大罪人。”
听到这里,交叉着双臂的少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能以更加愤慨的态度,就无法表现出因莫须有的罪名而被赶出祖国的悲愤,但就算那样做的话也没有任何帮助。即使如此,背负着罪名仍是一件让人不快的事吧。
其实少女心里想说的话,男人也已经明白了:“先坐下来吧,离他们下次再来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我来条你说明整件事。”
少女随即在附近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目光依然停在男人脸上没有移开:“说句不好听的话,在你身上看不出半点代表着威严和伟岸的国王的样子。”
男人听后也大笑起来:“说的一点也没错!就像刚才那个士兵说的,我是个与王冠根本无缘的男人。就在两年前,我还是费尔南伯爵的儿子,拥有一片位于德尔菲尼亚北部的土地,过着伯爵的日子。那里是远离城市的乡下,也是我的故乡。”
少女若有所悟地点头说:“怪不得。原本就觉得你不可能是一直生活在宫廷中的人,还没听说过有哪个国王能在树上和暴风雨中睡着的。”
“可能吧,在斯夏这是很常见的事。可是自从进入宫廷,特别是自从开始了国王的生活以后,说的直接一些,简直就变成一个傻子,每天净做傻事。那时候洗一次澡就要带五个宫女陪浴;擦拭身体的毛巾用一次就要扔掉;从厨房端到餐厅来的食物如果变冷了一点是绝对不可以吃的;还有无论去哪里出游,身边的侍从都要召之即来。”
“真是个加人骂的国王陛下。”少女冷言讽刺说。
“也不都是像我这样的国王呀。特别是上一代的德鲁瓦王,至今仍被人们称颂为明贤王。他不但稳固了德尔菲尼亚王国的霸权,并且是一位平息了数次大小战乱的伟大国王。”
上一代应该就是指这个男人的父亲,然而刚刚他却说自己的父亲是费尔南伯爵……察觉到这个疑点的少女却没有作声,她继续沉默地听着对方讲话。
“遗憾的是这位先王在七年前突然辞世了。”
“七年?那么那时候的渥尔是……”
“十七岁。”
“因此在那之后就由你来继承王位?”
“不,当时能成为德鲁瓦国王继承人的共有两位王子。”
“嗯?”
“两位分别是当时二十岁的雷恩王子,和八岁的艾利亚斯王子。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王位当然由年长一些的继承,所以理所当然,雷恩王子就继位成了德尔菲尼亚的国王。”
“嗯……”
“然而却出了变故。那是在先王丧期刚过、一切准备妥当,即将举行授冠大典的仅仅一个月前。雷恩王子在一次狩猎中不幸坠马,因伤势过重而死去了。”
“哎呀。那么,渥尔你就……”
“不,之后是艾利亚斯王子。不管是否年幼,即便是婴儿也改爱不了他是直系子孙的事实。当然,对于一个八岁的年幼国王来说,在这种内外问题诸多的时候继位,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因此佩尔泽恩侯爵就成为了国王的后盾,为他解决后顾之忧。”
“嗯……”
“可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艾利亚斯王子的身体本身就很病弱,继位后更是每况愈下,终于在雷恩王子死后不到半年的时间,就也随之病故了。那时雷恩王子的葬礼才结束没多久,本以为终于可以迎来授冠仪式的国民们再一次失望了。”
“真是接二连三地发生不幸呢。那,这次终于轮到渥尔了?”
“不是,德鲁瓦王还有两个女儿。”
“哎?这个国家由女王掌权也行?”
“是啊,因为血统是最重要的一点。直系的女孩子要比旁系的男子更有继承权。不过,若是国王有成年的男性兄弟,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他一个也没有?”
“是的。虽然国王陛下曾经有过一个皇弟,但却早于德鲁瓦国王很久便亡故了,而他的子孙又都是女孩子。如此一来就决定了由国王的女儿来继承王位。”
“嗯……”
“至此,王位已经空缺有两年之久了。也正因为如此,人民都盼望着新国王的诞生,所以对这个女王极为拥戴……”
“你该不会……”少女带着不情愿的表情插嘴说道:“要说连那个女王也死了吧?”
男人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就是这样。在姐姐作为女王故去之后,紧接着最后剩下的一个妹妹也倒下了,一年后她的病终于有了结果……”
“怎么?你是说国王死后的的三年内,雷恩王子和艾利亚斯王子以及两个公主都相继死去了吗?!”
“那是德尔菲尼亚所经历的最难熬的五年。”男子面带愁容地道。
对国民来说,那确实是一段被称为恶梦般的岁月。国王去世,而本应继承王位的皇子们也在其后相继逝世。
少女听后不禁哑然,她歪着脑袋问道:“为什么是五年?不是三年吗?”
“先王的经承人在三年内相继去世。那之后的两年人们一直在争论
着究竟该由谁来继承王位。”
“在那期间就一直没有国王吗?”
“是的。”
“可是也没发生内战……”
男子点头道:“这全靠佩尔泽恩侯爵才避免了战乱的危险。他不仅成功地统治了国内的贵族,而且有效地抵制了邻国坦加、帕莱斯德的干涉,绝不允许他们干预内政。因此,在诸侯之间得到了压倒性的支援。”
“可是,不知为何总觉不对劲儿……”少女可爱的脸上浮现出露骨的厌恶的表情:“你没有从中嗅出奇怪的味道?”
“何止是奇怪的味道,那种阴谋的感觉简直就如林间的山火般汹涌而来。”
“没错。”
“民间盛传着这个国家受到了诅咒,凡想要得到王冠的人都会遭到恶报命丧黄泉之类的谣言。我是不信这些的,不过正如你说的那样,无论如何这应该不会有这么偶然的事吧。这里面一定有隐情。当时我在斯夏的农庄听到了遥远都市的传言,我很震惊他们说的竟然是自己的国家,为此而感到焦虑不安。”
“嗯。”
“国中无君怎么行呢?而且,直系的继承者也都意外死去,眼下只有从血脉相近的皇室里选出下一任的国王了。”
“是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最有候补资格的就是刚才那个旅人提到的德鲁瓦王的妹妹娅拉公主的儿子,准确地说,是公主嫁到国内的贵族家生下的孩子。”
少女藏在布下的小脑袋稍微偏了一下。她清楚地记得,根据这一片大陆的社会结构,被视为重于一切的血源是决定身份和阶级的关键:“我想知道,原本就是皇室的公王,那么她嫁给宽族后所生的孩子难道就不是皇族了吗?”
“的确,即使娅拉公主嫁给了贵族,她身为国王妹妹的这个事实仍是无法动摇的,而一个堂堂的皇族行使其权利也是无可厚非的。可是她的孩子却不行,虽然有血缘关系但却不能被视为皇族,因为他始终是娶公主的那个公爵家的儿子。”
“我说,那反过来,平民的女子和皇族结婚又会怎么样呢?”
男子有些动容:“首先,这种事根本是不允许的……除非那个女性本人得到了皇族的承认吧。”
“也就是说,达到了男方家里的特定标准?”
“另外是不是正式结婚,有没有得到奥里格神的祝福,也有着很大的差别。爱妾及其子即使受到了主人的宠爱,在社会上也无法享受皇族权利的。就是这么回事。”
“我明白了。好了,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
“嗯,我们说到哪儿了?”
“说到娅拉公主的孩子将成为王位的候补继承人,可是也只有微弱的可能性而已。”
“是了。这就成了一个问题。”
虽说是公爵家的长子,可也不过只是个贵族子弟,现在竟要他来继承王位。在冒险的同时,对国家而言可以说已经做出重大的让步了,这一点是不言而喻的。
“那……其余的王室近亲呢?国王弟弟的女儿们,也就是先王的侄女们--那几位公主?是这样吧?”
“你知道得很清楚呢。正如你所说的是那几位公主,而且她们还很小。与之相比,巴鲁--也就是娅拉公主的儿子,无论作为功勋卓越的骑士,还是精忠报国的人物都已为人所熟知。”
“哈哈,也就是说具有相当的知名度了?”
“并没有那么简单。也有一股势力在支持先王的侄女,就是小公主来继承王位。”
少女叹了口气:“真是麻烦呀……”
“正是如此。总之,不可能就那么轻松解决的。”
国王的存在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即使男人言词不多,单从他严肃的语气也可以说明一切了:“我对骑士巴鲁也略有所闻,因为他的勇武与忠诚是远近闻名的,我想他大概能成为一个仔国王,并且盼望着德尔菲尼亚遭到的神秘诅咒只要不降临到他的头上就好了。可是……”
“嗯?”
“最难熬的五年过去了,骑士巴鲁也将正式被立为德尔菲尼亚国王的时候,某一天,我父亲--费尔南伯爵,突然跪倒在我的面前,对我说其实你才是德鲁瓦王的亲生儿子。”
“啊?!”
男人苦笑着按住额头道:“你一定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吧,可是父亲是从不说笑的,这一点我在懂事以来便非常清楚的。”
“不会吧。在那之前……你一点也不知道吗?”
男人露出了复杂的笑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一直相信我的父亲,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话。而在我年幼时去世的母亲,我也一直把她视为自己的亲生母亲。”
少女沉默了。她知道,再怎么安慰也是无济于事。可想而知,当时男子的心已经被这无情的事实击的粉碎。
“父亲告诉我,我是德鲁瓦王身边的某个侍女遭到他奸污后所生下来的孩子。”
“可是,按照常理,若是国王的血肉,不管是妾的子女还是什么身份,都会作为国王的孩子受到抚养吧?”
“的确。国王就是有三妻四妾也是很平常的。可是德鲁瓦王却不同。他是一位一生中没有爱妾的国王。”
“这倒是很少见的事。”
“何止少见,简直是异常。比如说奥隆王现在有五个爱妾,妻妾间的地位分得再清楚不过,彼此间井水不犯河水,避免了不必要的争端。其他的王也大都如此,南面的一些国土可是更为盛行……”
对一个少女说这些话,男子还颇有些犹豫不决,可是没想到少女反倒把话接了过来:“也就是所谓的建造后宫,让女人大量地涌入宫中吧?”
“你知道的倒真多啊。”
“人就喜欢这样吧,特别是地位高高在上的男人。一个接一个似乎永远不会腻的。”
这明显是一种嘲弄的口吻。丝毫听不出那种特别厌恶或是羞耻和憧憬的感觉。这对于这个年龄层的少女来说是不多见的。
“渥尔又怎样呢?在你做为国王的时候,也是被女人包围着吗?”
“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些时间?”
“唉,你着什么急啊。没必要那么不好意思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天下的男人不都如此吗?”
“我说你啊,别把人看得跟发情的狗似的。”
“在我看来就是像嘛。狗也罢,人也罢,一年之中不都在发情吗?”少女的口吻颇为冷淡。
再怎么少年老成也不能这样断然地下结论。要说是少女特有的洁癖倒也可以理解。但又感觉不到她对男性的品性有什么特别的厌恶。
这是一种更痛烈、更厉害、更为深刻尖锐的批判。这是与男人所说知少女或少年完全不同目光,唯一不变的只有那依旧深绿色的眸子。
为什么要焦躁呢?连自己也无法辩白了。
“总是有什么不同吧。我说……现在讨论发情什么的可是离题太远了。说一句与问题无甚相关的话,你要清楚,人们因为想要想爱而去爱,那也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那是当然的了。”
被她这么若无其事地一说,男人又无可奈何地用手支住额头:“所以说你也用不着那么生气吧。”
“我并不是生什么气。只是看不惯人类男子那种见异思迁、来者不拒、无节操、随便而无责任的态度罢了。”
竟然被罗列出了这么多。
男子不由得苦笑道:“你似乎有过一些不愉快的回忆呢。”
“多着呢,你试试看因为自己的情欲而对我说‘你也不讨厌吧’、‘我来疼爱你吧’之类的话,断两三颗牙齿是肯定的了。”
虽然是自作自受,但一想到那些被少女这双美目欺骗的男人,渥尔不禁由衷地感到同情。
“那我就先拜托你了,请不要打断我的牙齿啊。”想着想着突然感觉一阵寒意,所以男人不由得这么说道。
“我才应该拜托你,别做出逼我打断你牙齿的事来啊。”少女还嘴说。
男人笑着说:“这样的话我就安心了。当初我就算遇到这种事也完全像个木头人一样,周围的朋友都经常拿这个取笑我,甚至连宫女也有对我议论纷纷。”
“那么,之前的国王也是因为是个木头人,所以连一个爱妾都没有的吗?”
“不,那不一样。他就算想有也不能有的,因为德鲁瓦王有两位妃子呢。”
少女的视线好像在追问: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并不是同时两位。最初的王妃是怕莱斯德的公主,她在生下了雷恩王子与露菲亚公主之后便死去了。之后先王又迎娶了第二位王妃,也就是坦加的公主,而这位王妃生下了艾利亚斯王子和艾维娜公主。”
“这样做应该是有其意义的吧?”
“坦加和帕莱斯德是两个在利益上相互敌对的国家,”男人肯定地说:“他们都是窥伺胁迫着夹在中间的德尔菲尼亚。在德鲁瓦国王从坦加迎娶来第二位王妃的时候,帕莱斯德曾经以正式的文书提出过抗议呢。”
“哈哈……”
“相反的,在雷恩王子死的时候,坦加好像高兴
得雀跃不已。”
“也就是说……他们认为艾利亚斯王子也继承了王室血统,同样能成为德尔菲尼亚的国王喽?”
“对啊。”
“可是那个王子到最后也还是死了呀……”
“嗯,那些国家的计划完全落空了。”
“啊……”
“回到刚才的话题吧。在那个时代,德尔菲尼亚夹在另外两个国家之间,先王为了保持中立,和任何一个都不起冲突,也因为这样,那时先王连一个嫔妃也没有。”
“还有一个问题,当时的三个国家,哪一国最强大呢?”
“当然是先王的德尔菲尼亚国最强大。”
“既然德尔菲尼亚国最强大,为什么他还要顾虑那么多呢?”
“这就是先王的聪明之处。他的优秀才能不仅用在了政治军事上,在外交方面也同样发挥了他的优秀才能。我呢正好出生在先王与坦加王后谈成婚事的时候。连婚事也是先王为了避免问题发生而所做的决定。”
“他是国王啊,也用不着……”少女的脸上写满了不悦。“我不喜欢这种事情。结亲就等于万事大吉了?”
“在某种意义上是这样的。”
“……”
“但先王就是先王。父亲说先王为了我的将来,秘密召见了父亲,他希望我能健康快乐地成长,而不希望我被卷入到宫廷那些丑陋的权力之争中。因此他我把委托给了父亲,命他把我当亲生儿子一样抚养长大。”
“那么在皇宫中,谁也不知道渥尔你的存在喽?”
“只有两三个心腹知道。先王他曾经慎重的嘱咐过父亲,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人,要一直把我当作费尔南家的儿子来抚养。”
“但是,为什么……”
保守了二十年的秘密,为何偏选在这个最混乱的时候全盘托出呢?
渥尔深深地叹了口气:“父亲说他要把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心底里。可是,现在这个国家的新国王在血缘方面远远比不上我。虽然这违背了已故的德鲁瓦王的命令,但是明知道有真正的王子存在,却要向那个只不过是外甥的新国王朝拜,作为德尔菲尼亚的国民,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而这也确实很像父亲平时的作风。”
“真是复杂!那后来呢?渥尔你怎么样了呢?到寇拉尔做国王了吗?”
“怎么可能呢。我不想玩什么神秘的国王游戏。这二十多年来,我都是作为农庄主的儿子被抚养大的。这个时候被告知我有着如何高贵的血统,还有着非比寻常的身份,我根本就不会认为他们说的是真话的。”
少女歪着头,用她那绿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对方,随后微微她笑了:“嗯,虽然其他的贵族们不知道事实,但我赞同你的做法。现在你既有威信又乎易近人,可能稍微平民化了点,但这一点或许更能被一般市民所接受。”
“就一般的国王来说--当然不是指那个佩尔泽恩侯爵--如果让那些非常想成为国王的人如愿,说不定会因太投入而产生负面影响。与其这样,倒不如让那些不是很想当国王的人来做,说不定会拼命地努力地成为一个好国王呢。”
“这个假设很有趣!”男子也笑了。只要和这个少女在一起,他的心就会不可思议地自然平静下来。现在,除了这个少女外。再不可能有人用这种率直的目光面对自己了:“父亲对我说,这是应尽的义务。作为一名骑士,国家的一员,同时又是德鲁瓦国王现在唯一仅存的嫡子,应该明白现在自己该做什么、以及这个国家需要什么。”
“那你明白了?”
“嗯,明白了。但在当时的我来说,这就如同是晴天霹雳一般。如果父亲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就不能做有损已故先王名誉的事,哪怕是和现在的父亲分离,也不能做。”
少女歪着头,面现难色,对于男子的想法她好像难以理解:“但这可能会引起很大的变动呢。”
男子兴趣索然地挥了挥手:“这可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啊。以佩尔泽恩为首的那些贵族们都是些无用之人。娅拉公主也是,在一些公共的场合大家都称呼她为骗子、小偷。宫廷里的那些女人都把我在乡下长大的事当成笑柄来谈,我以前对那些贵妇人所抱的憧憬也全部被粉碎了。”
少女轻轻地嘘了口气。男人并没有在谈吐中流露出气馁的语气,他是个即便在逆境中也能挣扎拚搏的强大男人。
“不过原本预计做国王候补的人怎么样了呢?”
“在为数很少的迎列人中,唯一发自内心真诚欢迎我的就只有巴鲁。”男子眼睛里第一次浮现了柔和的神色:“今我吃惊的是,巴鲁竟然是我的表弟,当时唯有他毅然对我说我应该马上登基。他说我是德鲁瓦王的亲生儿子,就算不是正室所生,也不该让一个外甥掌握国家大权。”
“他也是个很直率的人吧。”
“可以说他直率,也可以说他根本是块石头……娅拉公主听了自己儿子所说的话,整个脸都绿了。她那顽固的性格一点也没变。”
对于娅拉公主来说,已到手的王冠就因为儿子说不要而这么飞了,她肯定是非常气愤的。
“而且那个巴鲁还把他母亲说的话,以及佩尔泽恩侯爵说的话,都一股脑儿地告诉了我。
“真的吗……?”少女那绿色的眼珠瞪得又圆又大。
男子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企图夺取国家实权的那些叛逆者每天都今人厌烦得受不了,只有他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说他想说的一切,我当然会好好爱护他。我一个兄弟姐妹也没有,所以很高兴他能像我的亲弟弟一样。”
“然后呢?登基了吗?”
“唔。一年前,在争论了很多次后终于登基了。现在我是德尔菲尼亚王国真正的国王。”
“那你是怎么逃到这里来了呢?”
“这一切都是佩尔泽恩的阴谋。”男子的口气突然变了,明显地充满了怒气。
“就像方才的那位旅人说的一样,这里面一定有阴谋。事情发生得太过蹊跷了……从雷恩王子开始,德鲁瓦国王的王子公主们都接二连三地被杀害了。城里到处都流传着这样的谣言,说费鲁南为了把我推上王位而暗杀了他们,尤其凑巧的是他们的被害都是在我出现之后。说来真是荒唐,那个时候父亲几乎没有离开过斯夏,就算他去了王宫,但想要单独接近王子和公主的话,任何人都没有这机会的。对于此事知道得最清楚的莫过于从先王时期开始就已伺职的佩尔泽恩,但他却把所有的罪名都嫁祸在我和我父亲的头上。”
“因为你的存在可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是啊,要是不给我这个王位就好了!”
事实确实如此,在政治上树立无用的敌人是最愚蠢的事情。那些从先王时代便开始相互争斗的侯爵们,没有理由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佩尔泽恩,这个人做事非常圆滑,他并非那种会放纵自己为所欲为的人。但给别人扣上谋反的罪名、强行驱逐出国,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的。
“渥尔……”
“什么?”
少女慢慢地开口:“你和你父亲图谋的事……完全是他自己捏造出来的?”
“难道还有比这更荒谬的吗?!”男子的黑瞳里显现出了怒色。
“父亲他……他叫我永远都不要再叫他父亲。他说:‘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臣民,是你忠实的仆人,请尽管下命令……’可这二十年来我始终认为他是找真正的父亲啊!”
男子并不是针对少女发脾气,也不针对佩尔泽恩侯爵,当然更不是憎恨父亲与德鲁瓦王。他只是恨命逗,命运拆散了他与父亲。
男子稍做平静,接着说:“我知道他不会抱有那样的野心,我最了解他了。”
“你父亲很固执啊。”
“嗯,从以前就是块难以动摇的石头。他一旦决定就再也不会改变了。”
“但他却是你父王忠实的后援。”
“若非如此,也就不会发生登基什么的事了,更不会有以后的诸多事端。”
少女很疑惑地注视着男子,想着他的话:“即便是你……”
“哎呀,我彻彻底底在抱怨了。”男子好像想起了什么,笑了。
“父亲他一味地叫我‘陛下’,我则一味地叫他‘父皇’。父亲说‘这样绝对不行’,我则说‘我的父皇就是你’。终于父亲他忍无可忍了,大声吼道:‘你这个混蛋!以前我这么教过你吗!!’”
“哎呀呀……”
想必伯爵日后肯定会为自己的失言追悔莫及的。
而渥尔却开心笑了:“那时非常开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情景了。那才是我所熟悉的父亲!”
“德鲁瓦是个伟大的国王,我是很尊敬他。作为德尔菲尼亚的国民,我为拥有这样的国王而感到自豪,也为我体内流有这样血液而骄傲。不过我还是认为自己是斯夏的费鲁南的渥尔。”
“哦……”
“你很不愿意做国王的话,把这个位置让给巴鲁不就好啦!”
男子摇了摇头:“作为德尔菲尼亚的国民事不能这么说的。当
然大家都希望国王是拥有真正王室血统的人,旁系的话会对各国外交产生些不良影响。大家所持有的疑问,只不过是平民出身的我与贵族身份的巴鲁之间,到底谁才是正宗的王室嫡亲。为此他们整整花了一年的时间来争论此事,结果当然有异议,但不管怎么说,因为有先王的遗诏在,所以不得不承认我。”
“唉……”
“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与其做随从,还不如戴王冠。不管怎样,我始终是佩尔泽恩的眼中钉。”
“半年前,佩尔泽恩以把假国王拉下王位的名义,攻进了城里,王宫里的守卫和城内的主要军力全都在佩尔泽恩的指挥下。由于我每天公务缠身,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这些行动。正当我险些被抓的时候,我父亲、巴鲁以及少数我的心腹们,挺身冒死帮助我死里逃生。”
“……”
“现在该由我来救他们了!”
少女很能体会他这有如坚石的决心,但还是小心地问了两三个问题:“佩尔泽恩侯爵想让你的表弟成为国王,但那个巴鲁呢?他想不想成为国王呢?”
男子断然否定了少女的话:“只要我活着,他是绝对不会有做国王这个念头的。”
“那么,巴鲁和佩尔泽恩侯爵的关系好吗?”
“比狐狸与狼的关系好一点吧。”
姑且不论那种一见面就大吵起来的关系是不是是好朋友,少女又问到:“渥尔是怎么认为的呢?”
“嗯?你说什么?”
“就是那个佩尔泽恩侯爵赶你走的理由啊。”
“为了德尔菲尼亚!”男子很肯定地说:“他所窥伺的是整个德尔菲尼亚国,他被这个邪恶欲望缠住了,哪怕当不上真正的国王,也一定要得到实权。”
“这很奇怪啊。难道那个佩尔泽恩侯爵认为只要陷害你赶走你,他就能为所欲为地操纵整个德尔菲尼亚了?因为他自己不能亲自做国王,所以肯定会选一个既是他的亲信又非常顺从他的人来代替,不这样的话就没什么意义了呀!”
男人对她所指出的问题点感到很苦恼:“我担心的也是这点。”
“怎么说呢?”
“新国王的诞生表面看来是件好事,却又好像有什么不幸的事在等着我们。”
少女听了它的话,表情也严肃起来了:“也就是说,渥尔你认为在德尔菲尼亚发生的一连串的事件,都是佩尔泽恩侯爵在背后搞的鬼喽?”
“我不知道是不是一直都是他在背后指使的。从先王过世到现在,已经过了噩梦般的五年。选国王这件事会直接关系到那些贵族们的利益,因此他们都希望立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人为国王。在政治上这是必然的。”
讲到这里,少女显得非常惊讶,接着叹了口气:“那你又为何一个人在这里发火呢?难道你没有充分的理由来夺回属于你的王位?你真的连一个拥护者都没有吗?”
“有!在寇拉尔。那里有许多在佩尔泽恩淫威下默默忍受的臣民,也有一边装作顺从的样子,一边窥伺机会以便反击的贵族。等他们奋起反攻时我就回去。”
“侯爵他肯定在等你回到寇拉尔。”
“对于危险,我早有心理准备。”男人知道自己的决心不可动摇。
“没有什么可以证明我是清白的,只有……只有我的直觉。所以我要去寇拉尔。正如你所说的,要是他心中有鬼,肯定会阻止我的。所以我要回去,要让他的狐狸尾巴露出来。”
他已决定拚命了,与其说听天由命不如说他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渥尔,你知道吗?越这样你就越要活下去。侯爵他肯定会编造些对他有利的话来杀你灭口。”
“这半年来,刺杀我的刺客真是不计其数啊。”男子无所畏惧地笑了:“在斯夏的时候,我每天都到山野里埋头练习武功,那样的生活比宫廷里的生活更适合我。在被你救起的时候我确实有点气馁,但你帮了我大忙!”
“现在没什么问题了吧!”
“嗯。”男人注意到这次少女没有再催促他讲下去。两个人就这样坐着,微微地笑了:“来得正是时候啊!”
在这丛林中虽然看不到来人的身影但可以感觉到来人尽量压低声音,一步步地靠近想把他们包围起来。但是,两个人还是坐着没动。
男人对少女一点也不惧怕的样子再次感到佩服。这份沉着镇定可不是虚张声势。
像他这样的战士,就算对方不当面挥剑,也可以轻易地从对手无意识举动中,推量出对方的实力。
他的直觉是,这个有着金发绿眼的少女,肯定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不能看人的外表,男子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被包围了。”少女镇定地说。
“好像是的。”男子也若无其事地回答。
少女看着男子,顽皮地笑了。
“要我来解决?还是让我看看你一个人如何突破重围?”
“你呢?想不想一个人杀出去呢?还是让我来做主要的战斗力?”
刺客的身影越来越多,不知为何,少女像是很为难地笑了:“渥尔,你真的是个怪人。”
“我怪在什么地方了?”
“你不是很怕我?”面对少女的直接,男人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听她接着说:“真的呢,完全不在意了。虽然接二连三目睹这样那样的事,但竟能这样若无其事,看来真的是变了。”
“什么,你是在说我为的是无聊的男人面子吗?像我这么壮实的人怎么会怕你一个弱小女子呢,那象话嘛!”
刺客差不多超过十人,或许还有更多,不时地在树影后晃动,不能清楚地确定到底有多少人。即使这样两个人还是谁也不动。
杀气已经越来越逼近,少女突然板着脸说:“德尔菲尼亚的人真是出乎意料的蠢。”
“什么?”
“为何佩尔泽恩侯爵大费周章编造那种谎言赶你出国呢?真是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哎……”
少女觉得很有趣地笑了:“佩尔泽恩侯爵似乎不是傻瓜吧,或者应该说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否则傻瓜的话也不会企图统治德尔菲尼亚了,事实上他是为掌握德尔菲尼亚的实权而来的,不会是脑筋不好的人。那个侯爵这么彻底地讨厌你,肯定有隐情。”
“啊?”
“要是只想在背后掌握实权,不管谁当国王都不要紧,只要能接照自己的话去做,什么人当国王都是一样的。就一般情况而言,他应该会拉拢你把你装扮成一个徒有其表的国王,对他来说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嗯,确实如此。”
“但他却把你赶出了王国,那是说,你是连傀儡国王也做不到的真正的笨蛋呢,还是你才是真正的国王呢?你一出现侯爵就会感到棘手的真正国王呢?到底是哪一个呢?”
男子睁大了眼睛回头看了看少女:“或许是真正的笨蛋。”
少女意味深长地笑着看脚下,绿色的胖子里充满了机灵的神情:“像你这样的人,有个当国王的机会还要推三阻四,却还要费尽心机把你赶出国,真是做了件大傻事。”
现在来回想起来,佩尔泽恩侯爵为何要策划自己下台?这个问题至今都没有考虑过,他只是一味地认为自己是他的眼中钉才至如此。少女一语道破了问题的要害。贪图实权的话,任何人做国王都是一样的。
真是个有趣的姑娘。不知道她的来历,虽然自己怀疑她不是人,但却也不是妖怪,更不是邪恶的东西。她的灵魂是清澄的。其实不用想得这么复杂,男人只是单纯地喜欢上了这位少女。
少女玩弄着脚边的土,捡起了几个小石子。男子一动不动地交叉着双臂,好像在冥想些什么似地注视着少女的动作。
而少女的心思似乎也和他一样。
刺客一行人纷纷穿过树林把他们两个完全包围住,同时一个装备完整的刺客拔出了剑向毫无惧意地坐在树桩土、如雕像一样的男子背后砍了下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到“啊!”的一声惨叫,剑掉落在了地上--从少女手中抛出去的小石子正好漂亮地击中了偷袭者的右眼。
这一声惨叫有如暗号般,使隐藏在树后的刺客全都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