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突然变冷的冬日的风吹过了黄昏时刻的法式庭院。
圣玛格丽特学园——
如同普通的白天短暂的冬日一般,刚刚还在天空中耀眼地闪耀着光辉的阳光一会儿便阴沉了下来,雪之世界也逐渐地暗淡了下来。在广大的庭园中,喷水池中的水全都结成了冰块,啪嗒、啪嗒、啪嗒……水滴不断滴落着,小亭子也彻底被白雪所掩埋,变成了全白的圆圆的样子。
俯视下呈コ字型的大校舍中隐约传出了学生们的欢笑声,但若沿着被被积雪覆盖的小路不断前进,来到庭园的角落的话,那欢笑声仿佛是来自遥远的世界——就像是过去传来的摇曳声一般传入了耳中。
离开了一年一度的真人象棋大会的惊人的喧嚣声,久城一弥独自一人走在布满了白雪的小道上。
挺直了背脊,他仿佛一人的军队列队前进一般正式地向前迈步。像是骑士甲胄的玩具一般,闪耀着深银色光芒的衣服包裹着全身。头上也带着头盔,总是在风中柔软地飘动的黑发也被遮盖了。
漆黑的眼瞳闪了闪,直直地注视着耸立在眼前的庄严的建筑物——圣玛格丽特学园。
这是一座巨大的石塔。可以被称为欧洲最大的,学园的知识殿堂。从中世纪写成的书本,到世界中的珍稀知识,由代代国王尽力收集的书本的集合。仿佛是它们自身带有意识而聚集如此一般,名为知识的魔物群落——
仿佛在看着巨大的怪物一般的一弥的眼睛却是开心地闪烁着。
小声地,
「维多利加那家伙,这个时间一定是在图书馆吧。」
自言自语道。
「因为她也不在学园,也不再迷宫花坛内的小屋里,而且,那里……」
他看向了脚边,小小地笑了。
被白雪覆盖的小道,越接近大图书馆便越是狭窄,可能是因为不大有人来扫雪吧,左右两边都堆起了高高的雪墙。这条小路上有小小的女孩子的脚印不断持续着。虽然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清楚,但是对一弥来说这些就足够了。
仿佛警察一般,被盔甲包裹的单膝跪到了雪地上,观察着那脚印。
看上去像是孩子用的尖头皮鞋。脚底似乎雕刻着三朵大开的蔷薇,雪地上一点一点地印下了蔷薇的模样。
「不会错。是维多利加。」
一弥站起了身,满足地点了点头。
然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再度端正地向前走去。
冰冷的雪缓缓飘落。
阳光已然所剩无几,仿佛要将即将终结的世界照耀到最后一刻一般,柔柔地包裹着庭园。
「喂,维多利加?」
——圣玛格丽特大图书馆。
过于安静的,石塔。
猛地推开了入口处那钉满了钉子的皮制推门,一弥仿佛推开了友人居住的公寓一般轻松地打起了招呼。
「喂!」
没有回答。
不过这也是很平常的事。一弥点了点头,仰望着遥远的天花板。
周围飘荡着仿佛冰粒一般冰冷的空气。空气中充满了灰尘、陈腐与知性的味道。一整面墙壁,自地板到遥远的上方,都塞满了自古今东西收集而来的难解的书本。天花板上庄严的宗教画像闪烁着。然后书架与书架间则是由纤细的木台阶危险地连接在了一起。
一弥穿着盔甲开始爬木楼梯。姿势端正地,脚步声高昂。向上。向上。向上。
依然,在向上……
「哈、哈、哈……咦?」
数刻后。
爬完了楼梯,终于抵达了最上层的一弥,不断喘着气环视着周围。
在那儿的是与外面的雪景仿佛处于不同的世界般的,耀眼的植物园。
凤尾草绿色茂盛的枝叶,南国稀少的花朵,呈现红色、粉色、橙色的鲜艳的样子奇怪的果实,以及巨大的树木充斥着这片植物园。
仿佛刚才还有人一般,地板上的书本呈扇形摊开着。在旁边则散落着杏仁饼干、巧克力棒、动物形的棒棒糖与各种花形的饼干。
如同水晶鞋一般的烟斗架。陶制的白色烟斗放于其上,仿佛刚才还有人拿着它一般,一缕细烟自烟斗中摇曳而上。
一弥不断东张西望着。
一弥想起了维多利加曾经像这样留下了她人在这里的形迹,而本人却消失无踪的那个早上的事,变得不安了起来。那是夏天的早晨——将一切都留在了迷宫花坛深处的那座娃娃屋内,她突然被带到了立陶宛的<别西卜的头骨>。那时,一弥冲上了列车去迎接她……
独自一人……
「啊。」
正沉浸于感慨中的一弥,在听到了一道细微的声响后抬起了头来。
从植物园的深处,一弥尚未踏入过的绿色茂密的天然迷宫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一弥倾耳聆听着。
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恶作剧一般,天真地笑了下。他的眼瞳在头盔的内部闪烁着光芒,整个人则是在角落中直立不动了。
仿佛骑士的摆设一般,一动不动。
啾啾啾啾,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南国的鸟儿的叫声。仿佛身处梦之世界一般。
终于,维多利加自绿色茂密的植物园的深处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就如同一朵无视季节的南国的巨大花朵正在骄傲地盛开一般,大红的绸缎长裙整个膨胀着。如同太古动物的尾巴一般的金色长发缓缓地跟在身后。一会儿右,一会儿左,仿佛它本身便拥有独立的意识一般不可思议地摇摆着。
金色的脑袋上戴着由蔷薇编织而成的大红的王冠。因为曾经走在狭窄的雪道上的关系吧,她的鞋子换成了满是刺绣的闪亮的靴子。
狭长的眼瞳呈现深绿色。仿佛在诉说着她带着能够预知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秘密的能力出生一般,她的眼神深邃,脸上略带了一丝讽刺的表情。
看到她的人,首先会惊讶于她的美貌,然后会因为她的娇小而战栗吧。然后当看向她的眼睛时,会感到惊悚。会犹豫能否简单地向她搭话,闭紧了嘴,胆怯地后退,但是即使如此,还是会被以娇小的少女的模样出现的美丽与知识与不详的狂宴抓住心神,永远、离不开视线……
但是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没有人能看到这如同奇迹般的美貌。维多利加·德·布洛瓦仿佛是盛开在森林深处,没有人知晓的步向枯萎的美丽花朵一般。她漫不经心地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
在她的一边,是植物园中也罕见的,形状不可思议的水果。
她一瞬,停下了脚步,娇小的形状优美的鼻子小小地抽动了一下。
然后她又走回了书本前,「……嘿哟」地轻轻叫了一下,坐了下来。
采摘的水果则是被她随手放在了地上。
她靠在了书山上,抬头仰望着天花板。一手拿着烟斗,轻轻地吸了一口。
吸、吸。
她似乎在看着画在天花板上那漂亮的宗教画。
在少女的身后,骑士的盔甲没有一丝声音地慢慢地动了起来。他轻轻地踏出了右脚。接着是左脚。再是右脚。
慢慢地、慢慢地。
没有、声音……
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阵微风。
(因为你是总是以“每天,都很无聊,会因为无聊而死,然后你也会困扰吧”这些理由来威胁我的维多利加。偶尔也要这样……)
边慎重地向前走去,一弥自言自语道。
(我要吓你一跳。哪怕只有一瞬,你也不会无聊吧,而且……唔,但是,话说……)
维多利加与平时不同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不断地吸着烟斗,仰头看着宗教画。虽然没有风,那头金色的长发却仿佛伴随着心中的涟漪一般慢慢地摇晃着。
(为什么,我一旦扯上维多利加的事,就会这么努力呢……)
「喂,久城。」
(为什么呢,真是的……哎?)
一弥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一边吸着烟斗,维多利加张开着如同樱桃一般饱满的嘴唇。她依旧靠在书山上。仿佛被随意扔出的人偶一般随意地摊着手脚,这是她经常在植物园摆的姿势。但是,只有她那如同尾巴一般的金色长发的尾端正在一下、一下地高兴地摇晃着。
「哇,维多利加?啊啊,吓死我了!」
「被吓到的是我吧。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就那么闲吗?」
「我不闲啦。真是的。」
一弥缓缓地停下了动作,伴随着盔甲的嘎吱声向前走去。维多利加斜眼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打扮。很恶心。」
「我说啊!我只是,好不容易真人象棋大会结束了,才像这样跑到图书馆来看看你。还有,反正你也正无聊吧……」
「倒也没有。」
「至少来模仿一下盔甲妖怪吓吓你,帮你消解点无聊……哎,刚才,你说什么?」
「我说,倒也没有。」
维多利加用低沉的沙哑声音回答道。
然后不高兴地,皱了皱小小的鼻子,
「你,别让我不断重
复。因为要回答你原因很麻烦。」
「真是的,你还真是嫌麻烦啊。……好痛!你又踢人。穿靴子的时候不要踢啊。但是……」
一弥伴随着盔甲的响声接近了维多利加,边捡起了散落的点心,将它们聚集在了一块,再分类摆放在了一起,边问道。
「怎么回事?你居然不无聊?就只有今天?即使发生了可怕的杀人事件,也会立刻解决谜团,然后又不断地沉入无聊与倦怠的大海中的维多利加·德·布洛瓦?……啊,好过分!」
维多利加那穿着靴子的小脚不断晃动着,将一弥好不容易排好的点心都给踢散了。
一弥郁闷地说道,
「干嘛啦,真是的。」
「哼。」
「又鼓脸颊。……也就是说,今天你不无聊吧。至少,在夕阳西下的现在,是这样吧。但是你并不是心情很好,脸颊胀得很鼓。有什么东西让你很动摇,但是绝不是什么好事。怎么样,我的推理?」
「空南瓜!」
「我猜对了吧。因为你看上去很高兴。」
应该是注意到了她那如同冰冷的人偶一般无表情的侧脸上细微的变化吧。一弥满足地眺望着一如既往吸着烟斗的维多利加那娇小的侧脸,他满足地点了点头。
维多利加“哼”地一声皱了皱鼻子。
她没有看向一弥,而是仰望着天花板上的宗教画。她的眼瞳有些模糊不清,是因为反射了植物园中那耀眼的光芒吧,看上去比平时还要闪亮。
「你,在看什么呢?」
「……」
「嗯?」
「哼。……是该隐和亚伯,你啊。」
维多利加感觉很麻烦地用烟斗的尖端指向了其中一副宗教画。
那张画上描绘着两名强壮的半裸青年,仿佛争斗一般瞪着对方站在那儿。一头长发在风中飘荡的纤细的青年,似乎正被大个的、黑色的眼瞳被憎恨所污染的青年所威胁着。一弥毫不泄气地再次开始整理点心,
「该隐和亚伯?」
「是圣经中出现的,人类最早的兄弟。是被从乐园中赶出来的亚当与夏娃之间生下的孩子。兄长因为嫉妒而杀害了弟弟,这是人类最初的杀人事件。」
「哎。那,这就是那幅画吗。我都不知道。」
维多利加很忧郁地说道,
「历史就是不断重复。靠近再离开,就仿佛巨大的波浪一般。我们可能是已经在这个名为世界的舞台上上演过数次的悲剧<该隐与亚伯>,再次上演时的演员吧。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规模。恐怕该隐就是新大陆,亚伯就是旧大陆。你,这到底会是继续持续的斗争的一片碎片,还是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战争,没有人知道。」
「维多利加……?」
「我们正处于正将结束的巨大的世界,欧洲中。被历史的一时兴起玩弄着,只是碰巧遇上了诸神的黄昏罢了。现在仿佛也能听到预告终结的喇叭声啊,你……」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弥一脸严肃地站起了身。迅速地脱去了身上的盔甲,仔细地叠好放在一边后,走到了维多利加的身边单膝跪下。
仿佛服侍于幼小公主的少年骑士一般。
「总觉得你今天特别地……」
「没事。」
维多利加将视线自天花板处移开,一脸麻烦地看向了一弥。
看入了她的眼中。
那如同冰块一般没有感情的深处,只有一滴细小的不安一闪而逝。
她张开了光泽的嘴唇,维多利加挑起了半边嘴角,讽刺地笑道,
「我啊,久城,还是很想一直跟你在一起无聊地玩耍的。」
「嗯。」
一弥略微偏了偏头。
「……我也是。」
维多利加听到这句话后,微微张开了嘴。
「那真是太好了。但是,我明天的命运也是不可知的。毕竟我是被囚禁于此的狼啊。今天一天内收集到的混沌的碎片是这样告诉我的。比如说,在这座学园中学习的贵族子弟们全被一起叫回家中的这一事实。反之,突然从都市中来到这个村子里的资产家父子。然后,不知战战兢兢地跑来确认我的情况的哥哥。这表示暴风雨正在接近。就在这两天,没错……」
维多利加闭上了嘴。
然后,仿佛是在模仿一弥一般,将头偏向了与他同样的方向。
金色的头发微微摇晃着。一弥仿佛被迷惑了一般伸出了手,轻轻地碰触着她那闪烁的金发。
本以为她会叫着“别碰我”,然后拿书角砸过来的,但今天却没有这么做。维多利加仿佛在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见面的少年一般,张大了祖母绿的双瞳直直地盯着一弥。
然后,在眨了两、三次眼后,又失去了兴趣,移开了视线。一弥并没有生气,仍然不舍得地握着一缕金色的发。
「啊。」
「……什么事。南瓜。」
「我说啊。不是南瓜是久城。那,那幅画……」
一弥轻轻地放开了金发,指向了充斥着天花板的宗教画中的一幅。
那幅画上画着一名如同恶魔一般长着黑色的角的大个男人。他的头发与覆盖住身体的斗篷都如同沈渊一般漆黑,下半身则是勇猛的马的身体。
在他的上空,有一名长着红色的翅膀,年龄处于少年与青年间的男子持弓射箭。箭矢刺入了恶魔一般的半人半兽的男子的单眼,男子则是整个人向后仰去大叫着……
一弥仰视着那幅画。
「只是觉得很像。那个,和你的父亲。」
「什么?啊,真的啊,你啊。」
维多利加不可思议地,难得地用天真无邪的声音回答道。她抬头看了一会儿,点头认同了,然后又看向了一弥。
「确实很像。而且,如果那个黑衣的马人是我的父亲,亚伯特·德·布洛瓦侯爵的话,张开红色羽翼从上空射箭的少年,便可以说成是他吧。」
「他是指谁?」
「就是布莱恩·罗斯可啊,你。作为我的母亲柯蒂丽亚的伙伴,以魔术师为名的红发的公狼。」
一弥点了点头。
将柯蒂丽亚从布洛瓦侯爵的手中救出来后与她共同行动的布莱恩·罗斯可。是逃入都市的灰狼的子孙,憎恨着狼与苏瓦伦贵族间诞生的维多利加……
在学园中的时钟塔与他对峙时,本能地感到恐怖,浑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野兽的吐息的恐怖。
但是对于一弥来说,与布莱恩相比,对于亚伯特·德·布洛瓦侯爵的恐怖与厌恶要更为强烈。在<别西卜的头骨>相遇时,让人感到背脊发凉的寒气。还有前一天,追着维多利加到达苏瓦尔的<Phatom>剧场,与他再会是,也是……
近乎于臭气的,对于权力与某样东西的执着的感觉……
他仰视着宗教画说道,
「什么意思?什么叫这是布洛瓦侯爵的话,那就是布莱恩·罗斯可?」
「居然还要问原因,你啊。红色翅膀的少年不是射穿了黑色人马的眼睛嘛。」
「啊!」
一弥一下子恍然大悟,看向了维多利加的侧脸。
说起来,布洛瓦侯爵只有右眼戴了单片眼镜。让他那冰冷又可怕的脸看上去愈发不像人类的眼睛。那巨大又冰冷的绿色瞳孔仿佛透过镜片紧追而来……
非常让人不愉快的光。
布洛瓦侯爵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只戴单片眼镜……
维多利加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你。击碎了父亲的眼睛的,正是红发公狼布莱恩·罗斯可。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这样啊!但是,为什么呢。是怎么做的……?」
「哼。」
维多利加哼了一声。
「具体情况我并不了解。毕竟那个时候,我正被关在布洛瓦城中高塔最顶层的房间中,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只能从将书本、点心与裙子拿上来的女仆们的举动与简短的话语中来进行推测。」
「但是,即使如此你也将外面发生的事推理了出来,明白了一切吧。那时就是这样。因为……」
一弥抱着膝盖坐着,说道。
「因为你是维多利加啊。」
「没错。」
维多利加用那如同老太婆一般沙哑的声音赞同道。
外面的世界被白雪所覆盖,太阳逐渐西沉,外面明明像是迎来了世界的黄昏一般昏暗又冰冷,但只有植物园完全不同。南国的树木与花朵竞相开放,熟透的果实飘荡着甜美的香味。
有着单色的嘴巴与羽毛的异国的鸟儿拍打着翅膀自两人头上缓缓地飞过。
仿佛不知世界末日已然降临,只有两人被留在小小的乐园中的少女与少年一般,维多利加与一弥越靠越近,小声地继续说着话。
2
从现在开始追溯,十五年前的冬天——
布洛瓦城建造在森林的深处,仿佛半埋在森林中一般。数百年间,这都是布洛瓦侯爵家作为领主统治的地区。巨大的石造城堡,经过漫
长岁月洗刷的外壁颜色深沉,与自然的悬崖也没有多大区别。
这天晚上,雪花不断地飘落。
即使人在城堡中工作,吐出的气息也被染成了灰色。
离开了老家,才刚刚被领主雇佣,脸颊还带着健康的红色的女仆从黄昏起便被命令不断地加柴火烧热水。女仆注意到,那些热水都是被搬运到城堡旁矗立的那座令人不舒服的石塔中。在雪幕的那一边,雄伟地屹立在夜色中的纤细的石塔。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赞美歌的声音。
应该是侯爵家的人们在歌唱吧。女人纤细的声音与依然年轻的,少年般明亮的男人的声音形成了美妙的合声。侯爵夫人与,以其举世无双的美貌著称的爱子在钢琴前共同演唱着。
毕竟今晚是……
没错,是圣诞节啊……
「啊,圣诞节!?也就是说,那天晚上,你……啊,抱歉。别瞪我啊。维多利加,抱歉打断你说话了。」
「给我道歉。」
「哎,可是,刚才……呜呜,对不起。」
「还有,把这个剥开。」
在图书馆最上层的植物园的角落中,两人在说着话。一弥坐在维多利加的身边,郁闷地道了歉。
维多利加将刚才从植物园中的深处走出来时,拿在手中的形状与颜色都很奇妙的水果递给了一弥。硬是将它塞到了困惑地说着「哎,要剥这个吗?」的一弥的手中。
「你该不会是打算吃吧。可能会吃坏肚子哦。」
「还好,有试毒的人在。不用担心。嗯,不用担心。」
「没有啦。」
「不,有。」
「没、没有……」
「久城。」
维多利加那深绿色的眼瞳危险地缓缓眯了起来。
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阵风。与外面的世界那冬天的景色相反,这是一阵仿佛用魔力从远处的亚热带传递而来的,温暖又带有一丝甜味的风。
「有。」
「……是啊。是有啊。」
一弥放弃了抵抗,点了点头。
维多利加满足地又抽了一口烟斗。金色的长发如同小狗甩尾巴一般左右摇晃着。
然后两人又开始说了起来。
在两人的头上,展开了亚热带的双翼,如同梦幻一般的大鸟再次飞过。
新年过后,雪积得更厚了。
布洛瓦城仿佛被装饰在涂满了鲜奶油的白色蛋糕上的,被砂糖与镀膜所做成的迷你点心城堡一般被染白了。寒冷包裹了石造城堡的内部,冷得仿佛被关在了冰之城堡中一般,女仆不断地颤抖着。
石塔中有事发生了。但她并不知道是什么事。领主布洛瓦侯爵与她的部下们——据说是在苏瓦伦的灵异部中工作的职员们,管家虽然有对女仆长说明过,但是最低端的女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匆忙地在塔中进进出出。
只有那个圣诞节的夜晚,她被要求“烧热水,再烧多点”。塔中大概是有病人在吧,女仆是这样想的。但是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待在城堡那宽广的华美房间中的侯爵夫人与其儿子坚持完全不管塔中发生的事。
接着,得到了短暂的假期的女仆回了贫穷的老家一趟,在数天后又乘上了仿佛要将积雪分为两块的破旧的马车,回到了布洛瓦城堡。将兴奋的年幼的弟妹的样子、久违地品尝道德母亲的蔬菜汤,与不大说话却似乎在关心自己的工作状况的父亲的侧脸装入了胸中,一个人默默地发誓,“要再努力一年,为了养活可爱的弟妹,服侍好主人”,脚步轻巧地下了马车时,她注意到了什么红得如同火焰一般的东西,差点摔一跤。
布洛瓦城外。在不知多少岁的巨大的杉树旁,站在一名年轻的男子。在这附近不大看见的都市风的大衣与靴子。随意垂落的长发红得如同火焰。到底在这儿站了多久了呢,他的头顶上堆满了积雪。
他看了这里一眼。如猫一般的绿色瞳孔,仿佛生气一般向上吊着,眼皮轻微地颤抖着。
「那个……」
女仆将箱子放在了地上。按照年龄可当她母亲的女仆长所教的,双手抓住了沉重的黑色棉裙的两端,低下了头。因为她被严格教导面对绅士时一定要这样做。
年轻的男子不可思议地俯视着眼前这娇小的身影。
「先生,来这边的城堡有事吗?若是那样的话,请尽情指示我。」
从最多十二、三岁的孩子口中冒出的严肃的话语,男子的薄唇微微地扭曲了。似乎是在笑。
他随手指向了城堡,
「这里有客人在吗。是名年轻女性。是我的恋人。」
「是一名,女士吗?」
娇小的女仆礼数标准地歪头思考了起来。然后疑惑地回答道,「城中只有侯爵大人与侯爵夫人,以及因住宿学校放寒假而回来的儿子古雷温少爷。剩下的就只有我们这些卑微的佣人了。」
「唔。那,哪怕是佣人也行。有没有这么高的……」
男人用单手以地面为标准,比出了一个比女仆还要矮的身高。
被冬风煽动的大红色的发如同火把一般燃烧着。但是那火焰却不知为何让人感觉非常地冰冷,没有一丝的温度。女仆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缩了缩瘦小的肩膀。
「金发绿瞳的美丽女子呢?我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查到了这里。如果不在这里的话,到底是被谁带走,消失到哪儿去了呢……」
「金发吗……」
「我的柯蒂丽亚……」
「并没有这样的女士在。」
这样回答后,男人垂下了肩膀。
他打算就这样离去了,女仆咽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啊,对了。」
男人转过了身来。眼瞳中一片冰冷,正在愤怒地燃烧着。女仆感觉越发地恐惧,
「什么,塔吗?」
指向了塔,仰视着男人。
他似乎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那个,虽然不知道是谁,那里似乎有病人在。圣诞节的晚上烧了很多的热水,搬到塔里去了。」
「原来如此,塔吗。不,怎么会呢。但是……」
男人咬紧了牙。牙与牙的缝隙间,漏出了如同野兽一般的血腥的气息。
「……谢谢你告诉我」,他简短地道谢后,以惊人的敏捷跳了起来,突然伸长了两条手臂。
将手伸向了女仆那纤细的脖颈。
因为愤怒与怨恨而失去了人性的,悲伤的绿色眼瞳逼近到了眼前。女仆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雪下得更加猛烈了。
「别恨我。这是封口。如果柯蒂丽亚在那座塔中的话,如果让布洛瓦侯爵知道我问过这件事的话,就麻烦了。」
「不要。不要杀我!」
「哼。凭什么?像你这种瘦小无聊的孩子,要怎么向大人的我求饶呢?试试看啊。」
「弟弟与妹妹在挨饿。」
「……」
仿佛突然被打动了,男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雪下得更大了,仿佛在两人间形成了一道冰之窗帘。女仆瞪大了双眼画了好多次十字。男人仿佛放弃了一般叹了一口气,「真是的」。
「……小姐,那你能不要提起遇到我的事吗?」
「我谁都没有遇到。」
「无论是对侯爵、管家、女仆长还是杂工们。还有对你的家族与朋友也是。能保证对谁都不说吗?」
「我、我,在这里,谁都没有遇到。」
眼泪喷涌而出。
男人仿佛很有趣般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敲了敲瘦小的少女的脑袋。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走。」
「那个。」
「快走!你这个无聊又瘦小的小鬼!」
「是、是!」
「我也真是……一点都不像我……」
「再见了,大叔!」
「什么,大叔?喂,给我站住!」
女仆以仿佛在被野兽追赶一般的速度飞速跑入了城中。
她喘着粗气冲入了城中,从窗户往外看去。男人已经不见了。
在这天晚上。察觉到睡在寝室隔壁床上的同伴正在不停地哭泣,女仆突然惊醒了过来。是因为回了一趟家后开始思乡了吗。她一边小声地安慰着她,一边在黑暗中伸出了手,点燃了蜡烛。
终于点燃的蜡烛的火光照亮了床边。
「啊。」
少女眨了眨眼。
黄昏时,因为在城外被奇怪的红发男子拦住了而扔在原地的旧箱子——原本是父亲的东西——不知何时已经放在了她的枕边。
有着如同愤怒的火把一般的头发的,那个男人……
她悄悄地站了起来,检查了一下门。
门上的锁自内侧牢牢地锁着。窗户也一样。
「好厉害……那个人,就像是魔术师的、不对,就像魔法师一样……」
她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既然可以如此自如地出入的话,为了封口,完全可以在自己睡着时掐死自己。女仆注意到这点时背上划过了一阵恶寒毕竟隔壁床的女仆同伴
明明一直都醒着在哭泣,看起来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有入侵者。
少女转身看向了窗外那座耸立的高塔。她感到恐惧,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道。
「不过,那座塔里到底住着谁呢。红发的男子在寻找的金发的女人究竟是谁呢……?」
这也是遥远的过去所发生的事。
然后这名年幼的女仆也不可能再次遇见布莱恩,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植物园中郁郁葱葱地,甜美的微风不断抚过。
坐在角落中的二人小声地继续说着话。
熟练地剥着水果皮的一弥看着眼前从没见过的深黄色的果肉,如同武士一般眯起了眼仔细地观察了起来。他挺直了背脊,一脸深刻。
「……你在干什么。快点吃。」
「唔。……一定要吃吗?」
「当然了,一定要吃。要说原因的话,久城。你啊,可是为了尝试这个形状怪异的水果有没有毒,才远渡重洋来到这个国家的。」
「绝对,不是这样的。我是作为国家的代表,非常认真地来留学……责任重大的……我明白了!不要这么恐怖地等着我,我吃啦!我吃就是了!因为不怕一万便怕万一,我就趁现在说了,我,来到了苏瓦尔后,能够与你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每天,虽然很辛苦却很开心……」
「我也是。」
「那,再见了,维多利加。要过得好好的啊。不要光吃点心,也要好好吃饭。……啊唔!」
「……」
「……」
「……死了吗?」
「啊,好好吃!」
一弥愣了一瞬,跳起了身。
维多利加怀疑地看着他,说道,
「在骗人吧,你。」
「不、不是骗人啊!」
「你只是想骗我吃,其实它难吃到仿佛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吧。」
「那,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话,就不要叫我吃啊。你这个人啊,有时候真是令人不敢置信地坏心眼呢。总之先吃吃看嘛。真的很好吃哦。很甜……」
「什么,甜吗?」
维多利加接过了一弥递来的一瓣,拿到了娇小的鼻子前,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然后很高兴地说道,
「原来如此。这不是有很甜的味道嘛,你啊。」
「是啊,就是这样。」
不知为何,一弥很骄傲地回答道。
维多利加犹豫了很长时间,狠下心来咬了一口。蔷薇色的脸颊因为惊讶与喜悦而慢慢地绽放开。
一弥越发地得意了,
「对吧?很好吃吧。」
「嗯。」
「对了,为什么维多利加会知道女仆的事呢?因为布莱恩·罗斯可前去布洛瓦城寻找柯蒂丽亚的那一天,你才刚刚出生,还只有这么小吧。」
一弥用两手比出了一个过小的圆形,认真地说道。
维多利加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是不断地吃着水果,她心情不好地沉声说道,
「你,居然胆敢将我比作狗的幼仔吗。就算刚生下来,也不可能这么小!」
「但是,你现在也很小……好痛!靴、靴子的尖头,踢到脚踝、最痛的地方了……你,瞄准得日益精准了啊。你注意到了吗?好、好痛……」
「确实,那天晚上我才出生没多久。」
「嗯。」
「之后,那名女仆便开始负责将书本、点心与裙子搬到我被独自囚禁的塔中了。恐惧着我这名灰狼的幼崽,谁都不愿意接近我。也就是说这份困难的工作被压到了地位最低的她的身上。为了让幼小的弟妹们吃饱肚子、能够上学,她在领主大人那令人不舒服的城堡中,与家人分开,独自一人努力地工作着。我当时几乎不会说人类的语言,所以根本没想到要去跟女仆搭话。她虽然害怕,但是她不小心说出的话语与她的态度变成了混沌的碎片,让我明白了外面的世界、自己出生的秘密等种种事情。」
维多利加停止了说话,开始将剩下的水果全都塞入嘴中。
又传来了一声拍打翅膀的声音。
微风甜美并让人觉得心驰神怡。
「那你父亲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变成那样的?」
取出了手帕,一弥一边擦拭着维多利加的脸颊与嘴角,一边问道。维多利加抬起了头,嘟哝了一句「啊,那只右眼吗」后,再次低下了头去。
金色的头发再次摇晃了一下。
一弥的视线完全被那光辉给吸引了。
「就在那一日的五天后。」
「嗯、嗯。」
「布莱恩虽然觉得石塔很可疑,但是他应该也还没能确定吧。而且对塔的警卫很严,想要侵入也很困难。他怀疑可能拐走了柯蒂丽亚的犯人还有其他的四、五个人在。不过布洛瓦侯爵在其中是第一候补啦。全员都是苏瓦尔剧场<Phatom>的客人,全都与人气舞者柯蒂丽亚有关系。布莱恩心生一计。然后……」
两人靠在一起,继续轻声地说着话。
微风吹过,一弥的黑色浏海轻轻摇晃了起来。
金色的小鸟降落在了两人的身边,粉红的嘴颤抖着,高声鸣叫了起来。
刚过中午,管家长那「侯爵大人!」的叫声响彻在布洛瓦城中。
侯爵一家终于吃完了饭,佣人们正在厨房中用硬面包配着汤吃着午饭。“好大的声音啊,发生什么事了吗”,女仆疑惑地想着,抬起了头来。她自厨房探出了头来,胆战心惊地消除了脚步声,快步走在巨大的走廊上,偷看了一下大厅。
杂工们正放下了一个四方形的包裹,将它拆了开来。管家长对慢慢走来的布洛瓦侯爵说,
「刚才,有一名没有报上名来的男子来到这里,留下了这个。」
「原来如此……也送到我的城堡里来了吗?」
「哎?」
布洛瓦侯爵一脸烦扰地指向了包裹。
「有数名苏瓦尔贵族也收到了同样的东西。没事,据之前打开的男爵说,并没有危险。只是一幅画。」
「画,吗?」
管家长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
但是他仍然警戒着让侯爵退后了几步,命令杂工们打开它。
映入偷看的女仆眼中的,是一幅她长大双手后才刚好能抱住的画,而且里面一共有两幅。
「啊!」
两幅巨大的画,不知为何画的是一样的。
女仆不由自主地嘟哝了一句「好棒!」,在扁平的胸前双手合一。
右端画着一辆在黑暗中摇晃的马车。因为住在如此森林的深处的村庄中的话,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只有在书本的插画中才看过的都市的小路。左手边则是画着似乎是剧场的华丽的建筑物。
留着金色长发的纤细的女子位于画面的正中间。女子的侧脸上带着让人无论多久都不会厌烦的、漂亮的、略带些寂寞的表情。但是女子似乎正被人带走。一条紫色的手帕从她的右手中滑落……
不,不是。
并不是紫色。女仆眨了眨眼,再次看向了画。
右边的画中,从女人的手中掉下的确实是紫色的布。但是左边的画上,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画面,但从她手中掉下的却是白色的布。
仔细观察后,可以发现两张画上还有些细微的差距。看上去似乎是在追赶被带走的女子的年轻男人,在左边的画上,也不知那是狼还是豹——总之是变成了野兽。马车也是,分别是两匹马拉的与四匹马拉的。剧场的画报也有些微妙的差别。
「“大家来找茬”。」
布洛瓦侯爵的声音如同从地底传来一般令人感觉不舒服,但是语调中却带着一丝兴奋。管家长吓了一跳,问道「请问那是什么?」
「过去流行的,一种贵族的游戏。雇佣画家为自己画肖像画,但是要画两幅,在细微的地方有着一些微妙的差别。然后将两幅放在一起,找不同的地方。就是这样,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是应该无害吧。唔……」
侯爵的表情微微地扭曲了。
仿佛被画的某个地方给吸了进去一般,他张大着眼沉默着。他低声咕哝了一句「这是……」后,然后手指自然地动了起来。
重重地碰上了画中的一个地方。
女仆看到,侯爵所触碰的,是右边那幅画上的紫色的手帕的部分。
下一瞬间——
伴随着巨大的危险的声响,画爆发了。「呀!」地惊叫了一声的女仆当场跌坐在地。她的眼角瞄到了杂工们尖叫着聚集到了侯爵的周围。
「去叫村里的医生来!快去!」
管家长发出了从未听过的怒吼声。
布洛瓦侯爵压着右眼,身体不断地颤抖着。女仆察觉到那不是因为恐怖与惊讶,而是因为浓浓的愤怒后,颤抖了起来。侯爵的手指间流下了大红的血液,染脏了地板。
「到底是谁将这个拿来的!你,拿来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被管家长逼问的杂工困惑地说道,
「就算你这么问我……因为戴着帽子,没有看清脸……也就知道他有一头红发……」
红发!
听到这里的女仆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但之后又赶忙捂住了嘴。
——自己与那个男的约定了,不能说。而且那个男人,可是能毫不费力地进入上了锁的女仆的房间,放下了行李箱。是个神出鬼没的男人。
而且自己得继续平安地在这座城里工作,继续往贫困的家中寄钱才行。这消瘦的肩膀上可是扛着家里的生活啊。
女仆紧紧地闭上了张开的嘴。
「不过,明明送往别的城堡与宅邸的画都没事,为什么只有这里爆炸了呢。到底……」
一阵冷风不知从哪儿吹进了大厅中。
管家长万分愤怒,杂工们慌张地大叫着,还有女仆在角落中不断颤抖着,等待着村里的医生的到来……
在图书馆塔的最上层展开的,绿色茂密的植物园。
一弥正用小刀积极地剥着各种形状与颜色的亚热带的水果的皮,试着毒。
咬了一口带有恐怖的红紫色的星形的水果后,他的脸都白了,
「这个不行。维多利加。超苦的,而且好酸。」
「哼,真是辛苦你了。」
「那当然了,这可是为了你啊。啊,这个不知道怎么样。看上去很好吃的粉红色,长得像三角形的水果……」
「吃吃看,空南瓜头骑士。」
「你说得太过分了。那我就剥了……」
他一边用小刀剥着水果的皮,边看了一眼身边的维多利加。
维多利加比起一弥刚爬到植物园时,脸色要好了很多,那略带悲伤的表情也不见了。穿着蔷薇的靴子的小脚也时不时地左右摇晃着,仿佛在随着旋律快乐地摇摆一般。
他小声地问道,
「那,为什么爆发了呢?那幅奇怪的画。」
「恐怕是,布莱恩·罗斯可的陷阱。」
「唔?」
维多利加很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金色的小脑袋上顶着的缀满了绽放的蔷薇的王冠略微有些往右倾斜。一弥轻轻地伸出了手去,将它摆正了。维多利加似乎是嫌他麻烦,粗暴地打掉了他的手。
但是一弥并没有生气,又将注意力移回了水果上。
「既然是陷阱的话,也就是说,是故意让它爆炸的咯?」
「我无法知道事实真相。因为我并没有和布莱恩·罗斯可交谈过这件事。但是,在那座石塔中,经历数年降落至我头上的混沌的碎片是这样告诉我的。在这双手掌上,为了打发无聊而玩弄并进行再构成后,便是如此一幅过去的场景——」
维多利加带着一副不逊的表情,轻哼了一声。
微风吹过,那美丽的金色长发随之摇摆了起来。
「布莱恩恐怕是将把我母亲,柯蒂丽亚·盖洛从<Phatom>带走的马车的主人缩小到了几人内吧,然后给所有的嫌疑人送了同样的东西。看上去是“大家来找茬”的游戏用的画,但只有一处,只要碰到便会爆炸。对于当时作为魔法师见习的他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吧。」
「是紫色手帕的地方吧。但是,为什么呢?」
「这只是我的猜测,实际上柯蒂丽亚在布莱恩的眼前被带走的时候,她应该是拿着紫色的手帕吧。在夜色中非常显眼的,鲜艳的颜色……」
如此说着,维多利加的视线轻轻地落在了她右手指上的紫色戒指上。
那是在<别西卜的头骨>中,柯蒂丽亚交给一弥的戒指。显示着与母狼的羁绊的小宝石。仿佛是独自在黑暗中闪烁的,那一颗北极星一般,它正式维多利加的心灵支柱。
一弥歪着脑袋守护着这样的维多利加。
甜美的微风轻柔地吹过。
「也就是说,知道的人便是……」
「没错,久城。」
维多利加点了点头。
「实际上身处现场的人,也就是只有将柯蒂丽亚带走的人,才会看到紫色的手帕。其他收到画的人物,并不会特意用力地碰触这种奇怪的地方。只有布洛瓦侯爵如同被吸引一般将手伸向了画,然后被爆发的画的边角的碎片刺中了右眼。从那之后,他右眼的视力便变得非常低下,所以才像那样戴着单片眼镜。」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一弥点了点头。
他咬了一口终于剥好的粉色的水果,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吃它,而是将它全都给了维多利加。维多利加理所当然地结果,咬了一大口。
「好甜。」
「对吧。」
一弥得意地笑道,
「嘿嘿。」
「哼。」
「但是,那之后怎么样了。那时,你和柯蒂丽亚还在石塔上吧。然后布莱恩他……」
「唔……」
维多利加再次开始述说。
数只金色的小鸟停在了两人头顶上的大树枝上,俯视着看上去关系很好的两名人类的小孩。
微风温柔地抚过。小鸟的尾巴在风中如同薄薄的叶子一般摇摆着。
「你也来帮忙。别磨磨蹭蹭的!」
「是、是!」
女仆被杂工粗暴地打了一下屁股后,慌张地跳了起来。那天,在布洛瓦城中,在医生匆忙乘着马车抵达的同时,因为侯爵的命令,有什么东西被从石塔中搬了出来,整座城中一阵兵荒马乱。
自从在这里工作以来,从来没有这么慌乱的日子。塔上确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是城内却一如既往地安静……
在如此喧闹声中还能不为所动安静度日的,只有优雅却病弱的公爵夫人与她的儿子,古雷温,佣人们则全都在慌张地奔跑着。
被杂工们斥责了后,女仆被迫卷起了裙子与围裙,爬上了石塔。仿佛永无止尽的螺旋式石头阶梯。四处都有方形的小窗户,从那里看出去,能够看到宽阔的森林与逐渐远去的地面。
「真不愧是,年轻人啊,看上去连呼吸都没乱。找你真是正确。哈、哈……」
一名杂工大声地喘着气,如此说道。
一群人终于到达了最上方的小房间。
那是一个仿佛石制的正方体的箱子一般的房间。没有供暖设备,非常地寒冷。
在房间的正中间,有一张女仆在孩童时代使用过的,粗糙的稻草床。一名瘦小的女子被结实粗壮的麻绳绑住了双手,倒在床上。
女仆吞了一口口水。
金色的长发!
紧闭的双眼,仿佛制作的人偶一般纤长漂亮的睫毛。虽然她的身体娇小得无法分辨是大人还是小孩,但是她的美貌充斥着整间石室,如同将从天而降的星星强行关起来一般耀眼。
那个红发男人在找的是……
记得是叫做,柯蒂丽亚。
还有刚刚那副不知为何爆发的画中画着的,也是长这样的女性……
她的身边放着一个小篮子,其中睡着一个与女子颇为相像、一头金发的婴孩。
也就是说,女子是在这里生产的吗?
在如此寒冷的石室中……
一定是那天。不停地烧着热水,又被接连不断地搬入塔中的,圣诞节之夜。
杂工们命令哑然的女仆帮女人换衣服。她颤抖着接近她,就在她将手伸向虽然满身污垢,却无法阻挡其令人炫目的美貌的女子时,她突然睁开了双眼。
令人感觉不舒服的绿色的瞳孔贯穿了少女的胸口。
「啊!」
下一瞬间,谜之女子以人类无法披靡的速度飞快地起身,咬出了女仆的手腕。在那能让牙与牙相撞并发出声响的下巴的力气中,少女无法抑制地惨叫出声。
「又开始发疯了!」
杂工们叫喊着。这似乎是经常发生的事,那声音中并没有惊讶。只有强烈的厌恶感与压抑的愤怒回荡其中。
接着,女人又低下了头,两手抓住了稻草床,仿佛即将起飞的野兽一般缩起了身子。
然后,她冲着女仆的声带,以惊人的跳跃力飞向了空中。缩小的肉体如同祭典一般解放。少女不由自主地沉醉于她优美的动作中。那与森林中见惯的娇小却狰狞的野兽如出一辙。
在一声巨大的声响中,女人倒在了床上。她被绑住两手的绳子拉扯着,掉落而下。此时,少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要给这名娇小的女士绑上如此不合的粗麻绳。
注意到手腕上正在不断流淌着血液,她慌忙压住了伤口,脸色苍白地后退了几步。一名杂工淡然地说道,
「没事。不是会传染的疾病。我们也全都被咬过好几次了。」
「到、到底是什么……?」
「不是病。只是,她生来……就是狼。她是这种血统的后代。你也有听说过吧。中世纪时,栖息于东欧的森林深处的“寂静的灰狼”。这就是它们的末路。时光流逝,那不可思议的力量虽然也减弱了许多……」
然后,他一脸厌恶地俯视着正在笼子里睡觉的婴儿。
「总而言之,狼崽也平安诞生了。这只母狼已经没用了。据侯爵大人说,她在小时候杀了生活的村子里的村长,是一名被永久流放的罪人。」
「罪人……狼……」
「因为刚才那幅画的恶作剧,侯爵大
人命令说“继续将母狼留在这很不妙,得立即转移”。好了,要带走了。不用换衣服了。就这样……」
他用铺在稻草床上的,因为脏污而呈现灰色的棉质床单粗暴地将女人包了起来。惊人的是,为了搬运这名女子,竟然需要三名大个又强壮的杂工。即使如此女人也如同野兽一般嘶吼、挣扎着,传来了数次从石阶上滚落或是杂工被打倒的声音
被留在房间中,头上卷着金发、睫毛纤长的可爱婴儿一无所知地闭着双眼沉眠着。
女仆惊恐地偷看着她的睡颜。
(灰狼的后代……危险的婴儿……但是,就现在看来,与自家弟弟妹妹们生下来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看上去就是一个人类的孩子……)
风猛烈地吹过。
啪嗒啪嗒……它发出了仿佛从过去传来的不安又寂寞的声音,吹动了少女那沉重的裙摆。
——然后,那天晚上。
有人入侵了石塔,城内在大半夜再度骚动了起来。拿着火把的杂工们在城中巡逻,为了警备而重重环绕住了石塔。
被吵醒后,她与其他女仆一起来到了走廊上后,被女仆长斥责了。她们对视了一眼,仍然悄悄地溜出去探险,也不知是从城内还是森林中,传来了悲伤又怨恨的、令人印象深刻的野兽的咆哮声。
「是狼。」
女仆同伴惊恐地说道。
「是吗?」
「在我的村子的附近,一到春天就经常跑出来。那是狼的叫声。不过还真是悲伤的叫声。一定是失去了同伴吧。我至今为止从没听过如此悲伤的叫声。」
因为害怕而回到了寝室中,但是又因为在意,而悄悄地从窗户偷看着外面。这时,她仿佛看见了一头不知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跑过,它的红发仿佛鬃毛一般摇晃着。
——侵入者平安地离开,平稳再次降临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而那名女仆,则是在母狼离去后,被任命为照顾谜之婴儿的一人。然后,即使害怕,她仍然每晚都抱着各式东西攀登着石塔。
但是,这又是别的故事了……
3
吱吱吱吱……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小鸟的叫声。
听着那仿佛歌唱一般的明朗的声音,一弥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在两人的眼前,又一弥牺牲自我严选而出的甜美好吃的南国的水果,被剥了皮,如同金字塔一般堆积着。维多利加伸出了手去,像小孩子一般一个劲地吃着。
「也就是说,柯蒂丽亚自布洛瓦城的石塔中消失,只有刚出生的你被留了下来,是这样吧。」
「……」
「你嘴巴里塞太多东西了。吃完一个后,再吃第二个。」
「呜呣……唔……吵死了……!就是这样……!」
「第一句话是对我那有益的建议的回答,第二句是回答我的问题吗?真是,你总是这样……」
「呜呣……」
「那么,那名女仆在那之后,直到你被送到圣玛格丽特学园为止的十三年间,一直都陪着你咯。她叫什么?是什么样的人?还听过些什么吗?」
「呜呣……不,什么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你连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嗯。」
维多利加突然仿佛对所有的一切都关闭了心房一般,眼瞳的绿色越发地冰冷浓郁了。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一弥悄悄地仰视着天花板上那庄严的宗教画。
画着该隐与亚伯的巨大的画。还有半人半兽的黑色可怕的男子,与展开大红色的翅膀、自头顶向他逼近的少年。
在那旁边,还有一张描绘着展开了光芒耀眼的银色羽翼,仿佛想要将自己隐藏起来一般背对着这边,纤细的肩膀在羽翼下颤抖着的,如同孩童般的天使。看不到他的脸。他的样子也只是从云层与翅膀的深处若隐若现。仿佛是腼腆的、在其娇小的胸怀中怀抱着过重的恐怖与谜团的他,待在那与世界毫无接点的地方,只能梦想着终有一日能够找到充斥着爱与温暖的场所一般……
(维多利加在那之后,直到十二岁为止一直都待在那座塔中啊。)
一弥再度确认了这一点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所以说,她从来没有过与像现在跟我在一起时一样,喋喋不休地说话,与人一起吃点心啊。像现在这样一点一点变化着的维多利加,那名女仆并不知道吧。)
那个人现在也在担心着这只小小的灰狼吗。
还是说,因为终于能从恐怖的指责中解放出来而感到放心,正在虔诚地向神祈祷着那只邪恶的生物再也不要回来呢。
这又是别的故事了。是一弥永远无法得知的,在遥远的森林那段发生的事——
「怎么了,久城。无聊的脸显得更加无聊了。」
「哈。」
一弥这才发现,维多利加正怀疑地盯着他。
不知何时,本应是鼓鼓地堆成金字塔型的……水果山已经消失了。然后,仿佛是在简单明了地表示它们已经全被收到了这里一般,维多利加正在重重地揉着她那被娟质蕾丝与花边长裙优雅地覆盖的小肚子。
紫色的戒指闪烁着,上下不断移动着。
一弥吃了一惊,
「难道你全都吃了?你肚子没事吧?」
「不要用那愈发无聊的表情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维多利加虽然一脸痛苦,但仍然虚张声势道。
「你,我可是欧洲最后并且最大的智慧,有着“披着毛皮的哲学家”的异名,高傲的灰狼一族的后代啊。因为吃了太多好吃的水果而感到痛苦、动不了这种事,你,真的觉得会发生在野兽的身上吗。」
「……但是,你现在,看上去很痛苦。」
一弥怀疑地斜眼看着她,问道。
「而且,维多利加。你啊,就算你是高傲的灰狼。比起说是野生的,倒不如说是被人类饲养即将满十五年的,标准的家狼,不,应该是图书馆狼……咦,你是想踢我吗?想像刚才那样踢我的脚踝,却因为肚子的关系,而做不了大动作吧?维多利加,你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哦。到底怎么了……」
「是对你的愤怒,与肚子的异样。」
「哎,是对我的愤怒而变红,然后又因为肚子不舒服而变白,所以才这样飞快地反复着吗?你有时候真的很笨呢。啊哈哈。耶,因为不能动,所以即使生气也踢不到我!耶、耶……好、好痛!」
被怒上心头的维多利加用巨大的盘子的一角重重地集中了脑袋边缘的一弥终于注意到了,即使她不能动,还是可以用手臂这件事,终于停止戏弄她。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几乎同时呼出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了天花板。
在多幅宗教画中描绘的遥远过去的男子与女子们,互相争斗着、憎恨着彼此、战斗着,即使如此依然渴求着彼此,存在于那里。
名为人类的演员,名为国家的舞台,不断变换着名为时代的上演事件,毫不厌烦地不断重演着,神话般的、同时再也无法挽回的悲剧。无数的眼泪、离别,还有时而上演的爱与再会。
在这里的两人,也是……
这时,一阵微风温柔地吹拂而过。
「吃饱了的话,来。差不多该回去了。」
一弥明快地说道。
「唔,就半吊子秀才来说,这是个不错的提案。」
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维多利加拼命想站起来,在原地慌乱地摆动着手脚。
这次一弥没有嘲笑她,而是自然地伸出手去帮她起身。维多利加也没有在生气了。
然后两人牵着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吱吱吱……
小鸟又如同歌唱一般鸣叫道。
棕榈叶在风中摇摆着,发出了干脆的声音。
终于,两人用不同的方法降落到了遥远的地面上,空无一人的植物园的天花板近旁,巨大的亚热带的鸟闪动着那七色的翅膀,慢慢地盘旋了起来。
风中依然带着甜味,并且温暖。
季节、与外界的争斗、危险的命运,与这一切都毫无瓜葛的地方。在过去,传说中国王为了与秘密情人幽会而造出的、小小的无限的乐园。
悄悄地隐藏于圣玛格丽特学园最上层的秘密的植物园,仿佛在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的来访一般,在甜美的微风中轻轻摇晃着。
4
两年前。
一九二二年的冬天——
攀升至西方天空的雪白的月亮,将布洛瓦城的尖塔,打开的窗户、大门映照得如同不吉的黑白木版画一般。
光秃秃的山毛榉那铜色的纤细树枝在寒风中摇摆着。
黑暗正在一刻又一刻地逼近着,在城堡的周围,穿着制服的女仆、厨师、杂工与管家们,几乎所有的佣人都站在那里,颤抖着仰望着石塔。
浮现于月光中的,灰色的塔。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野兽的低吼声,佣人们全都颤抖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正从塔上被缓缓地运下来。
被奶油色与绿色交织而成
的波斯风情的布料包裹其中的,方形的笼子。它令人不舒服地左右摇摆着,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仿佛在抗议一般不满地咆哮着,与笼子一起不断地接近地面。
不是人类。没错,一定不是人类。会发出如此不吉、仿佛连夜晚的黑暗都会被其撕裂的充满了怨恨的吼声的存在,不可能如同人类一般拥有理性与爱与自尊心。
没错。仔细看看的话,那不可能是一名可爱的、尚且十多岁的娇小少女——!
年幼的女仆现在也已经长大了。弟弟妹妹也平安长大了,她自己也与一名年轻的管家约定差不多该结婚了。从那天起持续进行的,照顾出生在石塔中的灰狼的幼仔的工作,也终于要在今晚结束了。布洛瓦侯爵决定将她送到其他地方去。
与十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将母狼柯蒂丽亚转移时相同,这也是一个突然的决定。
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笼中的狼激烈地吼叫着。
仿佛是不安得坐立不安。仿佛是憎恨着命运。也仿佛是万分期待着救赎……
现在,女仆也能略微听懂那既不说话也不笑的小狼的叫声中微妙的区别了。周围的佣人们虽然都因为害怕而退后,但是女仆明白,那叫声说明她只是害怕罢了。
她不由自主地摇摇晃晃地向着笼子走去。
然后,被年长的清扫妇那粗壮的手臂给强行抱住了。
「啊。」
「别去。你已经与那个无关了。」
「但是……」
「已经,结束了。」
「……」
「已经够了。一直忍耐着照顾那么恶心的东西。还只有那么点工钱。现在终于结束了,这就足够了啊。你的工作也变得轻松了。好好考虑下跟那家伙结婚的事吧。」
她用视线指向了正担心地看向这边的年轻管家。
女仆的身体颤抖着。
「那种东西,根本不是人类的孩子。只是一只奇怪的狼。你不是被咬了好几次,吃了很多苦头吗。」
「我……」
「那只野兽已经不在了。这里又会变得和平了。」
笼子在巨大的声响中落到了塔下早已准备好的黑色马车的行李台上。是被这声巨响吓到了吗,还是因为过于粗暴的冲击昏过去了呢,吼叫着的狼仔突然安静了下来。
车夫抽了一下马匹。
在一声尖锐的声响中,马匹嘶吼着悲鸣,跑上了冬日的道路。
自布洛瓦城向着森林,载着恶心的笼子远去了。
佣人们都放心地叹了一口气,一个接着一个回到了城内。
只有女仆呆然地站在原地。
确实,在这十三年间,那匹金发的小狼几乎没有说过话,而且还像母狼一样,是不是会突然咬过来。但是,有时候,她也会在那眼瞳的深处看到些许人类一般的光芒……
而且,在她第一次爬上石塔看到那笼子里的婴儿时,她就如同家里的弟妹们刚出生时一样,可爱得沉眠着。这一切仿佛昨天才发生一般让人怀念又寂寞。
虽然是大家都恐惧的狼……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女仆低喃着。
「那匹灰狼,是人类啊。」
年轻的管家大步地走了回来。他看了看她泫然欲泣的表情,安慰她地抱住了她的肩膀。
倒在了那怀抱中,女仆如同娇小的冬天的小鸟一般颤抖着。
(很可怕,但是……)
并非对任何人述说,她发出了声音,
「是人类——」
「变冷了。到里面去吧。大家都在厨房喝红茶。来,我们也一起去吧。」
与管家牵起了手。女仆不断悲伤地回头看着向着森林延伸的道路。
森林中已经没有人了。
夜晚拉下了帷幕,仿佛会持续至永远的浓厚的黑暗浓重地延伸着。
今晚睡前的祈祷,就像神明祈求那只灰狼幼崽的事吧,女仆悄悄地想着,跟管家一起穿过了大门,回到了布洛瓦城中。
就算现在还在吼叫着,因为寂寞、恐怖与悲伤而咬人……总有一天,希望那只娇小的金色的幼仔也能得到幸福。
今晚,我一定要为那只幼仔孤单的灵魂祈祷。
——啪嗒,在一声清脆的声响中,城堡的门被关上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