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次日清晨——
公寓管理员被电话铃声吵醒了。磨磨蹭蹭地起了床,揉着睡乱了的头发:「这里是……红莓街、14号……咦?啊,四楼的……?」
她放下话筒,打开窗户,扯了扯连着四楼窗户的绳子,上面的铃铛铃铃地响了起来。
来了……回答的是东洋人青年认真的声音。
「来电话了哦……又是姐姐打来的……!」
「咦,琉璃打来的?好、好的,我马上来接!」
「好——」
她打了个哈欠。
天空中还残留着夜色。微弱的晨光混着快要离去的月光洒落在街边的树上。空气有点古怪,她又打了个哈欠。
走下楼的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后面迟迟跟过来的还有一个人。……哦呀,今早女的那边也下来了啊。搬过来几个月这还是头一回。
门被猛地打开,一弥匆匆跑进来拿起了话筒——
「喂,琉璃……?一大早怎么了?」
「出大事了!快点过来……!」
——话筒那边传来跟昨天相差无几的台词。
一弥担心地回答:「琉璃……?好,我马上过去!」
穿着花边装饰丝质睡衣的维多利加也跟在一弥后面进到房间里。
(然后呢……?)
管理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交互看着二人。
——高级住宅区格林尼治。武者小路家的庄严建筑面前有着气派的狮子石像。
迅速飞驰的自行车像是要飞上去一般浮起又猛地停了下来,一弥和维多利加赶紧下车,中途维多利加差点跌倒,一弥赶紧稳住了她。二人跑着登上了石梯,维多利加伸出手拍响了门。
琉璃应声而出,脸色苍白得跟昨日相比判若两人。
「一弥!维多利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话没说完,整个人就坐了下去。
二人赶紧扶着琉璃往走廊走去,走到了一楼最里面的卧室。这个时候绿青应该在儿童床上熟睡……但今早床上却空无一人。窗户被从外面砸烂,地上满是碎片。琉璃颤抖着说明:「绿青是在晚上不见的……不知道谁偷偷从窗户进来,将绿青带走了。但是是谁,为什么要抓他走?」
一弥靠近儿童床察看着。枕头上放着的银色物品映着光。一弥伸手慢慢捡起,维多利加不禁呻吟出声。那是一枚带有香蕉图案的子弹。
维多利加声音发颤:「没想到竟然是到这个家里来了。」
「维多利加,你知道谁有可能是犯人么?」
琉璃青着脸问。维多利加面无表情地忍耐着什么,一弥代替她苦闷地回答:「嗯……琉璃……昨天,维多利加在被看上去不好惹的男人们委托调查意大利黑手党的事件。不想接受委托,结果被这样威胁了……」
维多利加将话接了下去,低声说:
「“我们组织会不择手段。”」
琉璃倒吸了一口气。
一弥再次确认会不会只是孩子自己躲起来了,开始细细在床底下、柜子里衣橱里窗帘背后等地方寻找,但是就是没有青绿的踪影。
一行人来到客厅,琉璃呆坐在沙发上。维多利加脸色苍白,却连向琉璃搭话都做不到,直直站在那里。
终于,维多利加想起什么,小声向一弥说「对了……虽然一大早的很过意不去,还是叫尼克君过来吧。小意大利的事还是他比较熟悉吧」。一弥应了便出去打电话了。
客厅的桌上放着杂志和报纸,维多利加叼着烟斗默默地看着那些东西。尽管面无表情,却能感觉到她在强忍怒意。
「啊啊,麻烦了……犯人是黑暗街里面的人的话,随便报警也没有用。各种小道消息都说NY市警和黑手党已经是一伙的了,怎么办才好……」
维多利加正在思考着,琉璃忽然抬起头问:「哎……维多利加是不是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啊?」
维多利加被问得默不作声,慢慢地拿起堆在一起的报纸。一弥这时回到了客厅,听见了维多利加像是从地底传来的低沉声音:
「因为中间刚好隔着车窗,没办法看太清楚,但是那双不详的眼睛我是不会看错的,一定错,那个男人……」
维多利加翻开了、、和,指向登在这些报纸上的男人的照片。
那个男人一定会用左边的侧脸作为登报照片。他有着像是枪口一样的眼睛,结实的身材,粗壮的脖子,穿戴时尚的毛呢帽子和上等的红色羊毛围巾。
一弥和琉璃看了看对方。维多利加眯细了像是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那些照片。
「小意大利的教父……是意大利黑手党也是慈善家……是复仇者也是心怀怜悯的父亲……」
一弥和琉璃屏住呼吸,没有出声。
「——那正是BOSS·贾尔波本人。」
琉璃摇着头,喃喃道「怎么会……」黑发沙沙作响。
「为什么……!BOSS·贾尔波不是我们能够直接见到的人啊,为什么会特地跑到私立侦探社呢……?为了见维多利加?是为了什么……?」
维多利加和一弥和琉璃僵硬地对视着。
维多利加和一弥走出格林尼治的高级住宅区后,再度朝着曼哈顿岛南下,向小意大利前进。
考究的街道装饰着红色绿色的花边,像是打开了玩具箱一样缤纷多彩的景色在眼前变换。
一弥踩着旧自行车搭着维多利加,匆匆赶来的尼克一边抱怨着「真是的,怎么回事啊!没听过黑手党会诱拐一般市民的小孩啊?!」一边在旁边跑。咖啡店和餐厅,酒吧,超市,学校……在这种种建筑的后面有一栋大型的哥特式教堂。彩绘玻璃拼凑成的玻璃窗户闪着神圣的光芒,尖塔上方的十字架被染成了青白色。
宽敞的用地和高大的树木,只是靠近周围就感觉空气变得沉重起来。
尼克的脚像踩了刹车一样停在了教会对面高大朴素的四层建筑前面。一弥也停下了自行车,闷闷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四层楼。
毫无装饰性的方形鉄格窗子与教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细看会发现角上装饰着不详的妖精雕刻,整体设计显得十分朴素,是在这周边常见的旧建筑。
在正门上方的朴素看板上写着,虽然外面停着的黑色箱型装甲车令人在意,一眼看去就是普通的老牌家具店。
「……这里就是BOSS·贾尔波的事务所。」
尼克盯着这栋楼一脸苦闷地说明着。「不过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家具店就是了,在小意大利要开店的话就要来这里买高价的家具和餐具,这是这边的规矩。萨克家的餐馆也是这样……」
「雷蓓卡的妈妈总是说,这些人白天的时候久装作家具商,交一点点税,到了晚上就变成了混混!这竟然是这条街上的年轻人的梦想,真是不敢相信……我,也是……当然和萨克家的人意见一致!所以就觉得应该有更好的梦想才对,就来到了新闻社……」
「……!」
「你也看见了,面前的路上什么人都没有吧?大家都是绕路到后面走的。对面教会的牧师和教徒,每天都是才从后门进出的,因为被流弹打中了会死的啊!如果擅自跑到里面,就会五秒内被打成筛子……五秒内……成……筛子……等等,我刚才都说了吧?喂,那边的同居人小姐?你为什么不听讲?喂、喂!久城!快拦住她啊!快停下!你也不想变成浑身窟窿的女人吧?」
尼克伸手想要拉住慢慢走向大楼正面的维多利加。
绀色与酒红色的棉布蕾丝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像是黎明时分的花束一样,外罩着白色的斗篷。胸前的蕾丝蝴蝶结随着动作摇摆。小帽子上装饰着盛开的红色茶花,靴子的鞋跟在道路上磕出尖锐的声音。冷风吹来,银色的头发像是梦幻一般舞动起来。隐藏着决意的小脸在晨间的空气里被染得苍白无色。
一弥紧紧盯着维多利加纤细的背影,然后缓缓伸出左手想要阻止……但是他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放开了扶着自行车的右手,追上了维多利加。
那是本能的,像是水往低处流一样自然的选择。
一弥每天都认真保养的重要的自行车倒在了地上,声音大得像是要摔坏一样。但是一弥简直就像那辆自行车就是这个世上“维多利加以外的事物”的代表一样,没有回头,也没有在意。
漆黑的发轻轻摇动。一弥跟维多利加并排站着。然后他迈开了脚步,像是要保护她一样稍微走在维多利加前面。不知由谁主动,两人的手紧紧相牵。不管是谁的手都冷得像冰一样。
尼克瞪着双眼看着两人就这样走进了对开的大门。
「五、四……三……」
尽管浑身颤抖,他还是小声地倒数了起来。
「这两个人想要就这样死在这里么……明明才刚刚远渡太平洋成为这里的移民……二……」
就在这时——
「……一!」
——门那边响起了干巴巴的枪声。
「啊啊……完了,大概死掉了!?」
尼克背对着门发出了悲鸣。
——枪声响起的同时,
一弥间不容发地覆上了裹着花边和蕾丝的小身体,护住了维多利加。
等所有声音都停下来之后,一弥抬头看见地上冒出的几缕细烟,不寒而栗。
维多利加用低沉嘶哑的声音安慰说:「没事,只是警告」
「嗯。不过……可能只是有人枪法很烂呢?」
「呼呼,也是。」
维多利加也紧张了起来,声音都有点僵硬了。
一弥确认维多利加平安无事后环视四周。
眼前暗得令人不快。中央通顶的四层仓库中,隔层都分放着桌子、椅子、柜子、餐具、花瓶、绘画等。同款式的椅子和桌子大量堆积着。屋角装饰着气派的雕像和石像,看上去像是商品,净是些半裸的女神、背后长出翅膀的老人、黄金的独角兽之类常在酒吧或者饭店门口见到的东西。
连接各个楼层的是简朴结实的楼梯。缺乏装饰的扶手空隙里伸出几枝枪,瞄准着站在入口附近的维多利加和一弥的脑袋。在雕像的阴影下也有穿着西装的男人浑身戒备地拿着枪。
一弥站在维多利加身前护着他。维多利加在背后哧哧地笑了。一弥顿感脱力:「喂!现在不是该笑的时候吧!」
「话说回来,久城,我想起来了,十年前也遇见过这种事呢。」
「诶?」
「你还记得吧?在上发生的事……」
「嗯,当然记得啊。但是啊,现在不是还念过去的时候。能看见的就有十个以上的混混拿着香蕉枪对着我们的脑袋哦?似乎是能够贯穿人体的子弹,也就是说你站在我身后也并不是完全安全的!要是你有什么事的话……哇!怎么办啊!……哇!」
「久城……」
维多利加看着他那担心得发白的侧脸,说:
「都跟你一起这么久了,有时都觉得厌了。」
一弥闭上了嘴。然后他用冷静的声音说:「因为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
他用少年时期起未曾改变的率直眼神看着维多利加——自己唯一的小小君主。
「我为了保护你,仅仅是为了保护你,在那天登上了那座图书馆,找到了你这朵秘密的花。回想起来,那是我人生的所有幸福。我是世界上最受恩惠的男人,所以我的使命一定还有很长的路……」
「我知道了,但是你现在很碍事,所以退下吧。」
「咦?碍事?现在这个情况下?为什么这么说啊,我到现在都还是搞不懂维多利加你在想什么啊。」
一弥小声地抗议着,却没有听到回嘴,一弥担心地回头过头,看见维多利加不知为何用自己肉肉的小手掩着自己通红的脸蛋,注意到自己正在被看着之后,头低得更厉害了,还不自然地转过身去。
「你、你别看这边!」
「怎么了?脸色不对哦。来,我看看……」
「离我远点!现在马上!给我蛙跳到地球的另一边去!这、这是命令!」
原以为维多利加只是要抬起膝盖,结果靴子的尖头毫不犹豫地踩向了一弥的手指。一弥痛得无言地跳了起来。
——香蕉枪的枪口也随之移动。
一弥忍痛围着维多利加察看了一周,又站在了她的旁边,重新打起精神守护着她。维多利加深呼吸调整情绪,一弥则是挺直了背保持浑身戒备。
「我们是来见Boss贾尔波的。」
如老妇般嘶哑低沉的声音响彻全场,在场的混混因为那娇小美丽的女子发出的声音而骚动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
「报上名来!」
混着口音的意大利语从周围传来。
维多利加用小巧可爱的鼻子不屑地笑了。不知是不是为了故作轻松,拿出金烟斗点上火吹了起来。
「我是你们BOSS在找的私立侦探——灰狼。」
混混们骚动得更加厉害了。
樱桃小嘴放开烟斗,笑了起来,
「找我出来的方法还真是简单粗暴啊。当然我跟你们BOSS没什么亲故,但还是过来了。你们这群没用的混混!不想被我用牙将你们的喉咙咬碎,跌进连气都没办法喘的灼热地狱的话,就将你们手里跟玩具似的香蕉枪给我乖乖放到地上,然后欣喜若狂地去跟你们BOSS报告去吧。就说“最强的头脑”来了。」
困惑的沉默持续着。终于……
对着他们的枪口陆续地减少了,但还是有几管枪继续对着他们。尽管一弥已经浑身冷汗,还是配合着维多利加,做出一副冷静的样子,保持着端正的姿势。
维多利加战战兢兢地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似乎没事,没有枪声响起来。
一弥跟维多利加一步一步地登上了简朴厚实的台阶。还是没有枪声响起来。维多利加看起来脸色都没有改变,还是随意地吹着烟斗,仿佛是女王接受谒见一般威风凛凛地前进着。
到了二楼。
没有被枪击。
三楼,然后是四楼。
还是好好地活着。
桌子上站着身穿黑衣的混混,凳子上也有,雕像旁边也有用同样的姿势站着的。随意拿着自豪的香蕉枪,阴阴地笑着,仿佛是期待着他们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好直接一枪杀掉。
一弥忽然发现这些人都是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每天去取材的那些混混战争的牺牲者们也是,因为连载报道的取材而认识的那些混混们也是,都是一些跟尼克相似的普通意大利青年。但是现在他们手持文明的武器,眼中透出不祥的光芒,在第二次暴风雨退去后的新世界里,做着在夜里化身混混的梦……
一弥想起了尼克的话。
(化身混混……!)
(真不敢相信这就是这条街上的年轻人们梦想的生活,真的。肯定在哪里还有更好的梦想的……所以我才会加入新闻社……)
(在哪……里……)
「……久城!」
维多利加低沉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到达四楼的二人还好好地活着。四楼中间有一个放着女神和天使的小型喷泉。墙壁上挂着鹿和野牛的头部标本。天花板上吊下无数迷你吊灯和蔷薇造型的灯,在昏暗的环境里闪得人眼睛发疼。
巨大的野牛头向这边过来了……还以为是这样,原来是墙壁本身就是一扇木门。穿着黑衣的男人慢慢地从门后走了出来。
「哦,这不是我们又嚣张又懒又犟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接线员吗,怎么,将名侦探灰狼带过来了?」
原来是在自我介绍为约翰·史密斯的男人。昨天还闷闷的没有表情,今天却是笑容满面。他动了动嘴笑出了声来。
「那个东洋的男人就是“最强的头脑”的持有者么?」
「不是……」
维多利加摇了摇头。
「我就是灰狼。」
男人愉快地耸了耸肩。
「为什么坦白了?虽说我们伟大的BOSS早就看穿了。」
「我也马上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平手了。就这样告诉你家BOSS去。」
「呼,还真是不服输呢,凶猛的小不点。」
「小不点?!」
维多利加认真地火了起来。一弥将手放到她肩上阻止了她。
约翰·史密斯坏心地笑着。
「小不点,你知道我们伟大的Boss特地去到那种破烂楼的原因吧。」
「鬼知道,你们伟大的Boss可能挺闲的。」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这么逞强,还真是有趣的小女孩。」
男人叼着卷烟笑了。
周围的混混们都围过来开始监视情况。维多利加气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据说头脑无比优秀的私立侦探来到了纽约这里,最近在黑道里传得很开。」
「传言?」
「呼呼,对。这两个月,似乎是有事件的话就会有人在哪里不经意地就解决了。在暗地里活跃的谜样人物,我们也有所耳闻。据说是不知为何不报家门,城府极深的私立侦探。」
「……」
「根据传言,那个人——被称为“最强的头脑“的新手私立侦探是个在第二次暴风雨完结后才到新大陆的贫穷移民,住在犹太人街的破烂公寓里,跟朋友一起躲了起来……然后,我们Boss说了……」
「?」
「那是从旧世界传承而来的,不可思议的优秀头脑……」
「哼,无聊。」
维多利加故意装傻,一弥也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不变。维多利加吹着烟斗说:
「我也就是曼哈顿岛上无数私立侦探里面的一个,也就是个普通人,也会幻想有着无穷的力量可以去拯救他人。越不安定的人就越有这种倾向。要说的话,人可是没有办法跟随立场变化在之后让心跟着变强起来的。」
那是讽刺的低语。白色吸烟从烟斗升起,缓缓摇摆,向着天花板飘去。
约翰·史密斯只是沉默不语,片刻后:
「……我们不管你怎么样解决时间。我只想说一句,无视我们的委托可是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的。」
「!」
「想起来了吧。小不点你已经犯了一次错了。我们Boss都已经亲自上门了,你不过是个小姑娘竟然还摆着那么大的架子将赶出门,你以为我们会放过你吗?真是愚蠢啊……所以你们现在马上就因为自己的傲慢受了报应。就是……」
「绿青君……!」
旁边的一弥站了出来。周围的混混们马上将枪口对着他,一弥的肩上、胸口、背后都被枪抵着,但他不为所动:
「请把那个孩子还给我们!将小孩子卷进来,算什么像样的大人!」
男人维持着左边侧脸面对他们的姿势,转了转眼球看着一弥。
「像样的大人?哈哈,你是一点也不知道黑手党的规矩啊。」
「规矩……?」
「过去我们是无名的移民群体,就跟现在的你们一样。初到大国的穷人们的集体,分散开来实在是太过弱小了。所以就形成了意大利街,做成了模拟家族似的黑手党组织。我们会在伙伴有困难时给予帮助,有谁被杀了的话就全力报复。如果有人背叛组织的话……不仅仅是本人,连着亲兄弟、老婆孩子,全部,直接就给杀掉。」
「……!」
「暴风雨之后才过来的新移民啊,欢迎来到我们所制造的黑暗世界!我们会全力欢迎你们的。」
一弥咬着嘴唇,双拳止不住颤抖。
「青绿……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到底在哪里……!」
约翰·史密斯用力地摇了摇烟卷,维多利加连动都没动一下。
「Boss·贾尔波想要见识一下“最强的头脑”的本事。想要我将小孩子还回去,很简单。只要将的犯人抓住就可以了。」
「……」
「给你们设个期限吧!……在今天日落之前。」
「什……?!」
「那个小孩的命在那之后能不能保住就看你们了,找不到犯人的话就这样了,规矩是绝对的。」
「什么……」
「给你们派个护卫吧。」
「我们不需要护卫。」
「为了意大利黑手党行动的话说不定会被其他国家的黑手党给盯上的,这是以防万一。同时还要监视你们才可以。……哦,卡尔洛斯,你想做吗?」
一弥听见那个名字之后转过身去。小个子的青年面无表情地举着手,约翰·史密斯兴味盎然的看着他。
「卡尔洛斯·科博!第四次取材那个……」
一弥不禁脱口而出。旁边的维多利加转过头,用人偶般冷淡的脸孔看着那个青年。
卡尔洛斯站出来毛遂自荐:「我见过这家伙!是个新闻记者来着,也知道他是什么性格,监视起来比较容易!我来!我来做!请交给我吧史密斯先生!我会做出成绩给你看的!」
约翰·史密斯慢慢点了点头。
他们从仓库那层走了下来,混混们的眼睛和枪口也跟着他们一路转。维多利加简直是趾高气扬地挺胸走着,一弥在旁边毫无破绽地跟随。
卡尔洛斯双手插在裤袋里,走得跟螃蟹似地跟着他们。
走出门来到诡异地没有人烟的路上的时候,维多利加弯下了纤细的身子,变成了绀色与酒红色的棉布蕾丝团。
一弥小声唤她:「维多利加……」维多利加像是瓷娃娃一样的脸已经面无血色。
「日落之前……」
「维多利加,我们去找混混连续杀人犯吧!我们要去将绿青君抢回来!对了,要先给琉璃打个电话说明情况才行。」
两人轻声交谈着。在红色消防栓后面躲着却还是露出半个身子的尼可拉斯·萨克挥着长长的双臂跑了过来。
「哦,你们竟然还活着啊!真的是太意外了!哪里都没有开洞!……神啊,太感谢你了!虽然我不信神!」
尼克朝后面的教会大声又随意地喊着……注意到卡尔洛斯的存在,他皱起了眉头。
「……呃,卡尔洛斯,很久没见了。你在这里干嘛。」
卡尔洛斯抬头看着自己的发小,尴尬地憋着嘴。
后面街上小孩玩耍的声音和车辆来往的声音不时传过来。只有面前的路上没有车辆也没有人烟,鸦雀无声。
枯木在路边随风摇摆……
2
在小意大利的正中央,有一个地方充满着色彩斑斓的看板,其中有一家麻雀虽小,外表华丽的餐厅——罗马咖啡厅。
入口旁边的玻璃展示柜里放着蛋糕和曲奇,里面摆放着许多圆桌。在上班途中顺道买咖啡和三明治做早餐的客人、被小孩拖来吃点心的家庭在店里进进出出。这就是收养尼克的亲戚家的店。
在最里面的圆桌上,维多利加、一弥、尼克,还有……卡尔洛斯坐在一起。其中三人脸色苍白沉默不语,只有卡尔洛斯食欲旺盛,食相不佳地往大盘肉丸番茄意大利面里不停动叉子。
尼克就像是变了个人似地缩起身子做着,时不时瞄一眼卡尔洛斯的侧脸。
这时萨克家身材肥胖气血旺盛的妈妈用围裙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尼克之后,用跟雷蓓卡十分相似的神态点了点头,看见一弥也笑着欢迎,但是看见坐在另一边的卡尔洛斯之后,脸色僵硬了起来。
卡尔洛斯吧唧吧唧地吃着肉丸,挥着叉子喊道:「哦,雷蓓卡的妈妈!我来打扰了!」
「……欢迎光临。」
明明是跟邻居的小孩打招呼,妈妈却像是对待NY市长那样礼数周到。现场陷入了异样的气氛当中。妈妈咬着嘴,尼克交替看着二人。
「你们家的意面从以前就很出名了,我都没吃过呢,试了试一般般吧。啊,多少钱来着?」
「不,不用了。非常感谢您的帮衬……」
「哦?这样啊。我还想吃甜品!好像是很出名的巧克力香蕉大号派吧!似乎是这一带的小孩梦想中的点心来着。我是没有吃过就是了。」
「我这就给您拿过来。」
妈妈维持着深深鞠躬的样子瞥了一眼尼克。尼克可怜地抖了起来。
有人头那么大的巨型派被放到了嘴边都是番茄酱的卡尔洛斯面前。刚烤好的派冒着热气,巧克力酱也是新鲜滚烫的。卡尔洛斯高兴地看着派,吞了吞口水,像是小孩子一样两眼放光,双手拿着刀叉,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不料下一个瞬间,卡尔洛斯的表情瞬间充满了恨意。他站起身来拿起盘子,一下摔到了地上。
雷蓓卡的妈妈终于还是忍不住生气地叫了出来「啊!你……」,双手叉腰像是在训小孩子一样看着卡尔洛斯的侧脸。但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耷下了肩膀回到了厨房里。
地板上摔烂了的派里香蕉还在继续冒着热气。店里一片寂静,大家都在咽着唾沫看情况。
尼克看着妈妈离开的方向,用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说:「喂,卡尔洛斯。你别太过分了……现在马上去雷蓓卡的妈妈那里道歉吧。那、那个人,可不是能让你这种人,做这么过分的事的女人……」
「哈?你说啥来着,尼克?」
卡尔洛斯从怀里掏出香蕉枪猛地放在桌子上。尼克有点怂了:「呃,那个……我说,将那个收起来吧。我,我可不怕哦……?不就是当了混混吗!卡尔洛斯!」
厨房里雷蓓卡的妈妈见状小声喊着尼克。
「啥?妈妈……?卡尔洛斯你给我等着!看我出来不宰了你!」放下话后,尼克怒气冲冲地进入了厨房,十几秒过去之后,出来整个人都蔫了,脸上还带着手印,看来是用很大的力气打的,可能是因为在店里惹混混生气被骂了吧。尼克一声不吭,静静地坐到了一弥的旁边。
卡尔洛斯用有点寂寞的表情看着尼克,发现维多利加正在旁边死盯着他之后,马上装出了恶狠狠的表情:「喂,那边的名侦探!快点将犯人找出来啊!我想快点回去啊。再说一次啊,在日落之前,你知道这代表什么的吧!」
「……我当然知道,哇哇哇吵死了。」
「啊?你要不快点,等到日落,那个小孩就,这样了哦!」
卡尔洛斯作出两手掐着脖子的样子,看上去十分习惯。一弥不禁收紧了下巴。
尼克困惑的看着卡尔洛斯,小声说:「真的,你怎么回事啊……?你以前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啊,又不大出门,又是在这一带最害羞的孩子……」
卡尔洛斯像是闹别扭似地说道,「我啊,活得比你辛苦多了。家里的事,钱的事……从小开始就是」,之后又像是要逞强一样将双脚搭到桌子上,继续说:「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反过来了!你现在不过是个无可奈何的实习摄影师,依旧是被别人家里照顾着的小孩,而我已经是抢手的明星混混啦!明天还会登上你们家的报纸。活该啊!」
「啊,雷蓓卡……」
尼克的声音让卡尔洛斯赶紧转过身去。
高大的雷蓓卡打开的门,一步一响地走了进来。
「我听琉璃小姐说了……绿青君他……」话都说不连贯的雷蓓卡,注意到卡尔洛斯之后,歪了歪头。
五人份的expresso被送到了桌上。
维多利加清了清嗓子:「好,无聊的争吵就
此结束,现在应该开始说明事态了。……久城。」
「好的。那各位,我们从最初说起吧。」
一弥拿出报纸展开在桌面上。
迎来了日间高峰的一片喧哗,只有这一桌像是被冰冻起来一样异常冷静。可能因为有一个混混坐着,客人里有尼克和雷蓓卡的朋友都不敢靠近。
刚出炉的面包、意粉、披萨、香甜的派……尽管周围充满了食物的香气,维多利加他们却像是在冰箱里的食材一样冰冰冷冷。
「首先从昨天说起。事情是从谜样的男人来到开始的。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是意大利黑手党的教父,Boss·贾尔波。」
「Boss·贾尔波?难道说!」
雷蓓卡发出惊恐的声音,一弥点了点头。
「他命令维多利加去调查某个案件,但是维多利加不想跟黑手党扯上关系所以拒绝了。结果晚上绿青君就被Boss·贾尔波的手下诱拐了,还威胁我们说如果不在日落之前调查清楚的话,就要……杀了他……」
说着说着一弥不禁颤抖起来,维多利加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然后卡尔洛斯就是负责监视我们的。」
「哈?卡尔洛斯,这是怎么回事啊!」雷蓓卡出声抗议。卡尔洛斯转过身去,歪嘴咬着卷烟。但是似乎真的很怕雷蓓卡,拿着卷烟的手都抖了起来。视线也飘来飘去游移不定,甚至像是肚子痛一样弯下了身子。
雷蓓卡一脸无奈地:「这孩子……明明小时候还在我身后哭个不停呢!」
「啊不,那是在装哭啦。因为他喜欢你嘛……糟,说多了……」
「尼、尼克你闭嘴!」
「那边的各位能不能之后再说这种陈年旧事啊?然后……」一弥认真地打断了他们。尼克和卡尔洛斯不快地转过头去。
「不得不解决Boss·贾尔波的调查委托,而且还有时间限制,就是今天的日落之前。」
「日落之前?!……然后呢,是什么事件啊?久城?」
「大家都知道,小意大利每天都在发生混混战争,多得NY警察都不会一一去找犯人了。虽然在我们这种普通人看来跟别的混混被杀是一样的,但是……Boss·贾尔波认为,从三周开始,有几次杀害是不寻常的。说是复仇也对不上,说是干架也没有头绪,有三个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杀了。」
「……因为那太奇怪了啊,就算不是Boss也会这么认为的。」
卡尔洛斯叼着卷烟插话,尼克和雷蓓卡则是不解地看着他。
一弥打开资料读了起来:「第一个人是尼缇。三周前的周日,在NY图书馆的阅览室里……被裤袋里的炸弹炸死了。」
「炸弹?这就怪了,我们都应该是被枪击死掉的呀。」卡尔洛斯像是在做梦一样睁着眼睛说道。
「真的吗,卡尔洛斯?」
「嗯,是混混最华丽的死法。」
一弥翻过报纸。
「第二个是菲梅。他的话是在两周前的周六,在哈雷姆的餐厅里被毒杀了。」
「毒杀?什么啊,这什么窝囊的死法啊……」
「然后第三个是丹普斯。在一周前的周日,倒在中央公园死掉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被杀的,倒的确是个奇怪的事件。」
卡尔洛斯若有所思地说:「这样啊……怪不得Boss·贾尔波会觉得不对劲啊。每周都有一个家族里的人离奇地被杀掉啊。」
「能够预测到这周末也有一个人会被杀掉,也已经知道第四个牺牲者的候补是谁了。」
「哦~是谁啊?有哪个混混也要死的这么窝囊啊?」
一弥从资料里抬起脸,一脸抱歉地说:「那个……其实是你啊,卡尔洛斯。」
雷蓓卡盛大地将嘴里的expresso全喷了出来,尼克一边用手帕擦脸一边跟卡尔洛斯念叨你看嘛我都说了啊谁叫你要去当黑手党的啊这下好了吧。卡尔洛斯嘴里的卷烟掉了下来,落在膝盖上之后喊着「好烫」就跳了起来到处蹦跶,最后小跑回来看着维多利加和一弥:「哈?怎么回事?」
「其实三个牺牲者是有共同点的。就是……」
维多利加将烟斗从嘴里拿开,用老夫办低沉嘶哑的声音接过话头,「卡尔洛斯,你应该还记得吧。共同点就是登上过的连载单元啊。」
低沉的声音消去了店里的吵杂。
卡尔洛斯垂下眉毛,不明所以地问:「到底是什么啊?」
「好好看看报道。那三个人都是在三周前开始连载的当天夜里或者是第二天早上被杀的。由此我们能够推断出两点。第一,犯人有杀害混混的动机,缺不清楚混混的世界,所以根据连载来决定牺牲者。第二……」
「什、什么?!」
「那就是,这样下去的话第四个牺牲者就是你了。因为第四次的连载预定要在这周六……也就是明天的傍晚刊登。你命再长也就剩两天了。」
「……」
「想要抓犯人的话只要监视从明晚开始在你身边活动的家伙就可以了。可惜的是你家Boss非要在今天日落之前解决啊。没办法,我从现在就开始推理吧。怎么办呢……」
「请、请务必迅速解决!传说中的名侦探!」
卡尔洛斯焦急地请求,尼克和雷蓓卡也是一脸阴霾。
「快点找到犯人吧!不然的话那个小鬼会被杀掉,我也会被用奇怪的方法杀掉的!还不是帅气地被枪杀!我才不要呢,毒葡萄酒啊裤子爆炸啊什么的……哇啊,太逊了……!」
尼克本来很担心,听见他这么说只能感觉很无力「喂,重点不是这个吧?」
「你烦不烦啊!」
尼克和卡尔洛斯又吵了起来,雷蓓卡在中间劝说,渐渐地就变成了意大利语,没法听清谁说了什么。
维多利加和一弥看着对方。
众人出了生意正旺的,维多利加和一弥还有卡尔洛斯跟尼克和雷蓓卡道了别。
尼克认真地说:「久城你就放心地去调查吧。的工作就交给我,还有雷蓓卡在呢。」
「但是,怎么能让雷蓓卡小姐写报道呢……」
「我在小学的时候写作文拿过奖的!你就交给我吧!」【rei:原文为ロースクール,从字面意义上来来看应该是lawschool,但是考虑到雷蓓卡的工作和一弥的不放心程度,又觉得low school才是比较合理的,但是小学的话说是elementary school或者primary school才比较像吧?现在暂时翻作小学,如有不妥还请有深谙此道的亲们予以指正,谢谢~】
雷蓓卡满怀自信点了点头。「呃……小学?作文拿奖?嗯……?」一弥忧心忡忡地,不敢离去。
「我在中午之前还有稿子要交啊……就是之前那个,中午之前不写好的话,可能编辑长又要脱下鞋子追着我打了,那样子可痛了……」
「都说没关系的啦!我会给你写好的!啊,要是写得比你好的话那就对不住了,开玩笑的啦~」
高大的雷蓓卡在上方摩拳擦掌,尼克也朝他们挥了挥手。一弥好容易迈开了腿,虽然一步三回头。
维多利加正在认真地想着事情,注意到一弥的视线之后抬起了头。
「先去现场看看吧。NY市立图书馆,哈雷姆,然后是中央公园……」
「嗯。」
两人对视片刻,随后沉默地仰望着天空。
「将案件解决掉,救出绿青君吧,维多利加!」
「嗯!」
冬天的清晨冰冷彻骨,寒风吹动银发,一弥漆黑的头发也在不安地震动。维多利加与一弥无语并肩,像小孩子一样慢慢走到停着老旧黑色自行车的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