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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年前的往事导致了今日的犯罪!”
随着维多利加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一扇通往遥远过去的虚幻“青门”浮现在了大厅的众宾客眼前。劲风呼啸,餐具与食物被吹落一地,宾客们的西装、晚礼裙下摆和头发都被吹得猎猎作响。
吱——————!
一声不详的尖响奏起,虚幻的大门缓缓打开。
同时还传来拉戈迪娅充满自信而有飘渺低声私语:“既然如此,就由老身来讲讲吧。其实那就是我常挂在嘴边的家族历史……我鼓起勇气,只身前来新大陆时的故事……”
金门缓缓打开……
门的后方是一片蔚蓝宽广的海洋,涛声阵阵,白沫飞扬,白色的候鸟翱翔其上。这是遥远过去的大海,苍茫冷漠地横亘于孤高的旧大陆与未开发的新大陆之间……
一片灰色的树叶……不,一艘船身布满裂纹的旧船在怒涛中上下颠簸,如疲惫的老者般缓步前行。
——一八六五年,夏天的大西洋……
海上风平浪静,艳阳高照,一艘古旧的移民船随波摇曳。
穷酸的船身上耸立着破旧的桅杆,倦容满面的船员们在起毛刺的甲板上奔波忙碌。倦色比船员更重的乘客拖着发硬的双腿在甲板上走动。他们戴着毛线帽,穿着绣有原色刺绣的外套,全都是色彩丰富的民族服饰。贫困的海上旅途把每个人都折磨得面无血色,再没半点闲心眺望碧海蓝天。
甲板也如同人们的脸色,看起来灰蒙蒙的。
黄昏临近,天空染上一片橙色。
银色的候鸟划破天际,越飞越近,与船插肩而过后,又倏然远去。
久远夏日的大海在夕阳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景象宛如黎明之时。
一切都源于遗忘在遥远梦中的往事。
沿着粗糙的楼梯走下船舱,光线变得昏暗,四周充斥着汗水、污垢、呕吐物的气味,还有瘦老鼠冷不丁地窜上楼梯。如洞穴版的船舱内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与怒骂。除此之外,船舱都静得仿佛鬼蜮,完全想象不出里头挤满了人。
这就是穷人乘坐的移民船!
船上载的都是从绝望的生活中爬出,挣扎求存的劳苦百姓。
船舱下方,有个婴儿耐受不住,大声地哭了起来。
破旧的木制舱门嘎吱嘎吱地左右晃动。
“没错,这就是我曾乘坐的贫民移民船,真是怀念啊……”
拉戈迪娅的声音越发飘渺,渐不可闻。
“我年纪轻轻就踏上了移民之路……对,那时候我才十五岁……”
过去的一扇木门仿佛早有预谋般,在昏暗中晃动着缓缓开来,似要择人而噬……
“多美好的一封信啊。我相信我的恋人一定会成为世上最温柔的丈夫……!”
一名黑发少女靠在粗糙的草垫子上,拭着额上的汗,高兴地说道。
她正用意大利语和某人谈得兴起,年龄虽然只有十四五岁,但却张口闭口恋人、丈夫的。她长着一双大而水灵的黑眼睛,小而圆的鼻子,可爱的脸蛋上仍残留着几分天真的稚气。
少女双手紧握着一封英文信,可以看到旁边打开的手提箱里放着一条漂亮的白色蕾丝连衣裙。裙子质地与她现在穿的粗布麻衣截然不同。
接着,少女举起半枚劈开成两半的金色硬币。
“我们约好,见到他之后,就拿出这个来相认!”
“……嗯嗯,听起来真的很不错……”
旁边的女人小声附和道。这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儿,应该是位母亲。她看起来对少女的话并没多大兴趣。
女人眼圈深陷,嘴唇也是干巴巴的,一看就知道疲惫得不行,她怀中的婴儿还在不停地哭。
几个醉醺醺的爱尔兰男人神色不善地瞪了过来。
“哭什么哭,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就是!”
“赶紧让那小鬼住口!”
“到了纽约之后我就换上这条连衣裙去找他!我们会一起去南方生活。然后呢……”
少女一点也不在意男人们的怒骂,继续说下去。女人则缩起脖子,哄着孩子附和说:“两个人都移民太厉害了……”
这时,一个男人从另一边走来,粗暴地推了推女人的肩膀,用英语轻声说了句。女人点了点头,很抱歉地说:“拉戈迪娅小姐!能请你帮忙照看下孩子吗?”
“啊,当然没问题!贝兹太太。”
可爱的少女——拉戈迪娅笑眯眯地点头答应了。
“我会好好看着他的,请放心。不过,你还真是认识不少人呢?好厉害。”
女人听到拉戈迪娅天真无邪的回答,不禁讽刺地一笑。随后,她便被那个男人拉着慢吞吞地走出了船舱。
拉戈迪娅一把婴儿抱到怀里,婴儿便住嘴不哭了。婴儿是个男孩,额头上有一颗很大的星形痣。拉戈迪娅盯着那张睡得香甜的小脸,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轻声唱起摇篮曲,尽职尽责地照顾起孩子,嘴角微笑也逐渐变得柔和。突然,她抬头看了眼手提箱里的连衣裙,脸上泛起既幸福又担忧的神色。
这时,有个男人粗暴地拍了拍拉戈迪娅的肩膀。拉戈迪娅吓得猛地抬起头来。
“你用不着帮那种女人看孩子!”
“……”
“和那种不检点的人来往,你也会变得不三不四的!你要是我女儿,我肯定打到你哭,让你再也不敢跟那种女人说话。”
“……”
拉戈迪娅愣愣地看着男人的脸。男人放弃似地耸了耸肩,嘀咕了句:“随你便吧。真是人好没药治。”
男人走后,拉戈迪娅继续逗哄婴儿。婴儿也不认生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女人步履蹒跚地走了回来。
拉戈迪娅想把婴儿还给女人,女人大概是累了,装作没看见,转过身倒头就睡。拉戈迪娅犹豫一阵后,重新抱好婴儿,轻声祈祷了一会,便闭上眼睡着了。
沉重的夜幕缓缓落下,船舱内越发昏暗。
睡着的疲惫旅人和抱着婴儿的拉戈迪娅都渐渐消去,仿佛融入到过去的黑暗中……
船不倦地前行。
从旧世界逃出来的人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路向前。这是一艘载着死者的棺材船,不,是将罪人流放到海上的监狱船……
漆黑的夜遮蔽了天空,吞噬了旧船,染尽了大海。
不知过去多少时日。
朝阳从圆形舷窗悄然射入,如聚光灯般在船舱内打出一个圆形大光斑,拉戈迪娅就躺在光斑的中心,像个孩子似的睡得香沉。她神情天真,侧脸上的胎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倒卧在周围的移民一个接一个地醒来,踉踉跄跄地站起。
大家都感觉到船速降下来了。
发动机怪物似地发出咆哮。
船上霎时间响起各种语言的惊呼。
“到了啊!”“到了!”“终于到了!”
移民们争前恐后地冲上楼梯。
拉戈迪娅也被吵醒,满脸红光高兴不已。
“终于到了!我的新世界!”
甲板上传来各种语言混合的大合唱。唱的是新大陆最有名的诗句……
“扼守你们旷古虚华的土地与功勋吧!
那劳瘁贫贱的流民
那向往自由呼吸,又被无情抛弃
那拥挤于彼岸悲惨哀吟
那骤雨暴风中翻覆的惊魂
全都交给我!”
拉戈迪娅脸上闪烁起希望的光芒,也小声地跟着唱了起来
“我高举灯盏伫立青门!”
随后,她环视了一下周围。
“对了,赶紧趁船舱里没人……”。
她慌忙拿出手提箱中白色连衣裙换上。白色的裙子和黑色的秀发、瞳孔相映成辉。
“贝兹太太看,很合适吧,快看……”
拉戈迪娅视线落到睡在旁边的母子身上,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焦急地摇动那个女人。
“怎,怎么会这样!”
女人双目紧闭,四肢僵硬,肤色灰败,早已疲劳过度咽气了。
拉戈迪娅惊慌地大喊:“太可怜了!我们难得有缘一起共历旅途……刚还在互相诉说梦想,说好一起踏上新大陆……然而,你怎么就先走了!回答我……贝兹太太?”
拉戈迪娅说完,将信和银币放入手提箱,啪地关上箱子,留恋地回头看了眼母子俩,就要走出船舱。
这时,贝兹怀中的婴儿哭了起来。拉戈迪娅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摇头丢下一句“对不起,可爱的宝宝。我……可是……”,便逃也似地冲出了船舱。
她来到甲板上,只见自由女神像就屹立在苍茫的蓝天下。
“哇!”
她兴奋地抬头仰望,眼里只剩前方那尊巨大的铜像。
“新大陆的女人……新的世界……”
拉戈迪娅拖着手提箱走下船,最后回眸看了眼移民船,神色悲伤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念了声“可怜的母子……!”,便扭头快步往前走去。
爱丽丝岛移民局青色的大门敞开,那是天空的颜色、大海的颜色、宇宙的颜色、未来的颜色。拉戈迪娅缓步消失在了通往未来的门中……
拉戈迪娅像家畜似地在移民局里排了半天的对,几经辛苦总算拿到了移民许可证,乘坐渡轮前往纽约港,最后在高楼林立的大都市曼哈顿岛登陆。
港口上挤满了前来迎接的人。移民们身上都穿着五彩的民族服装,岸上的纽约人却恰恰相反,身上都穿着整洁的西装,头戴高山帽,拿着手杖。移民们看到这幕,都有些畏惧地一起闭上了嘴。
拉戈迪娅也战战兢兢地迈开步子。
“啊……”
她看到有个年轻男人正举着一块英文牌子。男人一身新大陆年轻人的典型打扮,似乎正在等人。
男人的斜前方正是港口的中心位置,然而那里却突兀地躺着一块灰色大石,酝酿出一种旷野孤石的氛围,与周围格格不入。
拉戈迪娅看到牌子后,立马朝男人奔去。路上,她差点被石头绊倒,赶紧绕开避过。男人也注意到跑过来的少女,高兴地大喊:
“是我送的连衣裙!太合身了!拉戈迪娅你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两人眉目传情,一起拿出半边硬币合在一起。龙纹硬币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如希望之星般璀璨——这便是幸运的伊始,拉戈迪娅梦想中的未来终于开始了……
就在这时,有人打扰了他们的幸福团聚。
男人旁边的灰色石头蠢蠢蠕动起来。这块看起来像石头的东西似乎是披着灰布的维多利加•德•布洛瓦的幻影。她那头银光闪闪的秀发随风舞动,仿佛黑夜中的流星群。
她从两人身后悄然靠近,伸出手拍了拍过去的拉戈迪娅的肩膀。
精致的脸蛋从灰布下探出,双眸犹如远古深湖般闪烁着碧绿的幽光,美得让人恐惧。
维多利加缓缓张开两瓣湿润的樱唇,说道:“错了!我早已看透你了。”
十五岁的拉戈迪娅正一脸幸福地伸出手,与男人一起将硬币合起来,这时被维多利加突然一拍,吓得猛然回头,反问了声:“嗯?”
“嗯?”
在天启最上层的大厅——
宾客们脸色铁青地聚在一起,六十五年后的拉戈迪娅悠然地含着金色的烟斗,凝视着维多利加。她昂首挺胸,神色从容,只有目光冷如寒冰。
“哪里不对了,小姐?”
她眯起眼问道。
宾客们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茫然失措地与身边的人相互对视。
埃米格雷市长夫妇和族人、律师军团、以及警察署长在拉戈迪娅身旁围成一圈。
裹着灰布的维多利加•德•布洛瓦就孤零零地站在离他们不远处。
刚还站在两人之间发呆的本维凡此时也一脸不解地问道:“怎么不对了,奇迹少女?”
“——错了!她刚才那番话都是捏造的!”
维多利加低着头,执拗地轻声重复了一遍。她脸色苍白,双腿抖个不停,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拉戈迪娅见状,仿佛看到什么神奇生物似地,瞬间来了兴致。
本维凡愣愣地继续质问说:“可是,奶奶刚才讲述的回忆,我们家的人都听几十年了,已然成了我们的家族历史。有哪里不对的?”
本维凡摘下礼帽,转过身。
“我从小就喜欢奶奶的故事!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孤身乘船来到新世界!我就是受此影响才创作出《奇迹少女》……奇迹少女只身移民新星,大展身手的故事原型就是奶奶的经历……也就是说,奇迹少女其实是我们移民们的代表。奶奶自然也是大家理想中的女孩子。”
他说着,自豪地挺起胸。
“所以说,奶奶这番经历哪里有假的?”
“他说的没错吧,诸位?”
拉戈迪娅神态优雅地微笑着环视了一圈大厅。宾客们都默然低头。拉戈迪娅再次低头俯视着维多利加。
“小姐你今天才刚到岸,想必是累了。推敲凶手的事就交给其他人,你好好休息下怎样?”
维多利加脸色苍白地低下头。
“听说下面已经来人救援了。我们不如就等他们到顶层打开紧急逃生出口的大门吧?”
“没错!库好像正赶上来,还有凛凛也是!”
维多利加听到凛凛这个词,猛地抬起头,双肩忍不住颤抖起来,脸上泛起既痛苦又奇妙的表情。
她低下头,跺了跺脚。
“那个古董级……大笨蛋……居然还特意跑回危险的地方……唔。”
拉戈迪娅见状,微微一笑。
“我们就不谈往事了,安心等下面来的救援吧。按我的预感,第三颗炸弹的事没必要这么慌张,根本没啥好担心的。”
宾客们都面面相觑,半信半疑,继而一个个神色恐惧地看着依旧自信洋溢、无所畏惧的拉戈迪娅。
劲风从破碎的窗户涌入,呼啸着吹过大厅,掀起贵妇们的裙摆,将餐具和山珍海味扫落地上。
维多利加被风吹得踉跄倒退了一步,脸色依旧苍白。
拉戈迪娅看她这样子,微笑越发灿烂,还向她伸出两只满是皱纹的手,做出一个掐脖子的动作。
温暖的夏风把维多利加裹在身上的灰布吹得猎猎作响,灰布底下娇弱的身体也随之晃动,就像一颗随时会被大风扫倒的幼苗。
维多利加轻轻呻吟一声。
拉戈迪娅听到这虚弱低沉的声音,不禁同情似地微微一笑。
维多利加单膝跪倒在地上。
拉戈迪娅将手中的金色烟斗高高举起。
枝形吊灯在天花板上剧烈摇晃起来。
风越吹越强劲。
维多利加声音低沉而沙哑地说道:“居然想着爬上这么高的地方……那个随从总是……为了我,总是……”
她嘀咕了两句后,甩了甩头,银色的长发也如尾巴般颤抖起来。
随后,她猛地抬起头,瞪着拉戈迪娅,灰布下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唔……金闪闪的新世界货币女王……胜负尚未分晓……”
“哎呀,是吗?”
“不对,不对……!不止我一个人注意到你的家庭往事是谎言。”
“……嗯,你说什么?”
拉戈迪娅含笑问道。
“不对,不对……”
维多利加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拉戈迪娅高兴的笑声渐渐隐去,宾客们都紧张地看着她们俩。
“小姐,你没事吧?”
正在治疗伤员的老医生走了过来,说道:“我是脑神经医生,你……一看就知道是药物中毒了,但我看不出是哪种药物造成的后遗症。症状看起来挺罕见的……唔……”
老医生说着,打量起维多利加的脸。
“可,可恶……”
维多利加轻轻嘀咕了一声。
拉戈迪娅依旧嘴角含笑,神色从容俯视着单膝跪地、娇弱无助的少女。
“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是吧,小姐?”
大厅中死一般地寂静,没有一个人开口回答,只有从窗户灌入的劲风在呼呼作响。
“久,久城……”
维多利加轻轻呻吟一声,然后痛苦地抬起头。
拉戈迪娅不禁皱起眉头。维多利加碧绿的双眸幽光闪烁,瞪着拉戈迪娅,声音低沉沙哑地再度嘀咕了一声:“唔,久城……”
“我们再来一次——一决胜负吧!”
2
一弥、库德格拉斯、托罗路和梅娅莉四人挥汗如雨地继续爬着楼梯。
梅娅莉拿出几块一口大小的巧克力,递给另外三人。
“这种时候补充体力最重要,吃吧。”
“啊,的确来劲了……”
“说起来,肚子还真饿了。我最喜欢吃的是沾满塔塔酱的炸鳟鱼三文治。因为这是我来到新大陆后吃的第一样东西……”
一弥、梅娅莉和托罗路轻声交谈几句后,一起抬头看向库德格拉斯。
库德格拉斯吃下巧克力后吐了口气,
梅娅莉神色阴沉,声音暗哑地轻声说道:“也就是说,库德格拉斯一家是个贫苦却幸福的家庭,直至被强盗洗劫那晚。”
说完,她便闭上嘴,默然地玩弄起胸前的勋章,还重重地叹了口气。
库德格拉斯点了点头,“嗯,没错”。
“我们家就三口人,初代移民的奶奶、爸爸托托和我这个小儿子。”
“啊,这在意大利裔中真罕见,很多意大利家庭都是大家族吧。”
“是啊。不过,我们生活德很快乐。然而,那一晚父亲却被强盗杀害了。奶奶当时在二楼睡觉,可五岁的我却在柜台后,跟着父亲学习看店。”
“太过分了!”
梅娅莉大喊一声,库德格拉斯耸了耸肩,
“我当时躲在柜台下,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父亲乞求说‘我们家讨生活不容易,我上有老母,下有五岁的儿子……’,强盗却嘲笑说‘居然为了区区
五十美分连命都不要!’,父亲咬着牙说‘你不懂……’,然后就开始大声呼救,可是却没一个人来……之后便是一声枪响。”
“啊!”
“父亲胸口被击穿,血染红了围裙,我只能躲在柜台下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为了庇护我,俯面倒下,嘴里还喊着‘致命一击!(库德格拉斯)’。”
“于是,你现在就换上了这名字……”
“没错。那天晚上,我没能救到亲爱的父亲,只会不敢作声地躲在一边发抖,连强盗的脸都没看到,所以最后也没抓到那个强盗……或许哪天我还在街上与他擦肩而过而浑然不觉,那时我每天都生活在悔恨之中。”
梅娅莉听着,神情越发激动,脸都扭曲了。
四人继续往上爬,库德格拉斯在前,一弥第二,然后是托罗路,梅娅莉在末尾。随着楼层上升,时间也在流逝……
梅娅莉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滴下的汗水,再次痛苦地附和说:“太可怜了!”
她几次用手指弹了弹勋章,反倒是库德格拉斯担心地安慰说:
“算了,毕竟已经是往事了。”
“嗯……不过,对你来说,还没结束吧……对吧?”
“嗯,也是。”
“——犯下的错必须偿还!”
梅娅莉咬牙切齿地说道,库德格拉斯不解地低头看向她。
这时,一弥抬起头来。
“咦?”
四人同时停下脚步。
上方楼梯传来一阵说话声和脚步声。
一群适应打扮的男女争相往下跑,与一弥等人碰了个照面。看来果然只有最顶层的紧急出口大门被锁,其他楼层的门还能正常打开。一弥等人喊住他们询问上层的情况,他们顿时七嘴八舌地说:
“起火了!”
“你们要往上爬?脑子没病吧!”
“赶紧下楼吧!”
“想救顶层的人?蠢货,你们想死么!”
他们说完,推开一弥等人,争先恐后地继续往下跑。
那群人从身旁走过后,库德格拉斯继续大声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于是,我长大成人后……”
一弥点了点头。
脚步匆匆的侍应们脸上都挂着无比焦急的神色。看到他们的样子,就感觉仿佛时光倒流,回到过去。移民们一个个满怀热血地来到充满希望的新大陆,拼命地工作,最后却碌碌营营终其一生,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形同行尸走肉。
“……正如你们所知,我最后成了一个典型的第三代移民。初代移民是敢闯敢拼,二代移民是踏实稳重。而三代的我找不到想干的事,三天两头换工作,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直至那天……”
“我遇到了同是第三代移民的本。”
一弥了然地点了下头,库德格拉斯怀念地眯起眼,高大的身体跟着颤抖起来。
“他那张脸我已经在各种报纸的社交栏上看过无数遍了,瞬间就认出他是谁。有名的公子哥大半夜独自呆立在肮脏的平民区实在太奇怪了。我一时好奇心起,接连三次在他跟前走过。后来我回家之后突然下起雨来,我放心不下又回去看了一遍,发现他居然还在,于是我就鼓起勇气递了把伞给他。”
“原来你们是这样相识的啊。”
库德格拉斯重重地点了下头,张开两手。
“嗯。我把伞递他后,他高喊一声‘我已无法飞翔!’,于是我就拉起他的手说‘那就跑吧!’,然后他就跟着跑了起来……本那家伙大概早就忘了我们当时说过什么吧。不过,无所谓。我是不会忘记的。因为那是一番令人惊讶、让人讽刺的……不,应该是命运式的对话。之后……”
库德格拉斯目光变得深远。
“回过神来时,我们已经成了拍档组合本&库,共同创作《奇迹少女》。这一切仿佛只是瞬间的事。所以说,本对我很重要……”
他说完便闭上嘴,默默地继续爬楼梯。
过了一会儿,库德格拉斯再度开口。
“凛凛、托罗路,听好了……对这个国家的移民来说,渡海而来的初代移民的故事都会成为各自家族的神话……梅娅莉应该能理解吧?父祖辈们在新世界辛苦扎根的故事对一个家族来说有多重要。”
梅娅莉嚼着巧克力,声音阴沉地赞同说:“嗯,你说的没错!”
库德格拉斯继续说道:
“所以啊,凛凛、托罗路,尤其是凛凛,你今天的经历将会成为日后你们子孙津津乐道的故事!这可是子孙们的瑰宝哦。”
一弥红着脸应了一声,库德格拉斯侧目看着他的反应,继续说道:“对我来说,这……也就是我们家族的神话……就是从那天开始……从奶奶自意大利来到这个国家旅行那天……”
一弥点着头,继续一步步地往上爬,仿佛正踏向未来。梅娅莉的表情越发僵硬。库德格拉斯继续讲述他悲伤的往事……
《奇迹少女》第十七话
绘&著 本&凡
《漫画曼哈顿》
——一九三零年五月号
“救我,奇迹少女!”
孩子们在白天的巴比伦城大街上发出惊呼。
道上的行人纷纷诧异地驻足回望。只见一辆汽车在十字路中心急刹车,像只陀螺似地打转,车的前方正是一群正在上学的孩子……
人们失声惊呼,不忍地闭上眼。
就在此时!一道蓝影划过万里无云的碧空,冲了过来……!
那是个娇小的女孩子,额上贴着一颗蓝色的星星标志,闪耀的银发如披风般披散开来,她如鸟般飞扑过来,伸出双手抓住汽车。汽车带着少女一起高速打转,看得人头晕目眩……
围观的人紧握双拳,七嘴八舌地打气说:
“奇迹少女!加油!”
“还差一点点!”
“可爱的小妹妹加油,加油!”
奇迹少女也不负众望,咬牙使劲地阻止汽车。
凛凛拐过街角,一看到张着嘴呆立在马路上的孩子,便立马诱导孩子们走到安全的地方,大喊:“大家往这边来。”
盛夏的阳光令人目眩。
“……起!”
奇迹少女猛地发力,将汽车举了起来。观众们看到少女的大展英姿,都不禁齐声喝彩。奇迹少女飞上空中,将汽车轻轻放到小巷中不会堵塞交通的位置,再飞回现场。
掌声与欢呼立即将她包围。
奇迹少女这才回过神来,扭捏着羞赧地朝观众低头一礼。
“多谢,多谢。”
礼毕,她便想带着凛凛离开。凛凛笑着对孩子们说了声“小心汽车”,就一阵小跑追了上去。
两人相视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意外再度发生……
“不,不好了!”
这回是男人们的惊呼在不远处响起。
奇迹少女和凛凛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只见附近巴比伦城中心正在施工的黑色巨塔正轰然倾斜。
凛凛吓得啊地轻呼一声。
建筑工人们大喊着跑了过来。
“最下层的地基支柱断成两半了!”
“真是见鬼!”
“糟糕了!这么下去塔会塌的……下面的人和建筑全都会被压扁!”
“喂,大家快逃!”
奇迹少女也吓得跳了起来,抓起凛凛的手便狂奔过去。刚才还大吵大叫的建筑工人们看着那娇小蓝色的背影,不知为何全都嘴角泛起一丝嘲笑。
凛凛注意到他们的表情,不禁有点狐疑,担心地追在奇迹少女身后。
塔的下方部分内部结构都暴露了出来,一根支柱断成两截,整座建筑都开始摇晃起来。行人的惊呼与工地上的怒吼混在一起,响彻塔底。
奇迹少女迅速钻进塔底,凛凛在身后大声叮嘱说:“小心点!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呀!”
奇迹少女虽然使劲支撑住了高塔,但可以看出她非常吃力。
塔身的晃动戛然而止。
四周的市民欢声雷动,纷纷露出安心的微笑,拍着手高呼奇迹少女的名字。
“不愧是奇迹少女!”
凛凛也松了口气。
这时,有道人影大步从他身旁走过,走向塔底。凛凛再次露出狐疑的神色。
来人一身漆黑打扮,却披着一块红色披肩,整一副怪人打扮。
怪人无声地走到塔底后,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凛凛惊得失声大喊:“小心!这家伙有古怪……!”
奇迹少女闻声惊愕抬头。
男人挥起小刀,将奇迹少女美丽的银发猛地齐根切断!
“嗯?”
奇迹少女错愕地睁大眼,单膝跪倒在地上。高塔再度左右摇晃起来,人们惊呼着四散奔逃。奇迹少女还在咬牙支撑着高塔。
怪人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奇迹少女这才有所醒悟。
“你,难道是……”
“——小姐,你可曾在暗夜中与死神共舞?”
怪人尖声大
喊。
凛凛也吓了一跳,双拳紧握说道:“你,你这家伙是古力姆利帕吧!喂,快住手!不要靠近奇迹少女!”
凛凛想要冲过去,但古力姆利帕另一只手一挥,便卷起一阵狂风将他吹到远处,摔了个屁股着地。
“……奇,奇迹,少,少女……”
“凛凛!我好怕,快来救我!”
“你,你等着,我,现在就来救你……”
“凛凛……我,我……快要,撑不住了……”
“啊!奇迹少女!”
凛凛听到奇迹少女微弱的呼救声,连忙挣扎着站起来,跑过去。奇迹少女虽仍在奋力支撑高塔,但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倒下。银色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她脚边,
古力姆利帕继续愉悦地笑着说:
“哈哈哈哈!奇迹少女之前你可坏了我不少好事!”
“什么意思?!”
“我的使命就是破坏巴比伦城,建立一个罪恶帝国,而你却四次三番地破坏我的计划!不过,我已经知道你的弱点,只要斩断你的银发,你这正义的伙伴就无法战斗了!”
“呜……呜!”
“奇迹少女!高塔若失去你的支撑,瞬间就会倒塌,下面的人全都得遭殃。可失去银发的你竭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支撑高塔,根本没法移动半步,也就没法阻碍我!哈哈哈哈哈……”
“古,古力姆,利帕……!”
“你就只能一直在这儿支撑高塔直到死了!哈哈哈哈哈!”
奇迹少女不甘地呻吟一声。
凛凛想要靠近,却再次被突然刮起的狂风吹倒。汗水沾湿了奇迹少女的额头,上面的蓝色星星随之掉落,被风吹走。倒在地上的凛凛虚弱地伸出手,捡起那颗蓝星,咬着牙喊道:“奇迹少女……坎,坎蒂……”
古力姆利帕笑得前俯后仰,红色的披风也随之翻飞。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巴比伦城的愚民们,你们可准备好了……?”
古力姆利帕享受的声音在漆黑的夜空中响彻。
他张开仿佛朝左右裂开的大嘴,放言说:
“——今夜,舞会将要开始。”
——被敌人困住的奇迹少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