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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虽然报纸上有刊登招聘广告,但仔细读了一下,条件好严格啊。除了其中的一项,其他的全都拒绝移民。然后,根据空房间情报……本日无空房,嘛!」
格林尼治村的早晨。天气也很好,道路上洒满了阳光。
道路旁葱郁的行道树枝繁叶茂。不管是棕石制房舍,玄关前坚实的楼梯,还是种植着的葱郁树木,所有东西都很巨大。
充满了新世界夏天的气息。
武者小路家的建筑,在由六块镶板所组成的玄关门与道路之间,有着混凝土制的十级台阶。在铁制的扶手上,有着仿造栗鼠所制造的豪华装饰。有好几只真正的栗鼠沿着扶手,小跑着向上爬着。
这时,玄关门缓缓地打开了——
「哎呀,总之我会不放弃地一直找工作的。嗯嗯……」
说着,一弥一边用报纸将裤子的屁股口袋塞得满满的,一边从门后露出了脸。
宛如潜伏在玄关门和墙壁之间一般,维多利加也冒了出来。就像一只小猫逃了出来一般。粉色的浴衣在朝阳照耀下泛着光。
一弥因为朝阳的耀眼而眯缝起了眼睛。
「维多利加也会跟着我吗。那真是让人安心啊。」
「你这个路边的小石子。我只是碰巧想要出门而已。」
「哦呀,那样的话,你要去哪儿啊?」
维多利加沉默下来转向另一边。
一弥蹲下来,一边打开报纸的招聘板块给维多利加看一边说——
「我啊,想要先去这个在东村招募诚实的事务员的公司看看。因为只有这里没有写着拒绝所有移民,也许会雇佣我……」
「难道又是找工作的事?」
被这样问道,一弥紧盯着小小的维多利加看。
面对眼前的新世界,维多利加无聊地打了一个大哈欠。淡粉色的浴衣闪闪发亮,银色长发也混杂着朝阳的金色,宛如要溶于朝阳一般。水色的腰带像是用不可思议的魔法将小河打了个结一般,充满了凉爽感。右手拿着金色的、蜥蜴形状的烟斗,左手拿着蓝色收音机。将这番衣着举动与非比寻常色美丽外表相结合,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珍奇生物。
道路上路过的人们……穿着外出用礼服,撑着遮阳伞的贵妇人样子的女性和姿态良好的绅士们,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维多利加走了过去。
这时,维多利加蹲下来观察起了什么,一弥也跟着探头观察。
下水道的洞中,有一只栗鼠掉在了里面。与周围明亮的环境相反,洞中弥漫着不祥的黑暗。一弥伸出手臂。栗鼠沿着一弥的指尖再到手腕、肩膀爬了出来,之后沿着一弥的后背下降到地上后逃走了。
一弥和维多利加相视而笑。「竟然掉到洞里去了,真是糊涂的栗鼠啊。」,被这样嘲笑后,栗鼠转过身来,「啾—」地叫了一声。
玄关门重重地打开,琉璃探出了头来。「维多利加,一弥。这是曼哈顿岛的地图哦。」,琉璃递来了一份地图。
一弥把地图展开,吓了一跳。虽然应该是琉璃亲手绘制的和风地图,但是到处都配着不可思议的画。地铁中央画着太古的森林,下方画着中世纪的宫殿和恐怖的大蛇,而且自由女神像也被画成了挥舞着大枪英勇战斗的女战士姿态。
黑人厨娘从旁边探出头来,会心一笑——「这个画,是我画的哦。」。琉璃说:「什么画呀?」,探出了头来。
「真的诶,有好多涂鸦。你真是的,什么时候画上去的啊!」
「嘻嘻。」
「喂,佣人不要在夫人写的东西上乱涂鸦啊!」
「嘻嘻。」
「谢、谢谢,琉璃。那我走了哦……」
维多利加又边打哈欠边跟在一弥身后。
「……嗯。我渐渐明白了,维多利加。曼哈顿岛是纵向长的岛,正中间的绿色一带是巨大公园中央公园。虽然在这幅地图上被画成了像是非洲大陆的热带雨林一般。啊,仔细看的话,地图上连怪兽和飞天的恐龙都有。我们现在的所在地是……这里。中央稍偏左下的大宅街——格林尼治村。在这个地图上被画成了许多贵族的城堡。……真是奇怪的地图啊。」
一弥一边认真地说明着,一边在路上走着。
「岛的左边是哈德逊河。更加左下的是埃利斯岛。就是我们昨天坐船到达的小岛。岛上不是有着蓝门的移民局嘛。然后,岛的右边有东河。」
吡—啾啾啾,小鸟在行道树上鸣叫着。
维多利加让木屐发出声响走着。卡啦、哐当,木屐发出轻快的响声。绑在银色长发头顶部的深粉色和风蝴蝶结在夏日的阳光下闪耀着。
「……也就是说,曼哈顿岛是被两条河夹在中间的纵向长定的小岛。在左下孤立着的埃利斯岛,担任着所谓美利坚合众国的玄关的作用。从左到右横渡曼哈顿岛,就会从左边的哈德逊河到达右边的东河,渡过东河后,就接近了北美大陆的广袤大地。……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维多利加抬起头来。
「纽约就是面对着新大陆的玄关说着:『打扰了!』后进入的第一个小房间吧。虽然真是非常华丽的小房间。」
「呜姆。」
「由于右边的东河上架着的布鲁克林桥,小小的曼哈顿岛得以接近广阔的北美大陆。啊,你刚才热心地看着的报道上记载着建造了这座桥的原布鲁克林市市长的事呢。」
「呜姆。市长的儿子是拳击全美冠军呢。」
「是呢。……哎呀哎呀,在这幅地图上,桥的画是一位垂着白胡子的老爷爷呢。」
「真是奇怪的地图啊!」
「嗯、嗯……。然后呢,渡过布鲁克林桥后就会来到犹太系移民的城镇布鲁克林。地图上不知为何画着粉色的蛋糕、黄色的菠萝和橙子……」
「哦,竟然有蛋糕!」,维多利加突然踮起脚尖探头看向地图。
夏天的热风吹拂而过。
但是维多利加马上就感到厌烦,一边来回看着右手握着的金色烟斗和左手拿着的收音机一边说——
「……话说回来,我们这是在前往哪里呢?」
「那个,我们走出了位于曼哈顿岛左下的大宅街格林尼治村后,现在正在往右走。」
一弥努力地指出他们的行进方向。
「在这边有一个叫东村的平民区。是一个捷克、乌克兰、罗马尼亚和波兰等东欧系移民很多的住宅区。顺便说一下,在地图上这里画着一座快要崩塌的吸血鬼城堡一样的东西。」
一弥热心地看着地图——
「在更加下方,曼哈顿岛的南端有着小意大利和中华街,也就是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的移民们在岛上的各种地方建立起了自己的小小城镇。」
这么说着,一弥笑眯眯地看向了维多利加。
「然后,在岛的右边向下去,在靠近布鲁克林桥的那边,有着聚集着很多银行的华尔街,有很多报社的报纸街等商业街。……呜—姆!」
「你怎么了啊,突然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哎呀,感觉自己还是不是很明白。」
「是嘛,你也是这样吗。」
「嗯。……啊。」
一弥注意到维多利加浮现出不安神情的侧脸,闭上了嘴。把地图折起来,自然地伸出了手。两人亲密地牵着手走了起来。
一弥慢慢地走着——
「呐,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在东村的事结束了之后,一起去散步吧。」
「粉色的蛋糕的城镇!」
维多利加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一弥吓了一跳——「蛋糕?啊啊,是布鲁克林啊。好啊,一起去吧。」。说着说着,一弥也高兴了起来。高高兴兴地说——
「渡过布鲁克林桥,两人一起散步吗……。根据报纸的报道,在桥建成后,交通变得更加便利了。还会在桥上举办拳击大赛。我还比较想看桥本身啊。一定很大吧!是吧,维多利加?」
维多利加也用稍微带点儿热度的声音回答道——
「呜姆。虽然是从早上开始就老是说着工作和家的事的无聊至极的男人,现在终于说得出一些稍微有点有趣的事了。」
「是、是吗?因为啊。巨大的桥……是连接人与人、城镇与城镇、个人与社会……各种东西的……宝物啊……」
「这么说,桥就是文明的良心的象征吗?哼!真是无聊!」
「啊啊,维多利加真是的!」
这样说着,两人仍牵着手继续走着。
在大宅街格林尼治村,无论是建筑物、道路还是行人都看上去富裕并且独具格调。街道上流淌着优雅、满足的氛围。
渡过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向曼哈顿岛右侧走去。
突然,周围充满了喧嚣。
道路上到处都是马车和双层巴士和警察骑的马。前往就职地的行人和上学路上的孩子门也增加了。穿着上班用正装,像是新世界的居民的男人们和穿着各色各样民族服装的孩子们急急忙忙地赶着路。
完全渡过十字路口后,那里已经是……。
平民区——东村了。
一弥环顾着四周。维多利加也眯缝着翡翠绿色的双瞳观察着四周。
像是使用了不可思议的魔法一般,这里和仅仅只隔了一条路的格林尼治村看上去像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国度。周围展现着完全不一样的景色。
在呆呆站立的两人面前……。
发出卡啦卡啦的嘈杂声响,一辆漆黑的货运马车和一辆雪白的货运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和他们擦肩而过。两辆马车都看上去破旧的马上就要坏了。黑色的马车上堆积着许多石炭,一只手拿着小铲子、脸上满是漆黑的污垢的男人站着乘坐在上面。好像一大早开始就已经喝醉了,男人嘴里大声地唱着乌克兰民谣。白色的马车上排放着好几个用红字写着
砖造的古老建筑密集在一起,现在看上去都要倒下似的。各色各样的穿旧的衬衫、内衣和床单密布在晾衣架上,像是许多面奇形怪状的旗子。
在路上来回走动的行人大多都是金色头发,白色皮肤,肩膀厚实宽阔的白人,或是黑色头发,浅黑色肌肤的异国风外表的人。瞳孔的颜色有绿色、蓝色、稍带点儿红色的不可思议的颜色等各种各样的颜色。几乎都是来自古老的东欧的民众……。
有着白银色头发和小小身体的维多利加和摇晃着漆黑色头发的东洋人青年的身姿,在这东村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在道路的各处都排列着仅仅是将货运马车停在路边的破旧临时摊位。在堆满了世界各国的旧衣服的货架后,一位中年女性重重地坐着。
将水果和蔬菜装在箱子中卖的店里,货架上还摆着赤红的瓶子。一位瘦小的男人用脏脏的布擦着那些瓶子。瓶子中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还有的店明明整个脏脏的建筑物都倾斜了,所有的窗户却很奇怪的全都是雪白的。到底是什么店啊……。
维多利加和一弥呆呆地站着,环顾着四周。大块头的移民们各自都十分忙碌地从事着劳动。在意两人的人一个也没有。
(在这样不得了的街道上,能找到工作和家吗。我要……为了维多利加……)
这时,正座在一弥脚边的浑身都是污垢的黑发男人叫唤了起来。「脚—,没了—。没了—,就是没了—」,一弥吓了一跳向下看后,发现是一位战争中的负伤者,原来如此,破旧衣服中的一条腿看上去已经没了。「真的—,没了—啊—」,男人一边唱着,一边摇晃着手里的空罐。空罐里放着三枚硬币。看来是一名乞丐。察觉到一弥他们什么都不会给他后,乞丐举起粗壮的手臂想要打维多利加。一弥慌慌张张地挺身庇护维多利加。
呼,一个影子横穿了过去。如果说是鸟,这个影子也太大了。
一弥仍然抱着维多利加,向上看去。维多利加也跟着抬起了头。银白色的头发轻柔地摇晃着。
然后,不知为何看到了一个在建筑与建筑之间不断跳跃的人影。人影让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像被枪击中的鸟一般,灰白色的东西轻飘飘地掉了下来。正好掉在维多利加的脚边……。一弥伸出手将其捡起,是今天早上的《公路日报》。穿着蓝色礼服的维多利加的照片刊登在上面。但是,报纸究竟是为何掉下来的却无从得知。
面对着有着女王般威严,飘散着长发的维多利加的照片,一弥不禁看得入迷了。
想起昨晚维多利加的活跃表现,一弥眯缝起双眼。
身着星条旗色礼服的正义的伙伴——维多利加·德·布洛瓦。但是,过了一夜之后,昨夜的新世界的女王,如今却处于混沌般的街道上……。什么都没有,家也没有,书籍和点心和礼服也没有……。
一阵风吹过,报纸被翻开。又翻到了《令人瞩目的拳击战!冠军VS挑战者,今晚终于得以对决!》这一页。
「……哇哇」
差点被投递的自行车撞倒,一弥又庇护了维多利加。「呆呆地傻站着干啥呢!」两人被罗马尼亚腔的英语怒骂了。
维多利加的老妇般的嘶哑声音,低沉地回响着——
「真是混沌啊。久城。」
看了看维多利加的脸后,发现她小小的侧脸上涌上了别的什么感情。
那是一种本能的,像是恐惧,不擅长意识般的东西。非常的黑暗,不安,伴随着焦躁的感情。到了新大陆后,这种感情一直在她的脸上若隐若现,对于现在所站场所的……。
维多利加低下了头,像是在呻吟般的——
「虽然我将集旧大陆数千年的历史与古老智慧的书籍大致都看了过来。但是在现在这条路上所看到的东西,是完全的未知……!」
「嗯,嗯……」
「哦呀!你快看那个!」
维多利加指向某座破烂建筑物的一楼窗口。
可以看到一户貌似很贫穷的意大利系家庭正围着餐桌吃着早饭。妈妈和孩子们不知为何在房间中撑着黑色的蝙蝠伞,用着空着的另一只手吃着萝卜的腌菜和茶色的豆料理。
一弥也吓了一跳——
「在家里撑着伞吃着饭!到底是为什么啊?」
「呜姆,真是让人不爽!」
「嗯—,为你准备的公寓到底应该是怎样的呢……?」
一弥歪了歪头。与维多利加对视之后,又走了起来。
——目标的公司在东部住宅街的后巷里。在好像快要崩塌的杂居建筑前,穿着简陋的年轻人们正排着队。一弥到那儿时,建筑三楼的窗户被粗暴地打开。黑色头发浅黑色肌肤的壮年男子探出了头叫喊道——「男孩们!事务员已经决定了。祝你们好运!」。排着队的年轻人们一齐发出了愤怒的抗议声,壮年男子耸了耸肩:「好了好了,祝你们好运,失业者们。」怒骂一声后,关上了窗。
一弥垂下肩膀,混在年轻人群中回到了大道上。
走在原来的喧嚣的正中时,维多利加向一弥搭话了——
「嘛,渡过桥后。我们啊就,来到粉色的蛋糕的街道。蛋糕、蛋糕……」
一弥闷闷不乐地抬起了头。
「久城,你怎么了啊。是被老鼠踩了一脚还是怎么了。老是在意一些小事就会慢慢变成大南瓜的哦。」
「我说啊!要说是为什么呢!其实,刚才的招聘是今天早报上唯一的、没写拒绝一切移民的公司啊。……嘛,算了吧,再找就是了。本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找到的啊。嗯,嗯。」
一弥硬是让自己打气精神不断点着头。但是维多利加却感到更加不可思议地——
「是嘛,原来你这么喜欢那个叫工作的东西啊。」
「所以说!我找不到工作的话,你的点心、书籍和礼服都买不到啊!真是的!」
一弥挥舞着拳头,就像是认真的化身一般——
「维多利加,大家都是支付着房租生活着的。比如说啊。琉璃和绿青就是由姐夫武者小路在国际警察机构中每天工作供养着的。昨夜遇到的本维凡先生也每天都画着漫画。你也是需要家的,所以我、我……」
「呜—姆。家?」
「嗯!家!那个……」
一弥低下了头。
然后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你可以放心地坐在坐垫上,可以到厌烦为止开心地滚来滚去……像这样的地方,我想亲手……。为你……。必须要找到……。因为我,是男孩子啊……」
一弥消沉了下来。
这时,维多利加突然抬起了头。
一弥俯视着那小小的美丽的脸。
从维多利加那翡翠绿色的眼瞳中,能称为表情的东西已经消失了。仅仅是像看着黎明的另一边般的空虚地睁开着。像是刚相遇那时一样的,空虚并且残酷的目光……。宛如度过了几千年的时光一般……。
维多利加慢慢地眨了眨眼——
「家?」
空虚并且嘶哑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一弥握紧了拳头用力点了点头。
「嗯!」
「家……」
「嗯!」
「家。」
「嗯!」
「……家。」
「你,怎么了?」
「但是……」
「什么啊?」
维多利加十分认真地——
「——家到底是什么呢?(What is Home?)久城。」
一弥惊讶地看向维多利加。
维多利加像是十分焦躁地用她形状姣好的小小鼻子哼了一声。把两手的食指伸得直直的,不断地转动着手指指向右、左、上、下各个方向——
「你、你、你是、忘记了吗?」
「没有、嗯、那个虽然我经常会忘记各种各样的事情,你指的是什么事呢?」
「我几乎就没在可以称之为家的东西里住过。当然我是通读古今东西各种各样的书籍,带着我满溢而出的智慧之泉度过了之前的人生。但是,我实际上一直生活的地方,是……」
「嗯,啊啊……!」
一弥的脑海里,想起了在以前,与维多利加相遇时的怀念情景。
这是
唐突的追忆。年轻的一弥那尚且柔软的心灵被宛如暴风雨般的冲击所撼动。
贵族子弟们因为觉得一弥是个可疑的东洋人而歧视他,孤独的学园生活。忧郁灰色的每一天。拿着材料登上的那座塔的阶梯。通风的天花板和庄严的宗教画。终于到达的,那座充满着光和绿的秘密的植物园。然后在那里有着,就像是有人扔在地板上的陶瓷人偶般的——非常非常不可思议的维多利加。
她慢慢地抬起了头,捕捉到了他的身姿。那时如冰一般的没有表情的维多利加。大概是在追忆的过程中改变了吧,在现在,总觉得在那之后她好像高兴地露出了微笑。……但是事实到底是如何呢?这已经是谁都无从得知的,久远过去的事情了。
一弥的宝物,一弥的金色蝴蝶,一弥的人生中永远美丽的谜团——维多利加·德·布洛瓦。
是的,就算在那个时候……维多利加所在的也仅仅是——图书馆塔的秘密的小房间而已……。
「就是这样。」
听到这寂寞嘶哑的声音,一弥回过神来。现在的维多利加,除了头发的颜色以外,和那个时候没有一点儿区别,宛如人偶般的冰冷身姿,老妇般的嘶哑声音说道——
「我啊,只知道布洛瓦侯爵家的塔、圣玛格丽特学院的图书馆塔、作为我的个人宿舍的点心之家,首都苏瓦伦的监狱,然后就是……你老家的别院。所以说,从今天早上你就像傻瓜一样重复着的——家……家……家……这个东西啊,是……」
「家……。是嘛,你……」
维多利加绿色的瞳孔蒙上了阴影一动不动。粉色的浴衣随风缓缓摇曳着。
一弥的心好像被紧紧地束缚着一般,沉重地望向维多利加。
果然在这个街道上,像是小小的凶恶野兽般的维多利加的身姿,看上去已经变了很多。
在这时……。
——嘭!嘭!
突然附近响起了短短的枪声。
一弥叫着:「维、维多利加!」的同时,看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电话亭的玻璃裂开变得粉碎,到处都有红色的鲜血飞溅。戴着一顶时髦帽子的年轻男人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貌似充满血腥的事件是时有发生的样子,吓了一跳大声叫喊的只有一弥。周围的人都缩起了头。可以从小摊和路边听到小声说着抱怨的话的声音……。
「又是BOSS·贾尔波的肃清吗……。真是不厌其烦啊,这群黑手党。」交杂着叹息声的东欧腔英语传了过来。然后又有人说:「有传闻说美国司法省要成立联邦搜查局(FBI),会解决这些充满血腥的问题。」,「比起这件事,先让纽约市警做点什么吧。」像这样的嘟囔声渐渐远去。
(呜……)
一弥通过枪声和血的味道好像想到了什么缩起了身子,回过了头。然后回过神来——「维多利加,这边!」急忙呼喊道。维多利加转过身来,银白色的长发拖曳着。呜姆地点了点头,伸出了手。
从远处听到了巡逻车的警笛声。
突然,在这时,在两人中间——
装着铁栅栏的巨大漆黑的护送马车开了过去。
与巨大的马蹄音一起不祥的黑色影子横穿了过去。用脏手握着铁栅栏的男人们的脸排成一排。浑浊的眼珠子滚动着。囚犯们俯视着一弥,发出嘿嘿嘿的讨厌的笑声。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吐着舌头捉弄一弥。
一弥吓了一跳目送着马车。然后——「那里很危险,快点到这、里、来……!」再次转过身去……。
在眼前……。
维多利加……。
并不在。
一弥慌慌张张凝神注视。
就在刚才明明还是在那里的……?
「诶?诶……。维多利加?在哪儿啊?你……?」
一弥分开人群跑了起来……。「……维多利加?维多利加!」叫喊道。
「对不起!有没有看到一位银白色长发的小个子女性啊!」虽然一弥向周围的人这么问了,但却没有人理他。
(护送马车通过之后……突然就不见了……。也就是说?难道是被刚才的马车带走了?为什么?但是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一弥分开道路上满溢的人群飞奔了起来。驾驶着咔哒咔哒快要坏掉的公共马车的车夫怒骂道:「很危险的啊!别挡道!」。
「对、对不起……。维多利加!」
一弥环顾着道路。然后,朝着巨大的护送马车消失的方向跑了过去……。
2
维多利加掉到了黑暗的洞穴之中。
漆黑的洞穴……。
两手抱住头,呻吟道——
「呜、呜……?」
黑暗中淡金色的头发横穿了过去。
「呜—?」
这时,从过去传来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的……)
维多利加闭上眼睛抱起了头。
(不……不会让你逃走的……。灰色的、狼、啊……)
「呜—……?呜,你是谁……?」
维多利加摇起了头。
(这个野兽……。我的……女、儿……)
(——呜?)
维多利加被硬拽进了某个地方……。
3
沿着大道的一个角落。明明是在大道的边上,却不知为何只有这块儿没有人的气息,十分安静。
在这条五颜六色各种店铺排列着的道路上,有一座很少见的、仅仅排列着没有任何装饰的装着铁栅栏的窗户的简朴建筑物。令人毛骨悚然的妖精的雕刻从墙壁的角落里飞出,没有表情地俯视着街道。建筑的入口处仅仅有着<意大利家具雕刻进口协会>这样一块简单的招牌。
虽然看上去像是古老的家具批发店,但是在玄关前却停着好几台插着红色旗子的涂黑的汽车。
观光客们惊讶的察觉到:「走吧!这里是意大利黑手党的办公楼!」互相这么小声说着,跑着离开了。
建筑内部。
在第五层楼中,家具、雕刻、餐具等物品并排摆着。在楼层深处的一角,放着一座异常豪华的沙发。沙发上有一个黑衣男人向后仰着坐着。男人的周围围着一排像是护卫的年轻意大利男人。在沙发前有一位看上去很贫穷的白人男人颤抖着站着。男人把皱巴巴的帽子抱在胸前,小声说——
「明天,不,今晚就还给你。老板,拜托你了。老板!」
「呼姆,……嘛,可以吧。」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钞票。
跟前的男人感激地收下钱,松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乘着这个空隙,监视的年轻男人从那叠钞票中抽了一张出来,啾地抽了一下鼻子嘲弄着。给同伴使了个眼色坏心眼地笑了。
收到钞票的男人并没有察觉到,闭着眼睛——「埃迪!埃迪·索亚!我现在就过去。等着吧,我米奇一定会帮你的……!」
建筑外传来枪声,同时还传来男人的怒骂声。
黑衣男子们说着,又是争斗啊,边打着哈欠望向窗外。
4
一弥跑着穿过街道。
在长长的曼哈顿岛的下方,不断地向左向右横穿着马路追着护送马车。
「维多利加?维多利加—!」
道路上货车,投递的自行车,破破烂烂的带篷马车川流不息。跑着穿过道路上满溢而出的贫穷的行人之间。有时撞到行人道歉,有时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不断跑着,环顾着,穿过了平民区东村,不知不觉间……。
「这、这里是?」
一弥停下了脚步。展开地图凝视着。
在东村下方的城镇。根据地图的话家家户户都被画成了满载芝士的圆形披萨,道路则被画成赤红的热乎乎意大利面之河一般——。
在抬起头的一弥的眼中映照着的,是充斥着红白绿色、朝气满满的看板的街道。
番茄和鸡和辣椒的味道。戴着鸭舌帽,穿着吊带裤和背心的大叔们在聊着天。还有围着溅上了番茄酱的围裙的大妈。挂着像是蔬菜店的绿色看板的店前,摆着堆成山的番茄、黑橄榄和青椒。在餐厅的露天阳台上,聚集着穿着西服戴着时髦帽子的年轻男人,吸着看上去挺高级的雪茄烟。好像使用了魔法又到达了别的国家一般,被和刚才完全不同的景象包围着。
「这里是小意大利吧。啊,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维、维多利加!」
穿过说着话的大叔,生着气的大妈和像是未来的黑手党的西服青年之间又跑了起来。
追着的护送马车,现在正在道路的另一边,快要消失了。跟在苦力拉着的货车后跑着,在十字路口前超过了它。
通过了好几个十字路口后。一弥「诶?」的眨了眨眼。
又被完全不同的街景所包围了。
竖着书写的暗红色或是蓝色的汉字看板紧密排列着,中国的平民区风格的、混乱且充满活力的街道。在店头杂乱堆积着茄子、白菜、葱等蔬菜和很大的新鲜活鱼。被整个吊着的小猪、鸽子和鸭子。路边坐着驼背的老太太们,在
下着类似将棋的棋类游戏。在路旁有一位少女用着中华锅烤着圆形的饼。「一美元,一美元……」像是念经一般不断重复着。
肌肉发达的苦力拉着巨大的货车。不断刺激着鼻粘膜的强烈的香辛料的味道飘散着。不知是祭典还是葬礼,太鼓和喇叭的响声嘈杂地响着。到处都有炮仗的响声,白色的烟雾向上飘去。
打开地图,快速地浏览。根据那副地图,橙色的豪华中华宫殿之上,金色和绿色的龙飞舞着——。
「中华街啊!」一弥嘟哝道。「啊,那个……比起这种事!」收起地图,又跑了起来。
一弥追着马车跑着。又通过了几个十字路口。哈哈地上气不接下气。
「维多利加?」
哦呀……。不经意间,周围的气氛又变了。
穿过唐人街,一弥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曼哈顿岛的东南端。
「这里是……?」
不知从何处飘来了海的味道。从远处可以听到正在卸货的男人们的吆喝声。无情的阳光好像变得更加耀眼了。
护送马车碰到红灯停了下来。在十字路口的正中间,警察在吹着哨子。堆积着众多行李的货车和卡车来去匆匆。
一弥跑到护送马车旁,跳到了马车上。
「维多利加!维多利……」
铁栅栏中的囚犯们很麻烦地看向一弥。在车夫座位上的中年警官从马车上下来,十分可疑地盯着一弥。「对不起!刚才在东村!」详细说明原因后,「你,从那么远的地方一直跑着跟过来了吗?」警察吃惊地问道。边往马车中看去边嘟囔道:「你的同伴什么的可不在这儿啊。」
一弥说着:「怎么会这样!」,把马车中,甚至连车夫座位的下方都找遍了,但是哪里都没有维多利加的身姿。
以睁得大大的眼睛和脸的右上到左下方向有一条大大的伤疤为特征的年轻男囚犯抬起了头,(咦,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张脸……)一弥想到。
「怎么了?是在找人吗?」
与脸的印象相反,是像女人一般的温柔细小的声音。「但是谁都不在哦。」(注:此处为方言。)男人把座位的下方都让一弥仔细地看了。「谢、谢谢……」一弥道谢道。
信号灯变绿了。护送马车又沿着道路远去了。
「维多利加,你突然消失到哪里去了啊!」一弥抱头叫喊道。
察觉到的时候,一弥已经一个人呆站在不知名的街道上了。
简朴的大楼排列在两旁,堆满货物的货运马车和卡车以十分快的速度来往着。被微温的夏风中混杂的潮水味道所吸引,转过了拐角。然后就看到了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蓝色水面。一弥慌忙打开地图对比,「是东河啊。」这样嘟囔道。
一条宽广的大河展现在眼前。「来到曼哈顿岛的东南端了吗。也就是说……」一弥环顾四周。
眼前有一座充满活力的码头,卸货时的吆喝声交错着。被太阳晒黑的男人们不时启动着起重机,不时几个人搬运一个大箱子。对岸在遥远的彼方。凝神注视,可以看到像是古老住宅街的低矮建筑物连成一片。不知为何街道的一部分染成了粉色摇晃着。
「这块应该架着布鲁克林桥。根据地图的话是白胡子老人的画……」
啪嗒啪嗒的走着。
在一座巨大的大楼那儿拐过弯去,在那里……。
架着布鲁克林桥。
一弥惊讶于桥的巨大,不禁发出感叹声。
那是一座设计简单却具有实用性的雄伟的桥。引以为豪的铁质柔和桥身曲线,形成了延续到对岸的长长的空中道路。如同蜘蛛网一般的黑色铁质悬索延伸至天际,形成了几何学图案。
穿西服的男人、带小孩的母亲、老人们……很多的人在过桥。
与一弥在旧大陆见惯的中世纪石桥不同,人工制造的铁质悬索反射着阳光闪烁着。宛如一头钢铁制的野兽在沉睡着一般。
「好想让维多利加也看一下啊。毕竟是具有新大陆风格的景色……」
一弥小声说道。
想起了今天早晨和维多利加说话时的事。
(桥是连接人与人、城镇与城镇、个人与社会的东西……)
(这么说,桥就是文明的良心的象征吗?哼!真是无聊!)
一弥垂下肩膀——
「维多利加说过想去桥另一边的粉色的蛋糕的城镇吧。必须快点找到她……」
「虽然没有蛋糕,但要不要尝尝冰激凌呢,小哥。」
突然被搭话,一弥吓了一跳。
在布鲁克林桥头的角落里的简单狭小的地面。绿色浓密,地面上种植着草皮。有一个用潦草字迹写着<冰激凌>的古老木质售货摊。一位穿着围裙的小个子老人靠在摊位上,实在是很闲地看着一弥。
「啊,什么?那个,你是卖冰激凌的吗?」
一弥问道。
「哦。夏天卖冰激凌,冬天卖热可可。卖给过桥的人们,生意还行。……欢迎光临!」
老人把冰激凌卖给了三名年轻女性。
一弥客气地问道:「那个,老人家,你有没有看到一位银白色长发的女孩子呢?有一对绿色的眼睛,小个子……」,但老人摇了摇头。一弥垂下了肩膀,老人又十分悠闲地看着一弥的脸向他搭话道:「呐,年轻人。很棒的桥吧?」。一弥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这是布鲁克林原市长特雷顿氏所造的桥啊。十分现代化吧?虽然被说是不可能,但是花了很长时间终于完成了这座桥。是一位很伟大的人哦!」
(今天的早报有说过这件事呢。拳击全美冠军的父亲是原布鲁克林市长——建造了桥的伟大的人……)一弥点了点头,「啊啊,是一位有名的市长呢……」随声附和道。
「那是!总之是一位理想远大,认真的人。嘛,毕竟是乘坐最初的船来到新大陆的移民之父们的子孙。他信仰深厚,意志坚强,是一位拥有坚定的开拓精神的人。大家都尊敬着他。」
老人越发挺起了胸。
「如你所见,曼哈顿岛的居民们可以徒步往来于布鲁克林。货物的搬运也变得轻松了。纽约得以发展,布鲁克林也变得繁荣。全都是都是好事。然后,布鲁克林市被纽约市合并,老市长也主动辞职。……哟,又来了吗。」
一位丰满的老婆婆轻轻地走了过来。像是这里的常客,用着习惯的感觉买了冰激凌,加入了对话。
「老头子,又在说特雷顿先生的事吗。确实是一位伟大的人呢。」
「真的是啊。而且他从心底里爱护着这个新的国家。『与被古老习俗所束缚的旧世界不同,这里是人类真正的自由的居所。』,『美利坚合众国万岁!』他经常这么说。」
「特雷顿先生已经过世的妻子也是一位很好的人啊。」
老人也伤感道:「是这样啊,喂……」,老人对着一弥——
「过世的夫人对我们的事情也十分关心。在布鲁克林桥建好之前,这里有渡船,我的老爸和爷爷代代都以经营渡船为业。但是桥建好后,就不再需要渡船。然后夫人就很担心我们,向丈夫提出了意见。市长就给了我们一家这个小小的空间。所以我可以像这样面对着过桥的人们悠闲地做着生意。」
「哦呀,说曹操曹操到,特雷顿先生来了。」
老婆婆伸手指到。
弯着腰的瘦小老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让人联想到仙人的白色长胡子。虽然穿着旧衬衫和裤子,服饰十分质朴,但却有着威严。他在角落的长椅上坐下,靠在拐杖上眺望周围的风景。
老婆婆一边有礼貌地低下头打了个招呼,一边说道——
「特雷顿先生住在河对岸的布鲁克林。过桥到这边来散步是十分少见的。我过去和他说会儿话吧。」
老婆婆高高兴兴地走了过去。
一弥发现老人和在琉璃家见到的移民之父的人偶十分相像,仔细观察起了他。特雷顿氏一会儿看看来往的船只,一会儿仰望自由女神像,但是他的侧脸却有一丝寂寞。老婆婆来到身边后,就高兴地说起话来。
卖冰激凌的老人感慨道——「真的是,现在很少会到这边来了啊。『难得造好的雄伟的大桥。您自己也得多使用一下啊!』我这么说了,特雷顿先生却说:『桥完成了,我就满足了。而且我的年纪也已经这么大了。』」
一弥突然想了起来——
「说起来,特雷顿原市长的儿子是拳击全美冠军呢。然后今天,听说会在布鲁克林桥上举办防卫战呢。」
「诶!是这样吗。我都不知道。」
老人摇了摇头。
老婆婆慢悠悠地回来了。让老婆婆代为看店,老人走近特雷顿原市长的长椅,坐在他身旁高兴地说起了话。
老婆婆一边看店,一边向一弥问道:「你是说拳击吗?」。
「年纪大了就对这种事情不怎么熟悉了。但是,怪不得呢。唯一的儿子啊在从军后,即使战争结束了也没有回家住过,特雷顿先生曾经念叨过呢。好像说是住在曼哈顿岛的豪华酒店里。」
老婆婆点着头。然后说
道:「所以从早上开始就在做着什么准备吧。」伸出手指了指。
桥边停着一辆卡车,开始卸起了货。像是现场监督的男子指着桥的正中间忙碌地发出着指示。好像差不多要开始进行晚上的活动的准备了。
特雷顿原市长站了起来,迈出步伐。一步一步,过桥向着布鲁克林走去。卖冰激凌的老人也回到了摊位上。
两个老人以特别慢的步伐朝着布鲁克林桥的不同方向分开了。
一弥凝视着桥的另一边。
可以看到染成粉色的一片地方。
(为什么是粉色的呢。总之维多利加之前明明是很想去的。啊啊,得快点去找维多利加才行。)
一弥也和老人们告别,离开布鲁克林桥又跑了起来。
5
「唔唔—?」
黑暗之中。
维多利加闭着眼睛。
响起了水滴掉落的声音。
「唔?唔?」
维多利加歪了一下头。
从远处传来呼唤着维多利加的,女人的声音……。
(我……的……)
「姆?」
(由于不可思议的命运……来到这世上的……)
维多利加更加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女儿……啊……)
「妈、妈妈?」
啪嗒……。
响起了水滴的声音……。
6
一弥离开桥,回到了曼哈顿岛的东南的大道上。
眼前展现的是排列着简单的高层建筑的商业街。
茶色或是灰色的大楼。外面的柱子上雕刻了罗马风的装饰,窗框也都是古色古香的设计。仅仅注重实用性的冷淡近未来街道。走在街道上的人们也没有华美的感觉,大多都是穿西装的男人,而且大多都步履匆匆。
「这里是……?」
一弥看向了手边的地图。上面画着纸糊的商业街的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墙壁为一美元图案的大楼紧密排列的华尔街。然后在这旁边,是全部用报纸做成的报纸街……。看来应该是占据着岛的东南端的一大商业街。无机质的浓茶色大楼们像是在森林中生长着的巨大植物群一般紧紧地排列在一块儿。由铁和玻璃制成的硬质建筑物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中反射着黯淡的光。
一弥垂下肩膀:「话说回来,维多利加到底在哪里啊……」
不仅仅是忙碌地职员们,连在道路上吹过的风都仿佛在仅仅避开一弥一般。
一弥呆呆地站着:「到底去哪儿了啊……」抱起了头。
在一弥眼前,骑着银色独轮车的留着小胡子的小个子绅过了过去,怎么看都像是见过的脸。一弥慌张地叫住了他。
「托罗路先生!」
然后,托罗路——作为来自东欧的移民一世,开发了不可思议的乌鲁夫车,成立了巨大的汽车垄断企业,现在被称为“绅士录” 的名士——罗伯特·乌鲁夫氏回过了头:「这不是昨夜的久城君吗!」精神满满地挥了挥手。
独轮车就这样向着行道树上直直地冲了过去
「危险!快看前面!」
「已经晚了—!哦哦可怕冷汗—!」
一弥想要帮助托罗路而冲了上去,被卷入独轮车的冲撞中而被撞倒。和托罗路叠在一块儿仰面倒在路上。
卡啦,卡啦,卡啦啦……!
在倒下的一弥的眼里,高远的夏日天空无限延伸着。
和平的夏日早晨。报纸街的道路上洒满了阳光,天气晴朗,风也让人感觉很舒服。
除开没有维多利加以外,是一个舒爽的早晨。
……卡啦啦,卡啦。独轮车的车轮还在慢慢地转着。
托罗路十分精神地爬了起来——
「久城君!难得见到了,一起去吃鳟鱼三明治吧!」
「不,那个,我还有急事……。那个,托罗路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
信号灯的颜色变了。很多的职员通过了斑马线。
在道路上盘腿坐着的罗伯特·乌鲁夫氏和在他对面正坐着的迷之东洋人青年和不断发出卡啦卡啦响声的银色独轮车。职员们十分诧异地远远地绕过他们走了过去。
「我啊,你看,也成为了报社的所有者了嘛。」
一弥看向托罗路手指所指的方向。
像是长满了暗黑植物群的的森林一般,铁制的建筑物密集地蜿蜒集中在一起。古老的茶色墙壁黑暗而具有压迫感。
那是一座在无机质的漂亮建筑物中间夹着的、像是由纸做成的竖长箱子一般的小型建筑物。粗糙的构造,像是硬被塞进建筑群中一般倾斜着。设计风格也与周围格格不入。正面玄关上的彩色玻璃上的图案是头顶地球吐着舌头的伽利略。展开着翅膀的天使像也十分夸张地挂在上面,身高高的人有可能会撞到头,十分危险。
一弥感慨地说道——
「样子很古怪的建筑呢。」
「谢谢!」
「诶?」
「这就是我所买的《公路日报》的大楼哦。」
一弥吓了一跳,又看了建筑一眼。
——新兴报社《公路日报》。
经常被揶揄说是B级报社,相比之下是历史比较浅的报社。今天早上的头版是《曼哈顿之夜惊现奇迹少女!》这篇报道。在快要倒闭之时,被因为汽车开发而成为新兴富豪的罗伯特·乌鲁夫氏收购了。
「久城君在做什么呢?」
被这样问道,一弥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后,乌鲁夫氏发出了惊愕的叫声。
「诶—,看丢那么显眼的女孩子什么的简直无法想象!若不是飞到天上,或是钻到地底下根本就是做不到的。难道是掉到下水道里之类的地方了吗?」
「怎么可能,维多利加不是栗鼠啊……」
一弥想到出门时掉到洞里的栗鼠的事情反驳道。乌鲁夫氏笑起来说道:「栗鼠吗,啊哈哈!」
然后两人合力扶起了独轮车。
这样做着,一弥回想起了《公路日报》的报纸内容:(说起来。报纸上有新闻和招聘广告和空房间广告,还有寻人启事的板块呢……)
「怎么了啊?」
「不,我在想要不在报纸的寻人启事栏目上找找维多利加看看。不管怎么说,我完全不知道维多利加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
乌鲁夫氏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现在马上写的话还能赶得上晚报。就交给名士吧。」说着,拍了拍一弥的肩。
卷起高级衬衫和夹克的袖子,不知为何在左腕上写起了笔记。「为了可以刊登寻人启事我会帮你去说几句的。在五楼的编辑部的旁边有广告部,把这个笔记给他们看就行了。……诶。」把写着笔记的手伸向一弥后语速很快地说道:「就算写在我的手腕上,久城君也是没法拿到五楼去的。因为这是我的手嘛。哦哦可怕冷汗!」。然后他拿出笔记本重新写了笔记,撕下来交给了一弥。「我先走了,再见哦。」这样道别之后,就跑进了大楼里。
「诶,啊,好的。谢、谢……。已经走了吗。」
一弥只能干眨着眼。
然后点了点头:「好,让报社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吧!然后再去外面找维多利加……」。
进入阴暗的建筑中,跑到电梯间里。
古老的油压式电梯是手动开闭铁门的类型。像是记者和摄影师的青年们激烈地不断互相挤来挤去。「不、不好意思……。我也……要坐……」一弥也混在青年之中,开始了像是馒头互推赛力的比赛。
《公路日报》
——1930年7月10日 晚报第二面
《冠军,如此放话道!要把挑战者『KILL!(杀掉!) BOMB!(爆破!) BLOOD!(鲜血!)』》
在曼哈顿数一数二的高级酒店——亚利安东的最顶层。英俊的全美冠军威廉·特雷顿俯视着中央公园的绝佳景色这样说道——
「我就是威廉·特雷顿。是冠军。在此之上还是荣耀的移民之父们的子孙。所以今夜……」
睁大双眼——
「把拳击场给BOMB! 把挑战者那家伙给KILL! 给桥带来BL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