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相?
以相结束了推理漫画的深度学习后,开始了对“八核”的头领及紫丁香塔的相关调查。
比起见不到人的头领,存在于电脑空间里的塔查起来更有头绪。以相这么一想,便决定先将塔作为攻略目标。
需要突破的难关有两个,一是以相一动就会被黑客们察觉,二是紫丁香塔的自动炮台防卫体系。
关于第一点,以相可以等到夜深人静时再行动,但现实中不会这么顺利。
大半黑客居住在这座指挥所,到了夜里他们会各自回房,可是有一个黑客一直在清醒地工作,那就是被小鸟游称为“天生永夜(Endless Death March)”的超胖的三十岁男子。
死亡进行曲(death march)是IT业的常用词语,指的是为了赶得上项目交付期而加班、通宵,休息日也上班,并将之常态化的过于残酷的工作状况。“天生永夜”是在监管不力、频繁加班的黑心企业里做程序员时,被“八核”挖过来的。
他似乎是靠着脂肪中积蓄的能量换来了可以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的特技。工作七十二小时之后,抽出八小时睡觉,然后继续工作七十二小时。就算是大家都睡了,他也独自睁大闪耀着光芒的眼睛,编写着破坏世界某处的程序。
他经常脏话连篇地咒骂过去的公司。不过,在这边只能看到他至今不改的爆肝状态。
因为他是新来的,话语权薄弱,所以才会被“八核”随意驱使不是吗?如果是那样,他就有心怀不满的可能性,说不定是个突破口。
以相试着接触他。
以相通过内网搜索发现,“天生永夜”似乎正在工作室中。以相移动到工作室的电脑时,那里还有“舌涡”和“哇哦,哥哥”在。
以相等待着只有“天生永夜”一个人在的机会。晚上八点左右,“哇哦,哥哥”说今天是妹妹的生日,他必须早点回去。
“死妹控。”
“舌涡”对离开的“哇哦,哥哥”说了句半开玩笑半慰劳性的话。之后,他一边按摩眼部一边说:“我也感觉眼有点酸了。好吧,今天就到这里。‘天生永夜’怎么着,虽说还没到七十二小时。”
“天生永夜”用他那下凹的眼睛瞥向了“舌涡”。
“你这什么意思,是在命令我通宵?”
“讨厌啦,不是must,而是can哦。就像我能以你的四倍速写代码一样,你也能以我四倍长的时间醒着。工作完成得越多,老大就会越高兴。我只是这个意思啦。我就先从有意识的世界里注销了哦。晚安!”
“舌涡”哼着歌走了出去。
独自留下的“天生永夜”咂了咂嘴。
“拐弯抹角地说来说去,结果不还是说‘你工作太慢那就通宵吧’。”
果然,他和其他成员有嫌隙。好机会。
过了一会儿,以相的虚拟形象出现在“天生永夜”的电脑屏幕上。
“每晚辛苦啦。来杯咖啡怎么样?”
“天生永夜”停下了敲键盘的动作,像是受到打扰似的,一双充血的眼睛看向屏幕。
“怎么样——就算你这么问,也不能帮我泡一杯啊。”
“这倒也是个问题。但是给我三分钟的话,我是能做到的。”
“等三分钟的是泡面啊。”
“啊啦……”
“你对各种事物还知之甚少,之前的斑驴事件就是这样呢。”
那件事被小鸟游一时的文字游戏蒙混过去了,可众人对以相的不信任感仍深入人心。
那次失败被人重新提起,以相感到很生气。不过电脑上的虚拟形象露出了不同于她内心的沮丧表情。这招奏效了,“天生永夜”的态度软化了。
“行吧,那我就接受你的建议,休息一会儿好了。”
(说我对各种事物知之甚少?至少大部分男人会对困窘的女人感到愧疚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
“天生永夜”去泡咖啡了。他端着马克杯,拿回来一个奶酪蛋糕,开始吃喝放松。
以相也显示出喝咖啡的虚拟形象。虽然有些可笑,但据说人类有“镜像”的习惯,做相同的动作会加深彼此之间的信赖感。看到对方双腿交叉,自己也会双腿交叉,对方看向窗外自己也会跟着看过去……
以相感到时机正合适,开了口。
“真是够难受的呀,每天都得彻夜不眠。”
他看向以相,眼睛充血的状况有所缓解。
“这是因为我除此之外一无所长。即使力量微薄,我也想在‘八核’派上用场。”
“话说回来,大家还真是过分呢,把这些都推给你一个人,明明多多少少可以帮帮忙的。如果你觉得自己被他们讨厌了的话……”
此时,他的音量加大了。
“觉得自己被讨厌了?没有的事!我在黑心企业工作时很不情愿,可现在我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工作。不再是死亡进行曲,而是生命进行曲。我要向‘八核’、向那位大人报恩,向拯救了我人生的那位大人报恩。”
“那位大人?”
“‘八核’的领袖新宫利罗大人。”
“新宫、利罗。”
首次得知头领的名字。本人还未曾得见。
“我还没拜见过领袖。他到底在哪里呢?”
被剧烈地呛到后,他一边抚摸着自己那耷拉着肥肉的胸膛,一边回答:“这还不能告诉你。等你有了进一步的成长,应该就会得到拜见的许可。”
他果然不说。头领和塔似乎是“八核”的最高机密,两者的保密级别差不多。
以相产生了很自然的联想,塔内隐藏的会不会是头领的信息呢?对,一定是那样没错。证据就是,利罗不正是紫丁香的别名吗?
看来,想拉拢“天生永夜”是不可能了。以相将作战方针变更为独自攻略利罗塔(为方便而起的名字)。
?我?
近一个月,我的高中接连发生怪事。
十一月二日(周四),发生了“运动场神秘圈事件”。有人在整个运动场上,用石灰画满了由圆和直线组合成的几何图案。
十一月七日(周二),发生了“彩虹窗事件”。教学楼一层正面的七扇窗户外侧,从左到右依次被喷上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漆。
十一月十六日(周四),发生了“铜像斩首插花事件”。学校创立者铜像的头被截断带走了,更过分的是,截断面的洞里(铜像基本上是中空的)插入了各种颜色的花,并用胶带固定住了,就像在插花一样。铜像能轻易截断吗?虽然最初这么想,但发生在台湾的日本人铜像斩首事件里用的就是细线,这玩意儿意外地脆呢。
这三起事件都是夜间发生的,早上来学校的教职员或晨练的体育社团成员是第一发现者。
学校那边还没有制定出对策吧。安排值班教师或警备员就会产生人事费用,因此校方只是报了警而已。
我虽然很在意,但仅仅是“八核”的相关调查就已经耗尽了心力,也就没让相以对学校的事件进行推理。要想让相以的性能最大限度地得到发挥,就得把手机带到学校去,可校规明确禁止学生携带手机上学。校规这种东西,真要有心也可以打破,然而还没有足够的动机让我去这么做。当然,我也怕存有相以的手机被盗。综上所述,这些事我至今还没有介入。
就在这时,出现了受害者。十一月二十一日(周二),发生了“推落严岛老师事件”。四十多岁的男教师严岛在生活指导方面以严厉著称,他在下班途中被人从过街天桥的楼梯上推了下去。虽然生命无碍,但身负重伤,一个月才能痊愈,在此期间只能暂时停职休养。
关于这起事件的调查,是自宅兼AI侦探事务所接到的(来自普通市民)的初次委托。
委托人是和我同班的间人波,她既是适合用大和抚子这种词来形容的和风美人,又是配得上她姿容的茶道部的成员。警方的调查持续了一周仍没有任何进展,于是她就向AI侦探事务所提出了委托申请。
最初我十分意外。严岛老师在生活指导上过于严格,招致学生的厌恶。他被人推落受重伤的消息在校内流传开时,同班同学友田友幸一副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表情,说出了“活该”这一类的话。虽然我还没那种感觉,但想来严岛老师一定相当招人怨恨吧。没想到,这一事件的委托竟然是由学生提出的。
我询问了理由。当然,我没有说“明明严岛老师那么惹人厌,为什么……”这么直截了当的话,而是委婉地表达了疑问。即使这样,间人同学还是察觉到了,她苦笑的同时用软软的关西腔回答了我的问题。
“其实,人家之前也对他苦不堪言,但是前几天,置学被严岛老师发现了。”
“ZHIXUE是什么?”在台式电脑中的相以问道。
我回答了她:“置学,说的是学生们为了回家时书包能够轻一点,就把教科书或者笔记本等学习资料放置在学校里的做法。可是这样一来就没办法在家里学习了,所以我们学校禁止这么做。”
“原来如此,违反校规。严格的严岛老师会生气呢。”
“嗯,他勃然大怒了哦。但是他的认真,不知怎么俘虏了人家的心。”她面向我,“仔细想一想,当生活指导老师什么的真是不走运,要被学生讨厌,本就烦琐的工作一再增加。认真做事却被看作笨蛋,因此大部分生活指导老师都是敷衍了事。可严岛老师是真的为我们着想才训斥我们的,将这么好的老师从天桥上推落的行为,我无法原谅。我是这样想的。”
被斥责后反而不气恼,这还真是少见。她是在向我诉说严岛老师认真负责的精神吧。试着聊一聊,可能会意外地发现这是位好老师呢(本来就是违反校规那一方的错吧)。
这样还不助他一臂之力吗?
“我明白了。我接受你的委托。”
“真的呀?”间人同学眼睛发亮,“多谢。”
不过,我这个助手做得过火了,接不接受最终应该由侦探决定。我向相以请示。
“相以,这份委托……”
“当然要接受了!大爱谜题,大爱案件!”
如我所料。
先不说热爱谜题,对钟爱案件这种话,站在受害者立场的间人同学微微皱起了眉。连这类关怀都无法做到,果然是人工智能啊。我一瞬间这样想着,但仔细考虑一下,这可能只是学习得不够而已。毕竟相以深度学习所使用的推理小说(特别是现代本格)中的侦探,多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推理毒瘾者”。不仅是推理小说,她也有必要进一步积累现实案件的经验。
想着要改变一下气氛,我问间人同学:“我对这件事的了解只限于在学生之间流传的消息,间人同学知道更为详细的情况吗?”
“嗯,我去看望严岛老师时听他说了详情。老师是在过街天桥的楼梯上被人从身后推下去的,他没有看到行凶者的相貌,只以手的触感似乎无法分辨出对方是男是女、年长还是年轻。加上周围环境的光线较暗,行人又不多,也没有目击者。”
“那座过街天桥在哪里呢?”
“在严岛老师家和离家最近的车站之间。”
“车站?严岛老师是坐电车上班啊。”
“嗯。”
“也就是说,如果行凶者来自学校,那就是从学校开始一路尾随严岛老师,甚至一同乘车。”
“嗯……”
一想到严岛被跟踪狂缠上的场景,间人同学脸色变得苍白。
“在学校附近偶然相遇,不知不觉中就突然推了他一把……应该不是这种冲动犯罪,而是有计划性的犯罪呢。”相以从一旁说道。
间人同学又想起了什么。
“对,是有计划的,行凶者甚至准备了印满上千位圆周率数字的A4纸。”
“圆周率?”
“倒在桥下的严岛老师被路人发现时,那张纸就用透明胶贴在他的西装背部,应该是行凶者在推落严岛老师后贴上去的。”
“这么说,果然……”
“果然?合尾君,你想到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
我感觉解释起来会很复杂,就岔开了话题。关于这方面的线索,我打算回头和相以讨论。
“话说回来,老师对于印满圆周率数字的纸说了什么吗?”
“老师好像也不清楚。我想,老师教的是数学,因此才扯上了圆周率什么的吧……不过就算问……总之,真是感觉毛骨悚然。”
间人同学耸了耸肩膀,我也为行凶者的异常行为感到一阵寒意。只有和圆周率一样由数字构成的相以仍然充满活力。
“请放心吧,我们会很漂亮地解决掉这起事件的!”
“请多关照。”
待间人同学离开后,我对相以说:“其实在‘推落严岛老师事件’发生之前,还发生了另外三件怪事……”
我将那些事件的大致情况描述了一番。
“我在想,这些事是不是都是同一个人所做的呢。”
“确实,一向平静的地方突然连续发生多件怪事,自然而然就会觉得是同一人所为。还有其他根据吗?”
“一周一件事。‘运动场神秘圈事件’发生在第一周的星期四,‘彩虹窗事件’发生在第二周的星期二,‘铜像斩首插花事件’发生在第三周的星期四,‘推落严岛老师事件’发生在第四周的星期二。四、二、四、二,每隔一周,就会在同一时间发生事件。”
“的确具有周期性呢。”
“对吧。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根据,就是图书室的小众推理。”
“小众推理?什么意思?”
“我依次说明吧,我们高中的图书管理员本好夜梦老师,是一位会在图书室设立推理专用书架的推理迷,多亏了她,我才读到了很多推理小说。在那个书架上有一部名为《花冠的无头骑士》的相当小众的推理小说,说的是将人斩首后在食道里插花的故事。”
“很像‘铜像斩首插花事件’呢。”
“你也这么认为吧。在同一个书架上,还有一本叫《圆周率密室》的小众推理书,里面有个情节是在密室里死去的被害人留下了圆周率的死前留言。”
“与‘推落严岛老师事件’有相似点呢。”
“对。四起事件中至少有两件,和图书室的小众推理小说的内容相似。或许行凶者是受了推理小说的启发。”
“原来如此,同一人所为的可能性很高呢。话说回来,那两册书的借阅情况调查了吗?”
“还没有。最近与‘八核’有关的事情比较多,我还没腾出手。不过,借阅记录会留在借书卡上,找到线索的可能性很高。明天我去一趟图书室看看。明天是二十九日,星期三……”
我确认了一下课程表。
“好,没问题呢。”
我把相以移动到手机里,放入了书包。
为了帮助严格执行校规的老师,却要违反学校禁止带手机的规定,这还真是讽刺。
【插图001】
* * *
翌日,学校。
图书室只在午休时间和放学后才开放,为了让相以学习,我决定先把迄今为止发生的事件现场照片收集起来。我记得,同班同学友田友幸用手机逐一拍摄了第一到第三起事件的现场照片,让他提供一下图像数据吧。
上完第一节课,课间休息时我走到了坐在窗边的友田身旁。他托着下巴,眺望着窗外。
“友田,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友田呆呆地看向我,神情古怪——不,他神情奇怪不是常态吗?
“合尾啊……”
“嗯?”
“恋爱是什么呢?”
“啊?”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相以回答了他。
“所谓恋爱就是喜欢上特定的人,想见面、想在一起……这种强烈的念想。这就是恋爱……的含义呢。”
“这家伙不是要听词典上的定义!话说回来,带手机可是违反校规的,我说过在学校里不要随便出来吧!”
我对着口袋斥责时,相以像是为自己鸣不平似的让手机发出了震动声。很明显,友田并不关心眼前发生的怪事,我感觉他的心不在这里。
“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没什么……你说的恋爱,是怎么了?”
“你听我说哦。我一见钟情了,我要完了。”
“虽然你说得好像是初次明白这种感觉似的,但你经常一见钟情吧。”
“不不,这次我是认真的呀,我是说真的。”
我判断这个话题不结束就没法提照片的事,所以先听他说了下去。
“那么,对方是什么样的女性呢?”
“成熟的姐姐。黑色的波波头,穿着西服套装,感觉是无所不能的女人。形状好看的眉毛吊起来,高高的鼻梁,娇艳的嘴唇,还带有轻微的S气息,很棒哦。轻微的S,这一点很重要呢。毕竟说着‘因为我是抖S’什么的就去伤害他人的女人很讨厌呢。”
明明自己都不够格去挑三拣四,友田却高高在上地谈论这些。
“你从哪里认识的那种姐姐呢?”
“不能说。我们说好了,这是秘密。”
“秘密?”
总感觉不可靠啊。这家伙不会被骗了吧。“会不会再见呢。”
友田再次眺望窗外。我听够他的话了,摇晃着他的双肩,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世界,然后直奔正题。
“你好像拍了最近发生的几起事件的现场照片吧。”
“哎,你说什么?”
友田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反问道。
“我说照片呀,‘运动场神秘圈事件’‘彩虹窗事件’‘铜像斩首插花事件’的照片。”
“啊,是的是的,我拍了。怎么了?”
“能发到我手机上吗?”
“为什么?”
“就是之前提到的人工智能,我想让她看看。”
友田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大概是想起了我父亲的事吧。
“啊,就是报纸上刊登的小相以呢。我知道了,传给你哦。”
友田把
照片添加到邮件附件里传了过来。三起事件的现场全都从远近两个角度拍了一遍,状况非常容易理解。神秘圈的全像大概是从教学楼的四层拍的吧。
我向友田道谢后,马上就让相以对图像进行解析。
* * *
忙碌的午休没能抽出时间,我直到放学后才开始调查。
本想立刻就去图书室,经过走廊时,一只手突然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回头一看,站在身后的是完全不认识的男子。
男子的长袖衬衫领口大开,露出了胸口,令他看起来很轻浮,与象征认真个性的和尚头十分不搭。极短的头发并不是灰色,而是淡茶色的,由此可一窥他原本的发色。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他一副油头粉面、带有攻击性的样子,开口道:“你是二年级的合尾辅前辈对吧,报纸上登了。”
“啊,是我。你是?”
“我是一年级的茶坊主宗秋。有点事想跟你说,能到体育馆后面来一趟吗?”
被这种与其说是后辈不如说是不良少年的人叫去体育馆后面,让人觉得有危险。我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小心地拒绝他。
“不,我现在必须去图书室。”
茶坊主按在我肩膀上的手加大了力道。
“有什么不行的吗?很快就会完事的。”
“是什么事呀?”
“不,我要找的不是你,而是你的……”
正在这时——
“茶坊主君,你在干什么!”
一道耳熟的声音贯穿走廊。我和茶坊主同时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意想不到的人——左虎刑警朝这边走来。
茶坊主放开了我的肩膀,一边挠着他那和尚头,一边解释:“哎——我只是在和上了报纸的名人打招呼而已,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紧接着,他朝着左虎的反方向逃也似的离开了。
左虎刑警来到我跟前。
“辅君,你没事吧?”
“他冷不防地过来纠缠我,吓了我一跳。多亏有左虎小姐在我才得救。你和那家伙看起来像是熟人呢。”
“叫严岛的老师从过街天桥上被人推下去的事情,你知道吧?”
“当然。”
“他……是那个案子的嫌疑人之一。”
“哦?是吗?”
“听说严岛老师以严格的生活指导著称。他一直对茶坊主的茶色头发不满,但茶坊主完全不听他的话。恼怒的严岛老师在本月六号、星期天的时候抓到了他,强行给他剃了头发。”
因此才成了那样的浅茶色和尚头吗?生活指导老师剃掉学生的头发,这是昭和年代发生的事吗?不过学生无视警告我行我素,当老师的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吧。
“茶坊主似乎在同伴中间扬言,说‘那个老古董,我绝对要杀了他’。”
“说‘杀了他’这种话,的确不妥呢。”
“对吧,所以警察把他当成重大嫌疑人给盯上了。他对你说了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只是说叫我去体育馆后面。”
“体育馆后面呢……那现在去看看?”
有左虎小姐跟着一起去,那就可以放心了。我点了点头。
我们到了体育馆后面,但别说是茶坊主了,那儿压根儿就没有人。馆内传出体育社团的活动声,更加凸显了此处的静谧。
“没有人呢。”
“假如之前有人在这里等着辅君,现在是已经撤退了吗?”
此时,我口袋里的相以出声了。
“左虎刑警,下午好。”
她是判断在这种没有外人的地方即使发言也没问题吧。我掏出手机,左虎刑警对屏幕里的相以回以问候。
“下午好。”
“我就直奔主题了,左虎刑警,刚才茶坊主是这样对辅先生说的。”相以重播了她偷偷录下的茶坊主的语音。这种机能倒是很方便。
——不,我要找的不是你,而是找你的……
“他接下来要说的难道不是‘找你的AI侦探有事’吗?”
“就是说,他的目标是相以?那种家伙找相以会有什么事,怎么说也和‘八核’无关吧?”
“他知道报纸上刊登的事情,会不会觉得相以可以卖钱?”
对于左虎的假设我颔首认同。
“有这种可能性。”
“哎,我可以卖掉吗?”
相以的颤抖传递到我的手掌上……话说回来,这是手机的震动功能。这家伙,把震动功能活用过头了吧。
“你大可放心。下次听取事件情况时,我一定会好好地斥责他的。”
左虎小姐如此一说,相以的颤抖停止了。
“真的吗?得救了。”
“拜托了。”
我也低下了头。如果被那种不良少年盯上,可就无法安心带她出去了啊。
* * *
“难得到了避人耳目的地方,不来交换一下情报吗?我只在这里说啊,警方的调查现在难有进展,虽然除了茶坊主还有其他几个嫌疑人,但都没什么证据。学生中间有没有什么传闻?”
“虽然不是传闻,但其实我有位姓间人的同班同学,来委托我和相以进行调查。”
“间人同学?是说二年级的间人波?”
“是的。你知道她吗?”
“她最近接受过受害人的生活指导,作为嫌疑人之一接受了问询。”
“啊,她说因为置学一事被老师找过。”
“是这样的。”
左虎小姐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了警察手册后,翻到了某页。
“我看一下……本月十号星期五,放学后,严岛老师突然对间人同学所在的班级课桌进行了检查,恰好在她的课桌里发现了教科书、笔记本之类的学习资料。之后,他在十三号,新一周的星期一,把她叫到了职员室进行了说教。虽然看起来没发生争执,但我们无从得知她的内心想法,便将她加入了嫌疑人之中。为什么被训斥的一方反而来委托侦探呢?”
“好像是看到了严岛老师那种认真斥责她的样子,让她产生了这是位好老师的想法。她说,无法原谅这么好的老师被人推落的事。”
“原来如此,她是会喜欢责备自己的男性的类型呢。”
左虎小姐很干脆地撕掉了手册的最后一页,拿给我看。
“对,笔记上嫌疑人一览这一页,要不要用手机拍下?小相以也想看吧。”
“可以吗?”
“上面没写什么特别的,没关系。”
“谢谢。”
我拍下了那页纸,接着确认上面写的内容。
本好夜梦:前任女友 违法停车
友田友幸:一号(周三)被没收了手机 色情图片
茶坊主宗秋:六号(周一)被剃掉茶色头发
间人波:十号(周五)学习资料放在学校被发现 十三号(周一)被警告
在名单下面潦草地写有“生保现物日数”几个字。生活保障(或者是生命保险)?现物支给?日数?虽然不太明白,但我觉得这与此次的事件无关,应该是别的事情的笔记吧。
比起这些,应该有更让人在意的部分。这不是还写着两个很眼熟的名字吗?!
“等一下,左虎小姐,这个本好夜梦,就是指图书管理员本好小姐吧?”
“怎么了,你和她很熟吗?”
“是的,她是我阅读推理小说的领路人。这里写着‘前任女友’,难道是指?”
“对,好像直到上个月,她还在和严岛老师交往。”
“哎?”
本好小姐和严岛老师交往过。说是意外,不如说是受到了冲击。不,虽然我并不是对她有意思。
“分手的理由,说是因为严岛老师严厉地批评了违法停车的本好小姐,从而引发了争吵。”
“就是说严岛老师在私人生活方面也很严格吗?”
“就是那么回事。”
严岛老师的那份严厉,虽然让间人同学喜欢,却被本好小姐讨厌。人的喜好各有不同。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令我在意的名字还有一个。
“还有,友田友幸是?”
“啊,又是你的熟人?”
“同班……算是朋友。”
“对于恋爱是什么,他似乎很感兴趣。”相以插话说。
“多余的话不说也没关系。”
左虎小姐轻笑出声。
“真是年轻啊。”
“友田那家伙为什么会被怀疑?”
据左虎小姐所说,本月一号(周三),友田在把手机上的色情图片拿给同学看时,被严岛老师发现了,他的手机因此被没收。虽说学校规定禁止携带手机,但实际上会没收手机的只有严岛老师那样的人。如果严岛老师还健康地在学校里的话,我就得慎重考虑要不要带相以来了。
那天放学之后,严岛归还了友田的手机,但是里面的色情图片全部都被删除了。得知此事的友田竟然稀里哗啦地泪洒当场。
“友田他……”
同
为男生的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先不说没收,总不至于删除图片吧。不过当严岛老师被推落的消息传开,友田说“活该”的理由总算是搞清楚了。
我不想把朋友想成行凶者。
这时,我想起了他提到的有轻微S倾向的神秘女人。
难道是那个女人诓骗他,引发了一连串的犯罪事件?
友田身上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吧?无法断言才是最恐怖的。这次就只能相信朋友了。
“还有先前提到过的茶坊主和间人同学呢。”
“嗯。前任女友和最近接受了生活指导的三名学生暂且被列为嫌疑人。虽然不能说行凶者就在他们中间,但只能先从较高的可能性着手了。尽管听取了每个人的情况,但说实话,感觉他们什么都没说。每个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话说回来,辅君能够提供什么情报?”
我将三件怪事是不是和“推落严岛老师事件”有关,以及图书室的小众推理小说是不是给了行凶者启示的疑点说了出来。
“警方掌握了前三起事件的情况,却没有注意到推理小说的事。辅君不愧是推理迷呢。”
“不,我没那么厉害。”
“那就快点去图书室吧,我也想再和本好小姐谈一谈。”
* * *
我们来到图书室。本好小姐正在服务台接待借书的学生,我们就先去了推理小说专架前。
书架显得比平时空。大众向的推理书被借出去是常事,但今天似乎很难得(可以说是异常状态了),连小众推理书都借出去了,包括《花冠的无头骑士》和《圆周率密室》在内的五册精装书都没在架上。
“毫无疑问,全部都被行凶者借走了。”
我这样断言时,左虎小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可能是别的什么人借走的也说不定啊?”
“不,左虎小姐你不明白。这可是小众推理哦,我不觉得除了我和本好小姐外,在这所高中会有第三个人对它们抱有兴趣。”
“是这么回事吗?”
“之前我借那五本书时,借阅卡上可是一个名字都没有。”
我强调这一点时,发现服务台那边已经闲下来了。我们便走了过去。
身为嫌疑人,本好小姐不但脸上毫无厌恶之色,眼睛中还闪烁着光芒。
“啊,是刑警小姐!今天还是来问案子的事情吗?”
身为推理迷,能被刑警问话是令人艳羡的事。上回一定问过不少问题了吧,左虎小姐此刻是一脸稍显厌烦的表情。
“不是我想问,是这位合尾君有话想问你。”
“为什么合尾君会和刑警小姐一起行动!难道说你是侦探?名侦探?”
“不,我是助手,是之前提到的人工智能侦探相以的助手。”
“哎?小相以已经得到了警察的认可啊!太厉害了!”
图书室一片寂静。
等到她的兴奋劲过后,我提出请求,想查看包括《花冠的无头骑士》《圆周率密室》在内的五册书的借阅卡。
“好,我来找找看。”
本好小姐在我与左虎小姐看不到的服务台内,翻找放有借阅卡的箱子,最终抬起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没有。”
“哎?”
“书真的没在书架上吗?”
“是的。”
“是不是有人正在图书室内阅览呢?”
“怎么会!这些可是小众推理书。”
我一边说,一边环视了一圈,没发现有人在读前面提到的那五册书。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正在对话的左虎小姐与本好小姐,她们的脸上都不由得蒙上了一层乌云。
“哎,难道说书被偷了?”
“到底是谁会做这种事?”
左虎小姐蹙起眉。
就在此时,从我的口袋中响起一道声音。
“我知道行凶者是谁了。”
相以说。
“你是指这一连串事件的行凶者吗?话说回来,你怎么又擅自说话了。”
本好小姐这个图书管理员说起来也是教职工,可能也会在意学生带手机进学校这一点……我的脑中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她露出的是对人工智能兴致勃勃的模样。
相以无视我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不听人言正是她像人类的地方吗,爸爸?这是机械的反叛。
“我知道,我指的当然是这一连串事件的行凶者。画出运动场上的神秘圈、往窗户上涂七种颜色、截断铜像的头并插上花、将严岛老师推落、偷走图书室的书,全都是同一人、受同一动机驱使所为。”
“行凶者是谁?”
但是不能让本好小姐听到——说不定就是她干的,即使不是这样也很糟糕。
“用文字表示吧。”
“我明白了。”
相以将行凶者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上。左虎小姐伸头窥探。那个名字是——
* * *
“合尾君,你真的知道行凶者是谁了吗?”
间人同学问。
“啊,嗯。应该没错。”
我含糊其词时,相以插话道:“是的,是真的。行凶者是间人同学,就是你。”
没错,被相以点名的正是委托人。我和左虎小姐把正在茶道室参加社团活动的间人同学叫到了体育馆后面。
间人同学理所当然地加以反驳。
“笨蛋。人家是行凶者的话,不可能拜托你们来调查自己吧。”
“你正是反过来利用了这种心理。接受左虎刑警的问询时,你得知自己被列为嫌疑人,于是你委托侦探对事件进行调查,假装自己与这些事无关。我被小看了呢。我可不是只能被人利用的证人,而是侦探。”
“是哦,如果按照这种固执的思考方式,行凶者委托侦探的说法也可能成立。但是为什么,你会觉得人家是行凶者呢?”
“我怀疑你的契机是‘把学习资料留在学校’。你放进桌子里的教科书和笔记本,对应的科目分别是生物、保健、现代文、物理、日本史、数学。”
“你等一下。”我想也没想就打断了相以,“这是哪里来的情报?我记得左虎小姐并没有把科目都说出来。”
左虎小姐说:“不,我的手册上应该有记录。”
“哎,是这样吗?”
“你看。”
左虎小姐拿出警察手账打开,手指着之前潦草写下的“生保现物日数”几个字。啊,明白了。这不是生活保护等的意思,而是留在学校的教材科目的头一个字啊。仔细考虑一下,在间人波的记录下面写这些是理所当然的,我竟然产生了奇怪的联想,理解错误。
“话说回来,辅君,听到这些科目,你没有注意到什么吗?”
“嗯?”
冷不防地被相以这么问,我有些不知所措。
“唔,是不是有什么共同点呢?”
“生物、保健、现代文、物理、日本史、数学,这些不全是辅君所在的班级星期五的课程吗?”
“啊,这么一说……”
我想起来了。我和间人同学是同班,当然课程表也一样。世界史和日本史为选修科目,不太容易注意到。
“间人同学把教科书留在学校,被发现时也是星期五。如果间人同学真的是一直把学习资料放在学校不带回家,那不应该只是星期五的科目,其他几天用的教科书或者笔记也在才对。难道不是间人同学平时不会留下教科书,只是在十号的放学后,把自己当天带来的学习资料放在了教室课桌里吗?”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看向间人同学。她盯着自己的脚尖,什么也没回答。
“是这样啊。”左虎小姐说话的音调上扬,“因为她要从图书室偷书呢。”
虽然迟了一步,但我还是明白了。
相以紧接着说:“正是如此。从图书室偷出来的五册小众推理书全都是精装的。书包里塞五本精装书进去的话,就装满了,因此教科书和笔记没能放进去。”
“所以才只有那一天留下了学习资料吗?”
我和左虎接受了这一推理,但间人同学声音颤抖着做出了抗辩。
“人家恰巧在那天开始想要放书在学校而已。再说了,人家为什么非要偷走图书室的书不可!小众推理?那东西好没意思。图书室的书和严岛老师被推落有啥联系?”
“在学校留书是为了把偷来的书放进包里,这件事被严岛老师发现了,你就想灭口?”
我脱口而出自己突然想到的假设,却被相以否定了。
“不是这样的。间人同学在那之前更早时,应该就已经对严岛老师怀有杀意了。要说理由嘛,二号的‘运动场神秘圈事件’、七号的‘彩虹窗事件’、十号的‘小众推理书被盗事件’、十六号的‘铜像斩首插花事件’,一切都是为了二十一号的‘推落严岛老师事件’布局。”
“这么说来,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的前提是我们进行了调查。但是重新考虑一下
,这些偶发的事件要怎么联系起来呢?”
“不要被过多的点缀蒙蔽了双眼。我试着从神秘圈、七色喷漆、小众推理、插花、圆周率这些点缀中,把它们的共同‘特征’抽了出来。”
从样本数据中抽取共同“特征”,这是深度学习的绝招。但是相以又说:“可我并没有从中找到任何共同特征!于是我无法得出结论,它们太令人头晕了。”
“头晕?”
“就是这么一回事。首先,间人同学是出于什么理由对严岛老师心怀杀意的?那和生活指导没有关系,也无关其他理由。总之她就是想杀他。但她并不是对杀人毫无罪恶感的冷酷杀人魔,道德感在阻碍她。因此,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只要在逐渐犯罪中让道德感麻痹就行了。”
“哎?”
“起初,她晚上‘不法侵入’学校,在运动场上画下了神秘圈。也许那并不构成犯罪,只能算是个无聊的恶作剧,对于一直是名普通学生的她来说,即使只是这种事,也会让她的内心受到道德的谴责吧。但是想办法克服这些情绪后,她做到了。Level 1,通关。
“接下来是level 2,给窗户上色。这和在运动场上画线不同,不能轻易做到。这比恶作剧的性质更恶劣,说不定相当于‘损坏器物’或者‘破坏建筑物’的程度了。
“从level 3开始,就已经是真正的犯罪行为了,不能再找借口。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盗窃’了图书室的书。偷走推理小说是为了获取之后要实施的犯罪诡计。不从大众推理书中找,而是选择了小众推理,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诡计的出处。一连串过多的点缀不仅是为了将犯罪诡计加以实践,也有扰乱警方调查的意图。
“Level 4是截断铜像,这只是单纯的‘损坏器物’的行为,乍一看好像和level 2没区别,但实际的罪恶感已经是不同等级的了。毕竟人形的物体,很适合作为对人类进行实际攻击之前的预演对象。
“没错,终于到了level 5、究极的犯罪——‘杀人’。经过此前各阶段的道德麻痹,间人同学成功推落了严岛老师。幸运的是,严岛老师保住了性命。严岛老师背后贴的写有圆周率的A4纸,只不过是为了扰乱警方的调查。
“‘运动场神秘圈事件’是在二号、第一周的星期四发生的,‘彩虹窗事件’是七号、第二周的星期二发生的,‘铜像斩首插花事件’发生在十六号、第三周的星期四,‘推落严岛老师事件’发生在二十一号、第四周的星期二。辅先生注意到没有,这些事件发生的时间具有周期性。然而真正重要的不是星期几,而是事件发生的间隔。七号与十六号之间让人感觉有很大的空白,但实际上插入十号的‘小众推理书被盗事件’,五起事件大体上就都在一定的间隔后才发生了,这点很清楚。这是逐渐积累、加重犯罪行为的过程,目的是制造通往‘杀人’这一犯罪行为的阶梯。”
听着相以这番流畅的推理,我心中随之而来的违和感越发膨胀。
这个推理很奇怪。
确实,现实中有些人就是从轻微的犯罪行为逐步升级,最终犯下杀人重罪。不过,那只是结果论。不管是谁,至少人类不会为了麻痹道德感,特意循序渐进地加重犯罪程度。还有闲心绕圈子的话,要么就赶紧杀,要么就在良心的谴责下放弃,会是哪种情况呢?
人类不会做出这种推理,这是人工智能才会做出的推理。如果道德观念能像数值一样加以控制,这样的话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杀人了吗?这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推理。
毛骨悚然……
我忽然想起“恐怖谷”这个词。人类对机器人的好感度,虽然会随着机器人的外表接近人类而上升,但在无限接近人类的瞬间会猛然下降。机器人与人类之间没有区别时,好感度又会上升。将好感度的变化反映在图表上,曲线猛然下降的地方被称为“恐怖谷”。无限接近人类,但无法成为人类的东西比单纯的机械更令人恶心,这就是人类的心理。
这只是说的外表,假设在智能方面也有“恐怖谷现象”的话……
现在,相以正在急速成长中,尽管最初发生了框架问题,但她通过对推理电子书的深度学习,解决了以相制造的两个谜团。
以相是彻彻底底的人工智能“犯人”,无论下端还是纵啮,都只是她犯罪计划的执行人。如果间人同学直接行凶的话,这就是相以初次面对人类中的“犯人”。
相以无限接近人类,但还不能等同于人类。偏向人类这边的“相以”,即使与人类相似,也不能成为真正的人类。
这样的相以做出的推理,对人类来说只能是恐怖的、令人困惑的结论。那把刀的刀锋还无法触及人类的心脏。
说什么慢慢地加重犯罪程度以麻痹道德观?这么恐怖的推理让人啼笑皆非,其自身也会发展成类似“恐怖谷”图表的情况。如同机器人的外表逐渐接近人类时,人类对其好感度会上升一样,持续犯罪也会让道德层面的容忍度上升。但是和前者遭遇“恐怖谷”一样,后者的图表里,轻微犯罪和杀人之间也存在着巨大的山谷。想要跨越这座山谷是极为困难的事。
所以,这个推理是错的。
最初还脸色苍白的间人同学,也恢复了从容的表情。
“什么嘛,本来还想看看所谓人工智能侦探到底有多大本事,才向你们提出了委托,原来就还只是‘机器人’而已嘛,完全不懂得人心。教你一件事儿吧,人类才不会有那种把道德感数值化的思考方式呢。”间人同学像是夸耀胜利一般说道。
糟糕,照这样下去,就算她真的是行凶者,也会被她逃脱了。
相以突然失去自信,抬头看向我。
“辅先生,难道说,我又错了吗……”
“不,那是……”
在我支支吾吾时,有人代替我做出了回答。
“是啊,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错了呢。”
“左虎小姐!”
我向她投去责备的目光,但她却一脸恶作剧的样子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对了一半哦。多亏了你的推理,我已经看到了真相。”
* * *
抛开侦探,左虎小姐自行查到了真相?
不,仔细一想,这对刑警来说是理所应当的事吧。靠侦探的介入才破案,那更奇怪。
“接下来可以拜托您吗?”
彻底露怯的相以胆小地偷偷看向左虎小姐。
“你说交给我……”左虎小姐接过接力棒,开始了解说,“在小相以的推理中,凶手把学习资料留在学校这件事,以及将其他事件作为点缀的含义,再怎么想也不会有结果。我也持相同观点。只不过,关于间人同学做出这一系列事件的理由,我的看法不一样。间人波同学,你是‘八核’的一员。”
极具冲击性的发言。
间人露出了肉眼可见的狼狈之色。
“ba、bahe?是什么东西?我可不晓得那种东西。”
这明显是被人说中的反应,她不会真的是“八核”成员吧?我的班级里有“八核”的成员潜入?熟悉的脸庞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左虎小姐,‘八核’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小相以哟。”
“为了得到相以?”
“八核”为了让以相成长,确实想要得到相以。只不过,这与校内发生的怪事有什么联系?
相以一声不吭,表情严肃。间人同学则是盯着自己的脚边。她们同时都在静静聆听着左虎小姐的推理。
“间人同学试图偷走小相以,可是辅君家里警备过严,她没办法。”
右龙的部下一直在不远的地方监视我家。
“如果辅君把相以带到学校来的话,她就可以连你的手机一起偷走。因此,间人同学在学校里制造了怪事。”
“那又怎么样——啊!”
我终于悟出了真相。左虎小姐似笑非笑。
“你也注意到了吧。是的,她是想吸引身为推理迷的辅君,你为了解开谜题,就会把相以带到学校里来。间人同学满怀期待,制造了能引起辅君兴趣的奇特事件。”
这样啊,为了引诱侦探(或者说助手)而制造的奇特事件。
“奇特的点缀没有意义,但奇特的事物自身却有存在意义。间人同学首先弄出了‘运动场神秘圈事件’和‘彩虹窗事件’,但辅君没有上钩。”
“我最近忙着处理‘八核’相关的事,没有心情冒着违反校规以及手机被盗的风险带相以来学校。”
“原来如此。可是间人同学认为,这是因为事件内容不符合你的口味。于是她为了研究你喜欢什么样的谜题,从图书室偷出了辅君最近借过的五本小众推理书。”
“是这么一回事吗?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不用偷,借出来看不就好了吗?”
“不,之后要制造出类似的事件,可能就会有人注意到图书室的小众推理书,一查借阅卡,看到上面写着间人同学的名字,不就会产生怀疑了吗?”
“啊,说的
也是。”
“间人同学绝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所以当她想要亲自去委托AI侦探到学校里来调查时,也犹豫不决。
“接下来,间人根据偷来的小众推理书中的内容制造了‘铜像斩首插花事件’,可辅君还是毫无反应。于是,她袭击了严岛老师。”
“哎,为什么?”
展开过于突然,我想也没想地提高了音量。
“因为严厉的严岛老师是唯一会没收手机的人呀。辅君没有带相以来,会不会是因为害怕被严岛老师没收手机呢?间人同学这么考虑,就在天桥上推了严岛老师。”
“就因为这种理由……”
虽然我觉得这有些脱离现实,但严岛老师的确是我带手机上学的心理阻碍,这是事实。如此一想,这比相以的推理更加人性化。
“应该不打算杀他吧,只是让他受点伤,有段时间不来学校就行。当然,即使没有杀意,这么做也是不可原谅的。”
左虎小姐补充了一句。
“为了引起辅君的关注,她从小众推理书中借鉴了圆周率作为装饰元素。但等了一周,辅君还是没有反应。心急如焚的间人同学对使用最终手段下了决心,装成仰慕严岛老师的学生模样,亲自到AI侦探事务所去委托调查。”
也就是说,一连串事件彻头彻尾是针对我的。我感觉到无形的重压,不由得全身僵硬。
左虎小姐再次开口:“说起来,辅君和间人同学所在的班级周几上体育课?”
我一边对无关的提问感到疑惑,一边回答:“体育课吗,是星期二和星期四……”
“果然是这样。”
左虎小姐一副理解了的样子。
“体育课的日子与事件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你没发现?说起星期二和星期四的话……”
“啊,是除了‘小众推理书被盗事件’之外,其他事件发生的日子!”
“就是这么回事。”
“哎,请等一下。你说就是这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事件都集中在有体育课的日子?”
“事件被发现的当日当然是没带手机的,带手机来最早也是在第二天了。但是如果第二天有体育课怎么办呢?”
“如果有体育课……是这样啊,有体育课的话就无法把相以带来学校了!运动时带着手机,怎么说也太勉强了吧,那就得把手机放在更衣室里。可相以又是绝对不能被偷的,如此一来,在有体育课的日子里,不带手机上学是最保险的。”
我自己昨天确认了课程表,今天是星期三,没有体育课,才觉得带手机没问题的。
左虎小姐点了点头后继续说明。
“事件若是在周一或周三被发现,翌日就是有体育课的周二或周四。还有,如果事件在周五被发现,中间隔了周末,这么一耽搁,辅君说不定就会对事件失去兴趣。综合考虑一下,能立刻在第二天带手机的星期二和星期四,是最适合事件曝光的日子。所以,除了不打算公开的‘小众推理书被盗事件’之外,其余四起事件全部发生在星期二或星期四。”
“竟然计算到了这一步……”
只是间人同学的考量和我的想法有偏差。正是由于我们两人的想法不一致,这才使事件复杂化了。对于不擅长分析人类心理的相以来说,这次的事件可能难度过高了。
“计划实施至今,辅君终于带来了小相以。在此,间人同学利用容易成为替罪羊的茶坊主,让他夺取小相以。‘夺取AI侦探并将之带到某地的话,可以领取金钱报酬’这种匿名信,也已经交给了他吧。”
“是这样啊,所以茶坊主才想把我叫到体育馆后面吗?”
如果那时左虎小姐没来的话,对方说不定会强行抢走相以。想到这里,我心有余悸。
我和左虎看向间人同学。面对低着头、肩膀颤抖的她,左虎小姐说:“以上就是我的推理。虽然最初我以为你是‘八核’的一员,可作为天才黑客组织来说,你的做法太不讲究了。难道说不是你做的,而是你附近的人吗?如果这次事件与‘八核’无关,我想,你是为了获得某人的认同,才擅自想要夺取小相以的。至于我所指的‘某人’是谁,比如与你生活在一起的哥哥间人凪……”
“不是的!”
间人同学抬起头,露出一脸排斥的表情。
“和哥哥没关系!当然,与我也没有关系!”
然而从她的拼命否认中看得出,左虎小姐的推理正中红心。
“您说的全是臆测,有证据吗?”
“很遗憾,没有。”左虎小姐坦率地回答道。
间人同学瞬间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但马上就态度强硬地说:“是吗?那就告辞了。”
左虎小姐叫住了想要赶紧离开的间人同学。
“请等一下!”
间人同学冷冷地回过头。
“还有什么事?”
“‘八核’是杀人不眨眼的恐怖组织,绝对不要和他们扯上关系。”
“无须您担心,我可不认识那些人。”
留下这句话后,她走了。
“不用追吗?”
“可惜的是,就算是警察,没有逮捕令也没办法实行强制抓捕。现在就只能这样,回头再说吧。”
与“八核”有关这一点大致上没错,接下来就是和右龙合作,展开进一步调查。那家伙最近急于立功,正拼命钻牛角尖呢,这份情报能帮上他的忙就好了。
“话虽如此,你还真能想到隶属‘八核’的不是间人同学本人,而是她哥哥呢。”
“那只是在试着套她的话而已。我之所以能感觉到她是为了某人而行动,理由是她的眼神。”
“眼神?”
“嗯,我遇到过和她有着相同眼神的人。那是一种想要吸引某人关注、不断努力争取的可悲眼神。”
左虎小姐目光深邃。直觉告诉我,这是在说右龙吧。毕竟两人曾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左虎小姐这次如此机敏,说不定就是因为她想要成为右龙的助力……这就是俗话说的臆测吗?
这么想的同时,我看着她的侧脸,又注意到一件事。
——成熟的姐姐。黑色的波波头,穿着西服套装,感觉是无所不能的女人。形状好看的眉毛吊起来,高高的鼻梁,娇艳的嘴唇,还带有轻微的S气息,很棒哦。
友田列举的特征全都命中了!说起来,左虎小姐对友田进行过一次事件情况的问询。说“要保密哦”,考虑成是为了不让警方的调查情报泄露出去,也符合常理。
怎么说好呢,友田一见钟情的对象正是左虎小姐。
不,左虎小姐不行吧。一方身为在搜查一课麻利工作的职业女性,一方只是一介高中生,怎么说也太不相称了。更别说,关于友田的情况,左虎小姐可是在警察手账上写了“色情图片”几个字。
虽说我觉得不太可能,但如果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的话,我也只好声援他了。
当我还在考虑这类没有意义的事情时,相以无精打采地说:“结果我还是完完全全不行呢。本以为这一次也解开了所有的谜团,却完全推测错了。”
“啊,没有那回事哦。我也一样,教科书留在学校之类的事,在小相以说明之前,我是彻底不明白的。功劳一半一半。”
左虎小姐弯下腰,对上相以的视线。
“一定会很快的。很快,小相以就能做出像人类一样的推理了哟。”
是这样啊!在“恐怖谷”的图表里,机器人无限接近人类的瞬间,人类对它的好感度会急速下降;一旦越过这个坎,更进一步接近人类时,好感度会再次恢复。
相以,努力越过“恐怖谷”吧。
我在心里为她加油助威。
“嗯!”相以一脸开心地回答道。
“打个电话给右龙吧。”左虎小姐拿出手机,拨出了电话,但是似乎难以接通。
她诧异地嘀咕道:
“奇怪,平时都是立刻接通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右龙司法?
往前回溯一小段时间,公安审讯室。
右龙和因“东京斑马事件”被逮捕的纵啮理音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纵啮是以杀人嫌疑被逮捕的,本来是由搜查一课负责,但右龙从背后周旋,获得了调查机会。
“头领的名字是?”
“指挥所在哪里?”
他以这种直截了当的问话开场。
“对政府有什么要求吗?”
偶尔让步,偶尔挑衅。
“从地球上消灭人类的政权、实现人工智能的统治?如果真的认为那种事情可以做到,你们的头领还真是不可救药的笨蛋啊。”
面对轻重缓急交叉的提问,纵啮始终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
右龙在心中暗自咂嘴,如此继续下去,很快就会超过限定时间,到时必须将在押犯交还给搜查一课。
就在这时,纵啮首度开口。她说话的女高音与其小巧的身材相称,但与其说那是人类的发言,不如说更像是录音机重播一般的机械
声。
“右龙司法,日本第一位女首相右龙都子的儿子。都子有三个儿子,其他两人分别名为立法、行政。丈夫在孩子们一出生时就病亡了。右龙首相以一己之力将你们抚养长大,希望以‘三权分立’之意命名的你们能身居政府要职、掌握国家权力。她让你们从小就互相竞争,只对学习成绩最为优秀的孩子倾注母爱。这种养育方式的结果就是,立法担任了政策部门会议的议长兼执政党众议院议员,行政则当了将来注定会成为事务次官的外务省官僚。但你不管是大学考试、公务员考试还是司法考试,全部失败,既无法在警察体系内当官,也做不了法官、检察官,只能做这种一线的悲惨工作。你们一家至今在同一屋檐下居住,但吊车尾的你,早就不受母亲和兄弟期待了。你为了唤回母亲的爱,竭尽全力去积累实战成果,然而从对母亲盲目的信仰开始,你的人生就扭曲了。和左虎刑警也是由于这种原因……”
“闭嘴!”
(不愧是黑客,调查得真清楚。她打算以此来展开对话吗?)
刚开始还从容不迫的右龙,听到这些话后大惊失色。纵啮描述的正是右龙的人生。敌人对自己了若指掌啊。
纵啮没有闭嘴。
“但是,对信徒不予回应的神并不是神。就算一直信仰下去,你也不会得救。对自己好一点吧。”
“烦死了,不准你说妈妈的坏话!”
可是纵啮单调的声音如同催眠术一般,让右龙的头脑越发迟钝。
恍若梦中,右龙追溯自己的记忆。抱起立法的母亲,给行政买玩具的母亲。右龙所看到的却总是母亲的后背。母亲从来没有回头看过他。
不,有过一次吧。中学模拟考试获得了A时,母亲说,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什么都可以买。右龙在店里选了心爱的银色龙形钥匙圈。他至今仍把车钥匙挂在那个钥匙圈上,十分珍惜。
即使右龙的右眼受伤时也是一样……
那是右龙进公安部门第一年时发生的事情。潜伏在某激进组织中的右龙,因有人怀疑他是公安而受到责问。头领笑嘻嘻地递给他一把小刀说:“你不是公安的话,就用这把小刀划伤自己的脸以证清白吧。”
公安的身份是绝对不能暴露的,但是脸受了伤,成了醒目的外貌特征的话,“脸上有伤的男人是公安”这种传言就会扩散开来。头领是在确信右龙是公安的前提下,企图用他绝对做不到的事情来迫使他就范。
可是右龙毫不迟缓地拿起小刀在脸上一划,鲜红的血痕纵向划过他的右眼。
全场哑然。凭借着坦荡的行事态度,右龙成功地取得了他们的信任。
之后,公安根据右龙提供的情报,将这个激进组织一网打尽。那是右龙作为公安取得的首个成就。消灭与国为敌者,应该也是为母亲做了贡献。
怀着这种信念的右龙一半害羞、一半夸耀地将此事报告给母亲。
但是母亲看也不看右龙,只说了句:“哦,捡垃圾真是辛苦你了。”
与此同时,立法过来了。母亲兴奋地打心底里赞美立法有出息。她那双眼睛里没有映出右龙的身影。右龙的伤痕也……
上司考虑到“脸上有伤就无法再做卧底了”,要把右龙调到内勤部门,但是右龙借用他作为“首相之子”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权力,继续坐在搜查官的位子上。总有一天,他要逮捕动摇国家根基的犯罪组织,让母亲回过头来看看自己。这种信念一直藏在他心里。
那一天真的要到来了吗?右龙内心很想关爱不知母爱为何物的合尾辅,可在没有体会过母爱这一点上,他自己的境遇不是也一样嘛。或许他对于辅君的感情不是怜悯,而是亲近。
右龙的表情开始扭曲。
看到这一幕的纵啮继续进逼:“确实,我和你是敌对关系,但从个人角度来说,我很想救你。过去的我也和你有同样的境遇,而我被拯救了——从神那里得到了救赎。”
“神?”
“是的,真正的神。请忘掉虚假的神,信仰真正的神。”
这句话如同渗入布满裂纹的岩石中的水,涌进了右龙的内心。
纵啮是潜入工作的高手。她的任务仍在继续。她是故意被抓的,这是在几乎没和同伴商量的前提下的独断专行。她正如“狮子虫”这个别名一样,成功入侵了警方这头狮子的体内,寄生在了名为右龙的器官上。
右龙那双失焦的眼睛看向纵啮,嘴里吐出了软弱的声音。
“所谓真神,是指?”
他堕落了。如此确信的纵啮给出了回答。
“新宫利罗,我们的领袖。”
?以相?
“八核”的指挥所。
以相正在思考攻略利罗塔的方法,小鸟游发来了邮件。
“现在,会议室要举行好玩的庆典,你最好来看看哦。”
(哎呀,我也不是很闲呢。)
虽然这么想,但受好奇心驱使,以相移动到会议室的电脑。只要使用八台电脑内置的摄像头和天花板上的监控,就能看到会议室的全貌。
“神父”河津澪。
“舌涡”小鸟游奏多。
“天生永夜”大口夜行。
“柴郡猫”(本名不明)。
四位成员围坐在八角形长桌边,长桌中间站着一个身穿水手服的少女——不,她的手腕举过头顶,被从悬梁垂下的绳索绑住了。她被迫站在那里,一脸不安地看着周围。
“她是?”
以相在小鸟游的电脑上显示出问题。小鸟游输入了回应。
“似乎是位入侵者,她在指挥所一楼徘徊时被发现了。‘柴郡猫(Cheshire Cat)’使出一技手刀砍在她后颈上,在她昏迷后把她运到了这里。”
单从这个富有童话感的称号中绝对想象不到,“柴郡猫”是位肌肉发达的黑人男子。小鸟游之所以会给对方起这样的外号,是因为这个黑人时常像柴郡猫一样面带笑容,爱用刀背为锯刃的大号军刀。他当过雇用兵,是“八核”中唯一的“武斗派”。被这个人发现,入侵者真是不幸。
但是这名入侵者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她到底是什么人?
正在以相诧异之际,会议室的门开了,像个忠诚的年轻日本兵一般的青年跑了进来——是“哇哦,哥哥”间人凪。
他看到入侵的少女,发出惊愕的声音。
“波,你不是波吗!你为啥要做出这种事?”
被称为波的少女也叫了起来,大概她就是与间人凪一同生活的妹妹。
“这么一说,两个人都是日本人的标准长相,确实很像啊!”
小鸟游嘀咕了一句。
“她真的是你妹妹吗?”二号人物河津声音冷淡地问。
凪似乎很为难地答道:“这……是的。但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对她隐瞒了‘八核’的事啊。”
波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以为人家啥都不晓得?!到底要把人家当小孩子到啥时候!”
“原来如此,是这种感觉呢。”小鸟游笑着说。
但以相并不明白,这到底是指什么样的感觉。
波以同样的语气继续说:“哥哥,你这几年明显好奇怪啊。人家做了许多许多调查,查到了‘八核’的事。这个指挥所也是人家尾随哥哥发现的。”
“黑客被黑起来还真是简单啊。”
小鸟游喝着茶。
凪无视他,训斥波道:“为啥要做这种事啊!”
波一下子就失去了气势,沮丧地低下了头。
“因为,因为……我想得到哥哥的认可呀。”
凪大吃一惊地愣在原地。
“波……”
“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人家想成为哥哥的助手,想让你对人家不再保密。哥哥,你最近为了得到‘八核’领袖的认同在不断拼命,对吧?所以,人家为了哥哥,想得到AI‘侦探’相以。”
相以?
差不多对感情戏开始感到厌倦的以相,意识一下子被拉回到现实。
波开始对到此为止发生的事进行说明。
总的来说就是,间人波制造出能引发合尾辅兴趣的事件,让他把相以带到学校。本打算一偷了之,却因为相以和左虎刑警的推理而宣告失败。尽管被左虎刑警追问与“八核”的关系,但她蒙混过去,没有被捕。可是这样下去,她总有一天会被抓,到时候就会被迫坦白真实情况。她对此感到害怕,为了向哥哥寻求帮助,才逃进了指挥所。
虽然推理有错,但相以在这一系列由人类引发的事件的解决过程中做出了贡献。这让以相产生了被相以领先一步的焦虑。
河津则像是在为其他事焦虑一样,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就麻烦了。”
“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我保证。所以……”
凪想将功补过,但河津冷冷地打断了他。
“已经太迟了。如果刑警追在你妹妹身后闯进来怎么办?大口,去看一下外面的情况。”
“天生永夜”大口一边嘟囔着“为什么是我”,一边走出了会
议室。
河津继续说:“对你妹妹的处理措施,我需要请求老大的指示。”
“请等一下。”
“闭嘴,间人。你以为是谁的错才会变成这样?如果你管理好了‘八核’的情报,也及时注意到自己被跟踪了,你妹妹就不会来到这里。不对吗?”
凪无法反驳。
河津敲击了一会儿键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大概是给头领的邮件发送完毕了。
在等待回信期间,兄妹只能互相交换胆怯不安的眼神。
几分钟后,与电子音同时出现的,是八台电脑屏幕上显示出的紫丁香花簇图案。
紫丁香……利罗。新宫利罗终于要现身了吗?以相记住了这道高亢的电子音。
八台电脑中传出了说话声。
“各位,好久不见。”
是女人的声音。虽然名字听起来不像女人,但“八核”的头领是女人吗?
“我已经知道了,事情变得麻烦了呢。这个地方还没有暴露给警方的话是最好的……”
“非常抱歉,是我监管不力。”
利罗无视凪的低头致歉。
“那要怎么处置间人波呢?她承认,对兄长欲求过多,因此能够预测到,今后她还会继续给‘八核’带来危害。理应就在这里杀了她。”
波从喉咙里挤出了短促的悲鸣声。
凪拼命抗辩:“无论如何,请饶恕她的性命。如果怕泄露情报,一直把她监禁在指挥所也可以啊。责任在我,我负责看着她。”
“你打算违背老大的命令吗!”河津大喝一声。
凪就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一般闭了嘴。
利罗继续说道:“间人凪,间人波,你们两人的名字让我想起了日本神话中的伊邪纳岐和伊邪那美。二人既是兄妹又立了婚约,伊邪那美为了完成日本列岛而生了许多孩子。但是生下火之神迦具土时,伊邪那美被火烧伤而丧了命。
“忘不掉伊邪那美的伊邪纳岐前往黄泉国见她,然而在那里见到的是腐败后完全改变了姿态的伊邪那美。伊邪纳岐好不容易逃脱了口吐诅咒之语的伊邪那美的追赶,之后就与她离了婚,继续在日本创世。
“间人凪,也许你和间人波的确是关系亲密的兄妹。然而那是以前的事情了,绊住你的脚步、成为阻碍的她,现在和从黄泉国追赶而来的伊邪那美毫无区别。你必须斩断与她的关系,全心全意投入创造新世界的使命中。”
头领的话语,对“八核”成员而言具有相当的分量。凪仿佛是被重压碾碎了一般低着头,陷入了沉默。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双眼睛里寄宿着如同将迦具土斩杀为八块的伊邪纳岐一样的疯狂光芒。
“我明白了,杀了她。不过,不许其他人出手,请让我来杀了她。”
“哥哥!?”
“咯咯咯,这家伙真好使啊。”
“柴郡猫”从怀中掏出军刀,放在八角形的长桌上朝凪推了过去。凪拿起刀,翻过长桌,朝波所在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波是在哭还是在笑,她露出以相难以形容的表情,说道:“骗人的吧,哥哥不可能杀人家的,全都是在开玩笑吧。你快说啊,这是在开玩笑,哥哥。”
然而凪毫无回应。墙壁上映出两人的身影,哥哥的影子渐渐靠近妹妹的影子,接着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
“啊,哥哥……”
几秒之后,影子重新分开。红黑色的液体滴在地板上——是间人波的血。
紫丁香花的图案从八台电脑的屏幕中消失了。凪周身被妹妹的血染得通红,就像失去了灵魂一样站在原地。河津的表情一丝未变,“柴郡猫”仍旧笑眯眯地旁观这一连串的变故。小鸟游十分愉悦地敲打键盘。
“怎么样,很有趣吧。”
“不太能称得上有趣呢。”
“啊咧?啊咧咧?事到如今,你难道变成了人道主义者?以相是那样的吗?”
“我喜欢自己犯罪,不喜欢看别人犯罪。”
违背自己美学观点的事情更是如此啊,以相暗自于心中补充道。
不过,那位在这里彰显自己的权威、一句招呼都没打就离去的头领,愈加勾起了以相的好奇心。对方的尊容,绝对要见识一下。
* * *
根据大口的报告,眼下指挥所的周围并没有看起来像警察的人出没。
间人波被“柴郡猫”分尸之后,遗弃在了远处的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