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紧闭的昏暗房间内,空调轰隆隆地响著。
在昨晚的夏日祭上想了太多事情,身心疲累。因此,我的疲劳无法消除,从早上开始就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
我在翻个身后,就这样拿起插著充电期的智慧手机。锁屏画面上没有显示新的通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最奇怪的是在夏日祭之后就没有收到来自佐古同学的联络。甚至连显示已读都没有。明明在之前只要她醒著就一定会一个小时内回覆我的。
感到非常不安。可能是我在无意中做了些让佐古同学讨厌的事情。实际上,因为我没有注意到她的脚伤,所以生气了也不奇怪。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能够想到的就是交通事故或急病这类事情。这也有可能发生的。
不管怎么说,我很在意佐古同学现在到底怎样了。再次传送『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请告诉我』,然后放下了智慧手机。
现在就只能等待她的联络。虽然不知道佐古同学现在处于什么状况,但是只能寄望能透过时间解决。
我想睡个午觉来打发时间,于是裹上了毛巾毯闭上了眼睛。可能还残留著疲劳,所以意识很快就模糊起来了。
但就在我睡著之前,智慧手机发出了刺耳的电子音。
我应该没有设定闹钟。是电话吗?
在看向智慧手机后,果然是呼叫通话。画面上显示的是西田同学的名字。
我不认为在这个时机打来电话会是偶然,于是跳起来接通电话。
“喂,我是津吉。”
“你来送行一下会怎样?”
西田同学甚至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在她的声音里透著愤怒。
“那个,有什么事吗?”
“所以我不是说了来送行吗。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还在装糊涂。”
完全搞不懂是什么事。我还以为肯定是在说佐古同学的事。
“那个送行指的是什么?”
“难道说,你把出发日给忘记了?”
“不是,所以我希望能按照顺序说明……”
电话那头的西田同学倒吸了一口气。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你没有听说町香要去留学的事情吗?”
“欸,留学?……欸?”
留学?是那个留学吗。也就是说佐古同学要去留学吗?去留学的话……会变成怎样?
正当我陷入混乱时,西田同学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啊。我都知道了。怪不得津吉的态度会这么不温不热。”
“能够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吗…”
从刚才开始对话就对不上。我想尽快集中在了解佐古同学留学的详细情况。
“我先道歉。从町香口中听说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时,我觉得津吉是个人渣。不过这是误会。”
“果然在昨天发生了一些事情了啊。”
在背后一定发生了麻烦事。只有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你冷静听我说,津吉。”西田同学叮嘱道。
“我知道了。”
“……佐古町香要去长期留学。今天就是出发日。要到明年的五月份才会回来。所以下次见面要等到成为三年级生后了,文化祭或者是球技大赛之类的活动,町香都无法参加。”
公事公办的平稳声音。不留解释余地的准确措辞。
所有的事实都没有被曲解地传达给我了。
“那、个,为什么……这么说,今天就是出发日了!?”
“我想应该是故意隐瞒吧。她也没有跟其他同学说。”
“为、为什么不来告诉我?”
“这就只有町香自己才知道啊!我还以为津吉已经知道了。”
在仔细追溯和佐古同学的记忆后,有过发生好几次像是预兆一样的事情。
时而露出一副思考过度的表情,时而流露出一副寂寞的样子,时而发出带著哭腔的声音。这一切,或许都是在暗示著因为要去留学而要分别。
“津吉,总之你先来送行吧。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露出一副很寂寞的样子。”
“那你现在是跟佐古同学在一起吗?”
“嗯。我们已经到机场了。”
“那你能换个人来听吗?”
在西田同学回答「知道了」后,声音就从扩音器里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机场的广播。
在我侧耳倾听后,隐约地听到了佐古同学的声音。
佐古同学拒绝道「我不想换」,而西田同学说「快换」,把手机硬塞过去。重复著这样的对话。
在稍微等待一会后,终于听到了清晰的声音。
“……换人了。我是佐古。”
“那个,我是津吉。你现在还好吧?”
“我走到离大家有点远的地方了,没事。”
“是吗……你是和家人一起在机场吗?”
“嗯……”
就只有我们紧张的呼吸声随著电波来往。
在脑海里浮现出好几件想要说的话和想道歉的事情。但是,我有件事想要先问佐古同学。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去留学的事?”
佐古同学就像是死心一样吸了一口气。
“在六月告白的那天呢,是决定我去留学的第二天。我发现离和大家分别就只有两个月,很焦虑。所以才去告白了。”
“啊啊,所以才会那么突然啊……”
在六月之前我和佐古同学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完全没有告白的前兆。但是佐古同学有不得不告白的理由。
“但是,那个时候有件事绝对不想说出来。我不想说「我离去留学只剩下两个月了,请和我交往吧」。
“为什么?明明你在那个时候告诉我就可以了……”
“如果我这样说的话,津吉君能拒绝掉我吗?如果你知道我剩下的的时间就只有两个月了,会不会勉强自己和不喜欢的我去交往呢?”
‘没有那种事’也不能这样断言。反而是很简单就能想象到无法拒绝的自己。
“我想大概不会拒绝的。”
“是啊。所以我才不想表明要去留学的事。我觉得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交往会很累,我喜欢你能好好地喜欢上我。”
我也是希望避开就这样带著暧昧的感情去交往的型别。所以,我没有去责备佐古同学隐瞒要去留学的事。
从扩音器里不断传来低沉的声音。
“在你来探病的时候,突然对你撒娇真是对不起。我想自己只是因为感冒,内心变得很脆弱,但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去留学,觉得很寂寞。现在回想起来,太过难为情了,请你忘掉。”
尽管从这里看不到佐古同学的表情,但感觉她又在勉强自己笑起来。在脑海里浮现出这个表情时,突然掠过讨厌的想象。
佐古同学并没有对留学表现出积极的态度。说出来的都是「害怕」和「寂寞」之类的。
我又想起了一件事。在去探病的时候,道彦叔叔发牢骚道「我可能推荐女儿多余的事了。」
难道说,佐古同学就只是因为父亲推荐,就决定要去留学的吗。
佐古同学是个顺从过度的人。尽管一般来讲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是佐古同学的话,会对父母言听计从也不奇怪。
以防万一,我询问道。
“是你自己决定要去留学的吧?是佐古同学想去留学才会去的吧?”
希望能马上得到肯定。但是我只从佐古同学的口中听到微弱的吐息。
“佐古同学……?”
“津吉君拥有比任何人都要强的意志呢。为了改变自己而去开始进行杂务……我就是憧憬这一点,才会喜欢上津吉君的。因为这是我所没有的个性。”
佐古同学吸了吸鼻子,发出即将崩溃的声音。
“我要是能像津吉君那样把想说的话乾脆利落地说出来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我冲动地想著。
再这样下去佐古同学会变得不幸起来的。
“出发时间是几点?”
“开始登机大概是十六点左右……”
太好了。时间还很充分。
“我马上过去。你等我。”
“诶————”
我结束通话电话站起身。
随意从衣柜里翻出衣服,把最低限度需要的东西塞进书包里。
我用地图软体确认好去机场的路线后,一边穿好轻便运动鞋一边从大门冲了出去。
因为直到刚才为止还待在空调房里的关系,我被烈日的热气所吞没感到头晕目眩。看向远处空气看上去像是在摇晃。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蹬向地面。必须要尽快赶到佐古同学的身边。
奔跑数分钟,我一边汗流浃背一边抵达了车站,在发车的旋律中赶上电车。
车里开著冷清,我能感到自己燥热的身体正逐渐冷却下来。在空著的座位上坐下后,呼吸逐渐顺畅了起来。
委身与一时冲动就从家里跑了出来。但是,我觉得自己做出的是正确的选择。
佐古同学被太过顺从
的性格所束缚,说不出任性话。所以,在道彦叔叔推荐去海外留学的时候才无法拒绝。
也许,道彦叔叔也有后悔过推荐她去留学,但是除非佐古同学主动说出「我不想去」,否则道彦叔叔应该是不会收回推荐的话。结果,谁都不希望佐古同学去留学。而且巧合的是,只有我注意到了这个事实。
即使赶到佐古同学旁边我也不知道能做到些什么。但是,我确定自己是非去不可。
看著车窗,住宅区的景色正高速掠过。对于急著赶往机场的我而言,就连这个速度都慢得让人坐立不安。
在抵达终点站的车站后,在门开启的同时我就跑了出去。
尽管按照导航的指示就没有奔跑的必要,但如果快一点,就有提前上车的可能。虽然是像迷宫一样地下车站,但是只要跟著指示牌走就没有问题了。
我找到目的地透过检票口,再次看向导航。因为应该有好几个目的地,所以不能够选错月台。
我来回看著智慧手机和灯光显示板。但是,电车的发车时间即将到来。
从不远处的楼梯口听到抵达的广播。总之,不快点上车的话……
正当收起智慧手机登上阶梯时,有人从背后抓住了我的肩膀。
“喂,笨蛋。不是那边。”
“拓海!?为什么……”
看向背后,穿著运动服的拓海正在使用肩式呼吸。你是在找我吗。
“发生很多事情了呢……总之你是要去机场吧。跟我来。”
“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从西田那里接到电话了。不管怎样先上车吧。”
“知道了。”
我跟在拓海登上楼梯,乘上了抵达的车辆。
在发车不久后,拓海缓缓开口说道。
“该怎么说呢,这是赎罪。”
拓海重新握好吊环继续说道。
“在今天早上,我被西田打的电话给叫醒,狠狠地被她给骂了一顿。被训得很厉害。『都怪你对津吉说了多余的话。』”
拓海在模仿了西田同学的口吻后,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回事?我不太明白你被骂的理由。”
“津吉是为了能成为和佐古相称的男人才去努力的吧?”
“嗯、嗯。”
“我也觉得这也挺好的,也跟你商量过,也给你提过建议。可是,津吉,该怎么说呢……”
话都说到这里了,我自然明白拓海想说的是什么。
“我还是保持我自己就可以了,对吧。”
“什么啊,你已经知道了啊。”
我已经找到这个答案了。就在刚才和佐古同学打电话的时候,给了我很多提示。
“佐古同学她,告诉了我她喜欢我的理由。虽然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没有个性的平常人。但是佐古同学并不觉得我是个普通人。”
“对吧。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跟你告白的。”
尽管我想为了佐古同学去改变自己,但是佐古同学并不希望我改变。不仅如此,佐古同学还对改变前的我抱持著好感。
拓海似乎也得出同样的结论,很抱歉般地说道。
“『明明津吉君这样保持下去就好了,别去做多余的事』我被西田骂了。然后,我注意到了自己的行为。我没有必要去促进津吉的改变,也不应该去提出约会的建议。我没能让你们优先自己的感情。”
和平时不同,拓海变得老实巴交起来,高大的后背看上去也缩成一团。
“虽然不是在这种时候绝对可以说出来的话,但是我真的觉得津吉你是个好家伙。被佐古喜欢上的理由我多多少少也想象得到,你是个打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改变的人。所以,这是我有史以来最大的失态。请把我至今为止说过很了不起的话给全部忘掉吧。”
拓海好像真的非常失落。不然的话,也不会特意送我到机场吧。
但是,我丝毫不觉得拓海的指导是徒劳的。
“那个,托拓海的福,我注意到一件事……你还记得之前说过的『给至今为止积攒的努力刻上『自信』』吗?”
“……啊啊,我还记得。”
就在刚才,佐古同学向我说『我就是憧憬这一点,才会喜欢上津吉君的。』。
我在自己不知不觉间拥有了个性,佐古同学也以此为理由对我产生了好感。拓海也说「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所以、
“在知道了有人认同至今为止我做过的事情,我能变得积极点了。也许,我可以给现在的感情刻上「自信」这个名字了。”
“津吉……你……”
“如果拓海没有告诉我,我就不会这样去想了。所以,谢谢你。”
我终于入手了自信。但是并不是完成了从茧化为蝴蝶的变身。只是,承认了自己所做过的事情。
“树立了自信……你接下来就要向佐古告白了吗?”
“告白吗……大概会去告白吧,但是我只想著去阻止佐古同学去留学。”
拓海就像是发现幽灵一样睁大了眼睛。
“你是认真的吗?留学这种事是可以阻止的吗?”
“我有个想法,但是不能保证可以顺利进行。”
“即使如此,津吉还是要做的吧?”
“佐古同学的留学是不会让任何人幸福的。其实佐古同学也讨厌去留学,我会尽力去做的。”
“是吗。我觉得很有津吉的风格,加油。”
我从一开始就把胜算置之度外。这是为了佐古同学,我必须要去要做的事情。
突然听到的广播让我回过神来。仔细一听,已经来到距离目的地相差几站的地方了。
拓海也用智慧手机确认路线后,挠了挠短发。
“喂,津吉。忘掉今天的事情吧。我说太多不符合自己风格的话了。”
对于一直板著脸的拓海而言,一副难为情的表情。
“不过,应该不会忘掉的吧。我其实知道拓海是个好人。”
“吵死了别说了。去被佐古拒绝吧。”
“这个,是现在最不能讲的话。”
在我吐槽后,就被拓海嘲笑了。虽然我觉得这个表达方式很过分,在嘲笑我的拓海让我安心。看著拓海太过老实的话,总觉得静不下心。
然后,我们一言不发地随著电车摇曳,等待抵达机场。
在车站下车之后不久我就和拓海分别。我说道「你跟著也只会碍事」。在打发他离开之际「好好干哦」被他推了一把后背。
我用LINE询问西田同学位置,佐古同学一家好像在国际航班的大厅里。
这次我一边仔细看著地图,一边快步前进。终于来到了开阔的地方。是国际航线的大厅。
在并排的长椅一角,我捕捉到了熟悉的四个人身影。佐古同学、道彦叔叔、芽衣子阿姨还有西田同学。在四个人的中间放著一个大行李箱。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根据立场不同就只是麻烦行为。虽然已经下定了觉悟,但还是差点停下脚步。
不过,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和佐古同学分别要更痛苦。所以就只能破罐子破摔。
在我一边放缓步伐一边接近时,西田同学注意到我大声喊道。
“津吉!”
其他三个人也一同转向这边。就只有佐古同学脸色苍白。
“那个,好久不见……”
佐古同学一和我四目相对就低下头。取而代之的是芽衣子阿姨前进迈出一步。
“哎呀,津吉君。听说我家的孩子没有告诉你要留学的事啊。要是注意到的话我就会去告诉你了……”
芽衣子阿姨垂下了眉头。
“不,没关系。我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接下来才是关键。因为没有可以浪费在闲聊上的时间,所以必须得尽早提出来。
我用尽可能用平静的声音问芽衣子阿姨。
“那个,我能稍微借用一下町香同学吗?打扰了你们家人的相处的时间真的很抱歉……”
我一边著一边窥看着道彦叔叔,见到的是一副什么都不想说的脸。因为是在没有强烈理由的情况下去推荐留学,所以想必他的心境十分复杂吧。
芽衣子阿姨的脸上浮现出的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反而让我难以理解她是如何看待留学一事。
“嗯,没关系。请尽量别太晚回来。”
“谢谢你。我想很快就能结束了……”
佐古同学没有参与我们的对话,一直盯著地面看。
“我说町香,难得津吉君过来一趟,你去跟他聊聊。”
“嗯……”
被芽衣子推著背,佐古同学站了起来。但是依旧保持著郁郁不乐的表情。
“我们去五楼的展望台。大概十分钟到二十分钟左右回来。”
我向佐古同学的父母行了个礼,带著她迈出步伐。于是,西田同学从背后小声叮嘱道。
“津吉,别让町香哭出来。”
这种事我知道。
至今为止我经历了很多失败,给她添麻烦了,为了清算这些事,我来到了机场。才没有打算让她哭出
来。
在电梯间前停下脚步时,在我身后半步的佐古同学就那样低著头低声说道。
“……我不希望你会赶来。只会变得更加悲伤而已。”
“抱歉。但是我想如果不传达给你的话,只会让我们后悔的。”
电梯灯亮了起来,门开启了。
在我进入后,佐古同学也一言不发地跟著。
展望台上没有避风的东西,风吹得相当厉害。
我望向挡墙那边,有好几架喷气式飞机正在准备起飞。
我诱导佐古同学到阴凉的长椅边上,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不被期望的留学得以实现的理由,仔细详查一下情报,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
首先是道彦叔叔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推荐去留学,然后过于顺从的佐古同学明明不感兴趣,但还是去报名了。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然后,佐古同学在之后不想去留学的心情越发变大。但是,既然决定了就不打算取消,佐古同学并不是这种自我中心的人。
即使是道彦叔叔,只要佐古同学没有明确表示出自己的想法,也不会去做出行动。
就这样子僵持著,迎来出发日了吧。
在我去探病的那天,道彦叔叔和芽衣子阿姨异口同声地说道「我希望能实现女儿的任性」。如果这个「任性」也包括留学的事情的话,就足够有可能。
总而言之,如果佐古同学能表示出自己的想法,或许就可以取消掉去留学的计划。所以,我的使命就是把任性的佐古同学引导出来。
让佐古同学变得任性起来的条件是什么。
实际上,我已经从芽衣子阿姨那里得到答案了。「町香一碰上恋爱就会变得任性起来」
我也觉得就如同芽衣子阿姨说的一样。佐古同学在我面前的时候,总是有点暴走。表现出任性的一面。
如果恋爱感情能唤起佐古同学的真心,那我应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就只需要把我对佐古同学的感情,毫无保留地去传达给她。
“我想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我想成为和佐古同学相称的男人。所以我才会觉得必须要树立自信,像是学习还有请教如何当护花使者的方法……”
佐古同学并没有附和。
我相信她在侧耳倾听,并补充道。
“不过,因为佐古同学发现了我的优点,所以我知道不用再去这样做了。因为佐古同学喜欢上我,所以我也能喜欢上自己。”
我对就这样低著头的佐古同学说「抬起头来」后,她战战兢兢地转过头来。
“客观来看,我和佐古同学并不般配。但是托佐古同学的福,我才树立了自信,差距已经无所谓了。”
我一直因为没有自信而在痛苦,而在这种情况下,佐古同学的好意拯救了我。所以,这就像是报恩一样。
我和佐古同学的视线完全重合,确信我们的心意是相通的。
政绩观在夏日祭的分别之际约定了「下次约会顺利的话,我就去告白」,但是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去注意时机和场合了。要传达的话,就只有现在这个瞬间。
我做了个深呼吸,下定了觉悟。
“我喜欢佐古同学。无论是完美还是不完美。我是把佐古同学作为一个女孩子来喜欢的。”
佐古同学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但是,紧接著脸就像是揉成一团纸一样皱巴巴的。接著大颗的眼泪开始滴答滴答地掉落下来。
“今天,在今天!明明就要分别了,再说这种话也没有意义了……!”
佐古同学用手掌捂住眼睛。但还是止不住眼泪。
我慌忙挥著手。
“不是、不是的。这不是告别问候……那个,你还得昨天的约定吗?我说过下周要去参加夏日祭。”
“诶……”
佐古同学把手从脸上移开,瞪大了眼睛。
“因为在附近找不到夏日祭,所以变成去看烟火大会,我想我们一起去看。”
“我去不了啊!因为要去留学,不等到明年的话……”
“我绝对不会让你等到明年的。因为……我终于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佐古同学了。”
我们至今为止的关系都是扭曲的。但是,在今后应该终于可以变得认真来往了。
所以,现在,我绝对不能放开佐古同学。
“不要明年,下周一起去吧。这次作为男朋友和女朋友。”
在我这样说后,佐古同学又哭了起来。
“我想去,我想去啊……!但是留学……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去留学。”
尽管佐古同学变得有点感情用事,但这同时也是个机会。终于听到她「不想去留学」的真心话了。
“那就去把你的任性传达给他吧。好好谈的话,应该就能传达给他。”
“……不可能的。我一直想变得任性起来,但是却做不到。所以不可能突然说出来『我不想去留学。』这种话……!”
“就去说说看吧、不然我们就去不了烟火大会吧。”
“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的……!因为我一次都没有任性地说过些什么!”
佐古同学理性的部分完全崩溃了。就像是水库放水一样,只有感情在肆意排放。
这样下去会很不妙。会变得固执起来的。
为了寻找应该对佐古同学所说的话,我把记忆的抽屉从头到尾翻了个遍。就这样子,我回想起曾经有过好几次重复的对话。
『我想成为佐古同学那样的人。』
『我想成为津吉君那样的人。』
佐古同学拥有我所欠缺的东西。我也拥有佐古同学所欠缺的东西。我们就这样相互吸引——
在注意到这个事实的瞬间,我抓住佐古同学的双肩摇晃起来。
“我改变了自己。憧憬著想要成为佐古同学那样的人,现在终于树立起自信。所以——”
我下意识地用力握紧了佐古同学的肩膀。
“——佐古同学也能做得到。佐古同学也能够改变自己。”
我不认为佐古同学会做不到我能够做到的事情。佐古同学一定能摆脱过于顺从的自己。
佐古同学那湿润的眼睛颤抖著。
“我……我能做到吗……”
“能做到的。因为我已经做到了。”
我觉得这几乎是强词夺理及强行说服。但是,我相信这是最适合用来鼓励佐古同学的话。
“……这样啊,是啊。津吉君做到了……”
佐古同学就像是理解的我话一样喃喃道,紧闭著嘴唇。眼泪已经止住了。
“我还是想成为津吉君那样的人……!”
佐古同学抬起头,用直率的眼神说道。
“那也就是说……!”
“我去和父亲交涉一下。”
“真的吗!?”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顺利……”
佐古同学下定了觉悟。正当我松一口气时,佐古同学抬起眼问道。
“……能让我稍微靠一下吗?”
“什么?”
于是,佐古同学一言不发地倒了过来,两只手搂住了我的腰。她的额头咚地碰到了我的胸口。
“哇、哇。”
“……怎么突然抱歉。但是,请稍微给我点活力。”
突然被抱住,我还以为心脏会停止跳动。不,可能在一瞬间停止过。
我胆颤心惊地抱住佐古同学的头。
“津吉君真厉害呢。总是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
佐古同学一边用额头摩擦著我的胸口一边说道。
“我,在遇到津吉君的时候就想要改变自己了。因为到至今为止只去做父亲推荐的事情,所以这次想要去自己选择,想要去考虑想要做的事情。所以……所以我绝对不能从日本离开吧……!”
“你能这样说真的是太好了……”
“该怎么做已经决定好了,该做的事情还是必须得做呢。”
这样说著,佐古同学从我身边离开重新坐了下来。然后像是有些羞涩地用食指挠了挠脸颊。
“在去说留学的事情之前,我想要确认一下……你会愿意和我交往吧?”
“嗯。所以我才来告白了。”
“如果可以取消去留学,你真的会和我去烟火大会吗?”
“当然了。”
“如果我就这样去了海外,你会愿意等到明年吗?不会花心吗?”
“我跟你保证。到那时候我会打很多电话给你的。”
“那如果我变成满是皱纹的老奶奶了,你也会珍惜我吗?”
“当、当然了。”
因为提出的问题突然飞跃,所以我不由得板起脸来。
但是,佐古同学却对我露出了惹人怜爱的笑容。
“呵呵,开玩笑的、我没有那么沉重。”
“也太急了吧……”
“那等长大成人了会愿意和我结婚吗?”
“嗯。”
“这个也是玩笑,回答得这么快,让我的心有点痒痒的……”
中套了。如果有个洞的话我想钻进去。
我们都沉默了下来,非常尴尬。
即使就这样保持著沉默,也能听到佐古同学从旁边传来的呼吸声,感情的波动久久不能消退。
就这样目送著一架飞机起飞后,佐古同学站了起来。
“多亏了津吉君我才能鼓起勇气,得快点去才行。虽然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就听天由命吧。”
“没问题,用你自己的话去说就能传达到的。”
如果道彦叔叔和芽衣子阿姨说的事是真实,那佐古同学没有特别任性过。考虑到这点,提出取消留学的计划应该需要相当大的觉悟吧。
但是,佐古同学的眼神没有迷茫。
“佐古同学,加油。”
“嗯,我会好好传达自己意志的,你看著。”
我也掸了掸屁股站了起来,两个人并肩进入电梯。
在我们回来后,芽衣子阿姨用温柔的声音向佐古同学问道。
“你们有好好的道别了吗?”
“嘛,嗯。在这种地方……”
佐古同学当然没有打算道别,所以含糊其辞著。
最先注意到这种违和感的是西田同学。
“什么?町香你怎么了。”
“诶,没什么事……”
“看上去像是发生了什么事。眼睛红红的。”
“诶,骗人。”
在西田同学回过头后,用诧异的眼神看著我。
“难道说,津吉……”
“不,等一下。大概是误会。”
话说回来,在登上展望台之前还被警告过「别让町香哭出来」。
“我说町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西田同学追问道。
“是啊。眼睛都红起来了,没问题吗?”芽衣子阿姨也一同问道。
走进死胡同佐古同学一边畏缩著一边回答道。
“嘛,也不是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在佐古同学这样说时,西田同学狠狠地瞪著我。
再加上,直到刚才应该还在静观的道彦叔叔,也用险恶的眼神盯著我。
我的后背不断冒著冷汗。我并没有做什么坏事,所以还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著我。
在别开视线时,我和佐古同学四目相对。表情还很僵硬,似乎还在怀疑自己能不能说出留学的事情。
对著口型传达「加油」后,佐古同学轻轻地向我点头。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不是说暧昧不清的事情的场合。”
佐古同学的语气突然一变,用断然的声音说道。
佐古同学站在道彦叔叔和芽衣子阿姨面前后,弯下腰并低下了头。
“无论如何都请听一下,这是我一生仅有一次的请求。”
芽衣子阿姨惊讶地用手捂住了嘴。
而另一方面,道彦叔叔的铁面并没有崩塌。
“你说的请求是指什么?”
“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但拜托了。还请让我放弃去留学吧。”
渗透著决意的声音。几乎不会让人听错,佐古同学斩钉截铁地说道。
佐古同学一直以为都没有任性过,所以这是名副其实的「一生仅有一次的请求」。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感到最吃惊的是西田同学,还发出了「哈」地怪叫。但是,道彦叔叔那泰然的态度并没有崩坏。
“町香,请告诉我理由。”
只在一瞬间佐古同学看上去有些胆怯,但是并没有退缩而是提高了声音。
“……我至今为止都是让父亲推荐我去做各种事情,来减轻负担。因为我不擅长去思考该做什么,所以不管是要学的事情还是进路都是让父亲推荐,这样非常轻松。但是,我已经想从撒娇毕业了。就这样在父亲的推荐下去留学的话,这次一定会无法挽回的。”
佐古同学将自己明确的意识从口中喊出。
道彦叔叔和芽衣子阿姨都默默地倾听著。
“真的非常感谢父亲和妈妈。但是我,接下来想要自己决定。不管是想做的事情还是不想做的事情,都想去自己选择。取消费用或许会很贵,但是我绝对会去打工还给你们的,我也会去向留学地方道歉的。所以,无论如何拜托你们了。”
我也知道在即将出发之前要取消是非常困难的。但是佐古同学不应该去,她也不想去。
所以,尽管是绵薄之力,我还是决定伸出援助之手。
“佐古同学非常努力,也能拿出成果,所以我觉得她应该要留在日本。比起去没有想要做的事情的海外,在日本去面对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才可能发挥出佐古同学的力量。我认为佐古同学直率这一点很帅,也很尊敬。所以——”
我深深地鞠躬行礼。
“请你们听听佐古同学的任性。”
佐古同学也效仿我再次弯下腰恳求。
“父亲妈妈,拜托你们了。”
在等待道彦叔叔他们回答的时间,感觉异常漫长,可能只有几秒钟,也有可能经过了好几分钟。
“说得正好,町香。”芽衣子阿姨吸了吸鼻子。“我一直都在等著你自己主动开口……”
我抬起头后,芽衣子阿姨正在用手帕擦拭著眼角。
“这表示……那个,也就是说?”佐古同学继续催促道。
“嗯,取消留学吧。”
就这样简单决定下来了吗。明明我还预测会有更多争论……
在不能立刻理解事态看向旁边时,佐古同学也在动摇著。
“等,妈妈。就这样乾脆地决定可以吗?因为是不去留学哦?父亲不会反对吗?”
道彦叔叔抱起胳膊皱起眉头。
“作为不去留学的有一个条件,要自己去好好思考,接下来想做什么————”
“有哦,我想做的事情。”
佐古同学挺直背,转向道彦叔叔那边。
“我,如果不去留学的话,应该能当上吹奏乐部的副部长,明年带著大家在大赛上获得金奖。还有,我觉得津吉君在助人为乐时很帅,我也要加入学生会为了大家去行动。然后,我也想自己去决定报考的大学。虽然至今为止都是不自主地去学习,但是我想好好地为自己的进路去学习。还有——”
佐古同学瞥了我一眼,脸颊微微泛红起来。
“——不,这个不能跟父亲说……总之!我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一直保持著铁面的道彦叔叔,此刻惊愕不已。
我想也是。我也不知道佐古同学积攒了这么多「想要做的事情」。完成了出乎意料的急速成长。
但是,佐古同学本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妈妈!不管怎么说也决定得太乾脆了!在出发日去取消,肯定会有很多麻烦的!”
“其实我隐约知道会变成这样的。但是,因为町香没有表现出不想去留学的样子,所以只能等到你说出来。”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
道彦叔叔代替回答道。
“是日记。这个人从町香的房间里找出来的。”
“道彦先生!这个要保密……”
“日、日记,难道说……”
佐古同学颤抖著。
“那个,对不起咯?”
佐古同学的脸转眼间就红了起来,就连耳尖也染上了颜色。
“妈、妈妈……!”
“不过,多亏如此我才能得以捕捉到町香发出的危险讯号。所以,为了能方便取消,我其实已经做了很多准备了。因此,就原谅我偷看日本吧?拜托你咯?”
佐古同学双手捂著脸,四肢无力地瘫坐在长椅上。
“……好难为情……好想死……”
“但是爸爸比我更加努力地去做准备哦。明明说「有条件」,却像是最不希望你去的人。呐,亲爱的。对吧?
道彦叔叔转向旁边。好像是要隐藏自己溺爱女儿到失去理智。
但是,芽衣子阿姨却穷追猛打。
“这个人,非常后悔推荐去海外留学哦。因为和町香分开会变得非常痛苦。”
很符合爱操心的道彦叔叔会说的话。因为佐古同学也很害怕寂寞,果然父女的性格很相似。
‘那么’芽衣子阿姨挺起胸膛。
“我得和你爸爸谈谈关于留学的事情,你们就去找个地方打发时间吧。不用在意取消费用也可以。”
“可是,这是我突然提出来的,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话——”
“那个,因为町香是个不用让人费心的孩子,我很高兴能照顾到你。所以,能让我们来做吗?”
“唔唔。可是……”
“好吗,拜托了。”
面对不肯罢休的佐古同学,芽衣子阿姨面带笑容迎战。像是让人感受不到任何不安的强而有力的笑容。
看到父母展示出来的可靠,佐古同学也勉勉强强地让步了。
“知道了……妈妈,谢谢你。”
“没事的。我一直都想帮上町香的忙。”
在芽衣子发自内心高兴地说著时,轻轻地抚摸著佐古同学的头。佐古同学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摸完头后,芽衣子阿
姨环视著大家说道。
“那么,关于留学的话题就暂时说到这里吧。你们就随便去闲逛吧。小真由也是,好吗。”
被喊到的西田同学,用好奇的眼神看著芽衣子阿姨。
“町香妈妈,你说谎了吧。”
“诶,不是,你是在说什么……”
“你看到日记了吧。”
“诶、啊、唔。”
芽衣子阿姨的眼神游移不定。
这么说来,在去佐古家拜访的时候,我们也聊到了日记的事。
“那本日记是佐古同学的吧?在里面写了些什么?”
“津吉不用知道也可以。”西田同学立刻回答道。
“你是在说什么呢……?”佯装不知的芽衣子阿姨。
“放过我吧……”脸红起来的佐古同学。
看著三个人的三种反应,让我越来越感兴趣。虽然知道了阻止留学的关键点,但是真相似乎还在黑暗之中。
芽衣子阿姨慌忙地推著我们的肩膀。
“好了,你们快走!”
“町香妈妈,你想蒙混过去……”
“妈妈,真差劲…….”
“别说这种话!好了快走!”
芽衣子阿姨使劲推著我们三个人。
从我的背后传来「津吉」。尽管有些严厉但是却又很温和的声音。
在回头后,道彦叔叔微微低著头。
“请你务必要让町香幸福。”
“欸、啊,好的。”
虽然因为被芽衣子推著,所以作出了含糊的回答,但也觉得轻率地点头并不是好。算了。
结果还是没能听到关于日记的真相,就离开了大厅。
佐古同学的心情非常好,而西田同学一边走在旁边,一边两个人聊得非常起劲。因为我被排除在外,所以跟在后面走著。
综上所述,在我茫然地盯著她们谈话时,西田同学突然回过头向我问道。
“那么,津吉和町香交往了吗?”
“欸、嗯。我们交往了。”
在我如实回答后,佐古同学开始著急起来了。
“我、我明明还打算保密的!”
“是这样吗?我还可以说出来。对不起。”
“我已经听过了,不会去告诉别人的。”
“真由子,谢谢你。”
“话说回来。”西田同学停下步伐。“你不想吃点甜食吗?”
“我懂。”
佐古同学插嘴说道。
两个女孩子的视线所及之处,是土特产商店的旗帜。上面写著限定蛋筒冰淇淋。
“好,就让津吉请客吧。”
“诶诶,还是太不好意思了。”
“町香已经能任性地说出来了吧?”
“确实!”
“在这种时候就要变得任性起来。”
“为什么要由西田同学来决定啊!”
我那徒劳的吐槽被无视,佐古同学转过身站在我的面前。
“津吉君。”
“在。”
“我想吃蛋筒冰淇淋。”
在佐古同学那璀璨无比的笑容面前,我不可能拒绝得了。
西田同学得意忘形地站在取出钱包的我身边。
“因为是你女朋友的朋友,所以也会请我的份吧。”
“我知道了,真是的……”
“町香!这家伙是个好人。”
“对吧对吧。”
我一边要求三人份的冰淇淋一边想著。
就算不完美,任性的佐古同学也很可爱。
八月九日
写给擅自偷看这本日记的妈妈。
今天谢谢你。
但是我不会原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