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有数个小小的光点正在旋转。
如果不仔细看,恐怕看不清楚,然而一旦看见了,就会知道那里确实有一道青蓝色的光芒正在闪烁,那模样仿佛是昴宿星团。
「还没吗……还没好吗?」
哈利雅着急地看着那道光芒。
她已经维持这样十分钟了。
她能理解速度这么慢的原因,但她根本没想到预定之外的「开通」竟会如此耗费时间。
「对方是英雄,拖不了太长的时间。现在一分一秒都很珍贵。快啊……!」
哈利雅仿佛祈祷般地抬起头,这时候光之漩涡终于汇集,形成一个参天高塔,高塔的中心有个黑色的小洞。
「很好!打开了!」
从远处看,或许只像是一棵架在夜空中的装饰灯树。
但那其实是连接两个世界的二极体大魔导──「闸门塔」的「回程道路」。
「咕噜!咕噜噜噜噜噜~!」
「……不管你用这么低的声音吼多久,这里都不会有人听见的。幸好,附近有这种地方真是天助我也。」
心里得到些微余力的哈利雅环伺周围。
这里是一座宽广的公园。
虽说她捉到变化成禊的翔子.带刀了,却完全没想过之后该怎么办。
但是在翔子.禊再度接近剑崎家的时间点,哈利雅的选项就消失了。
那个地方有英雄、圆香和蒂雅妮丝在,一旦他们发现这一个只比其他禊稍微强悍一点的个体,绝对会当场打倒。
而且这个禊并不是普通的禊。
只有哈利雅知道这是还活着的翔子.带刀变成的禊。
要是蒂雅妮丝或剑崎家的人没有发现这一点,照常打倒这个个体的话,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影响。
「话虽如此,就算我把你带去安特.朗德,我也无法保证你会平安无事……」
光之蛇就像伸长脖子的毒蛇一样,束缚着变成禊的翔子,并将其身体抬离地面。
「……看来是真的。只要不碰到地面就没问题。」
把未受凭吊的禊放在原地不管,便会卷起像出现时那样的黑色火焰,并被地面吸收进去。
既然如此,为了不让禊逃走,只要让它离地就行了。
「该说我们过去不懂得变通吗?还是该说正因为单纯所以才难解呢?」
哈利雅失落地笑着,低头注视自己的手。
她的手中握着已经缩小到可以单手掌握的玛尔费克。
「蛇骨」之玛尔费克乍看之下只是一根单纯的棍棒。
但那其实是由许多单一小型圆柱体形成的集合体,只要用魔导之力操纵每一个圆柱体,就能使它变成各种形状。
因此将每个圆柱体分离之后,再使用魔导串连起来,便能像这样迅速转变为魔导绳。
对她来说,要操纵这个并不困难,但对于不习惯的人来说,却是相当难以驾驭的武机。她也是在发配到开发局后不久才注意到这件事。
玛尔费克──这个武机是父亲制作出的代表作之一。
哈利雅进入骑士团,在众人的吹捧下被分配到开发局的她抱持着一个野心,她希望能将这个以难以驾驭著称的武机还有已故父亲的名字推广给更多人知道。
但就算她强迫推销,如果没有人能够使用就没有意义。
就在这个时候,她找到了那张设计图。
设计图上有父亲所写的字,以及带着他本人绘图习惯的未完成图稿。看起来似乎是降低玛尔费克的生产成本与机能的新式武机。
名字是「五节」之席尼斯塔。
似乎是能根据不同的状况,变成五种型态的机型。
当时她还不知道,为何父亲会半途放弃设计。
上头署名的年月日就在父亲死亡前不久,或许只是单纯在完成之前就过世了也说不定。
哈利雅当下确信,完成这个席尼斯塔,就是普及玛尔费克的捷径。
正好这个时候开发局为了开发次世代武机,竞争非常激烈。哈利雅于是继承父亲的设计图,倾注自己一切的能力整合,然后申请参加评比。
当她突破诸多书面审核和成品测试,最后决定投入作战行动中进行应用实验时,内心感到非常骄傲。
要操纵像玛尔费克这种自由度高的武机,必须从紧急时刻如何选择适当的武器开始训练,而且也得针对该武器的使用进行训练。
为了做到这一点,所需的机构魔导文法就会因此增加,生产成本也会随之提高,更会提升使用难度,此外还得挑选使用者。
但如果是固定五种型态的席尼斯塔,就能培育足以适应复杂可变式武机的人员。
可以一举培育应对战场变幻莫测状况的魔导机士以及武机。
她认为这是一幅极为美丽的士兵完成图。
「……但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们都同样不走运啊。」
哈利雅仰望上空。
天空开出的洞口已经变得十分庞大。
这么一来她和翔子.禊应该就能通过。
「等等我,爸爸。」
「咕咕……咕噜噜噜!」
接着,哈利雅抓着绑在光之蛇前端的翔子.禊飞向空中,直接冲进星尘之塔的洞穴内──也就是闸门塔。
塔的内部同样是一片宛如星尘的世界。
「呜……唔……真重。」
看样子禊果然也被算在一份偌大的质量之内了。
不,是因为这个禊的本体还活着的关系吧。
「但是……没问题……快了,就快了……!」
现在的速度和她来到日本时相比,甚至连一半都不到。
但已经没问题了。只要搭上闸门塔,就不会被英雄他们追上。
倒不如说,回到那里之后输赢才要开始。
毕竟她肩负了辅佐蒂雅妮丝的任务在身,却不出几天就跑回去,而且身边带上的人还不是勇者英雄而是禊,上级肯定会认为她胆大包天。
要是随意行动,恐怕会被限制行动,最糟的情况将会被褫夺军籍。
但是情况紧急,如果真的变成那样,那也无可奈何,而且她觉得事情应该不至于变成那样。
捕捉是禊刚出现时,做为应对办法而提出的计划之一,只是过程屡屡失败罢了。
但她和玛尔费克却成功了,如此一来也就更接近她所描绘的梦想。
「咕噜噜噜……」
禊的声音把哈利雅从漆黑的欲望中拉回现实。
我刚才在想什么?
梦想接近了?简直痴人说梦。
我为了唯一的一个心愿,已经有抛弃一切的觉悟了。
我也知道这么做必须牺牲一个人的性命。
因此倘若这个愿望实现了,我活着便不能再有任何奢望。
回到雷斯提利亚之后,不论我有什么理由,应该都会先被关起来吧。
但是只要过一阵子,「她」应该会想办法放我出去。
毕竟我们原本就是这么约好的,而且实际上「她」拥有足以办到这件事的人脉也不足为奇。
这东西同时也是为了让「她」这么做的伴手礼。
等到一切结束,我要「她」实现「我的愿望」,然后终结我的一切。
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场所,微不足地道孤独生活并等待天命终结。
我已经决定好了。
「……真是抱歉。」
正当哈利雅不假思索触摸头饰,接着对异世界的少女道出忏悔并嘲笑自己的自私时──
「呃!」
周遭星星的流动开始紊乱。
飞翔的速度减缓。
移动的重量增加了。
不可能。都已经把那么多禊放进城镇里了。
他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追上来。
而且跳进塔内已经过了好几分钟。
入口应该早就已经关闭了才对。
「唔!」
哈利雅回头一看,本应已经远离的日本风景却被昴星切割,漂浮在后方。
不对。是入口被固定住了。
原本应该会自然封闭的闸门塔入口,现在却被人硬是撬开了。
在那道被撬开的开口中,有某种东西正以猛烈的速度逼近。
至于那是什么东西,根本连想都不用想。
「唔……就差一点点。只要再一点点……」
但是不管她再怎么使力,还是无法提升飞翔速度。
拜从背后追上来的人所赐,整座塔的推进力大幅滑落。
「……!」
哈利雅咬着牙再度回头,当她看见前来追击的人后,决定改变方针。
「……反正这本来就是一条不归路!」
哈利雅放弃逃亡,下降到星之塔的壁缘。
或许是重力已经扭曲了,她并没有往已经远离的日本的入口洞穴落下,而是站在展开成圆筒状的塔壁上。
这时候,追捕者和她隔了一段距离,也同样落在塔壁上。
「比我想的还要快呢。」
哈利雅不知道自己发出的声音是否
在颤抖。
她一边不安地想着,一边面对追着她跳进闸门塔的蒂雅妮丝.克罗尼和剑崎康雄。
「上校……上校,请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问的是哪件事?是我企图用闸门塔回去这件事吗?还是我带着这个禊的事?又或者……是我一采取可疑的行动后,城镇就有禊出现的这件事呢?」
「……唔!」
听了哈利雅的话,蒂雅娜露出大受打击的表情。
因为那正是蒂雅娜想问清楚的问题,同时也是她不希望哈利雅牵涉其中的事情。
「我话先说在前头,我被派来辅佐你可不是谎言。我身上确实持有艾莉吉娜阁下和国王陛下的诏令。只不过我个人还别有目的罢了。」
「别有目的?上校,您究竟是怎么了!您违背王命,甚至不惜把禊放到和平的国家中,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蒂雅娜的喊叫空虚地响彻星之塔。
「我没有想做什么,也并非想叛国。一切只是因为我太弱、太无能罢了。所以才会被恶人趁虚而入。我不想被人责骂自己竟遭恶人趁虚而入,所以才会拼死隐瞒。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不懂!上校,我听不懂!您到底在说什么!」
「你不用懂,克罗尼少校。你不负家名重担,刻苦勤学,将令尊从令人畏惧的禊之火当中解放,如今还在异世界当中一个人奋战。如此坚强的你是不会懂的。因此如果你想要阻止我,就只能在这里和我战斗。」
「上校!我之所以能做到这些事情,并非因为我很坚强!死去的人不能再回来,这是世界的定律!我也只能选择顺从啊!」
「……你能如此断言,就证明了你很坚强,而我很懦弱。因为我的目的就是要扭曲你口中所说的定律。」
「我不知道你扭曲这个定律有什么目的,但这件事为什么会扯上带刀同学?」
哈利雅很明显没有要跟蒂雅娜周旋的意思。
康雄于是做好觉悟出声询问。
「康雄,你发现了吗?这个禊是翔子.带刀。」
「……我刚刚才知道。带刀同学是日本的人类。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禊,但我不能让你让走她。请把她还来。」
「还给你又能怎么样?我不认为你有能力可以处理这种活人化身为禊的奇妙现象。」
「……」
被玛尔费克擒住的翔子.禊一改方才狂暴、呻吟的样子,只是静静地睁着血红的眼眸笔直看着康雄。
「我会在日本寻找方法。」
「你是说日本有研究这种现象的机构吗?」
「怎么可能有那种地方。但是我知道总比被你带回去要好得多。毕竟在你瞒着我们的耳目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很清楚知道掳走带刀同学的目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了。」
「哈哈哈,你说得对。」
哈利雅的眼神完全没有笑意。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咦?」
「因为这个少女是你的朋友吗?你们至少要带着勇者英雄,或是让克罗尼少校一个人过来才对。」
「你这是……唔!」
那份触感和冲击力是康雄过去不曾体验过的感受。
「康、康雄──!」
蒂雅娜的悲鸣在塔内回响着。
康雄的身体一晃,屈膝跪在星尘墙面上。
鲜血不断滴落他的身下,血色穿透他倒下的墙面,形成一层逐渐晕开的薄雾。
当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哈利雅将玛尔费克的棍棒拿得像一枝短枪一样对准康雄。
棍棒的前端有个开孔。她就是从那里发射魔导弹。
对着康雄。对着人类。
对着为了雷斯提利亚企图燃烧自己生命的年轻人。
「我在第一个晚上已经说过了吧?不能靠自己站立的人,上战场只有死路一条。」
康雄维持着跪地的姿势,甚至连缓冲都做不到便直接倒地。
「我已经避开要害了。但要是不快点带回去就医,可是会死人的喔。」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并不是惨叫。
然而,康雄的感觉似乎总算跟上情况,他倒在地上发出哀号。
他的头脑处理不了这股剧痛。
但即使如此,他全身上下的细胞还是接收到性命有危险的电气信号,康雄的心顿时充满恐惧。
「这样还想成为勇者,别笑死人了。」
哈利雅抛下这句话,下一秒随即有一道影子塞进她的视野当中。
「唔──!」
抽出双胞光剑的蒂雅娜转眼间就跳到哈利雅眼前。
「上校────────────!」
「表情不错。战士的脸就该像这个样子。」
哈利雅操纵玛尔费克的基本元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挡住了两把利刃。
「呃!」
「真遗憾啊。」
蒂雅娜看见这预料之外的防御,一瞬间产生动摇,哈利雅没有放过那微小的一瞬间,她伸出左手指向蒂雅娜满是破绽的身体。
既然奇袭已被挡下,蒂雅娜本想拉开双方距离,此时却有一股蕴含可怕力量的某种东西掠过她的侧腹,冲击力道甚至传进身体里面。
「唔……啊!」
微小的某种东西持续追击仍旧想拉开距离的蒂雅娜。
「唔──!」
但她既无法防备对方的攻击,也无从得知这道攻击的真面目,蒂雅娜就这样被哈利雅拉近距离,直接受到她的攻击,撞上星之壁。
「唔啊!」
墙面质地不算坚硬,因此撞上本身并不会对身体产生伤害,但刚才这一下确实打断骨头了。
奇袭分明成功了,蒂雅娜却完全应付不了玛尔费克的攻势。
「像你这样用普通的武机和普通的战斗方式就想打赢我和玛尔费克,还早一百年呢。」
哈利雅抓着倒在地上的蒂雅娜的头发,将她拉起。
「看见了吗?这就是我这把玛尔费克的精髓。」
在被人拉起的视野当中,漂浮着三十个以上的圆筒。
每一个圆筒在哈利雅的手和魔导之光牵引下,自由自在地活动。
刚才从蒂雅娜的视野外攻击她的东西就是这个。
哈利雅用魔导之光的细丝操纵基本元件,不断攻击着蒂雅娜。
只要她有那个心,这一个个基本元件都能化为击碎岩石的子弹,将对手打成灰烬吧。
「你还站得起来吧?那就快带着康雄回去。虽然我刚才说已经避开要害了,但他可是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只要血稍微流多了,马上就会死。要是他回天乏术,你就连半个愿望都无法实现了。」
「……为什么您要做这种……」
「你想现在听吗?跟康雄的命比起来,你更想知道我鬼迷心窍的理由吗?」
「上校……!」
「就算你露出这种表情,我也不会罢手,康雄更不会得救。赶快滚吧。我也会就此消失,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的面前。」
哈利雅放开蒂雅娜的头发,就要走回束缚住翔子.禊的光之蛇身边。
「……为什么?」
「嗯?」
哈利雅被一道沉痛的声音叫住,厌烦地回过头。
「你……为什么……要做……」
康雄一边冒着冷汗,一边抬起头看着哈利雅。
「……康雄,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吗?你会死喔。你的身体被魔导弹打穿,开了一个不能开的大洞。还是说你因为恐惧而错乱了?」
「吵死……了,我都……知道啦。可是你……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但实际上我做了。」
「有什么……原因吧?请你……告诉我吧。我都说……不用管我了……」
哈利雅露出和过去三天完全相同的笑容──也就是捉弄康雄时的那抹蛊惑人心的笑容,并耸了耸肩。
「这就是所谓要带去黄泉的礼物吗?算了,可以啊。所谓的黄泉,指的就是那个世界吧?这件事和黄泉也有关联。而且如果就这样结束,克罗尼少校也难以呈交报告吧。」
「唔……啊!」
蒂雅娜站起身子,试图跳向哈利雅身边,但──
「我不会大意的。静静听我把话说完。」
哈利雅轻轻一动手指头,玛尔费克的基本元件便形成手铐,将蒂雅娜牢牢锁在这座塔的墙面上。
「你有听说我的父亲是武机工匠了吗?他虽然在我成年之前就去世了,但我却是所有兄弟姐妹中继承了最多父亲才能的人。父亲也尽他所能,教会我许多技术和知识。毕竟他年纪也大了,又改不了喝酒的习惯,大概是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近了吧。总而言之,多亏我有不逊于父亲的武机知识,所以在他死后,我成功在骑士团崭露头角。而且还受到因为『雷』之雷古勒斯而认识父亲的艾莉吉娜阁下的关注。我在父亲的墓前向他报告,说我觉得很光荣。真是蠢毙了。」
哈利雅在康雄面前蹲下,颤抖着双
肩,含糊地笑道。
「不过呢,就算我学到再多的技术、拥有再多的知识,只要内心还是个孩子,就无法做出一把好武机。倘若工匠不了解『道具之美』,使用者也不会感受到这一点。当我注意到这件事时,已经是许多事情回天乏术的时候了。蒂雅妮丝.克罗尼,我问你──」
蒂雅娜的耳朵一开始并没有把她的这一声叫唤视为声音聆听。
「如果我说亚雷克榭.克罗尼将军战死的间接原因在我身上,你会怎么做?」
「……什么?」
拼命想办法挣脱玛尔费克拘束的蒂雅娜瞬间停止了动作。
「我的意思是,要不是我得意忘形,你的父亲或许就不会死了。」
「…………您说什么……」
「亚雷克榭将军战死的那场作战,是一场集合了国家诸多盘算的作战。以将军为首,还有许多资深的魔导机士随行。世界恢复和平大约维持了三十年左右。由于没有人料想到禊这种怪物的存在,所以那支部队被加诸了许许多多的『实验』。对了,那一次作战也是你的初征吧。」
蒂雅娜的脑海里不断闪过她片刻也没有忘却的那一瞬间发生前的事情。
测量武官们聚集在帐篷内,将实际测量的地形和事前准备好的地图进行比对,然后决定部队行进的路线。
蒂雅娜就在帐篷中忙着整理资料。
无论是身为前辈的魔导机士还是资深测量武官,没有一个人料想到会有战斗任务发生在自己身上。
挂在腰间的武机几乎都是装饰品。甚至有人觉得武机妨碍制图过程,而未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由剑圣亚雷克榭.克罗尼亲自率领资深将校军官与其直属部队,在这样的部队当中,测量武官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但最后的结果却是禊前来发动攻击,部队分崩离析。
事前众所周知的撤退计划连一半也没能成功执行,部队遭到瓦解,亚雷克榭则是战死。
蒂雅娜已经记不太清楚自己当时做了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遵从长官的指示,避免队伍分散,拼死跑到预定地点而已。
她完全没有担心过父亲的安危。
那天发生的一切对蒂雅娜来说,是一连串再怎么后悔也永无止境的过去。
「其实那次作战进行着一场魔导机士队的新世代武机制式录用测验。部分魔导机士有义务在作战结束后,提交一份新型武机的使用报告。根据其结果,应有几支地方军会分配到全新的武机。当时有三种武机进行考选,每一种分配五十人测试,总共有一百五十个人在那场作战中装备着新型的武机。其中一样就是我开发的『五节』之席尼斯塔。那是一把能够变换成剃刀、长剑、弓箭、双刀和双枪的可变式武机。当时我很想将这把父亲设计到一半、没能完成的武机推广出去,增加能够操纵玛尔费克的机士。」
她的笑容染上了漆黑的色彩。
她口中的那把玛尔费克如今却被哈利雅拿来绑架异世界的少女。
「咕噜噜噜噜噜!」
翔子.禊发出狰狞的低吼,哈利雅回头看着它开口:
「分配到我那把武机的五十个人全都死光了。没有一个人凯旋。」
「什──!」
「……真的假的……」
「进行新武器使用测验必须做好应付突发事态的准备。亚雷克榭将军也明白这件事,于是把进行使用测验的一百五十人全摆在自己身边。他说,如此一来面对不明的敌人时,就算新武机有什么问题,他也能保护那些人。但是结果你们也知道。我的武机别说是保护使用者和将军了,还把他们所有人的心脏全献给禊。当然,也有别的队伍致命性地瓦解。但是只有使用我那把武机的五十个人全部阵亡,这件事情实在很好懂。理由非常单纯,那就是席尼斯塔完全无法应付战场上的现实。」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嵌入复杂的可变式机构因此强度不足。在紧急时刻仍旧要求使用纤细魔导的机构魔导文法。缺点简直不胜枚举。你们不觉得很可笑吗?几天后回收的实验机当中,有半数以上根本没有变换成『五节』的任何一种型态。」
或许是初期瑕疵产生的故障,或许是在变形途中使用者就惨遭杀害,也有可能是这把武机根本没有变形。
但这些回收品在在说明着一件事,那就是席尼斯塔的使用者没能做出像样的抵抗便被杀害。
「简直就像不知道自己会往哪里去而交缠在一起的蛇一样,真是丑陋至极。」
对一个被人教导美丽就是力量的工匠来说,这幅光景实在难以正视。
「自古以来,武器工匠都能理解自己的作品是为了伤害某个人而产生的东西。即使如此,他们依旧抱持自豪,因为自己的武器不是只会伤害别人,更会保护使用者以及使用者背后的国民。但我却是什么样子?我对自己的技术和父亲的名声骄傲自满,因此杀死了使用者和使用者守护的一国英雄。不成熟的我因为无聊矜持而做出的武机,就这样杀死了五十条人命!」
「呜……唔!」
随着哈利雅情绪高涨,玛尔费克发出更强的力道束缚住蒂雅娜与翔子.禊。
「那时候我才知道父亲不把席尼斯塔完成的理由。就算只有五种型态还是太多了。战场上有所谓的最佳士兵配置法则。你把使用长剑的士兵放在弓兵的位置上一点意义也没有。在最前线与敌人直接冲突的士兵拿着弓箭能有什么用?父亲早就知道半吊子的多样性并非万能,只会徒增绑手绑脚的选项。所以他才会构思了席尼斯塔,却又在中途放弃。如果想让人使用玛尔费克,不从一开始让人学着用根本没意义。」
哈利雅说出的话非常流畅。
她恐怕已经在心中如此自问过好几次、几十次甚至几百次了。
面对她这份已经过度洗炼的后悔,蒂雅娜和康雄都没有能够插嘴的余地。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责怪我。说到底,责任归属在于发出使用许可的开发局身上,而且在导入实战前的预备测验并没有发生任何问题。所以开发局的长官对我说『下次再继续加油吧』。我的脸皮可没有厚到乖乖听话,然后再回去继续开发工作。五十个魔导机士。剑圣亚雷克榭.克罗尼。开发局明知我的傲慢杀死了多么巨大的存在,依旧说出那番话。我说过了,康雄。现在的雷斯提利亚和三十年前英雄旅行过的地方已经截然不同。」
她的这声嘲笑究竟是针对什么东西呢?
是世界的一切吗?还是她自己呢?
「后来我才知道,开发局和独自研发武机的艾莉吉娜阁下一直不合。毕竟他们是在和平的世道中胡乱使用税金才得以生存的组织。身为一国英雄的克罗尼夫妇总是期望改革与清廉,自然是水火不容。有纪录显示艾莉吉娜阁下替亚雷克榭将军制作雷古勒斯时,开发局曾表示抗议。说什么这样他们无法对国民和魔导机士交代,请将军应该更慎重选择武机。简直笑死人了。」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事……」
「在我这个被托尔杰索的大师调教出来的人眼里看来,雷斯提利亚的武机开发局就是一个会在开发过程的书面工作上,以不明不白的名目掏空一半以上开发经费的腐烂官僚组织。技术的传承也只是做做样子。时时看高层的脸色,成天尽做那些无趣武机的无趣升级,使用着一些落后其他国家好几世代的机构魔导文法。这帮家伙居然还对我说『不用在意五十名魔导机士和一国英雄的性命』,实在荒谬。」
哈利雅就像禊的火焰一样,心底燃烧着昏暗的愤怒之火。但这道怒火马上就缓和了。
「不过最荒谬的人还是我。毕竟我因为自己的傲慢,不顾这五十人的生命……不,是和他们有所牵扯的众多生命,现在却还若无其事地活着。我满怀欣喜地把父亲舍弃的设计图拿来用,结果让威列格之名蒙羞。所以我才会离开开发局,转调身在前线的魔导机士队。这是为了多少填补我自己挖开的巨大空缺、为了逃离自己的罪责……但我还是每晚都会作梦。」
哈利雅苍蓝的眼眸发出颤抖,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死灵总是责备我,做出这种杀不死敌人却杀了使用者的武机,自己却若无其事地活在世上,实在是很荒谬。我一直觉得禊的瞳孔深处就是那些素未谋面的魔导机士们。没错,我并不知道那些用了我的武机而死的机士长什么样子。过一阵子之后,我突然这么想。这种时候不知道身为大师的父亲会怎么做。」
哈利雅的父亲克劳迪欧斯出身于托尔杰索大公国,因受到魔王柯尔军队的追击,逃到雷斯提利亚避难。
她的父亲从武机还不存在的时代开始就已经作为一名武器工匠生存,他的工房似乎一直供应一定数量的武具给托尔杰索的骑士团。
「我只是从父亲身上空学知识,却没有学习他的心,没学到何谓美丽。我学到了常人应有的技术和知识,就在我必须思考如何用心的时候,父亲却去世了。」
大从工匠朋友或开发局的敌对研究员,小至市井街头的武器工匠。
能够向他们学习工匠之心的人比比皆是。
但是哈利雅.威列格这名武机工匠实在过于追求复制父亲的技术,导致她的心无法对他人的意见妥协。
「父亲会责怪为了自己的功名,而拾起他丢弃的设计图甚至令使用者丧命的我吗?还是说他会对我说出自己也曾经在自以为是之中,做出无法保护使用者的武器的经验呢?又或者他会一句话也不说,放任我自己寻求解答呢?我无从得知解答。明明就没有方法,但我是如此窝囊,若没有绝对得不到的父亲的建言,我连如何背负间接杀死五十名魔导机士和一国英雄的罪名都不知道。克罗尼少校,你曾经夸赞我是大师的后继者吧?听了这些话,你还能这么想吗?你还能够夸赞我这个盗用父亲名声、让父亲名声蒙羞,即使如此还是只能依靠父亲名声的半吊子吗!」
哈利雅看着被锁在星之壁上的蒂雅娜。
「……克罗尼少校担任勇者英雄的召唤任务之后,当她传回第一次报告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出现了。她把头饰交给我,这么对我说。」
「……女人?」
康雄的表情在痛苦中皱起眉头。
「她说禊是死者复苏的模样。虽然现在还只是以不完全的灵魂残渣浮出地面的形式,但总有一天,死者将有可能回归世上……她还说能将我的父亲唤回这个世界。」
「您真的相信她所说的话吗!像您这样的人,怎么会相信死者能够复活!」
当报告指出禊的身形是魔王柯尔战役当中死去的人时,这样的意见便不在少数。
但是由于他们的模样实在过于诡谲,加上有剥夺活人心脏这一个残忍的行径,使得这个话题很快就消失了。
其中还出现了一种传闻,说有个类似邪教的集团信奉禊,主张禊是复苏的存在。但这连都市传说这一类谣传都算不上,顶多是骗小孩的鬼故事罢了。
正因为如此,蒂雅娜才更无法相信哈利雅会认真相信这种荒诞不经的话。
「我信了。」
「这是为什么!」
哈利雅的回答非常简洁。
「因为她带着手拿席尼斯塔的五十个禊出现在我眼前。这样还需要更多理由吗?」
「「……!」」
康雄和蒂雅娜倒抽了一口气。
五十个禊,这种光景光是想象就令人背脊发凉了,居然所有人都拿着对哈利雅来说象征着无尽后悔的「失败作品」现身。
那副光景搞不好就是哈利雅一直在梦中梦见的景色。
此外,「那个女人」明知这么做会让哈利雅的心开出一个漆黑的空洞,所以才选了那五十个禊还有席尼斯塔。看样子她毫无疑问具有「选择死者」的能力。
但是即使如此……
「我以为他们是来杀我的。毕竟我曾经这么希望过,也曾经梦见过。但她说我错了。既然有机会见面,她说我可以直接向他们谢罪,也可以请他们治我的罪。但是为了成功做到这件事,还少了一点东西。说是需要『门闩』。」
「门闩……?」
「没错。现在只能叫出禊这种微薄的灵魂,可是只要打开门扉,就能唤回更确实的生命,这是那个女人说的。为了这一点,必须要有『门闩』才行。因为五十人出现而丧失心神的我问她什么是门闩。既然要开门,那不是应该要有钥匙吗?但她说就是『门闩』。听说从禊出现开始,她就为了寻找门闩而把大量的禊放到全世界。但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所以她就把这个头饰交给我。据说镶嵌在这个头饰上的红髓玉可以封印好几个禊带着走。她叫我就用这个寻找门闩……但我万万没想到竟然能在碰巧受命前来执行任务的异世界找到啊……」
哈利雅慢慢回过头。
康雄和蒂雅娜也追随她的视线看过去,接着全身冻结。
为了将死者唤回这个世界的……门闩。
「那就是寄宿着死者〈禊〉的活人〈人类〉啊。」
「上校!请您快住手!死者不会回来了!人类有的时候就是必须持续背负着连神也无可奈何的悲伤和痛苦啊……!」
蒂雅娜两度失去父亲,她的悲鸣却传不进哈利雅耳里。
「神有什么能力可言?如果我的行为将会招致天罚,那祂一开始就不该创造出这种有歧路可走的世界。」
哈利雅露出一抹嘲弄世间万物的笑意,站起身子打算结束话题。
「现在要在这里杀死你们两个人轻而易举,但我不想这么做。到头来我还是相信他人听了会一笑置之的荒诞言论,背叛了你们和国家。你们也不必遗忘我这个背叛者,尽管恨我吧。还有,希望你们能放我走。我会说这么多自己的事,也是不希望你们事后苦恼该怎么交代这件事。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我想我大概会在不远的将来死去。希望你们听见我不堪入耳的死讯时,会觉得心头一阵痛快。」
说完,她转头就要走回翔子.禊身边。
「上校……上校,等等,怎么能……」
「那个基本元件送你吧。当国家要制裁我的时候,你就把它当成治罪的材料吧。再见了。」
正当她头也不回地无视蒂雅娜的悲鸣,举起手在空中挥别的时候──
「给我站住……」
哈利雅的手被一把抓住,使她停下脚步。
「!」
「我还没说你可以走吧?」
哈利雅一脸惊愕地回过头,她眼里看见的是──
「先把我的运动服还来啊!」
是抓着自己的手出声威吓的剑崎康雄的脸。
胜负就在转瞬之间。
「呜唔!」
哈利雅的手腕传来一阵剧痛,她的身体因而失去平衡。
不只如此,原本漂浮在半空中的玛尔费克的基本元件,有半数以上突然失去支撑力,散落在星之塔中。
「咕!」
蒂雅娜的束缚完全解除,翔子.禊身上的束缚也快撑不住了。
蒂雅娜在被束缚住时,稍微回复了一点体力,她急忙跳起来,往康雄和哈利雅身边跑去。但哈利雅甩开康雄的手,拉开距离,优先抓住翔子.禊。
「要是被你跑了,那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咕……咕唔唔唔唔!」
「康雄?康雄,你没事吧!到底是怎么……」
「为……为什么?你为什么站得起来!」
光是康雄站着就令蒂雅娜和哈利雅惊讶不已了,但更让她们讶异的,是他不知道使用了什么魔法,将哈利雅半数以上的玛尔费克无力化。
「……我这个人啊,绝对不适合做这种事。不适合这种攻击别人的魔法,我甚至没认真跟别人打过架。」
康雄让蒂雅娜扶着自己的身体,同时感到双膝无力地就快跪倒在地上,但他还是睁着眼睛直瞪哈利雅。
插图p239
蒂雅娜不禁看向康雄被玛尔费克的魔导弹打穿的地方。
他的左侧腹。
虽然攻击避开了内脏,但康雄脆弱的肉体并不能和魔导机士相比,被打穿了绝对不可能没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伤口已经凝固不再出血,已经修补好了。
「每个人都希望能变成自己崇拜的人,想要像身边厉害的人那样,但就是办不到啊。我们就是赢不了有才能的家伙啊。要是连那种人都开始努力,只会让人觉得更不知该怎么办。」
康雄脑海里浮现的是和他同样身为考生,而且是同一个父母生出来的妹妹,只在一旁听过就发出了不管他人如何用心教导,哥哥却始终学不会的火焰魔导的光景。
她天生做事就得要领,为人世故老成,成绩也很好。
将哥哥视为废柴骂也不会留情,是一个优秀的妹妹。
「但就算没有才能,我也不能就这样去死。既然如此……我也只能想办法发挥自己的专长了不是吗……再说了,就算我羡慕别人家的草皮比较绿,我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啊。」
「……康雄,难道这道伤……」
「我想说,既然老爸做得到,我大概也可以吧……我不是不输祭司吗?哈利雅小姐,你不是也做给我看过吗?你说连魔导机士也做得到。」
治愈魔法。
用于治愈外伤、改善某种程度的疾病、去除入侵体内的毒素等用途的治疗用魔法。
这项技术无法利用武机的机构魔导文法代替,是至今只能以人类的力量引发的「魔法」,属于数量稀少的奇迹之力。
在与威廉的战斗结束之后,英雄用的治愈魔法甚至连蒂雅娜身上的骨折都治好了。
哈利雅也曾经为了修补康雄喉咙上的伤口而施展过这份力量。
「我也很想潇洒地战斗啊。我很想跟蒂雅娜、你、老爸还有妈妈那样,轻轻松松打倒敌人,然后保护我的家人。可是我这个人可能太没用了,根本不适合做这种事。而且我还是个胆小鬼,没办法靠自己站稳脚步。可是肯定这样的我也有过人之处的人,不就是哈利雅小姐你吗……我试着施展一遍,结果还真的办到了呢。但还是快要痛死了……」
「
……我现在很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说那种话了。可是我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本体的位置吧。」
「嘿嘿,这不也是你教我的吗?你说魔导线很怕电气。『本体』这么小,应该没有多大的抗电措施吧。对不起,我把它弄坏了。」
哈利雅戴在手腕上的手环。其中一边受到康雄的电击魔法攻击,已经焦黑。
那就是蛇骨之玛尔费克的本体,也就是司令塔。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所有的基本元件都不在你手上的关系。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之所以会分成左右手用,是因为要从手掌碰到的部分吸取魔力不是吗?我在想,如果没有供给魔力的机构,应该没有办法操纵基本元件,所以一边治疗一边观察。结果发现距离最近的元件延伸出的光芒不是集中在手掌上,而是手腕。」
「……真是败给你了。」
哈利雅似乎是感到疼痛,她一边甩着手,一边笑道。
「我彻底大意了。没想到你竟是能够如此冷静观察事物,又会随机应变的人。」
「我这样好歹也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了,你不是很清楚吗?」
「少得意忘形了。要和我比次数的话,你还早得很。」
「你居然被新手运撂倒,习惯真是可怕啊。」
「……死小鬼。」
从容从哈利雅脸上消失了。
蒂雅娜看见这情景,再次拿起卡斯托尔,将康雄护在身后。
「抱歉了,蒂雅娜。治愈进行得还算顺利,可是电击就不太妙了。我快吐了……」
康雄明明就连火焰都使不出来,还用伤痕累累的身体使出足以破坏武机的电流。
现在有一股仿佛三天没吃东西引起的能量不足与晕眩感正朝康雄席卷而来,使他当场瘫倒在地,喉咙深处不断传出恶心感。
「请你放心吧……这次我不会再被打败了。而且也没时间了,我会速战速决。」
「克罗尼少校,我只不过是失去了半数的玛尔费克,你以为这样就赢得了我吗?」
「是的,我赢得了上校。不对,我会赢的。」
「……好吧。但这次我也没办法手下留情,我会杀了你喔。」
「那就请上校赐教吧。」
康雄瘫倒在地,两名美丽的魔导机士则是赌上各自的生命,彼此对峙。
「…………」
但是康雄已经不再盯着她们两个人看。
「……」
他的眼睛只是不断看着静静盯着自己的翔子.禊。
※
这里是所泽市的地标。这个所泽航空纪念公园不仅是市民休憩的场所,周围更布满了市政设施。
在这个夜间限制入场的公园内,和香睁大了眼睛紧盯着父亲扛在身上的一个宛如灯塔般发光的魔法球体。
「……呜哇,爸爸,那是什么啊?」
「我受够了,真是有够麻烦!就算打倒了禊,把他们放在地上还是会逃走,所以我才特地把它们关在光之结界里!我跑遍这附近,应该是全都解决了,可是这玩意儿这么显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发现报警啊!」
英雄抬头看向天空,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闸门塔」。
「你先别跟我说话!我现在也快吐了!和香!帮我擦汗!我还要果汁!」
「是是是!来了来了来了!」
和香遵照指示,拿出手帕擦擦母亲额头上的汗水,接着把不知什么时候买来的附着吸管的宝特瓶递到她嘴边。
「你在干嘛啊?」
「固定闸门塔的入口啦!我们赶到的时候,哈利雅已经跑进去了。蒂雅娜又没办法固定门的入口,我也是百般无奈啊!」
圆香早已拿出圣杖玛烙,装备全开了。换句话说,魔法熟女解禁了。
如果不这么做,恐怕无法对抗据说运用了国家预算百分之三的「闸门塔」入口关闭的力道。
其实说真心话,圆香应该很想自己冲入塔中。
可是他们既不知道门通往何处,而且要是入口封闭了,就算运气好能救出翔子,也有可能回不了日本。
要是事情变成那样,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向带刀的双亲道歉,并解释他们的女儿不只被异世界的怪物附身,还被魔导机士绑架送到异世界去。
凭蒂雅娜的力量又阻止不了闸门塔关闭。
为了追上哈利雅,圆香无论如何都必须留在这里固定入口。在无计可施之下,她要康雄保证「情况危急就要召唤父亲」,这才让他和蒂雅娜一起冲入闸门塔。
「什么!所以康雄现在也在里面吗?那我也得快点赶过去!」
丈夫听了之后,急忙准备冲进里头,这时魔法熟女阻止了他。
「慢着!可以的话,拜托你等到最后关头!」
「为什么!」
「蒂雅娜和康雄跳进去之后,闸门塔的力量就变得有够重。要是连你也跳进去,我搞不好就撑不住了。这么一来就没意义了!」
「可、可是……」
「放心吧,康雄和蒂雅娜现在都还没出事。可能受了点伤,不过好像没有生命危险。」
「这种事你又知道了!」
这时突然有一只没见过的手机摆到焦躁的英雄面前。
画面上显示着ROPE的免费通话画面。
通话对象是「阿康」。
而且看起来还有在录音。
和香苦笑看着退却的父亲,伸手指向天空。
「那里好像勉强收得到电波喔。我们大概都知道哈利雅小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了。」
「……什么?」
「拜托你们千万别说我说了这些话……」
英雄哑口无言地抬头看着耸立在天上的星尘之塔。
「哥哥这次很努力地在战斗喔。」
※
蒂雅娜冷静地应对宛如流星般袭来的玛尔费克的基本元件。
她以魔导弹改变元件的飞行轨道,对于太过接近的元件就用双胞光刃以肉眼追不上的速度击落。
当然,玛尔费克元件的力量并不会因为这样就消失。
但是现在攻击蒂雅娜的元件只有十几个。
看来康雄破坏的右手手环所操纵的元件主要用于攻击方面。
由于翔子.禊尚未被她释放,那边的元件大概都是左手在操纵的吧。既然都用在绑人上了,能拿来战斗的数量自然不多。
虽称作蛇骨,但动作却一点也不像蛇。卖点明明就是可变式机型,她却从头到尾只把它当子弹用。
偶尔瞄准康雄飞过去的元件就连蒂雅娜也能用魔导弹确实击落。
「上校认为只要攻击康雄,就能让我分心了吗?」
「我确实这么想。但看来期待是落空了!」
「我也拼死在那场战役中累积到经验了!我并不只是一味哭泣度日!」
「是吗!但你那份努力将会在今天全变成泡影!」
「请您别说笑了!」
蒂雅娜对着逼近到眼前的两个元件挥下双刃。
这道攻击发出了不同以往的沉重声响,接着在蒂雅娜背后引起两场小爆炸。
「您刚才说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是『普通』的武机,我可没有弱到会被说这种话的上校给撂倒。」
「玛尔费克的数量一减半,你就变得这么强势!真是个势力的家伙!那我就接受你的挑拨吧!」
哈利雅将元件集中在左手。
「既然如此,我也只拿一把光之剑。」
棒状的玛尔费克发出像短剑一样的光芒,哈利雅拿着它摆好架势。右手则是什么都没拿。
哈利雅左半身蹲低,作势跳起──
「!」
但在蒂雅娜摆好防备架式后,她以右手释放出康雄完全无法比拟而且轨道清晰的电击魔法。
「糟了……!」
蒂雅娜无处可逃,只能正面接下攻击。为了避免触电,她也只得拿起武机抵挡。
接下攻击的是右手的卡斯托尔。
就是那把遭到雷古勒斯的雷电攻击之后损坏的卡斯托尔。
凭着在日本东拼西凑的零件根本不可能让它发挥最佳效能。
「去死吧!」
右半身的防卫被弹开,使得蒂雅娜的身体完全敞开,哈利雅瞄准她的身体挥动玛尔费克短剑。
蒂雅娜当然不可能乖乖挨打,她顺着冲击力道,让身体往右转圈,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短剑。
但是诱使蒂雅娜陷入根据武机形状采取适合的战斗方式,这才是哈利雅的目的。
「傻瓜。」
玛尔费克的基本元件集合而成的短剑就摆在蒂雅娜的身体前方。
她就是为了这一刻才使用短剑的形状。
玛尔费克是由复数基本元件结合而成的武机,它能分解开来形成飞翔的子弹,这刚才就已经看过好几遍了。
就算对手可以千钧一发躲过剑击,只要让它在对手怀中爆裂就行了。
「结束了。」
紧接着下一秒,玛尔费克却从哈利雅手中弹开了。
「……为……什么……」
哈
利雅因为一阵剧痛,导致思绪无法追上。她维持拿着玛尔费克的姿势倒在塔的墙面上。
「啊……」
她看见落在左手前方不远处的玛尔费克已经失去控制能力,短剑型态开始崩解,所有基本元件纷纷散落一地。
哈利雅勉强看向蒂雅娜,视线正好对上瞄准着自己的卡斯托尔的枪口。
「……魔导线……没断吗?」
「是的。」
「……那是……日本的铁线。应该很容易……就会断裂才对。」
「我一直相信它绝对不会坏掉。」
蒂雅娜始终将枪口对准着哈利雅,坚定地说道:
「卡斯托尔是用父亲的雷古勒斯才好不容易破坏的坚固武机。正因简约,所以才坚固。」
但她的表情却非常悲伤。
「而且它是拥有威列格之名的工匠所修好的。并没有脆弱到会因为那种程度的电击魔法就损坏。」
「……哈哈哈。」
哈利雅笑了笑,并看着自己的手开口:
「你还真是信任我。我刚才明明说了那么多,告诉你我所经手的武机究竟背叛多少人了……」
她的手上并没有手环这个控制基本元件的本体。
她的手臂朝向诡异的方向弯曲,手环则是落在星之壁上,已经粉碎得无法回收。
「杀了我。」
「我不会动手的。」
「我的魔力还有剩,就算只有右手,还是可以战斗。」
「不。」
蒂雅娜左右摇头。
「凭上校的脚,已经无法杀死我了。」
「……哈哈。」
哈利雅早就知道了。
蒂雅妮丝.克罗尼在亚雷克榭.克罗尼将军战死后,仅凭着她的这份战斗技术便晋升中尉。
双胞武机发射出的魔导弹当中,卡斯托尔命中左腕的玛尔费克本体,而波鲁克斯则是贯穿右脚。
「咕噜噜噜噜……」
禊的低吼慢慢逼近哈利雅身后。
光之蛇失去控制后,翔子.禊解开束缚,正确地选择了一个武力较弱的人类当作目标。
「……真是活该。红髓玉里的禊已经全放到所泽去了……你可以不用救我,克罗尼少校。我……」
「请上校别误会,我应该说过了,我不会杀您。」
「……什么?」
哈利雅面露不解。
此时一道歌声传进她的耳里。
这道歌声非常乱,就连呼吸都断断续续,但唯有音程唱得很确实。
朝着哈利雅逼近的翔子.禊猛然停下脚步,转头搜寻着唱歌的人。
那双血红的眼眸看着尽管低头倒卧在地上还是开口咏唱镇魂歌的剑崎康雄,接着慢慢朝向他身边走去。
「不可能……竟然不打倒就开始凭吊……」
「那并不是凭吊。不过康雄一定发现到了。」
那是哈利雅出现的那一晚。
庆祝蒂雅娜乔迁的晚餐归途。
康雄唱着镇魂歌凭吊英雄和蒂雅娜打倒的禊,当时翔子.禊听了之后,火焰也几乎散落。
那时候只要继续唱着镇魂歌,一定会产生什么变化。
但是在变化之前,哈利雅便搅入战斗当中。
翔子.禊蹲在康雄面前,津津有味地摇摆自己的身体。
接着黑色的火焰就像凭吊时一样开始化为煤灰,随着摇摆逐渐散去。最后那双不祥的血红双眼宛如微笑一般眯起,然后闭上。
黑色火焰化为煤灰卷起,接着被从其中出现的人类吸入眼里消失。
所有火焰和煤灰消失后,就只剩下一丝不挂的带刀翔子留在原地。
紧闭着眼睛的翔子就这样保持原本的坐姿,摇摇晃晃地往旁边倒下。
「康雄!不要抬头!请你转过身去!」
「啊……咦?什、什么……唔呃!」
蒂雅娜慌了手脚,只好先大叫,但又不能将视线从哈利雅身上移开,也无法移开枪口。
但康雄不明所以,突然有人这么吼叫,他也不可能马上应变。他为了看镇魂歌的结果而抬起头,结果看见了不该看的肤色,于是慌慌张张地别过脸。
才刚以为顺利用镇魂歌解除禊化了,没想到翔子居然会全裸倒在星之海。
到底是什么状况让她变成禊的呢?
「……呵呵……哈哈哈……呜唔!」
眼见此景,哈利雅倒在地上大笑,却因为剧痛扭曲了表情。
「唉……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上校?」
「……是我输了,少校。」
哈利雅伸出右手,轻触塔的墙面。
转瞬间,星尘之海突然为之扭曲。
「什……」
「这是……上校!」
「放心吧。我只是把闸门塔关起来而已。」
空间扭曲,康雄、翔子和哈利雅都从塔的墙面飘起,连蒂雅娜都无法好好站直。
「『回程道路』关起来了。我们会回到入口。」
「唔、唔哇……!」
哈利雅转动视线,只用眼睛盯着「上方」。
看着俯瞰日本埼玉县所泽市航空公园的异世界天空。
接着群星逆流,空间倒转。
「唉……不管我做什么,到头来都是以失败收场。」
哈利雅语带自嘲地呢喃一声,首先被送回入口处。
「康雄!康雄!」
接着抵达的蒂雅娜将她的手伸向康雄,但实在不是到达得了的距离,只得无情地被迫回到入口。
而翔子不知为何没有受到入口的牵引,始终漂浮在塔上的空间。
「带刀同学!」
康雄不假思索地抱住漂浮在自己眼前的翔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再这样下去,翔子会被留在塔中的预感。
当康雄抓住翔子的同时,有一股惊人的力量拉扯着康雄,硬是要将他赶出塔中。
「唔!该……该死!」
用不习惯的治愈魔法治好不曾体验过的严重伤口,而且还拼死拼活地挤出电击魔法来,现在全身上下都没力了。
只要稍有松懈,他和翔子就会被拆散。
「我有必须对她说清楚的话啊……!喝啊啊啊啊啊!」
绝对不会放手。
就算全身被转得不分上下了,康雄还是绝对不会放开翔子。
要是放手了,翔子就会和禊一起消失在不知名的地方。
康雄有这种预感。
这段仿佛无垠的时间,其实连十秒也不到。
把无力的康雄像丢进洗衣机里的棉絮一样不断翻搅的粗暴世界之力,突然之间解放了康雄和翔子。
「……唔!」
从压力消失之后到真正发现这件事为止,康雄花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等康雄回过神来,发现他和翔子在所泽的天空中,受到重力捕捉慢慢往下掉。
「呜、呜哇……」
就连没玩过跳伞那类东西的康雄都知道一件事──这个状况很不妙。
地面比想象中还要近。
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看不见蒂雅娜和哈利雅。
不过翔子在他的怀里。
他不能什么都没说清楚就这样两个人一起死掉。
没错。唯有这件事情绝对要告诉她。
「我才没有跟任何人交往──!」
这种时候不用那招更待何时。
「勇者英雄是掌握开放之地自由之人伸展吧羽翼飞舞吧花瓣集结吧洒落于苍穹之阳光风之化身圣剑路特伯格回应吾之声显现于此!噗哈──!」
就在康雄一口气念完这句话的瞬间──
「──────喔喔喔喔喔!」
所泽的夜空中浮现一道光之柱,手握风之圣剑的假日上班族一脸惊愕地从里面现身。
在代表传说勇者现身的光之柱另一头,通往异世界的「闸门塔」的「回程道路」宛如融入夜空中一般消失无踪。
※
晴朗的天空下,蒂雅娜在租赁公寓所泽金盏花之丘的屋顶上,闭着眼睛伸出双手。
她的手中有个像拳头那么大结晶体漂浮着。
蒂雅娜发出强烈的魔力,使得附着在屋顶上的灰尘以她为中心飞舞,画出一个同心圆。下一秒,蒂雅娜便将结晶体射向空中。
「去吧。」
星辰隐隐约约在晴朗的天空中旋转,接着结晶体便消失不见了。
「呼……」
蒂雅娜富有朝气地整理着因为些微汗水而贴在额头上的刘海。
隔了一会儿,她的脚边传来一道声音。
「已经送出去了吗?」
「是的,就在刚才。」
「这样啊。」
蒂雅娜跳下社区中庭后,从窗户进入房间,这时候那道声音的主人有些哀伤地开口:
「这么一来我就失业了。」
「您这是自作自受。我毕竟也舍不得自己的职位,所以丝毫不留情面地把真相送过去了。」
「这样很好。这样就好了。唉……」
「请您
不要以为这样就结束了。马上就要出门喽。」
「我知道。你昨天说要去哪里?」
「总之我们现在先去所泽车站前的百货公司。」
「对,我想起来了。要买什么东西?甜食吗?」
「又不能买酒。而且比起物品,重要的应该是拿东西过去拜访的态度才对。」
「知道了。啊,对了。牛奶喝完了,回程顺道去买吧。」
「……是是是。总之先出门吧。我们已经约好时间了。您可以吗,上校?」
「别再叫我上校了。我是骑士团的叛徒。」
哈利雅.威列格从照不到阳光的房间深处出现,她穿着上下两件式的运动服,左手吊着三角巾。
被弹出塔回到日本的哈利雅虽然接受了右脚的治疗,却拒绝治疗左手。
英雄和圆香听了保存在翔子手机里的这段透过康雄手机来录音的内容后,已经了解哈利雅为何会采取那些行动的缘由始末,但他们并未怪罪于她。
以现实问题来说,要用日本法律制裁她不可能。
哈利雅认为就算他们当场要了她的小命,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是……
「放心吧。才这点禊,我只不过用了三十分钟就轻松打完了。」
「你明明就气喘如牛。」
却被若无其事说出这种话的救世英雄夫妇打了回票。
哈利雅放出来的禊少说应该有二十个。
这两个人不仅轻松击退那些禊,而且还用见都没见过的魔法困住禊,以防止它们逃走,这完全不正常。
不过那个魔法似乎不像玛尔费克的光之蛇那样具有柔软性,无法长时间困住,所以在康雄回来之后,马上用镇魂歌将那二十个禊凭吊送走了。
失去所有能够战斗的武器,哈利雅承认败北,决定将自己交给剑崎家处置。
结果他们决定将哈利雅交给蒂雅娜看管,正式让她寄住在蒂雅娜的公寓里。
「我已经习惯用上校称呼您了。」
即使公私立场已经全部对调,蒂雅娜对带哈利雅的基本态度还是没有改变。甚至偶尔会像这样流露出在雷斯提利亚不曾表现出的强势态度,让哈利雅频频感到吃惊。
「我听起来只觉得这是讽刺。」
「那么我们就暂时保持这个样子吧。这个家的主人是我,所以请您遵从一家之主的指示哟。」
「你以前是说话这么直接的人吗?」
「当然。」
身穿紧身牛仔裤和长板上衣的蒂雅娜将放了钱包和手机的肩背小包包挂在肩上,露出大胆的笑容说道:
「毕竟就各种意义来说,我周围的人实在太难应付了,这点程度是必备的。」
「……」
哈利雅歪着头,听不太懂蒂雅娜所说的话,但蒂雅娜只是笑着,什么也没说。
「好了,总之我们出发吧。傍晚还要跟圆香换班,去当康雄的护卫才行。」
「好,知道了。」
点着头的哈利雅依旧穿着上下两件式的运动服。
在与蒂雅娜的战斗当中变得满是破洞又沾满鲜血的那件刺有剑崎两个字的运动服,到头来不得不拿去丢掉。
蒂雅娜表示她会赔偿替代用的运动服,但事情过后哈利雅也只想穿着运动服,所以她今天也穿着一件颜色统一的上下两件式蓝色运动服。
「……我们出门了。」
哈利雅一边只靠单手辛苦穿上全新的运动鞋,一边轻轻抚摸放在鞋柜上的小盒子,接着追上蒂雅娜的脚步。
「我看还是请英雄或康雄帮您把手治好吧?这样日常生活也很不方便吧。」
蒂雅娜看着哈利雅连穿鞋都很辛苦的样子,于是说出这个提议,但哈利雅却摇了摇头。
「至少在你刚才送出去的报告有回音之前,都让我维持这个样子吧。而且这样你们也比较放心吧?」
「但是……」
「别说这种天真的话,克罗尼少校。我是卑劣的反抗者,同时也是叛徒。照理来说,就算被关在房间里也不奇怪。万一我是一个有办法治好自己骨折伤势的治愈魔法能手,那你该怎么办?你没有必要对我有这种同情心。你怎么能不抱着假设禊出现就要拿我当挡箭牌的觉悟呢?」
「这是叛徒本人应该说的话吗?」
「还不都是因为你们太天真了。」
「因为日本很和平嘛。」
「军人和平成痴就是一种罪过。」
「嗯~」
蒂雅娜很明显地觉得有些厌烦了,她忽然想起和香说过的话,决定来试试看。
「但是英雄都已经那么说了,而且我早就知道上校您其实为人温柔体贴,并不是像自己说的那种弱者。」
「……什……」
「上校现在仍旧是个值得我尊敬、信赖的人,我相信当您越过那场艰辛的战斗后,一定会为了我们发挥您的力量。」
「克……克罗尼少校……我说你……」
「希望您别说这是我告诉您的,不过康雄也说过一样的话哟。他说他之所以阻止得了您,也是因为您很认真地看待他,不时会给他建议的关系。」
「那个……我才没这么……」
「他还说原来连您这么优秀的人也会有烦恼,所以自己也该加把劲。康雄其实都注意到了,上校您为了不让他灰心丧志,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很温柔……」
「我、我知道了!我真的都知道了……你就放过我吧……」
哈利雅涨红了脸,原地蹲下。
「不善表达被人夸奖后的害羞」的哈利雅无法承受蒂雅娜真挚的言语,放着因骨折抬不起来的手,用另一只手遮住眼睛呻吟。
「上校,所以今天回来的时候,要不要去请他们帮您治疗手臂呢?」
「……你是故意的吧?」
看见哈利雅整张红透的脸以及充满怨恨含泪抬头瞪着自己的眼神,蒂雅娜开口:
「有一半是认真的。」
对她说出这句话。
「你这种人根本不是哥儿们。」
「你是要讲几遍啊?」
光是今天,康雄就已经听碧人说了至少十次。
他在对话当中时不时就会加上这句话,让人几乎以为这已经成了他的语尾词,康雄也差不多开始觉得厌烦了。
想当然尔,康雄此刻正因为昨天蒂雅娜前来接他的事接受友人的质问。但站在康雄的角度来说,再用和哈利雅同样的借口也没什么说服力,所以他也就说出蒂雅娜是两家父母彼此认识的朋友这件事实来平复场面了。
但就算说出事实,碧人当然也不会就此收手。
「换句话说,发展成朋友以上的关系是十分有可能的……」
「如果要用有没有来分,那也是一半一半啊。而且你这么说的话,那全世界的女孩子都是同样的机率吧?」
「我才不想听你强词夺理!你都说出自己幸福的学生生活给我听了,就让我多嫉妒一点啊!」
「碧人,你这样真的很恶耶。」
「其实我啊,一直没跟你们说,之前学妹有送我情人节巧克力,但我耍帅拒绝她了啦啊啊──早知道那时候就别干这种蠢事了,我现在后悔得要命啊──」
「烦死了,你快去社团啦。贯彻初衷,做出一部精湛的戏剧吧。」
「吵死了────」
虽然已经来到放学时间,但天空依旧蔚蓝明亮,没有傍晚的气氛。
事实上隶属回家社的康雄稍后还有事情要绕到办公室一趟。
「嗯?那是什么?」
康雄从书包里拿出一叠A4尺寸的报告用纸,碧人看了于是开口询问。
「现社的补考啦。我不是说过变成小论文形式的报告了吗?我提早写完了,所以要拿去交。」
「哦──你上次说题目是什么?」
「讨论如果选举年龄要下修,那应不应该把十八岁当作成年人。」
康雄把艰深的题目随意精简,只见碧人听了一脸难解的表情。
「原来如此啊~其实之前我们所泽市的前任市长因为生病退休,所以突然举办了市长选举。我那时候还有点兴奋呢。」
「咦?可是你的生日不是还没到吗?」
「嗯,所以我有够失望的。其实我根本不知道选市长跟我的生活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懂看着那些老头子老太婆摆笑脸的海报比来比去有什么乐趣,可是就觉得……有一种感觉。」
「感觉?」
「嗯。该怎么说呢……就像刚升上国中,从小学书包毕业的时候,你们不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吗?」
「啊……好像有。」
「漫画也是啊,因为我都看国中生或高中生当主角的运动漫画,所以升上国中就等于可以无条件得到以前没有的特殊能力!不是都会有这种感觉吗?」
「这个我懂。三年级的学长姐看起来都超成熟的。」
「可是我们现在却是这副德性。」
「不要说『这副德性』啦。不过我懂你想说什么。」
说国中生或高中生是成熟的大人,这
是多么荒诞的幻想。
过去曾经不断抬头仰望某个憧憬的存在,但当自己变得和对方相同立场时,却不管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会和对方变得一样。
就算升上高中三年级,还是不觉得自己会在全国大赛和全国的王牌选手互相展露无所畏惧的笑容、不认为自己可以用满腔的热情打垮大人们的压迫、不会是一个靠着敏锐的观察力和凌驾大人的头脑来冷静解读问题,而且任何人都会多看一眼的学术研究家。
自己本来就没有这么了不起。
当自己越想表现出这种样子,就越会被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落差击倒。此外领悟自己败北并且屈服的速度,会比背着小学书包时还要更加快速。
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或许只是一个会和朋友互相聊些愚蠢又没品的话题,借此玩笑作乐而且厌恶不得不做的课业的小学十二年级生。
「我猜就算你可以参加那场市长选举,到最后也只会有『不过如此』的感觉而已。」
「大概吧。可是十八岁就可以开车,男生也可以结婚了不是吗?然后不就会想变成大学生或是出社会了吗?一想到要是再加上选举权,我就会想起那时候那种兴奋的感觉,觉得很激动啊。不过选举也是世上大部分大人都会做的事情,我一定也会觉得根本没什么吧。」
「……那我又会怎么想呢?」
有很多人觉得成为「大人」之后,以往的限制都能得到解除,获得许多自由。
但是那些自由必定伴随着责任与义务,为了取得当中的平衡,「大人」每天都在烦恼辛劳当中度过。
而且康雄也看见了,在规则和习惯之下,周遭把他当作「大人」的「大人」无法承受自由所带来的责任,差点走上一条不归路。
从前他觉得大人是总有一天就会自然而然「变成」的东西,但是当他越靠近大人,就越觉得这个身份模糊不清,而且逐渐对大人产生疑问。
康雄总觉得这和他现在想当的「勇者」这一存在有些雷同。
明明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存在,却没有一个清楚的轮廓,但却是众人所求、被人们视为特别的存在。
「大人这种东西要怎么样才能当上啊?」
「如果变成大人了,我也能交到女朋友吗……」
「到头来你还是因为这件事情想不开啊?」
五十岚有女朋友这件事对碧人的打击原来这么大吗?
就算来到一定的年纪,女朋友、恋人这种存在又不会自然而然从哪个地方冒出来。
不过就算现在康雄这么说,也只会自食恶果罢了。
康雄察觉到碧人已经陷入一个麻烦的回圈当中,为了结束话题,他立刻背起书包。
「那我先走了。」
「干嘛啦?再多待一会儿也没差吧?今天在社团开始之前还有一点时间吧?」
「不了,抱歉。我今天回家之后跟人有约。」
康雄也非常想答应他们的挽留,但今天稍后的行程绝不允许迟到。
虽然时间还很多,但可以的话,康雄想早一点行动,所以才这么说。没想到碧人听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不满地皱起眉头。
「有约……跟谁!跟哪一个女生!」
「唔哇,麻烦死了。」
「你这种人才不是哥儿们!」
「好啦好啦,再见。」
「快滚啦,再见。咧!」
「有谁吐舌头还发出声音啊?」
康雄笑着走出教室,加快脚步往办公室走去。
「哦~写得挺认真的嘛!」
担任现代社会任课老师的高山拿着报告大略翻阅一遍,接着满意地点头。
「我会打分数还给你,不过下次我也懒得想题目了,你要认真念书喔。」
「是。」
接下来只要明天考完古文补考,因为不及格开始的补考巡回就要结束了。但是在此之前,康雄还有一件沉重的课题。
他一个人走出校门,往前走到转角后,计程车、蒂雅娜以及哈利雅就在那里等着他。
「妈妈呢?」
「为了稍后的行程,护卫工作已在一个多小时前换班,所以她先回家了。」
蒂雅娜如此说道,她的手上还拿着一袋知名和果子店的纸袋。
「我知道了,那我们走吧。」
康雄点头之后坐进计程车中。
两名女性坐在后座,康雄则是坐在副驾驶座上并告知司机目的地。
「不好意思,麻烦到航空公园。」
三人在车上极少交谈,除了说说蒂雅娜买的伴手礼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对话。
三个人花了比电车将近一倍的时间移动,最后在航空纪念公园的国道旁入口处下车。
他们混入一群小孩子当中,这座航空公园平常日的下午意外地有很多携家带眷的人前来。
赏花的时期明明已经过去,却有一道背影在景色的一隅悠闲地仰望树木,那个人的下方铺着野餐垫,身旁放着一个用方巾包起来的大东西。
康雄做好觉悟,开口大喊:
「带刀同学!」
这时候坐在野餐垫上的带刀翔子缓缓回过头,对着康雄三人轻轻挥手。
她的表情并没有特别激动的感觉,就像往常一样普通。
被黑色、金色、银色三颗头低头道歉的我算是白金等级的卡片吗?
翔子一边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一边低头看着眼前这三名人物头顶的发旋。
想当然尔,他们分别是康雄还有最近出现在康雄身边的两名女性。
他们彻底实现俯首叩头这四个字的意思,做出完美的磕头谢罪。
坐在三个人中间的蒂雅娜宛如贿赂官员的无良商人越后屋一般,递出发源于川越的地瓜点心店的纸袋。
「我们这次……真的、真的给您添了很多麻烦。」
「喔~」
「我想您一定非常震怒,今后我们会负起责任收拾残局,还请您务必、务必宽恕。」
「噗哧!」
就连好莱坞的女星当中都少有的金发美女,居然说出请您务必、务必宽恕,这实在是不敢当。
翔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明知他们看不见,却还是轻轻挥着自己的手。
「嗯,好啦,上次我也大致听说来龙去脉了,就算叫你们给我想办法,现在也无计可施对吧?既然这样,那我现在把气出在你们身上也没用啊。」
「实在是愧不敢当……」
「这也不是我要不要原谅的问题啦,但你们还是把头抬起来吧,这样不好说话。难得可以跟异世界交流,让我们多说些比较有建设性的轻松话题嘛。」
翔子将自己带来的方巾包裹拿到好不容易抬起头的三人面前。
「这是?」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便当。」
翔子说完后,打开方巾上的结,接着里面出现一款颇有年代的三层重叠式木盒。
「来,给你们,这是湿纸巾。啊,你的手那样,应该不方便用筷子吧?我也有带叉子喔。」
「谢……谢谢。」
翔子熟练地分配湿纸巾、免洗盘子和免洗筷,她另外还准备了塑胶叉子给手受伤的哈利雅使用。分配完之后,翔子所摊开的食物是放在店里卖也不奇怪的野餐便当。
「哇啊啊啊啊啊……!」
眼睛为之一亮并发出欢呼声的人是蒂雅娜。
满满放在第一层里面的食物是海苔卷向完美统一的圆柱体饭团。
第二层摆满了炸鸡块、炖煮料理、章鱼小香肠和沙拉等色彩缤纷的食物。尽管用了这么多丰富的食材,却完全没有会吃得乱七八糟的食物。
第三层则是综合水果切片。有柳橙、苹果、香蕉和草莓。每一样都切得可以一口吃下,简直就像是餐厅的吃到饱专区一样。
食欲自然是不在话下,但康雄看见这个令人雀跃不已的组合,升起了一股莫名怀念的感觉。
仔细想想,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接触过野餐便当了。
上次吃到这种东西大概是小学最后一次运动会的时候了。
「好了,那再开动之前,大家先来一张纪念照片!耶~」
「啊……」
在三个人一脸困惑的时候,翔子便以熟练的手法用手机的前镜头完美拍下所有人以及便当。
「等一下我用ROPE传给你喔~好了,赶快来吃吧。啊,你叫做哈利雅是吗?如果菜很难拿就说喔,我来帮你拿。」
「呃,好……那个……」
哈利雅罕见地被翔子的步调压制住。
康雄从旁看着她们,并未忘记自己是来道歉,于是姑且问道:
「这……这些东西全部都是你做的吗?」
「对啊。不过与其说是我做的,其实从头做到尾的也只有炖煮类的而已。再说大部分的食材都是从我家厨房偷来的。啊,两位知道我家是开居酒屋的吗?」
「啊……我、我有听说。」
「姑且知道……」
「好了,赶快吃吧。虽然没有我爸妈那么专业,不过不会难吃啦。」
「
好、好的,那我就不客……!」
既然人家都开口了,那也不能不回应。蒂雅娜一边觉得事情似乎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一边伸手夹住炖煮白萝卜。当她把白萝卜放入嘴里,眼睛便大大睁开。
「蒂……蒂雅娜?」
「你、你怎么了,少校?」
「……康雄……上校……」
蒂雅娜颤抖着身子,看向身旁的两个人。
「好好吃……这个实在是太好吃了!」
「「喔……是喔。」」
「是吗?那太好了。」
「白萝卜……这个是白萝卜吧。啊啊……怎么会有这种滋味。雷斯提利亚没有韵味如此深邃的根茎类食物。酱油也不一样……这股滋味……这股滋味到底是……」
「我用高汤煮了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是因为这样吧。我想这应该比便利商店的关东煮来得好吃,不过没有你说得这么夸张啦。」
「不!虽然这么说对康雄很抱歉,但是圆香煮的菜也没这么好吃!」
「真、真的吗……」
「请你尝尝看!不吃是不会明白的!这个、这个像海绵一样的轰西也横好出……」
「什么海绵……」
蒂雅娜认真地吃下高野豆腐,在一旁的康雄也伸出筷子夹起筑前煮的鸡肉放入口中。
他并没有注意到翔子莫名一脸紧张的神情。
「啊,真的好好吃!」
虽然他的反应没有蒂雅娜那么夸张,但是连康雄都吃得出来,这是难以在家中尝到的滋味。
「太好了~」
翔子表现出比蒂雅娜说好吃时更夸张的欣慰,同时也拿起一颗饭团。
「从这边开始是梅子、鲑鱼跟昆布。啊,吃剩没关系喔。反正也没多少时间。」
「怎……怎么能把这些东西剩下来呢!」
「少校,你冷静一点。已经偏离主题了。」
哈利雅虽然出言劝阻一脸拼命的蒂雅娜,但蒂雅娜非常认真。
「而且我们并不是来野餐的。除了为过去种种来向她道歉之外,不是还要确认今后的方针吗?」
「啊……」
蒂雅娜两手拿着饭团,就像突然恍然大悟一样停下动作。翔子看了她的模样,不禁嘻嘻笑道。
「该怎么说呢~好奇怪的感觉。」
「对不起,这么没有紧张感。」
蒂雅娜见坐在自己身旁的康雄道歉不禁涨红了脸,即使如此她还是抓着饭团不放,实在很不得了。
「没关系。这样对我来说也算是帮了大忙。因为我其实很紧张。」
「不过这些东西是真的很好吃喔。」
「嗯,你觉得好吃就好。」
「……哦──」
哈利雅一边观察翔子和康雄的对话,嘴角一边往上扬。
不过她还是明辨自己的立场,不会在这里说些没有必要的话。
不着边际的话题就这样持续了一会儿,就在他们吃完了一半以上的便当时──
翔子突然开口询问:
「所以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已经冷静不少的蒂雅娜代表三个人开口发言。
「会请你在我们的护卫下行动。」
「护卫。啊,你的脸上有饭粒。」
「真、真是不好意思。这个……」
看样子紧张感还是尚未回到身上。
「翔子小姐你目前的状况在安特.朗德也是史无前例。上次大致向你说明过我们那个世界如今正发生了什么事,但事实上还是有诸多的疑点。其中,你的状况非常……」
「有观察价值是吧。」
「……你说的没有错。而且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我们并没有办法除去你身体里的禊。我想……总有一天必须请你过去安特.朗德一趟。」
「……异世界啊……」
翔子露出微笑。
「很远吗?」
「……单程大约两个小时……」
「好近喔。」
翔子面露苦笑。
「阿康呢?你已经去过了吗?那个叫做安特.朗德的地方。」
「……不,还没。好像要花很多钱。」
「是喔~不过这就像是去医治不治之症一样,要是去了,大概有一段时间回不来了吧。可是我完全没有真实感,我的身体状况很好耶。」
「这、这样啊。」
唯有这件事就连蒂雅娜也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好吧,我知道了,我相信你们,也会协助你们。毕竟有些事情不相信就没办法解释了,而且……」
翔子故意用锐利的眼神瞪着康雄。
「如果不当成这样,那我岂不是被白看光了~」
「呜,啊,不是,那是……」
一谈起这件事,康雄突然没办法正眼看翔子,他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
翔子清醒的时候,人就躺在剑崎家和香房里的床上。
她从视线的一隅看见身上盖着一条没见过的毯子。
「……奇怪?这是哪里……嗯?」
她转头看向侧边,发现一名没见过而且年纪较自己小的少女,以及一名有印象的金发美女。
「你是谁?」
「我是剑崎康雄的妹妹,我叫做和香。」
「是喔,阿康的妹妹……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这里是我的房间。」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发生了很多不得了的大事。我先去告诉他们你已经清醒了。」
翔子目送着这名自称和香的少女小跑步离开房间,当她心想房间的味道确实不同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异状,于是坐起身子。
「为什么我没穿衣服!」
难怪毛毯的触感莫名地刺在身上,既然是裸体,那也理所当然。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会全裸睡在别人家中呢?翔子产生剧烈的混乱。
「那、那个……你一开始就是这样了。」
这时候出声的人是那名金发美女。
「你、你是阿康的……!」
「不是,那是误会……!」
这名自称蒂雅妮丝.克罗尼的金发美女滔滔说出一堆翔子完全无法理解的话语,让她更加混乱了。
不过就算翔子的脑袋在混乱之中,她还是听出那些话里有几件事能够解释这几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妙事件。
「你的意思是,我之前变成一个怪物,到处乱晃吗?」
「我知道这件事很难相信。不过这是事实。请看这个……」
蒂雅妮丝递出翔子的手机。
翔子不知道她怎么会拿着这个,不过还是先收下并解锁。
她看着几个尚未结束操作的程式。
「……嗯,这个我的确没有印象。」
在ROPE当中与康雄的聊天纪录上,有个她不记得自己送出的对话。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
在她的记忆里,这段时间之前她应该在洗澡。
但她现在没有洗完澡的记忆,而是全身赤裸裸地躺在剑崎家的房间里。
如果不是剑崎家的人或这名蒂雅妮丝把自己绑架过来,那到底该做何解释她才能接纳现况呢?
「……歌。」
「咦?」
「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唱歌?」
翔子整理着自己的思绪,试图找出能让自己接受的说法,这时候在她一片漆黑的记忆当中,突然浮现自己听见一道令人心安的歌声,于是不假思索说出口。
接着蒂雅妮丝倒抽了一口气。
「是康雄在唱歌。他唱了我们世界的镇魂歌。」
「镇魂歌?」
「是的。康雄的歌解除了你的禊化现象。」
「阿康的……镇魂歌……啊……」
「翔、翔子小姐!你还好吗?有什么地方会痛吗!」
翔子的眼里突然冒出一颗泪珠,使蒂雅妮丝开始惊慌不已。
「啊,我没事,不会痛。可是,该怎么说呢……情况明明这么紧急,一听到是阿康救了我,我却松了一口气。心里觉得『这样啊』……奇怪……」
眼泪接二连三地涌出。
「阿康他有生气吗?」
「咦?」
「他有没有生我的气?」
「没、没有,他没有生气。你怎么这么问呢?」
「因为我擅自生他的气,又爱理不理的……因为我很想变成你这样的人,可是却没办法。」
「像我这样的人?请问……」
「对不起,你听不懂吧?但是总归一句话,我有一件必须向阿康道歉的事情。他在家吗?」
「啊,在,他在。不过还是请你先躺好。战斗才刚结束不久,我们有帮你治疗,可是我们还不知道禊化的影响会发生在什么地方……」
这时候门外传来急急忙忙上阶梯的脚步声。
「听说带刀同学醒了?带刀同……呃……这……!」
身上衣服满是破洞而且全身满目疮痍的康雄冲进房里,他与坐起身子的翔子四目相交
,然后定格不动。
「阿、阿康……我……」
「那、那个,对、对不……我……」
「…………啊。」
看见康雄面红耳赤地往右转,翔子也随之想起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虽然盖着毛毯,但还是全裸。
而且连在一旁的蒂雅妮丝也不知为何涨红了脸,战战兢兢地轮流看着他们两人。这让翔子脸上的红潮一口气涨得更加快速。
接着──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拿起掌中的手机,朝康雄的后脑勺狠狠砸去。
※
康雄不假思索地摸着当时手机击中的头部,并拼了命地解释。
「那个……那是不可抗力!」
「和香后来有跟我道歉,说她已经阻止你了,可是你不听劝。」
「呜,不、不是啊,可、可是那真的……那个……」
「康雄。」
这时候原本安分老实的哈利雅出声说道:
「如果你是个男人,就干脆地负起责任。」
「你这个始作俑者少说风凉话了!」
「这次的确是我的过错最大,可是不听和香的劝阻,以致看了翔子的裸体,这件事单纯是你自己不好。」
翔子也频频点头表示赞同哈利雅所说的话,就连蒂雅娜看起来也像在一旁要康雄「快想办法讨翔子欢心」一样。
「……非常对不起……是我太轻率了。」
康雄只好觉悟,低头道歉。
「嗯,我原谅你。」
「这样好吗,翔子?」
「这件事轮不到上校您来问喔。」
「没关系。真要说的话,这的确无可奈何。而且只要想成阿康真的非常担心我,心里就好过一点了。再说……」
翔子始终瞪着康雄,切入核心。
「如果你们告诉我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在那个叫做闸门塔的地方里面,我早就已经被他看光了。」
康雄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未曾听见心脏漏拍的声音了。
「不过算了。会变成死者依附的怪物的确让人不敢恭维,可是即使如此阿康还是救了我,嗯,所以算了。」
「翔子小姐……」
「像我这种大剌剌的女孩子,以前也曾经向往过要当个像蒂雅娜小姐这样轻飘飘又美丽的公主呢。」
「轻飘飘……哪、哪里,我并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物……」
「我总觉得蒂雅娜小姐的措辞跟古装剧很像呢,真有趣。日语在异世界是共通语言吗?」
「啊,不、不是,我们是根据康雄的令尊英雄大人的功绩还有他留下来的东西为基础,特别在我国推崇日语教育,以便作为国民应当学习的教养的一部分。因此如果只是只字片语,日语在平民间也非常普及。」
原来是这样啊──康雄几天前的疑问如今偶然解决了。
康雄直到现在还是不太懂该怎么统整父母亲在安特.朗德留下的东西,不过就刚才所听到的话来判断,在雷斯提利亚中,日语比他想象的还要能沟通。
正当他心想「最近好像有哪个人在某个地方说过这种话」的时候──
「这样啊~」
翔子小小叹了一口气后改变问题。
「……阿康,你真的会在做完勇者修行之后跑去安特.朗德吗?」
「没有,其实我还不知道。对方好像也不一定欢迎我过去,而且就如同我说的,魔法的训练我还落后和香。」
「这样啊。不过也不是已经决定绝对不会去了。」
「应该说我还在观察状况。这次因为哈利雅小姐的事情,我想对方也会有什么动作,所以现在还没办法肯定。」
「以我个人的意见来说,我不希望你去呢。」
翔子说出意外的发言,让康雄感到讶异,蒂雅娜则是闭上双眼。
「我一方面是单纯觉得你会很辛苦,另一方面是担心你会有生命危险。」
和香之前也曾经说过这种话,要蒂雅娜别把父亲带走。
蒂雅娜明白这份心情,因此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不过翔子的表情透露出的决心却和他们所想的完全不同。
「而且呢,如果我现在的状态没有解决,你就跑去安特.朗德,大概会发生有点麻烦的事情。」
「麻烦的事情?」
「嗯。」
翔子别开三个人的视线,看向远方。
「如果阿康你离开了,我大概……又会变成禊那种东西。」
「咦?」
「这是什么意思?」
蒂雅娜和哈利雅感到一阵惊愕。
翔子有什么根据让她如此确信呢?
事实上,就连借着红髓玉的力量操纵着禊的哈利雅也还不清楚「门闩」运作的原理。
「我只是猜的喔,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科学很重视还原性吧?自从我听了安特.朗德的事情之后,就试着回想我可能变成禊的时候的事情。结果呢……」
太阳逐渐下沉,夕阳的火红色缓缓落在公园里。
「不管是哪一次,我心里都很想见阿康。」
「「!」」
蒂雅娜和哈利雅的头以惊人的力道转向康雄,康雄则是慢了一瞬间。
「…………………………咦?」
他发出一道傻里傻气的声音。
「我看到阿康跟蒂雅娜小姐还有跟哈利雅小姐相处得很融洽的样子,气得牙痒痒。然后,当态度模棱两可的阿康传ROPE给我的时候,我啊,更是咬牙切齿。后来我无视讯息没有已读跑去洗澡,可是还是一──直在意得不得了。」
「那个……呃……我……」
「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夕阳余晖映照着翔子的侧脸,她露出一副开朗的笑容。
「我一直到现在还是很喜欢阿康你呢。」
「…………………………!」
「…………哇、哇、哇!」
「喔喔~」
康雄呆坐在原地,脸庞慢慢涨红。蒂雅娜晚了一拍才开始慌乱地摇摆身体。哈利雅则是一脸佩服地轮流看着翔子和康雄。
「多谢款待。」
「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翔子处之泰然地应付哈利雅的调侃。
「这件事很重要喔。我从国中就开始喜欢阿康,明明一直到最近都没见到面,一见面了才知道自己还是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所以才会非──常嫉妒蒂雅娜小姐和哈利雅小姐,我就是这时候变成禊的。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喔。」
「啊、啊、啊、啊……那个……那个我……」
「这这这这这的确是一件非常重重重重重重重要的事可是这个那个我好像接受不了……」
「这件事轮不到克罗尼少校你来接受吧?你在说什么傻话?」
「上校您才是怎么如此冷静!」
「你们可以把我当作不存在的人。犯下罪责的我只能低着头等待制裁。」
翔子保持着稳重的笑容看着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分别露出三种不同反应的三个人。
「放心吧,我没有要你跟我交往。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不管是对我、对阿康还是对蒂雅娜小姐你们都很重要,所以必须告诉你们。希望这样有助于你们以后对付禊。」
把少女的恋情当作线索,解开带来死亡的怪物的生态。
这是多么罪孽深重的一件事。
「康雄,你没有什么话要告诉人家吗?」
这时候哈利雅催促只会愣在一旁,张着嘴巴不说话来面对这个意外事态的康雄。
「啊、啊,呃,我想想……那个……」
「没关系啦。我突然说这些话一定让你很为难吧。」
即使有人催促他开口,但面对这件毫无前例的事态,康雄已经无法负荷,翔子于是开口阻止他。
「毕竟就算得到你在情急之下的回复,对我也没意义。」
「带、带刀同学……我……」
「啊,不过阿康,你先等一下。」
翔子伸出手指,指着内心动摇的康雄。
「什、什么?」
「翔子。」
「咦?」
「翔子。我的名字。」
「我、我知道啊……」
「要是你多少对把我卷进这么严重的事态感到抱歉,那就这么叫我。」
「咦!」
「干嘛?你对哈利雅小姐也是直呼其名,对蒂雅娜小姐更是用小名称呼对吧?」
「不、不是啊,那该怎么解释?话不能这么说……」
「话就是这么说。我和你已经是绕着安特.朗德展开大冒险的伙伴了。既然都是伙伴,我不希望你对我有奇怪的隔阂,这么想很奇怪吗?」
连大冒险都出来了。
「啊……啊……啊……」
「来,叫翔、子。」
「呜,喔,啊……翔、翔、翔、翔……子……同学……」
「加同学不是更害羞吗?」
嘴上这么说的翔子看起来也有些害羞。
「…
…嗯。」
康雄还以为自己的血压就快突破临界点。
「…………翔……啊,呃……不、不行,我还是……呜……」
这跟用小名称呼蒂雅娜比起来,状况和契机很明显地都不同。
要突然直接用名字称呼一个面对面向自己告白的女孩子,这件事不管怎么想都太乱来了。
但若要说哪里乱来了,这用道理想也想不清,反正就是很乱来。
他甚至觉得这是不能碰触的禁忌。
可是翔子却如此要求。
这个状况到底算什么?
自己又在干什么?
我……我……
「……看来这个任务对阿康你来说有点太沉重了~」
正当他吞吞吐吐的时候,翔子首先折衷了。
「窝囊废。」
哈利雅这毫不留情的一句话就像宣告任务失败的配乐一样。
「不、不是,因为我……之前都没用名字叫过别人,所以才会……」
「好啦,我知道了。你别说了,还是照旧吧。我就换个角度想,当作你有这么看重我所说的话吧。唉~」
翔子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遗憾却又松了一口气,面露苦笑之后看向蒂雅娜。蒂雅娜坐在康雄身旁,整张脸比康雄还要红。
她和康雄产生共鸣,仿佛是自己受到告白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名异世界来的少女真的非常可爱。
翔子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变成这样。
「要当一个公主,门槛还真高啊~」
翔子耸耸肩说道:
「不过看样子以后会有一段棘手的关系了,请多指教啦,阿康。」
接着她说出这句话,催促康雄做出表示。
「……嗯,请多指教,带刀同学。」
对现在的自己来说,这就是极限了。
「好,请多指教。」
所以现在就当作她得到了一个可以正大光明待在他身边的巨大理由吧。
翔子在心中如此想着。
※
「哥哥还有蒂雅娜姐姐,你们到底是怎么啦?」
「哎呀,整张脸都红透了。」
「看来对年轻人来说,这些麻烦事有点太多了。」
一行人回到家之后,康雄和蒂雅娜就倒在客厅里发呆。和香看了歪着头提问,圆香也盯着他们,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麻烦事?带刀姐姐不肯原谅你们吗?」
「不,这件事的发展非常理想,她愿意协助我们。只不过过程有点复杂。就算我说了,和香你搞不好也不会相信。」
「我完全听不懂耶。」
和香索性不管哈利雅不得要领的解释,直接改变话题。
「结果你们搞懂了吗?那个门闩的作用。」
「我们弄清楚了一个似乎是翔子禊化时的条件。这件事全看康雄,不过还是有办法应对。」
「啊呜……」
「?」
听了这句话,康雄的脸再度涨红,让和香更觉莫名其妙。
「不过翔子是能够禊化的人类,换句话说她就是『门闩』,目前我们还不知道她变成这样的根本原因。以时间点来研判,只能认为她在威廉.巴雷格出现的时候和禊有所接触。此外我们也不知道把头饰交给我的那号人物当初是如何把禊送到日本来的。毕竟她和威廉用的手法不同。最糟糕的情况,是有人在我派遣过来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
「在你之前的话,搞不好会比蒂雅娜姐姐还要早过来?这样没问题吗?」
「这我也不晓得。不过从克罗尼少校抵达,直到我过来为止的这段时间都没出什么事,由这点来看或许是我们想太多了也说不定……不管怎么说,要把禊从翔子身上除掉,至少也要到雷斯提利亚走一遭才行。不过禊本来就是从那边过来的,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和我接触的那个女人势力有多庞大。所以目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到头来还是只能跟以前一样静静地等待吗?」
「你说得没错,圆香。可是说来惭愧,这次我完全是为了一己私欲行动,敌人当中或许有人会打着大义与理想的旗号行动。这些人为了实现理想将会积极地行动,我想他们近期可能就会有动作了。」
哈利雅认真地点头说道:
「现在比起康雄跟和香的安危,或许更应该把翔子放在第一位守护。」
「意思是要保护她不被那些想得到禊化人类的人侵害吗?」
「是的。他们那帮人的魔爪已经遍布全世界。那些已经获得雷斯提利亚情报的人们甚至有可能会去使用别国的闸门塔。所以我们丝毫不能松懈。」
「所以,唆使你做事的那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听见圆香的问题,哈利雅就像回想起痛苦的过去一般开口:
「有一个叫做『矿坑红髓玉』的组织,他们集结在魔王柯尔战役下的战争难民,并且支援他们。」
托尔杰索大公国虽然灭国了,但国民并没有完全灭绝。
为了逃离魔王军带来的灾祸,有非常多的托尔杰索国民前往大国避难,此外有战争难民的国家也不只托尔杰索大公国一国。
在三十年前的战役中,各国别说直接受到魔王军的残害,就连如何处置因此衍生出的难民也是一大难题。
难民为了活下去同样很拼命,其中也有人在受到保护的国家中胡作非为。
为了极力避免这类事情发生,战争爆发后,支援难民的组织便在许多国家中成立。
矿坑红髓玉也是其中一个组织。
「那些人……和我一样有银色的头发、苍蓝的眼眸。我想大概是托尔杰索的人吧。但是矿坑红髓玉支援的难民不限托尔杰索出身的人。他们的势力到底扩张到什么地步,连我也无法想象。」
席尼斯塔失败之后,对沉浸在绝望之中的哈利雅晓以甜言蜜语引诱她的人突然就出现在她眼前,将封存着禊的头饰交给她,并且告诉她门闩的秘密。
「我刚到日本的时候,袭击各位的那六个禊是无关我的意志就从头饰当中解放出来的。现在想想,那些家伙或许就是这样利用像我这种已怀柔的人们,在我们所到之处散布着禊。或许早在亚雷克榭将军战死的那场作战时,他们就已经开始活动了也说不定……」
「……」
接着哈利雅对一听见亚雷克榭的名字,就露出严峻表情的圆香说出那个名字。
「那个女人是掌管整个矿坑红髓玉的首领『矿山长』,她说她的名字叫做贝缇莉彩.海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