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枕边演奏起机械性的铃声,让善治郎的意识从梦乡中逐渐清醒。
「嗯……嗯嗯?」
维持着半梦半醒的状态,善治郎反射性地伸出右手,摸了半天找到手机关掉闹钟,然后直接将手机拿到面前看时间。
5:30AM
与现代日本白领阶级的起床时间相比,算得上是一大清早,不过在这个世界已经算很晚了。对除了自然火光之外没有其他照明手段的文明来说,有太阳的时段是很珍贵的。
这个世界的人们一般会在日出的四点过后起床。优哉游哉地睡到这个时候可说是相当奢侈的利用时间方式。
不过,就以善治郎来说,他本来是没必要特地订闹钟在这么早的时间起床的。
善治郎不仅有LED落地灯可供夜间照明,白天也没有工作急需处理。
这样的善治郎刻意使用自上班族时代爱用至今的手机闹钟功能,早起的理由只有一个。
因为他不想跟妻子——奥拉错身而过。
一起上床睡觉,起床时老婆已经去上班了,未免有些寂寞。
善治郎将手机放回原位,继续躺在床上转向左边,眼前是露出毫不设防的睡脸,安详地沉眠的奥拉。
顺利迎接初夜到今天,已经过了十天。
结婚后,善治郎与奥拉每天就在这后宫的寝室共度夜晚。
昨晚照常享受了鱼水之欢后,用湿毛巾擦过身体就直接睡觉,因此善治郎与奥拉此时都是一丝不挂的全裸。
虽然两人至少还相亲相爱地一起窝在类似薄毯的被子里,但卡巴王国的夜晚闷热,就连这块薄被都盖得不舒服。
「……」
善治郎半无意识地,将手伸到身旁沉眠的妻背后。
维持横躺的姿势,善治郎将右手绕到奥拉的背后,就像将她拥入怀中,然后以手掌轻轻拍了拍奥拉的背部,好像哄孩子睡觉一样。
奥拉落在他胸前的呼吸,以及掌心感受到的肌肤触感,让善治郎想起这十天来每晚的行为。
「奥拉……」
自己的确与这个女人有了肌肤之亲。
这种实际感受使得对奥拉的爱情在心中急速成长。善治郎将奥拉抱入怀里,让她赤裸的乳房紧贴着自己的胸膛,无比珍爱地数度抚摸着爱妻的背部与红发。
他这样做,自然要把奥拉弄醒了。
「嗯……啊啊……?是善治郎啊。」
奥拉睁开眼睛,依偎在善治郎的臂弯里,顺从地让裸身紧靠着善治郎,宛如撒娇的猫儿般在善治郎的颈项周边蹭啊蹭的,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啊——感觉与其说是猫,倒比较像是驯服「母狮」或「母老虎」那种大型猫科动物呢。)
颈项附近有点痒又舒服的触感让善治郎眯细了眼,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把奥拉抱得更紧。
一般人常常将女人形容为猫,不过奥拉的魄力可不只是那种可爱的生物。
母豹也还不足以形容。她散发的,是狮子或老虎那种君临食物链顶点的霸者气质。
两人有好一会儿赤裸着身子相拥,互相感受着对方的体温,不久奥拉溜出善治郎的臂弯,然后就下了床。
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毫无保留地展现出魅惑裸身,奥拉将毛巾浸泡在床边准备好的水桶里,擦拭身体。
「呼……」
虽然在行为结束后,睡前有擦过身体,不过在这样的炎热夜晚,男女相依偎着度过一夜,仍然会出一身黏腻的汗水。
「啊啊,用完后借我。我也想擦身体。」
与奥拉相比之下肤色显得较白的善治郎,说完后也下了床,走近正在擦身体的妻子身边。
「啊啊,好啊。要不然我来替你擦如何?夫君。」
见到新妻调皮地对自己笑着提出的诱惑,善治郎一时之间差点抵挡不住,但他摇摇头,这么回答:
「那真是个诱人的提议,但我怕我会无法中途收手。如果你能一大早就陪我做到最后,我早就扑上去了。」
「那可真遗憾。不巧我有许多公事要处理,没那么多时间。抱歉,等我到今晚吧。」
在初夜那晚单方面地被善治郎翻弄的奥拉,这十天来也急速适应了夜晚的性生活。现在还能跟丈夫开两句玩笑。
迅速擦好身体的奥拉将毛巾浸泡在水桶里用力挤干后,将挤干的毛巾丢给善治郎。
「了解,我会好好期待的。对了,今天等一下有时间吗?可以一起吃饭什么的吗?」
接下毛巾擦身体时,善治郎不经意地想到,便向奥拉问道。
正在穿衣服的奥拉说:
「嗯,早餐与午餐恐怕没有时间来后宫了。晚餐时若是顺利,或许可以到后宫来。假使善治郎想跟我一起用餐的话,只能请你到王宫来了。」
然后,以有些试探性的视线对着善治郎。
对于她的视线,善治郎迅速地思索。
(在王宫吃饭很有可能会碰到奥拉以外的贵族们。目前我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要是轻易跟那些人交谈,搞不好会从意外的方向扯到奥拉的后腿。)
从她那威风凛凛的举止来看,一不小心就会忘记,在男系社会的这个国度里,女王奥拉的权力绝不是坚如磐石的。
要是万一从丈夫善治郎的口中说出了会被解释成对奥拉的不满或批判的话来,光是这样对奥拉就会造成很大伤害。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不过还是小心点吧。)
「不,特地跑去王宫太麻烦了,我就在这里随便找事做吧。啊,不过,最近我想找机会学点这个国家的常识与礼仪之类的,至少不要在人前丢脸。毕竟说不定我还是有机会外出的。」
善治郎的这番话,等于是在宣称「我会尽可能避免做出扯奥拉后腿的行为」。
奥拉正确理解了善治郎的意思,满怀爱意地对他笑了笑。
「是吗。那么,我会尽一切所能,在晚餐时间前结束职务的。让你一个人等到晚上想必很寂寞,不过就请你忍忍吧。至于常识与礼仪,如果我能亲自教你就好了,可惜我没那个时间……知道了。我会挑个适当的人选。」
然后爽快地答应下来。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别在意。是我让你必须过着不方便的生活。」
最后,穿好衣服的奥拉与善治郎,不约而同地走向对方身边。
「那么,我走了。」
「嗯,慢走。」
这下男女立场完全颠倒了。善治郎虽然内心苦笑,但还是简单地与奥拉互吻了一下,并面带笑容目送妻子前去处理女王的工作。
「那么,今天要做什么好呢。」
目送奥拉离开后,善治郎穿着从原本的世界带来的T恤与四角裤,外面再套上白色无缝摺的宽松裤子(似乎是这个世界的民族服装),惬意地坐在起居室沙发上。
自从转移后到现在,一下子是婚礼,一下子又是安装发电机,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真正的「无所事事的懒散生活」从今天这一刻才开始。
也许有朝一日会变得闲得发慌,不过目前想做的事情还多得很。
上班族时代录了一大堆,完全没时间看的DVD。买了一大堆,还没拆封的游戏片。
从大学时代迷到现在的乐团或歌手的曲子,只是出自惰性地在网路上下载购买,但只会在通勤搭电车时听。还有很多歌曲一次都没听过。
「还是先看录下来的电视节目吧。啊,不过现在开始看的话,看到一半就要吃早餐了耶。」
到了早餐时间,在后宫服务的侍女会来叫自己。
善治郎算是这座后宫的主人,只要他希望,他也可以依照当天的心情延后用餐时间,但这并不是能轻易提出的要求。
毕竟这个世界别说微波炉,连瓦斯炉与自来水都没有。提早用餐时间,表示下人必须在更短的时间内打好水;而延迟用餐时间,则表示他们必须配合时间再重煮一次。
这里不像现代日本,能把做好的料里摆着,到时候微波炉「叮」一下就好。
「我不过是个招赘身分,对下人造成坏印象太危险了。我看看,带来的粮食还剩多少?」
谢天谢地,从小型水力发电机获得电力的五门电冰箱,目前还没出任何问题,正常运转中。
现在储藏在冰箱里的,有这个世界的水果与酒类,其他就是善治郎从日本带来的粮食。
不过善治郎带来的粮食,大多是塞在背包里的巧克力、压缩饼干、牛肉干与一般饼干等能当成紧集存粮的干燥食品,放在冰箱里其实没多大意义。
其他带来的粮食,就是叔母相信了善治郎说「要到国外出差」的谎言,让自己带着的自家制梅干,还有叔父推荐自己买来的信州乔麦干面与乔麦面露而已。
「巧克力还是省着点吃吧。听奥拉的说法,她好像连可可都没听过。能在这个世界弄到手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幸好砂糖似乎产量丰富,可是又是粗糙的黑砂糖嘛。」
恐怕只是用甘蔗或是类似含有丰富糖分的植物萃取汁液过滤
而成的吧。这个世界的砂糖,对于善治郎习惯了日本上白糖的舌尖来说,有种独特的风味。
虽然他带来的电脑里从网路上下载了蛋糕、饼干与布丁等等附照片的教学网站,但用这个世界的砂糖与面粉,究竟能不能做出像样的点心还很难说。
更何况善治郎并没有带手提式搅拌机或微波炉过来,恐怕无法像现代日本那样轻松制作点心吧。
真的要做的话,只能找厨房总管来,告诉她大略的做法,交给专家处理了。
善治郎觉得在一个月之内,自己已经凑齐了所有需要的物品;然而一旦正式开始在异世界的生活,却有很多地方让他懊悔「我怎么没把那个带来呢!」。
最让他后悔的,就是「窗玻璃」。
善治郎望向打开木窗扇、让外面空气毫不客气地吹进室内的窗户,以及放在房间角落的冷气机整套零件,茫然若失地说。
「真是个大盲点。因为在日本,建筑物当中理所当然都是密闭空间,所以我都没想到……」
这间没有窗玻璃的房间就算装了冷气,恐怕也无法维持善治郎想要的舒适室温。在把窗户全部打开的状态下,冷气机的恩惠可要大打折扣了。
话虽如此,大白天的就紧闭木窗隔绝日光,靠LED落地灯生活,又未免有些不健康;况且就算把门与木窗都关紧了,这个世界的建筑物也不可能达到与日本现代房屋相等的密闭性。
偏偏起居室的面积又足足超过四十叠,家用冷气机能降低多少室温实在令人怀疑。
「好吧,反正无论如何安装冷气机不太可能成功,就当作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冷气,果断放弃吧,唉……」
善治郎叹了口气,决定现在暂时不去管冷气机与窗玻璃的事。所幸他发现只要把用冷冻库做的冰块放在电风扇前面,就能在局部区域获得超乎想像的清凉。
「算了,管他的。老是想那些负面的事情也没用,就算是不方便的环境也可以想些不方便的享受嘛。」
善治郎看开一切地说完,从电视机下面拿出收纳了大量DVD的收纳包,开始挑选今天要看的节目。
「我想想,那个节目看到哪里了?太阳能车去斗牛岛的那集应该看了吧?最后看的好像是VS一百位刑警的捉迷藏第三集?」
◇◆◇◆◇◆◇◆
善治郎一边以冰块电风扇纳凉,一边独自观赏DVD时,他的妻子奥拉正在办公室里履行做为女王的职责。
身为国家元首的奥拉,职务内容大半是参加会议与面谈。
卡巴王国现今没有身为政治首脑的宰相以及军事首脑的元帅,因此君主奥拉每天都过着极为繁忙的生活。
会议与面谈间的些许时间,只能紧凑地拿来浏览报告书。
奥拉粗鲁地翻阅成把的龙皮纸(将走龙皮革鞣制而成的兽皮纸)时,在一旁待命的法比奥秘书官向她说道:
「陛下,时间差不多了。」
听到细脸中年男子毫无抑扬顿挫的语调,奥拉从龙皮纸当中抬起头来。
「嗯?啊啊,时间到啦。下一个是谁?」
由于不像现代日本有精准的时钟,这个世界的时间观念比较松散,即使如此,王宫内的公事仍然以一小时的四分之一——每十五分钟为单位计算时间,具有一定的精准度。
大半业务都必须在太阳升起的时段完成,因此白昼的女王就跟现代日本的政治家一样忙碌。
「是,下一位预定会面者,是骑士团的普约尔·纪廉将军。」
听了秘书官告知的人名,奥拉明显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名字是在善治郎受到召唤之前,奥拉女婿候补中最有力的两名人选之一。
纵然此人在上一场大战当中,年纪轻轻便立下无数战功,无可置疑地是位优秀的军人,然而野心太强,不适合做为女王的夫婿,这是奥拉对他的评价。
触手可及的「女王的丈夫」地位,却在紧要关头落入来路不明的异世界人手里,这个野心家到底想来讲些什么?
奥拉光是想像就忍不住叹气。
「陛下。将军级的军人及大臣级的文官有权向国王直言。普约尔将军不过是在行使自己拥有的正当权利罢了。」
秘书官过度冷静的发言让奥拉听了更加烦躁。即使如此,奥拉的理性仍然明白法比奥秘书官说得没错。
「我知道。好,准他入室。」
为了排解烦躁感,奥拉大大地作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以一如平常地有威严的表情与声音如此命令。
「奥拉陛下,首先,臣要再度表示贺喜之意。恭喜二位缔结良缘。」
「谢谢你,普约尔爱卿。听到你这么说,我心情轻松许多。虽然我与你之间恐怕没有男女情分,但愿今后仍能维系主从之缘。」
「……是,臣不敢当。」
在君王的办公室里相对而坐的奥拉女王与普约尔·纪廉将军的对话,就以睁眼说瞎话般的客套话做为开场白。
普约尔·纪廉这个男人,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典型的武人」。
与以女性来说算得上高大的奥拉相比仍高出一个头的体格。五官较深,脸庞精悍。半袖外的双臂上刻划着复数伤痕,那有如手套般厚实的双手掌心上,看得到又硬又大的剑茧。
善治郎与普约尔。如果问别人哪一个看起来比较配得上奥拉,恐怕一百个人当中有一百个人都会回答普约尔。
红发小麦色肌肤的奥拉,与黑发褐色肌肤的普约尔站在一起,视觉上看起来也比较谐调。就从身高来看,以女性来说较为高佻的奥拉,与在男性当中也是个大个子的普约尔正好取得均衡。
既是个优秀的武人,又是位干练的将军,在前一场大战年纪轻轻便立下无数战功的英雄。
没能成为女王伴侣的英雄,面对女王这位效忠的对象,开门见山地发言:
「那么,陛下。我想您一定知道,臣有位年纪小上我许多的妹妹。虽然家妹跟我一样血缘较薄,但也是王室血统。魔力也很强,无论人品、教养皆为一流,绝不会让家人蒙羞。
臣建议,为了增加王室血亲,不妨让家妹成为善治郎大人的侧室。」
「……」
野心家唐突且单刀直入的要求,让奥拉拚命克制着自己不去抱住阵阵作痛的头。
就是这种态度。就是因为这个男人的野心如此明目张胆,无论他做为武人多有才干,都实在不适合成为女王的伴侣。
奥拉本身的个性不会甘于成为丈夫的傀儡,如果奥拉与普约尔成婚,卡巴王国将会有很高的机率分成女王派与王夫派,导致内部分裂。
不过话说回来,面对才刚办完婚礼的新妻,居然冷不防地提出迎娶侧室的话题,真是一点都不考虑别人的心情。
奥拉维持着悠然的表情,反问道:
「嗯,很有意思的提议。那么,令妹怎么说呢?」
「?臣才是纪廉家的家长啊?」
对于奥拉的问法,普约尔打从心底露出不解的神情。实际上,普约尔疑惑是有道理的。决定女性的结婚对象一向是家长的职责。普约尔只是按照这个国家的传统做出常理性的判断而已。
保有典型女王气质直到这个岁数的奥拉,才是不符合卡巴王国的常识。
话虽如此,成为家长的大多数男性,多少都会考虑女儿或妹妹的意愿来决定亲家,但普约尔似乎完全按照自己的方便来决定妹妹的夫家。并且他也坚信这是自己的正当权利。
奥拉发现自己找的话题不对,于是面露从容不迫的微笑,试着稍微调整对话方向。
「是吗。不过,夫君才刚转移到这个世界来,还没有多余的精神与体力。他说目前光是陪我就够了。」
被奥拉一口回绝,普约尔迅速眯细了他锐利的眼睛。
「……这千真万确是善治郎大人本人的发言吗?」
对于属下这番有不敬之嫌、怀疑女王所言的疑问,奥拉夸张地挺起胸脯答道:
「这是当然。难不成你在怀疑我?」
「不。臣不敢。不过恕臣直言,身为一名王公贵族,臣希望能向新君主善治郎大人『直接』问候。
能否请陛下『正确地』向善治郎大人转达我的意思?」
「……知道了。我保证会『一字不差地』转达夫君。」
「万事拜托了。」
最后,普约尔将右拳放在左肩上行了骑士式的礼后,便离开女王的办公室。
确定野心家将军从门后方走远之后,奥拉大叹了一口气。
「……真是。想不到自己通婚不成,接着竟然想把妹妹送进来了。还是一样,行无所忌的野心。看了反而觉得痛快呢。」
对于嘴上这样讲,语气却显得厌恶而不屑的女王,方才始终像座雕像般站在原地的法比奥秘书官以平坦的声调回答:
「不过,由于普约尔将军的言行完全是出自野心,正好拿来预测全体贵族的动作。恐怕近日之内同样的要求就会蜂拥而至吧。如果您还是以刚才的发言一味拒绝,必然会引来风声,说『陛下身为人妻,却为了保护自己的权
力而漠视丈夫的自由』。」
听了秘书官还是」样单刀直入而不动听的话语,奥拉皱起眉头,反驳道:
「关在后宫里不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夫君的意思。我并没有说什么。」
「是。臣明白。因为那位大人不仅聪明,目前也很善良,表面上对陛下更是极为配合。然而若是善治郎大人继续躲在后宫里,那么盘据王宫的贵族们,将永远无法得知陛下与善治郎大人之间的良好关系。」
秘书官的每句话都讲得太有道理,奥拉只能叹气。
「这么一来,还是只能让夫君找点机会来到王宫,直接由夫君亲口表示,我们的夫妻关系相当融洽了。
总觉得一直在给夫君找麻烦啊。」
对那样向自己付出真诚感情的伴侣,要求他解决多余的烦扰,让奥拉有些过意不去。
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为了权力而束缚丈夫自由的恶女。
然而,根本不把女王的忧郁放在心上的秘书官,铁面具似的扑克脸文风不动,接着又说:
「这是无可奈何的。实际上,普约尔将军提出的『让善治郎大人迎娶侧室』,从维持王室血统这点来看,是极为妥当的提案。」
「唉,那倒是……」
奥拉也不得不承认,普约尔的意见很合理。
如果奥拉与善治郎就这么维持一夫一妻的现状,无论两人如何热烈相爱,生下的孩子数量总是有限。更别说奥拉必须处理女王的繁务。她不能为了生产而动不动就足不出户。
「实际上你怎么想?你认为我还是应该接受普约尔将军的提议吗?」
奥拉好像不经意地想起似的,向秘书官如此问道。
这个中年秘书官冰冷透彻,仅仅重视效率的意见,能够成为很好的整体指标参考。
对于奥拉的问题,法比奥秘书官稍微耸了耸肩。
「臣个人的意见,听了可能会被解释成对王室的侮辱。臣无法判断是否该讲给陛下听。」
说完,他低下头。
但奥拉没理他,摇了摇手,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无妨。貌似殷勤实而无礼不就是你的本性吗。我会生气,但不会处罚,尽管说便是。」
得到女王的许可,秘书官说「遵命」,行过了礼,才开始说道:
「首先从结论而言,我反对迎娶普约尔将军的妹妹为善治郎大人的侧室。」
「哦?」
秘书官头一句就是意想不到的结论,引起了奥拉的兴趣,她探出身子。
「迎娶继承了贵重王室血统的贵族做为善治郎大人的侧室。这么一来,乍看之下似乎能增加下个世代的王族,王家的未来稳如泰山,但实际上,下下个世代却走进了死胡同。
这是因为所有继承了浓厚王室血统的人,都是以善治郎大人为父亲的异母兄弟姊妹。」
「啊啊,原来如此。」
奥拉恍然大悟地点头。的确没错。不管继承了王室血统的人数再怎么增加,如果所有人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下下个世代的婚姻政策将会变得极为困难。
在卡巴王国,虽没有禁止异母兄妹或异父姊弟之间通婚,但也不怎么推崇。
血缘太过相近会对孩子的身心造成坏影响。或许他们从至今的实例当中,也已经了解到这一点。
「所以,如果只是单纯考虑维系王室血统的话,普约尔将军的妹妹最好的丈夫人选,应该是陛下先前的另一位夫婿候补,也就是马奎斯家的拉斐尔大人。
同时,善治郎大人则要迎娶魔力强大的女魔法师,或是适当地挑选一位贵族千金成为侧室,建立血统较淡的王室旁系,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善治郎大人的血统浓厚,因此即使是这点程度的对象,也能期待生下的孩子继承『血统魔法』。
啊啊,当然最大的前提是陛下与善治郎大人之间,必须生下宗室的王子才行。」
听了法比奥秘书官淡然地这样说,奥拉脸上浮现出嘴角抽搐似的笑容。
「从你口中说出来,王室与贵族的婚姻政策,也和『走龙』的交配计划没两样啊。」
女王的酸言酸语,对细脸秘书官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所以,臣一开始才会先声明这是段放肆话。话说回来,臣这一番话完全是从增加『时空魔法』继承人的观点而论。婚姻与人心分不了关系,若是随便让纪廉家与马奎斯家这两家有力贵族结亲,也会促成过度强大的国内贵族诞生,对王室造成弊害。」
「我知道。审视各种状况,最终下判断的是我。
……不过,无论如何,除非多少让夫君成为贵族们的众矢之的,否则对我的疑心只会不断增加,是吧。」
奥拉以手抵着下颚思忖片刻,忽然抬起视线,向秘书官问道:
「法比奥,我能压抑贵族们的疑心,让夫君继续躲在后宫里多久?」
「最短一个月,最长不过一个半月吧。要是更久,之后不管善治郎大人说什么,恐怕都无法拂拭『是陛下教他说的』的风评。」
对于奥拉唐突的问题,大概是早已预料到了,秘书官以流畅的语气间不容发地如此回答。
「一个月……好吧,差不多。好,我知道了。所幸夫君也向我提过『想学习这个世界的礼仪与常识』。为夫君派个家庭教师吧。」
「家庭教师吗。后宫可是男性止步的啊?」
听了秘书官试探性的话语,奥拉别有用心地微笑。
「当然,家庭教师的候补只能找女人。顺便还要让她教教夫君魔法的基础,所以最好是比一般人优秀的魔法师。」
魔力高强的女性家庭教师。只听这个,简直像是奥拉公认的侧室候补。然而,奥拉又特别叮咛道:
「如果找不到『适当的候补』,就劳烦婆婆跑一趟吧。但愿没有人会做出轻率的行动。」
她说的婆婆,指的是首席魔术师埃斯皮里狄翁的妻子——芭思夸拉。如果有人听到这位年过七十的老妇也是「家庭教师候补」,还在推荐妙龄的未婚女子当家教候补的话,那人就是不解奥拉心意的呆瓜,或是把自己的权力扩张看得比女王的要求还重的野心家。
中年的秘书官有些困扰地稍微耸耸肩,对女王提出忠告。
「陛下。过于露骨地试探臣子会让人心疏远的。请千万小心。」
「我知道。但是照你所说,考虑到将来,我不能忽略让夫君迎娶侧室,建立旁系的可能性。既然如此,我得及早引诱出『危险的侧室候补』才行。」
事实上,这对目前做为新妻,过着虽特殊但圆满的婚姻生活的奥拉来说,这也是件不得已的事。难怪她要有些不高兴了。
政治婚姻是王族的义务。她很清楚这一点,但王族也是有恋爱感情与独占欲的。
「真是,让我稍微过一下不受打扰的新婚生活又招谁惹谁了。」
奥拉不大愉快地耸耸肩。
◇◆◇◆◇◆◇◆
当天晚上。一起用过晚餐的奥拉与善治郎紧靠着对方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正在度过闲适的时光。
「嗯。虽说有熬夜的危险,不过有这么明亮的灯光,就能更有意义地运用夜晚时间了。」
「哈哈,是啊。就我来说,我已经习惯了这样度过夜晚时间,所以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了不起就是了。」
见奥拉环视着照亮室内的六盏LED落地灯发出佩服的声音,善治郎轻轻笑了笑,回答她。
在白天,身为君王的奥拉必须处理繁务,不过在日落之后能够拥有一点比较自由的时间。当然,每周还有一到两次类似舞会的活动必须由她出席,所以夜晚并不等于自由时间,但若是跟善治郎晚上加班成为常态的上班族时代相比,收工时间已经算是很「早」了。
多亏于此,善治郎才能够像这样与奥拉度过小俩口独处的时间。
不过身为女王与她的伴侣,即使是夜间的休憩时间,对话中也不免流露些许政治色彩。
「所以,要来教我礼仪与常识的家庭教师,就决定用公开招募的啰?」
听到奥拉说起白天决定的事项,善治郎并不显得特别惊讶,向脸色一本正经的妻子做确认。
「嗯。要花一点时间才能决定人选。在这之间就由我找时间教你吧。其实最好是能由我全程教你,可惜我没太多时间。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知道奥拉很忙。啊,不过那个家庭教师不要紧吗?我很怕自己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耶。」
担心自己在教导礼仪与常识的人物面前讲错话,虽然本末倒置,但也担心得有理。
被选为女王伴侣的家庭教师的人物,想必有某种程度的地位或身分。要是应对不得体,善治郎的恶评可能会传遍整座王宫。
不过,对于善治郎的担忧,奥拉面带笑容摇摇头。
「不,从你平常的言行看来,还算没问题。在选出家庭教师之前,我会先把最低限度的礼仪与常识灌输给你的。」
她刻意以开朗的语气说,以吹散善治郎的不安。
「啊哈哈,请你手下留情啰。」
就在善治郎面
露苦笑,如此回答时,叩叩,有人来敲起居室的门。
「啊,哪位?」
「失礼了。浴室已经备妥。」
听到善治郎反射性的回答,门后面的侍女以嘹亮的声音如此报告。
「咦?对耶,已经这个时间了。知道了,马上去。」
善治郎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放在柜子上的LED提灯。
这是在第一次转移时,受不了晚上浴室伸手不见五指的善治郎特地在附近的生活百货买来的用品。
本来必须使用四个一号电池,不过善治郎是以充电式的三号电池,以及将三号电池当成一号电池使用的电池转换套筒来运用。
毕竟一个外行人把延长线拉到湿答答的浴室实在是太危险了,因此浴室的照明都靠这只LED提灯。
即使如此,这只使用了二十八个LED小灯泡的提灯仍然将浴室照得灯火通明,连善治郎都觉得「虽然有点昏暗,但还能忍耐」。
顺便一提,借用奥拉与侍女们的说法,则是「亮得离谱」。
「好,没问题。暂时还不需要充电。」
善治郎先开一下开关,确定灯泡有正常发亮后,才一手提着提灯走向门口。
「那么,我们走吧,善治郎。」
奥拉以极为自然的动作将自己的手臂绕上了善治郎没拿着提灯的手臂,迅速搂向了自己的胸前。
「呃,你的意思是,那个……一起洗澡吗……?」
这么一说他才发现,他们虽然已经同床共寝,但还没一起入浴过。
爱妻的大胆引诱让善治郎慌了起来,奥拉妖艳地回以微笑。
「只要你不嫌弃的话。」
「不,我怎么可能会嫌弃嘛,这么有魅力的要求。」
善治郎一脸色眯眯的,与奥拉相亲相爱地手挽着手,脚步轻盈得像要飞上天,走向浴室去。
◇◆◇◆◇◆◇◆
小俩口如胶似漆地洗过澡后,善治郎与奥拉用冰块电风扇吹凉刚洗好澡而发热的身体,倒了杯自己喜欢的酒,各自倾杯。
善治郎是整箱买来的罐装发泡酒,奥拉则是昨天开瓶剩下的白葡萄酒。
两种酒都在冰箱里冰透了,畅快地滋润着沐浴后的干渴喉咙。
「呼,这可会叫人上瘾呢。」
隔着冰块送来的电风扇冷风,与玻璃葡萄酒杯里的冰凉白酒让身穿一袭薄纱睡衣的奥拉眯细了眼,发出感叹的声音。
在这夜夜炎热的卡巴王国,出浴后吹着电风扇的凉风,饮用冰凉的白酒。
以常识来想,就算是王公贵族也绝对享受不到的奢华。
虽说奥拉已经习惯了这个国家的气候,但并不代表炎热夜晚不会令她感到不快。
「这可不妙了。我的意志得坚定点,不然连我都不想离开后宫了。」
「我很想说欢迎你尽量留下来,不过这样有失女王陛下的风范吧。没关系,你就尽量找时间来吧。随时欢迎你。」
善治郎如此回答奥拉的玩笑话。
「知道了。今后午餐我也会尽量在这里用,麻烦你准备一下。」
看来似乎不是开玩笑,奥拉如此说,宣布今后将会延长滞留后宫的时间。
「了解。那么,我会配合午餐时间,准备冰块的。」
听到妻子这么说,善治郎面带笑容答应下来。
就算有大型电冰箱,也无法二十四小时随时准备放在电风扇前的冰块。他必须配合时间稍稍节省冰块,以免奥拉特地前来,却拿不出最重要的冰块招待。
晚上也就算了,这阵子白天气温已经写下超越三十七度的纪录。当气温比体温高时,光是吹电风扇只会把热风吹到身上,无法用来纳凉。
虽然就算没有冰块,只要在电风扇前放个水桶也还算凉快,但还是做不出冰块那么强劲的冷风。
如果有冷气机就好了。
等到出浴后的热气消散,喉咙也解渴了,奥拉稍微正色,重新转向善治郎。
「那么,虽然先前我和你说过『什么都不用做』,因此这样讲有点过意不去;不过还是赶快来上课吧。先从王族的一般应对开始。」
「咦,什么?从今晚就要开始?」
见善治郎表示惊讶,奥拉对他满意地微笑。
「这是当然。有这么明亮的灯光,怎么能不有效活用夜间时段呢。」
说完,她盯着坐在身旁的善治郎的眼睛瞧。
至于善治郎则是一脸无奈,仰望着天花板。
「呜哇——好不容易能与奥拉相处的贵重时间,居然要拿来用功啊——」
「!」
善治郎率直而不加矫饰的感想,让奥拉一瞬间露出自然的害羞表情。不过,善治郎还没把视线从天花板转回来,她已经装出了一如平常的悠然表情,答道:
「你、你这样说我很高兴,不过时间有限嘛。别担心,我不会占用到共枕的时间的。」
「好吧,那就没办法了。我是希望能拿白天奥拉不在的时间来学习啦……嗯?等一下喔。」
说出互相矛盾的希望后,善治郎不经意地想起某件事,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走向房间的一个角落,那里收拾了所有善治郎从日本带来的物品。
「我记得应该有带来。因为很小,所以应该顺便放在地毯上了……」
「善治郎?」
「好,有了有了,就是这个。」
善治郎很快就找到了他要的东西,拿着某个四方形的银色盒子,回到奥拉坐着的沙发来。
「善治郎,这是什么?」
对于面带怀疑之色询问的奥拉,善治郎说:
「这叫做『数位相机』。就是数位照相机,本来是用来拍摄照片——静画的机器,不过也可以录下影片,还有声音档。」
说着,他举起数位相机给奥拉看。
但奥拉一副有听没懂的样子,歪着头。
「照片?静画?影片?声音档?什么意思?」
听了奥拉的回答,善治郎思索了一下该如何解释,却怎么也想不到正确的词汇。以口头说明这类工具的功能给完全不懂的人听,意外地还蛮难的。
「啊啊,该怎么说呢。就是能一瞬间拍下超精密的图画,也可以录音或录影。」
「录影?录音?」
他以为自己已经用大白话解释了,但奥拉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看来要用口头说明是不可能的了。
「哎,总之我会用给你看啦。奥拉,可以请你开始讲解刚才提到的礼仪与常识吗?」
善治郎对奥拉如此说完,就将开启电源的数位相机朝向坐在沙发上的奥拉。
「唔……」
莫名其妙的工具与不得要领的说明,让奥拉对善治郎投以狐疑的视线,不过最后她似乎还是选择相信善治郎,照他说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开始说明。
「……我还是不太明白,不过好吧。那么,就从基本应对开始说起。
在普通情况下,王族在公共场合里,很少有机会面对身分比自己高的人。所以,首先我希望你记住的,是面对下属以及同等身分之人的应对方式。
基本上会由下属先开口。一般来说,对下属……」
奥拉一边实际示范,一边不断解释礼仪细节,善治郎则以数位相机的录影模式拍下她每个动作。
这是他进社会第一年的夏天买的,所以用得满久了,不过录影功能只有在刚买来时,好玩用过几次而已。
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拍下来,还有这个距离录音清不清楚。
虽然有很多不安因素,不过也不需要想得太严重。失败的时候再说。就算录影没录好,不代表没有别的办法。
抱着不行就算了的轻松心情,善治郎以数位相机持续录下妻子为自己解释基础礼仪的模样。
「……就是这样了。先记住这些就行了吧。你有在听吗,善治郎?」
奥拉解释到一个段落,善治郎也关掉数位相机的录影模式。
「好,谢谢你,奥拉。接下来就看刚才录影成不成功了。抱歉,这很难用口头解释的。不好意思,等我一下。」
善治郎先说声抱歉,然后拿着数位相机到放着电脑的桌子前。
善治郎立刻启动电脑,从数位相机中取出SD记忆卡,插进电脑的插槽。
「唔。我不太明白,这也是你的世界的工具吗。」
奥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正在用电脑的善治郎背后,隔着善治郎的背后看向电脑荧幕。
「嗯,对啊。呃,在弄到硬碟里之前,先看看录得成不成功好了。」
说完,善治郎直接开启了SD记忆卡里的影片档。
操作滑鼠,点击目标档案后没过多久。
电脑荧幕上,出现了在熟悉的房间正中央比手画脚讲个不停、红发小麦色肌肤、魄力满点的美女身影。
「哦,真叫我吃惊!这是我吗。说的话也跟我刚才讲的内容完全一样。这究竟是什么原理?就连双王国的魔道具都没看过这样的效果!」
「……!?」
发出感叹的奥拉向善治郎如此问道,但善
治郎没有多余精神回答她。
这是因为这时候,善治郎受到的冲击,并不亚于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影片的奥拉。
「爱斯诺尔玛明地拉罗揆拉思潘唏菲亚嫩思方米利亚雷思因帕利亚雷思阿拉波尔圣那记爱斯苏必略记阿唏秘思摩亚嗯卢格尔普不力科。波尔康师银地罗安伯罗德普力美路伊洛基罗。爱斯……拉科唏包达细亚阿
拉波尔圣那记爱斯咿高尔康科唏包达细亚阿拉波尔圣那雅克东阿尔……」
「……这什么啊?」
奥拉在荧幕的另一头说话的声音听在善治郎的耳里,全像是完全无法理解的陌生语言。
◇◆◇◆◇◆◇◆
奥拉说的话,录影播放后竟变得听不懂。
听到善治郎说出惊人的事实,奥拉偏着头,不解地问他:
「那应该是因为这个工具只能保存声音,不能保存『言灵』吧?因为实际上,我从这个工具上也感觉不到魔力。」
「嗄……?『言灵』?」
见奥拉若无其事地说出从未听过的词汇,善治郎露出来不及理解的呆滞表情,像鹦鹉学话般重复了一遍初次听到的词汇。
奥拉不解地望着善治郎的表情半晌,这才发现两人从一开始就在各说各话。
「等等,善治郎。从头说起吧。首先,你为什么如此讶异?」
被奥拉这么一问,善治郎以隐藏不住疑惑的语气说:
「那是因为平常跟奥拉说话明明听得懂,但一透过数位相机就完全鸭子听雷……咦,仔细想想,这里是异世界,光是讲日文还能通就已经够奇怪了。」
从第一次转移到现在过了一个半月,在这里定居将近一个月了,善治郎却直到现在才对这个事实产生疑问,真是太糊涂了。
「对,就是这点。我们各说各话的原因就出在这里。善治郎,在你那边的世界,使用不同语言的两人,是不是就不能沟通了?」
听到奥拉讲出这种理所当然的话,善治郎差点回她「那还用说吗」,但他忍住了。
「嗯,我以为本来就是这样,不过听你的语气,难道在这个世界不是吗?」
「嗯。这个世界跟你那里一样,国家或民族不同,语言也就随之迥异。光是南大陆这里就分成北部、南部、东部与西部,各自拥有全然不同的语言体系,但丝毫不影响人们沟通。这是因为多数人拥有相同认知的声音里,附有『言灵』的关系。
在这个世界里,几乎没有人会特别意识到这点,是常识中的常识。所以之前我根本不觉得有必要说明,看来还是必须对你解释一下。
好,这个说来话长,先坐下再说吧。」
说完,奥拉为了向善治郎解释在这个世界纯属一般常识的「言灵」,敦促善治郎到起居室中央的沙发上坐下。
回到沙发上的善治郎在脑中分析奥拉向自己解释的长篇内容,然后说出口以做确认。
「呃,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每个词汇里都附有『言灵』这种东西,就算两个人讲的语言不同也照样能够沟通?」
「对。所以,在这个世界里,原则上没有所谓的『语言不通』。」
见奥拉点头,善治郎接二连三地提出还没弄懂的疑问。
「呃,如果有这么方便的东西,那学语言时不会受影响吗?比方说我随便讲个『啊——』或『呜——』对方是不是也听得懂我的意思?」
善治郎率直地如此问道,但奥拉摇头回答丈夫的疑问。
「不,没那回事。言灵终究只会附着于『人人拥有共通认知的正确发音』。例如刚出生的乳幼儿发出『啊——』的声音,就算他自己想表达的意思是『喝奶奶』,如果只有这个婴儿这么觉得,言灵就不会生效。至少要有几千人听到『啊——』的发音,会觉得是『喝奶奶』的意思才行。」
「哦。咦?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假设有个很坏的大人,教小孩子『椅子』是『桌子』,『桌子』是『椅子』的话,这个小孩跟其他语言的人说『椅子』时,就算他想说的是桌子,对方也会听成『椅子』?」
「对。言灵附着的纯粹只是『人人拥有共通认知的正确发音』。与本人的想法无关。」
「原来如此……。可是既然如此,我怎么会听不懂刚才录影的声音呢?声音应该有正常播放吧?」
对于善治郎合理的疑问,奥拉点了个头,说出自己的假设。
「那很可能是因为那个工具不含有魔力吧。我们日常生活中使用时虽然完全不会意识到,其实『言灵』的沟通也会用掉少许魔力。不含有魔力的声音就算能重现『正确发音』,『言灵』也不会生效。」
奥拉的说明浅显易懂。善治郎不住点头,不过为了做确认,又再提出疑问。
「原来如此,我懂了。那么,在这个世界里,应该几乎没有人能使用多种语言吧?因为只要学会一种语言就够了,何况又有自动翻译,想学会第二语言应该很难吧。」
也就是说当美国人说「apple」时,日本人的耳朵也会自动听成「苹果」。这么一来,日本人想后天性地学会英语,几乎是不可能的。
似乎被善治郎猜中了,奥拉深深地点头。
「对。所以,只有一部分的魔法师才会使用多种语言。因为老练的魔法师能够刻意抑制魔力释放。就像这样。」
说完,奥拉刻意隔断了魔力。
「罗阿摩。米马理得。」
然后,说出了简短的话语。那句话就跟方才电脑播放的数位相机影片一样,善治郎听起来就像是未知的语言。
「想学的话,必须请能够像这样控制魔力的异国魔法师来教。反过来说,假使自己能够控制魔力的话,只要隔断魔力,言灵就会失效。因为言灵的发动条件是话者与听者双方都要有魔力才行。
此外,据说有些特殊空间能够从根本隔断魔力发动。在那样的地方,言灵也不会生效。」
如果奥拉说的没错,那么要不就是整个地球都是隔断魔力发动的特殊空间,要不就是几乎所有地球人都是完全没有魔力的人种。
无论如何,善治郎那对在一百五十年前私奔到地球的祖先想必吃了许多苦头。毕竟他们根本没有「语言不通」这种概念,却一下子被扔进听不懂任何人说话的世界。
他们能够平安活下来并生儿育女,简直就像是奇迹。
「哦。看来在这个世界学会多种语言不但是个苦差事,而且也几乎没有好处呢。可是,你说有一部分魔法师特地去费这个工夫学,对吧?他们为什么就是要学呢?感觉没有必要啊。」
对于善治郎合理至极的疑问,奥拉笑了笑,回答道:
「他们要学的不是语言,而是『文字』。文字是语言发音的记录符号。不谙对话而只想学文字并不容易。由于文字当中没有言灵,因此不特地去学,会看不懂异国的书籍。」
「啊,原来如此。这么一说我才想到,我还没看过这个世界的文字呢。欸,可以写给我看一下吗?」
善治郎心想顺便,就将放在电脑旁边的影印纸与原子笔拿给奥拉。
「唔。这皮纸可真白,又很薄呢。这枝笔的形状也很奇妙。墨水瓶在哪儿?」
「啊啊,不是的。这不是用动物的皮,而是用植物做的。这枝笔则是叫做原子笔,直接抵在纸上就可以写了。墨水装在里面。」
第一次接触到现代日本的文具让奥拉起先有些困惑,不过原子笔本来就比沾水笔容易使用。她很快就习惯了,发出感叹。
「哦!这可真是便利。光是不用沾墨水就省事多了,而且在这么薄的皮纸上面书写也不会勾破,写起来相当顺畅呢。」
「纸是没那么多,不过原子笔我买了好几打,想要的话就拿一、两枝去吧?颜色也是,除了黑色之外,还有红色与蓝色喔。」
听到善治郎这么说,奥拉面带笑容地表示同意。
「那真是太好了。我求之不得。
嗯,写好了。以我国为中心,南大陆西部使用的文字,都是以这三十个字拼成的。」
不久,奥拉就在影印纸上写出了三十种从未见过的记号,拿给善治郎看。
「哦,跟我猜的一样,果然是表音文字。有三十个文字,那么或许很类似字母系统?欸,奥拉。在这里写『a』、『i』、『u』、『e』、『o』以及『a』、『ka』、『sa』、『ta』、『na』让我看一下。」
「唔,什么?抱歉,再说一遍。」
「嗯,我一个一个慢慢说喔。首先是『a』……」
所幸如果是没有含意的短音,「言灵」似乎也无从生效,善治郎的发音原封不动地传进了奥拉的耳里。
写着写着,善治郎发现这个国家的文字,跟他原本世界的字母系统几乎是一样的机制。
虽然就语言学上来说并没有明确区分成母音与子音,不过「将复数文字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发音」这一点则是完全相同。只不过其中还是有许多细微差异,例如R与L不分(没有相当于L的文字),以及相当于M的文字不只一个等等。
不过看起来,
这三十个文字大多能够直接替换成字母系统来写。
如果还要举出其他明确的差异,大概就是没有大小写之分吧。在表达细微语气的时候也许有点不方便,不过从头学起时字数较少,或许也比较轻松。
「啊啊,这样只要背三十个文字就行了,好像不难呢。但之后要从这些文字学会读写整篇文章,就得费一番工夫了。
不过既然都要学,学文章之前先学数字或许比较有用?奥拉,可以请你顺便教我这个世界的『数字』吗?」
替三十个记号标上片假名的发音后,善治郎随口如此拜托奥拉。
然而奥拉的反应,却大幅超出善治郎的预料。
「『数字』?你是说数目的文字写法吗?一下子要把所有数目背起来不容易吧。」
说完,奥拉在另一张影印纸上,流畅地写出一连串单字。
「这个是一,这个是二,这个是三。我想你一开始还是先记到十就好了。商人或军人也就算了,毕竟连一般贵族也有很多人不会写『亿』或『十亿』等单字。」
「……」
善治郎不禁无言地看向奥拉的手边。他看到在奥拉每说出「一」、「二」等数目时,就会在那张纸上写下一个单字。
就像以字母将一写成「one」,二写成「two」,三写成「three」那样。
「……难道这个国家没有『数字』吗?」
善治郎一瞬间觉得「哪会那么夸张」,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并非绝对不可能。
在日本古代还没有阿拉伯数字时,也是使用汉字数字、算筹与算盘等等,做着相当复杂的计算。
当时还有过以鹤龟算为代表的初期线性方程组,以及将露出水面的水草拉横,看水草长度的变化,运用勾股定理计算水渠的深度。还有翻阅流传下来的文献,有时会发现战国时代的商家或大名管理补给物资时,做的计算比想像中更绵密。
这么一想,没有数字并不等于没有数学。追根究柢,他们都已经建造了这么雄伟的王宫,建筑学当中想必包含了某种程度的高等数学。如果万一,他们竟然是只靠经验法则建造出这座王宫的话,那反而更令人惊叹。那才真的叫做魔法呢。
然而有没有计数用数字,对计算能力的「底层人口」会产生巨大影响。
为了提升凡人的笔算能力,包括零在内的十进位数字概念不可或缺。
「数字?你是说用来计数用的特别文字吗?这可真令人感兴趣。有了这种文字会产生什么好处?」
听到奥拉兴味盎然地如此询问,善治郎重振精神,忍不住热心地讲解起数字的有用之处。
「是啊,首先最大的好处,就是好记。以十进位来说,只需学会包括零在内的十个文字,不管多大的数目都能写得出来,然后再学会+、-、×、÷这四个符号,几乎所有人都能在两、三年内学会加减乘除……」
「嗯嗯……」
曾几何时,善治郎竟然忘了转移前曾经告诫自己「尽量不要做出明显的成果」,热心地解释起数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