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身着第三正装的善治郎出现在了芙蕾雅公主的祖国乌普萨拉王国。
嘉帕王国处于酷暑期的时候,乌普萨拉王国这边正处于夏季。根据善治郎的体感,大致可以推论出嘉帕王国酷暑期的气温在摄氏三十五度到四十度以上,相对的乌普萨拉王国夏季的气温却只有不到二十五摄氏度。而且现在的时期与其说是夏天,其实更接近季节即将交替的夏末。
此外,王都乌普萨拉还是建在梅达湖这个面积超过琵琶湖的巨大湖泊旁的湖畔都市。即便是风力较小的夏季,也总有来自湖面的凉风吹过整座都市。因此这里的气温之低已经超出了凉爽的范畴,甚至会让人感到一丝寒意了。
「如果我当初是被召唤到这里的话,最想带来的东西就不是空调而是电暖炉了吧」
这样喃喃自语的善治郎,现在人在乌普萨拉王国租借给嘉帕王国的本国王宫——『广辉宫』的别宫,也就是已经得到官方承认、相当于嘉帕王国大使馆的建筑物中。
这份待遇,在北大陆诸国中引发了不小的冲击。
要说理所当然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乌普萨拉王国与很多北大陆王国都建立了国交,因此王都乌普萨拉内存在不少外国大使馆。然而那些大使馆都只是位于王都内而已,没有一处在广辉宫中。
说是北大陆国际社会新人也不为过的嘉帕王国能得到这种破格待遇的理由,一半是因为大陆间贸易,另一半则是因为嘉帕王国的血统魔法——更准确的说是『瞬间移动』这个魔法的缘故。
眼下,善治郎正在做好了迎接宾客准备的大使馆待客室中等待着。几天前,携带相关书信的侍女已经被他先行传送了过来,和乌普萨拉王国这边打好了招呼。不过,自己明明连写有「会在哪日哪时过来拜访」信息的书信都送出去了,却仍无法得到任何「好的,我们会恭候您的到来」之类的回复,看来即便是利用『瞬间移动』进行访问,也仍会有一些不便的地方。
虽说没得到主人的正式许可就跑过了算是一种相当失礼的行为,但问题在于能自由往来于南大陆和北大陆的交通手段,目前就只有善治郎的『瞬间移动』而已,所以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顺便说下,那个先行被传送过来的侍女,是芙蕾雅公主带走的三名乌普萨拉王国出身的侍女之一。在当事者本人来看,这次应该算是意外惊喜般的暂时回国吧。当然,相应的她也必须支付为落选的同僚们带书信给亲人,返回前要为所有人购买乌普萨拉王国的特产这个代价就是。
终于,两个人物走进了有善治郎等待的待客室。来人分别是乌普萨拉王国国王古斯塔夫五世,以及他的儿子尤格文第二王子。
虽然善治郎在请求会面文件上写的是希望分别与国王和王子见面,但同时与两个人一起见面的可能性他也早就想到了,所以现在并不会动摇。
简单打过招呼并彼此落座后,善治郎首先开了口。
「欢迎二位光临。在如此繁忙的时候,还愿意回应我的此次的邀请,实在是非常感谢」
对善治郎的致辞,国王和王子都回以笑容。
「这不算什么,毕竟女婿就等同于儿子呐。能像这样会面让我感到十分幸福」
露出落落大方笑容的古斯塔夫王这么说道。
「没错。说到底,善治郎义兄大人不可能毫无理由就把我们叫来的嘛。所以一定给我们带来某种有趣的话题了吧」
至于尤格文王子,他和芙蕾雅公主同样的冰碧色双眼已经因期待闪闪发亮了。
「这个嘛,其实我也不清楚能否回应应殿下的期待」
善治郎之所以只能苦笑着这么回应,是因为他总觉得这位新义弟经常会给自己过高的评价。
话虽如此,今天要谈论的话题,感觉的确可以回应尤格文王子的好奇心。
在椅子上略微摆正姿势后,善治郎再次开了口。
「其实,芙蕾雅殿下在嘉帕宫廷中的『初次亮相』,之前已经顺利结束了」
「哦呀哦呀?事实果真如此吗?」
虽然是用开玩笑的语气发问的,但尤格文王子的眼神中满是对善治郎说法的怀疑,甚至连坐在他旁边的古斯塔夫王都有些动摇。
看起来,在「能够顺利结束」这点上,芙蕾雅公主似乎非常不受亲人们信任。
「诶诶,当然是真的。毕竟芙蕾雅殿下是位很守分寸的人」
善治郎无疑是出自真心才说出这番话的,然而坐在他对面的国王和王子却同时露出十分相似的怀疑眼神。
「芙蕾雅很守分寸?」
在仿佛真心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古斯塔夫王旁边,尤格文王子一瞬间露出了爆笑的表情同时锤了下手。
「看起来,芙蕾雅真的结了个很幸福婚呢。即便是以那么离谱的方式缔结婚约,婚礼上又做出那么出格行为的妻子,仍能发自真心的认为她『守分寸』的丈夫,估计即便找遍南北两块大陆也只有善治郎义兄大人了吧」
尤格文王子所指的,就是芙蕾雅公主在自己的欢迎会上当着女王奥菈的面向善治郎提出希望成为他参加婚礼的女伴(这么做实际上就相当于求婚了),以及在自己的婚礼上亲自动手用剑切肉分给来客食用的做法。
无论在南北哪块大陆,这些都属于很没有常识或者说根本是将常识彻底抛弃了的言行。
「嘛,虽然那些可能也的确是事实,不过芙蕾雅十分聪明,同时总能清晰的表明自己的意志,我很信任她」
这些话并不是简单的打圆场,而是善治郎毫无遮掩的真心。
芙蕾雅公主的性格说好听的是理性,说难听的就是会根据算计做出判断,进而规束自己言行所束缚类型。
之所以做出当着公众的面对善治郎提出实际上等同于求婚的请求这样没常识的行为,也是因为想要实现她自己的愿望就必须这么做的缘故。既然如此,只要事前叮嘱芙蕾雅公主如果想要实现她的愿望今后必须遵守常识的行事的话,这位银发公主就一定会凡事都循规蹈矩的行动才对。
芙蕾雅•阿尔卡多•嘉帕并不是那种会仅凭自己的喜好就制造混乱的人。虽然她也是个不会惧怕混乱的人。
对善治郎来说,提起芙蕾雅公主的事只是想当做引子而已,结果没想到却让话题大大跑偏了。
「在那场『初次亮相』里,芙蕾雅讲了不少尤格文殿下的事」
虽然也有略微强行了些的直觉,但善治郎还是努力把会谈转回到主题上。
幸好,乌普萨拉王国的国王和王子都没怎么在意,立刻接下了他抛出的新话题。
「嚯哦,芙蕾雅所描述的我吗?这可真让人不安呀。我真实的样子到底有没有正确传达给嘉帕王国的各位啊」
「没问题哦。听说殿下和芙蕾雅是双胞胎,容貌与她非常相似后,年轻的女孩们都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呢」
「诶?那可真让人开心」
就像自己说的那样,尤格文王子露出一个很高兴的笑容,甚至还把身子探了过来。
虽然这个笑容是货真价实的,但尤格文王子开心的理由可不仅仅是单纯的『自己在异国少女们中很受欢迎』而已,这点就连看人眼光水平一般的善治郎都能看得出来。
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机里,由善治郎亲口传达出「嘉帕王国的年轻女性们,对尤格文王子产生了兴趣」的信息,尤格文王子本人不可能不理解其中代表的含义。
就像是为了回应双眼已经闪闪放光的王子的期待一样,善治郎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如何呢?虽然我想尤格文殿下平时应该很忙碌,但要不要也来一次我嘉帕王国呢?如果殿下愿意的话那将是我国的荣幸」
为了强化两国的关系,尤格文王子有意从嘉帕王国迎娶侧室的『传闻』已经流传到了嘉帕王国。
而嘉帕王国的回答,就是善治郎刚才的话。
嘉帕王国这边,也存在对尤格文王子感兴趣的年轻女孩。所以,希望王子本人来一趟嘉帕王国。这个信息翻译过来大致就是「嘉帕王国并不抗拒送女孩给尤格文王子当侧室。但是,为了实现这点你本人必须先来我们这边露个面」的意思。
亲耳从善治郎口中听到这样积极的消息,尤格文王子冰碧色的双眼中浮现出喜色,同时大声的做了回答。
「这主意真棒呢。我会去的哦。父亲大人,可以吧?」
当场给出肯定的答复后,尤格文王子才像捎带一样的向坐在旁边的父王进行确认。
对儿子的言行,古斯塔夫王只能带着藏不住的苦笑,
「嘛,考虑到大陆间贸易的重要性,让你去访问一次嘉帕王国的确是很有效的选择。但是,我可不允许你在公务上因此出现纰漏,要好好进行调整啊」
这么叮嘱了他一番。
「遵命,父亲大人。那么事情就是这样,善治郎义兄大人。你的这个提议,我就满怀欣喜的接受了。当然准确出发日期还得等日后再决定。总之,这次要麻烦义兄大人你了」
由于目前能迅速往来于两国之间的移
动手段,事实上就只有善治郎的『瞬间移动』,所以这种时候只能请他多受累。
「不会,没关系的。只是,我这次无法长时间在乌普萨拉王国这边滞留。所以出发最快也要等下次我来时了」
「啊啊,这当然没问题了。毕竟事情也没到十万火急的地步嘛。哎呀,这可真让人期待。虽然没到芙蕾雅那种程度,但我也属于好奇心旺盛的一类人哦,所以心里早就对南大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艾里克兄长大人也说过,他在那边度过了一段十分有意义的时间啊」
听尤格文王子这么说,善治郎笑着回答了他。
「光是听到殿下的这句话,就让人非常开心了。艾里克殿下确实曾因能够骑乘奔龙一事非常开心。可以的话,我们也先为尤格文殿下准备好吧?」
「确实不错呢,那就拜托了。不过真要说的话,比起奔龙我对小飞龙兴趣更大就是了,那边也能让我参观吗?」
「小飞龙吗?」
听到预料之外答案的善治郎,有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诶诶。我听说小飞龙这种生物,在南大陆充当着相当于我们这边的信鸽的功能。虽然体型大小据说只有乌鸦的程度,但由于是肉食动物因此无论是飞行距离还是速度都要比信鸽高出很多。是非常让人感兴趣的存在」
面对不仅是眼睛,甚至整个人都在放光的尤格文王子,善治郎毫不客气的警告了他。
「殿下要看或是要触碰小飞龙都没问题,但我们可不会允许您把它们带回北大陆哟」
「……不行吗?」
「不行」
虽然银发王子很失望的样子,但不行的事就是不行。
小飞龙也是龙种生物,所以善治郎不觉得它们能在气候植被都完全不同的北大陆上活下去,但保险起见还是提前拒绝的好。
和奔龙与钝龙不同,小飞龙是会在空中飞的生物。因为主要用途是像信鸽那样传递书信,所以时不时就会出现一去不回的个体。
如果那些没有回来的个体是被其他肉食生物捕食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死亡的话还好,但万一它们在其他场所活了下来,就此变回野生生物的话就麻烦了。善治郎并不希望无缘无故给北大陆的生态系统造成伤害。
总之,尤格文王子日后要访问嘉帕王国这件事,现在可以当做敲定了吧。这意味着嘉帕王国的上级贵族女性成为他的侧室的可能性,一下子大大提升了。
自己的言行,将大大改变某个人的人生走向。这种事虽然善治郎在迎娶芙蕾雅公主做侧室时就体验过一次了,但现在和那时不同,那位被左右的人今后的人生走向,他并不对其负有多少责任。
为了不让这段婚姻变成一场悲剧,自己一定要正确把握男女双方的为人性格如何。——出于精神卫生上的保护,善治郎暗暗这么发誓道。
如此,要和尤格文王子谈的事就暂时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是要和古斯塔夫王谈论的话题。
善治郎这次要和古斯塔夫王共享的情报,主要是『白之帝国』和双王国的关系,以及与乌托加尔斯有关的事,都是些不能轻易外传的东西。
话虽如此,尤格文王子现在有着相当于这个国家下任国王的身份。那么接下来要谈的事是否对他都要保密,善治郎觉得比起自己还是交给对方来判断比较妥当。
「我接下来有些事要告诉给古斯塔夫陛下您知道。希望您尽可能保密不要外传」
说完这句话,善治郎故意用把视线转向尤格文王子那边。
然而收到善治郎的视线后,银发王子只是露出一个微笑。那个笑容放佛在说「我可完全没打算离开哦?」一样。
对这样的儿子,古斯塔夫王只能叹了口气,
「这小子,已经相当于是下一任乌普萨拉王了。所以如果善治郎陛下你判断可以告诉我的事,就相当于也可以让他知道」
然后不情不愿的这么说道。
实际上,古斯塔夫王肯定是抱着一抹不安做出这个决断的吧。
即便在古斯塔夫王看来,尤格文王子的才干也足以成为下任乌普萨拉国王了。再说本人对此也干劲十足。问题就在于尤格文王子的干劲实在太多了一些,在古斯塔夫王眼中,这份过剩的干劲甚至显得有点危险。
「我接下来要谈的,是和『白之帝国』、夏洛瓦•吉贝尔双王国、乌托加尔斯有关的话题。这样也可以吗?」
对善治郎这个出于保险起见的确认,尤格文王子的反应堪称剧烈。
王子脸上原本就在微笑的表情现在变成了大笑的模样,同时他用双手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扶手,以此来表达自己接下来绝对不会离开的顽固意志。说是已经进入了完全不听劝的耍赖孩子的状态也不为过。
「请说给我们听听吧,善治郎陛下」
对这样进入耍赖孩子状态的儿子,古斯塔夫王先是露出一个仿佛非常头疼的表情,然后用放弃抵抗般的语气这么说道。
「…………」
「…………」
善治郎提供完情报后,乌普萨拉王国的国王和王子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古斯塔夫王不必说,连尤格文王子现在也一脸严肃的表情。
嘛,也难怪他们是这种反应。毕竟两人刚才听到的东西实在过于荒唐无稽,若属实的话又过于庞大了。即便仅仅是存在『就算这些情报并非真实也会将其当做真实坚信不疑』的人,便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巨大的影响。
夏洛瓦·吉贝尔双王国是『白之帝国』的后裔这个情报,就是如此的惊人。
不过,古斯塔夫王和尤格文王子各自所受到冲击的程度,其实有着相当的差异。
「虽然之前从芙蕾雅那里听说时就猜到有可能是这么回事,但没想到双王国居然真的是『白之帝国』的后裔……」
对说完这句话后摇了摇头的古斯塔夫王,尤格文王子露出一个有些吃惊的表情。
「父亲大人您相信这个情报吗?啊,非常抱歉,善治郎义兄大人。我绝不是怀疑义兄大人的意思哦」
对很稀奇的不再游刃有余甚至开始慌张辩解的尤格文王子,善治郎从容的安抚了他。
「不,没关系的。毕竟尤格文殿下的反应很正常」
说出这句暗指古斯塔夫王的反应不正常的话后,善治郎静静的等着对方解释。
而古斯塔夫王,也在儿子和女婿的注视下开始讲述。
「确实啊。以世间的常识来说,这本来属于根本无法相信的事。我之所以能相信善治郎陛下刚才所说的内容,是因为有着相应的基础知识。虽然都是些只会在历代乌普萨拉王之间口传的知识就是了」
「嚯哦?」
「吼吼?」
善治郎略感吃惊的同时,尤格文王子发出一个有些惊喜的声音。
由于现在属于极为特殊的场合、极为特殊的状况,古斯塔夫王才判断可以揭露这个真相。只是,即便跳过了大量中间环节,光是「只会在历代乌普萨拉王之间口传」这句话,就代表他实际上已经将尤格文王子视为下任国王了。
古斯塔夫王先是轻咳了一声,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由于细讲的话恐怕会大大偏离主题,现在我只能简单说明一下。乌普萨拉王家的祖先,似乎曾经和『白之帝国』的后裔建立过一定程度的互助关系。传承中,我们的祖先有时会出手帮助『白之帝国』的后裔们,有时也会接受对方的帮助」
「原来如此,怪不得」
因为有这样的口述传承,历代乌普萨拉王都没有被『白之帝国』只是个童话故事这种世间流传的价值观同化。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是乌普萨拉王家的口传要比世间流传的说法更正确。
搞不好,不仅是口述传承的知识,乌普萨拉王国还持有某种只有国王才知道的,能够证明『白之帝国』实际存在过的证据。
虽说善治郎没由来的产生了上述想法,但这些都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而且即便这个猜测猜中了,古斯塔夫王多半也不会为他证明吧。现在,还是单纯的庆幸为对方轻易相信了双王国是『白之帝国』的后裔这一情报就好。
将思绪切换好后,善治郎开了口。
「那么,我就以二位都相信刚才的情报为前提继续了。双王国是『白之帝国』的后裔,而我嘉帕王国已经与双王国结为了同盟。因此,我国已经做好了将来会与『教会』势力发生冲突的觉悟,对此,我现在想听听古斯塔夫陛下和尤格文殿下的想法」
「唔嗯……」
听了善治郎的话,古斯塔夫王先是一度闭上眼睛、端正坐姿后,才缓缓开了口。
「南大陆中,存在『白之帝国』后裔建立的国家。无论这是事实还是仅仅是对方自称,如果这个情报传到『教会』势力的耳中,他们一定会从中找出有利用价值的部分吧。虽然目前还无法预测对方会如何行动,但最糟糕的情况下,那些人确实有可能以讨伐『白之帝国』后裔的大义为名,发表『解放』南大陆的声明。即便这些都只是杞人忧天,也必须预先做好准备」
所谓『解放』南大陆,
说穿了就是对南大陆发动侵略战争。
因此,善治郎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不过,因为事前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所以他仍能在一定程度上冷静的思考。
「您认为『教会』在最糟的情况下才会来『解放』南大陆,就是说也存在他们不出手的可能了?」
因为从古斯塔夫王刚才的话中,感觉出现前一种情况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善治郎才特意进行确认。
古斯塔夫王对女婿点了点头。
「唔嗯。当然还是不能太过大意,但那种可能性确实存在。虽然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南大陆之幸——或者是我国之幸——总之北大陆西部目前的局势,尚未稳定到可以发起那种级别的大规模行动的程度。在这点上,『教会』内部也是一样」
因此,『教会』立刻对南大陆发难的可能性应该很低才对。——古斯塔夫王的这通分析,从理论上是非常正确的。当然了,因为判断的对象是充满变数的人类,而且是由复数人类组成的集团,所以这个判断也未必绝对准确。
例如,如果『教会』被视教义为绝对的过激派掌控了主导权,说不定就会立刻发布对南大陆发动总攻击的檄文吧。就算主导权落到行事风格正相反的谨慎派手中,如果南大陆诸国的地位威胁到北大陆这边,『教会』估计也会以将南大陆殖民地化为目标对麾下国家发出总攻击命令。
没人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即便不知道也不可以就因此放弃抵抗,而是必须尽可能的进行预测并准备好相应的对策。这就是当政者的辛苦之处了。
「啊啊,虽然统称为『教会』,但其中也分成好几个派系呢。记得是分为『爪派』和『牙派』来着?」
因为回忆起来以前从杨祭司那里听到的『教会』的情报,善治郎特意提了一下。
「不错。只是,『爪派』和『牙派』对立的历史非常悠久,所以他们对彼此应该保持何种程度的距离拿捏的十分精准。因此小规模的争斗先不说,那两派之间其实反而不会爆发可能造成致命性伤害级别的冲突。眼下真正让『教会』内部形势动荡不安的,是『爪派』『牙派』各自内部进行的权力斗争。在此之上,还出现了提倡应该突破古老的派系框架,重新审视教义本身的新派系。
说起来,善治郎陛下之前曾在共和国见过杨祭司吧。那位祭司,正是提倡应重新审视教义派系的领军人物」
听到这个自己刚刚想起的名字,善治郎十分惊讶。
「杨祭司吗?」
在善治郎的印象中,杨祭司是个十分知性且温厚的,完全符合圣职者传统形象的人物。不过,记忆中波姆吉耶侯爵的确对杨祭司曾给出过一个「像大山一样,同时也像风暴一样」这种和自己的印象完全相反的评价。
不过考虑到仅仅和那位祭司相处了数日的善治郎,不可能看穿对方私下里的另一张面孔的话,就也不难理解了。
「不如说,真正有难关正逐渐逼近的,是我乌普萨拉王国呢。毕竟和南大陆相比,『教会』势力圈就在我国隔壁啊」
尤格文王子严肃的这么碎碎念叨了一声。
听到这番话,善治郎也略微紧张了一下。随着『教会』在北大陆的势力越来越大,乌普萨拉王国未必不会为了避免被『教会』盯上而选择和嘉帕王国拉开距离。
这样的可能性的确存在。
然而,善治郎的这份担心马上就变成了杞人忧天。
「嘛,事情确实会变得很棘手,对此我国也是相当烦恼。虽然『白之帝国』和双王国的关系不可能永远隐藏下去,但还是得尽可能将暴露的时间延后,所以就请多多协助了」
古斯塔夫王的这番话大部分是说给尤格文王子听的,只有最后的部分是在拜托善治郎。
这番话,其实就是在表明继续保持与嘉帕王国的紧密联动,将是乌普萨拉王国接下来制定国策的前提。估计是善治郎脸上露出了放心却又疑惑的表情吧,古斯塔夫王笑着继续为他解释。
「善治郎陛下和芙蕾雅的婚礼,可是在邀请了众多北大陆诸国代表的这座广辉宫里举办的哦。所以我国和嘉帕王国已经交融在了一起,不可能变疏远的」
这个说法虽然略显夸张,但大方向确实没错。
乌普萨拉王国,已经在北大陆这个国际社会环境中,堂堂正正的与嘉帕王国进行联姻并发布了相关的官方消息。因此这个外交方针如今已经无法轻易更改了。当然,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他们也有可能不得不把与嘉帕王国的关系连同第一公主芙蕾雅一起『割舍』掉,但那样的话乌普萨拉王国自身也会受到极大的伤害。
所以除非遇到极端情况,我国是不会更改现在的行事方针的。——理解了这些言外之意后,善治郎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为了让两国的良好关系今后也能继续保持下去,我一定不遗余力的提供协助」
「真是可靠的回答呐。既然善治郎陛下都这么说了,我确信咱们两国的蜜月期今后也会继续保持下去」
实际上,如果要列举保持嘉帕王国和乌普萨拉王国友好关系中最为重要的人物,娶了芙蕾雅公主做侧室的善治郎肯定是不二的人选。
现在,这场会谈能够以乌普萨拉王国是嘉帕王国的友好国这个认知不会被颠覆为前提继续下去了。领悟到这点的善治郎笑着再次开了口。
「幸运的是,我嘉帕王国与乌普萨拉王国缔结了牢固友好关系的同时,也与夏洛瓦·吉贝尔双王国组成了同盟。那么,就由我国来准备贵国与夏洛瓦·吉贝尔双王国的交流机会吧」
对善治郎的提议,古斯塔夫王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那可真是太感谢了。请一定要帮我国这个忙」
既然已经判明了双王国是『白之帝国』的后裔,乌普萨拉王国就必须直接与对方进行会谈。这个环节说是绝不可少也不为过。而眼下能让位于北大陆的乌普萨拉王国与位于南大陆的夏洛瓦·吉贝尔双王国直接会谈这种事成为可能的,就只有善治郎一个人而已。
所以需要提供协助的时候他当然不会有任何犹豫。
「我知道了。回去后我们会通知双王国那边。之后,对方拥有相应权限的人物,应该会被直接送到作为使馆使用的这座别宫中来,这样可以吗?」
「啊啊,当然可以了。不过,会谈的最开始阶段估计会发生相当程度的各执己见吧,所以如果来的是个只会说“本人无法做出判断,请容我先回去和高层探讨”的人物我们会很为难的,请务必把这件事传达给双王国」
简单来说,古斯塔夫王就是在要求双王国必须派个拥有能当场拍板做决定权限的人物来。
那么双王国这次,必定会选个出身王族、而且还是本家直系且职责倾向也偏政治的人物过吧。不过既然是外交工作,那估计比起夏洛瓦王家,来的是吉贝尔法王家成员的可能更高?
虽然善治郎甚至想到了这一层,但相关的决断属于双王国的内部问题,于是他就此打住。
「知道了。我一定这样向他们传达」
「拜托了。啊啊,顺便也请帮我国向双王国道个谢。“『凪之海』实在是非常美妙的魔道具,我国已经完全不想放手了呐,因为这个缘故外交方针也被固定下来了哦。”——大致就是这样」
「我一定把话如实传达到」
对古斯塔夫王的话,善治郎不由得发出苦笑。虽然刚才的『道谢』无论内容还是文法都找不出任何毛病,但其中包含的感情明显并非感激而是抗议。
双王国将魔道具『凪之海』赠与芙蕾雅公主的行为,实际上相当于偷袭了乌普萨拉王国。因为芙蕾雅公主是在完全不知晓双王国是『白之帝国』后裔这个情报的状态下,收下了其实是『白之帝国』遗产的『凪之海』。
如果这件事被强烈敌视『白之帝国』的共和国,或者视『白之帝国』为龙敌的『教会』知道,可以想象两者肯定会以几乎与双王国同等的程度敌视乌普萨拉王国。
想要避免这种结果的话,乌普萨拉王国至少也要返还『凪之海』并公开做出与双王国彻底断交的宣言才行。然而已经体验过『凪之海』好处的『黄金木也号』的船员们,到时一定会强烈反对。
『凪之海』是可以强行将周围空间中的水与风的运动停止的魔道具。装备了这东西的船只即便驶入大型风暴中船周围也可以在保持风平浪静的状态,而且发动期间效果范围内不会对呼吸和饮食造成任何影响,可以说是非常体贴方便的魔道具。
即便是目前最新型的大型舰船,『黄金木叶号』终究也不过是一艘木制帆船罢了。用这样的船进行耗时超过百日的大陆间航行时,有『凪之海』保护是何等的宝贵根本不必多言。如果事到如今古斯塔夫王因为政治理由将『凪之海』拆除,最糟糕的情况下『黄金木叶号』的船员们甚至有可能发起暴动。
从以被偷袭的形式获赠『凪之海』,并在归国航行期间让『黄金木叶号』的船员们体验过装备这件魔道具带来的好处那一刻起,乌普萨拉王国对双王国的外交方针就相当于半确定下来
了。
虽说与在整个南大陆也算屈指可数的大国,同时还坐拥『付与魔法』和『治愈魔法』两种血统魔法的夏洛瓦·吉贝尔双王国建立紧密关系肯定不是坏事,但这仍不能改变这段关系是以乌普萨拉王国被偷袭的形式开始的事实。
因此即便只是为了不被继续小看下去,乌普萨拉王国也必须以某种形式对这次的事做个了断。这也是间接为了两国以后能建立友好的关系。
即便并不完全清楚古斯塔夫王内心的这些想法,善治郎至少明白自己不能对乌普萨拉王国和双王国之间的问题随便插嘴。
「总之,无论是大陆间贸易的细节,还是要如何应对『教会』,都不是仅仅止步于我国和嘉帕王国之间的问题。但是,也必须设法让他人牢记这些的进展都是在以我们两国为中心推动的」
「对我国而言,也希望与北大陆进行交流的窗口可以仅限于乌普萨拉王国」
是对善治郎的回答很满足吗,古斯塔夫王大度的点了点头。
大陆间贸易先不说,如果与『教会』势力的对立关系表面化了,仅靠嘉帕王国、乌普萨拉王国、夏洛瓦·吉贝尔双王国三个国家对抗会十分力不从心。而到时立场尤其辛苦的,无疑是唯一位于北大陆的乌普萨拉王国。
因此至少也要试着把同为精灵信仰国的奥菲斯王国、托鲁克王国、贝尔根王国、乌托加尔斯等北方五国也拉拢为同伴。最理想的情况,是把愿意同精灵信仰国家联姻的古拉兹王国、各自建立了独有国教与『爪派』和『牙派』都刻意保持距离的赤龙王国与白龙王国也一起拉下水。
但即便之后加入同盟以及参与大陆间贸易的他国如何增加,一切的中心还是乌普萨拉王国和嘉帕王国吧?对古斯塔夫王的这个确认,善治郎给出了虽肯定但没有断言必定会如此的答复。——刚才的对话大致就是这些意思。
「说起来,在善治郎陛下和芙蕾雅的婚礼中,奥菲斯王国的代表好像引发了某种骚动呐。那之后,善治郎陛下似乎还特意与他们进行了会谈,能说说当时都谈了些什么?」
古斯塔夫王这个话题扭转的可说是非常刻意。
他和尤格文王子,都曾亲眼目睹了奥菲斯王国的老战士凯文在善治郎和芙蕾雅公主的婚礼上引发骚动的行为。
所以理所当然的,事后两人肯定进行了详细的调查。老战士凯文是怎样的人物,那场骚动的内容又是什么,这些他们已经全知道了。
老战士凯文,是曾经侍奉奥菲斯王国第一王子的战士。也是第一王子和其妻子因海难事故去世时和两人同乘一条船并最后生还的少数幸存者之一,就连第一王子的尸体也是他带回来的。
最后,他还是坚信始终没有找到尸体的第一王子的女儿——玛格丽特公主仍在人世,并一直在寻找对方的人物。
因为老战士凯文并未对自己搜寻故主遗孤的行动加以隐瞒,所以上述事实都是只要稍加调查就能得到的情报。但古斯塔夫王和尤格文王子当然不会仅仅这样就满足。
「侍女玛格丽特,真的就是玛格丽特公主吗?也就是说,她实际上相当于艾里克兄长大人的表妹?确实,那女孩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与艾里克兄长大人非常相似呢。至于脸,可以说似像非像吧」
尤格文王子带着一脸兴趣十足的表情插了进来。但他的表情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好奇,那也是在思索『如果这个传闻是真的,那是否能想办法以此为自己的国家谋利?』的表情。
已经就这件事和女王奥菈以及玛格丽特本人详细探讨过的善治郎,坦率的说出了其中的内情。
「首先,玛格丽特本人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然后,我国也一直只将她当作罕见的北大陆出身的孤儿来看待。当然了,目前也不存在任何能证明侍女玛格丽特就是玛格丽特公主的证据」
「但是,能证明她不是玛格丽特公主的证据也不存在吧?」
对尤格文王子这个听上去似乎有些期待的反问,善治郎点了点头。
「决定性证据的话,确实如此。只是,如果我们收集到的证言和战士凯文的证言全都属实的话,就会出现时间上的矛盾」
玛格丽特公主遭遇海难,是发生在北大陆初冬季节的事。另一方面,孤儿玛格丽特是在南大陆活动期刚开始的时候,在嘉帕王国被人发现的。
由于两块大陆各自使用不同的历法所以很难确定准确的天数,但即便最宽泛的计算,从玛格丽特公主在北大陆下落不明到孤儿玛格丽特在南大陆被发现,期间都只过去了十五天左右而已。
考虑到目前的大陆间航行,即便乘坐『黄金木叶号』这种最新型船只也要耗时九十天到一百天左右,说奥菲斯王国的玛格丽特公主和嘉帕王国的侍女玛格丽特是同一人物实在是太勉强了。想要这个假设成立的话,就必须有善治郎这样能使用『瞬间移动』魔法的人物提供协助才行。
听完这些说明,果然就连尤格文王子也不得不放弃了。
「这样啊。唔—嗯,真遗憾。我还以为这件事会再多引发一些波澜呢」
「别说的这么轻浮,尤格文。不过,这真是个让人感激的情报。即便是战士凯文,听了这些后再怎么说也会接受现实了吧」
和一脸失望表情的尤格文王子相反,古斯塔夫王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奥菲斯王国已经正式承认艾里克王子为自己国家的下任国王了。因此古斯塔夫王当然不希望看到事到如今又冒出那个国家『真正的王位继承权第一位』人物来
另外该说是万幸吗,奥菲斯王国的王家和乌普萨拉王国的王家一样,都是没有血统魔法的一族。因此君主的王族血统是否足够浓厚这种事,在那个国家的人眼中并不特别重要。
「对于这件事,我国也乐于不再节外生枝。说回正题吧,关于双王国传承中提到的『乌特加尔德』和北方五国之一乌托加尔斯之间的关系,古斯塔夫陛下您有想到什么吗?」
对善治郎重新绷紧表情后提出的这个问题,古斯塔夫王暂时陷入了沉默。
「…………」
「父亲大人?」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坐在他旁边的尤格文王子也忍不住开口催促才停止。
在身旁的儿子和正面的女婿两个人的视线压力下,古斯塔夫王终于开了口。
「我不记得曾听过『乌特加尔德』这个名字。不过,双王国流传下来的关于『乌特加尔德』的传承,内容上确实和在历代乌普萨拉王口传中的乌托加尔斯有很多相似的部分,这点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至于两者的名字十分相似这件事,更是已经不必再多提了」
「那么,乌托加尔斯果然就和双王国的传承中描述的那样,是巨人族后裔的势力吗?」
对善治郎这个非常直接的问题,古斯塔夫王先沉默着思考了一会,然后为难的歪了歪头。
「我国的传承中,并不存在明确到那种程度的记述。只是说乌托加尔斯是从比『白之帝国』更古老的年代存续至今,且即便和有智慧的龙族——真龙也是对等关系的存在。此外,那里曾庇护『白之帝国』的后裔这件事传承中也提到过」
「原来如此」
随口应付了一句后,善治郎也开始思考。
看起来,乌普萨拉王国流传的传承和双王国流传的传承,在内容上有着相当多重合的部分。只是,乌普萨拉王国的传承中并没有使用『乌特加尔德』这个名字而是统一称对方为乌托加尔斯,也不存在对方的大本营位于异世界的描述。
当然了,目前这个时间点,还不清楚传承更贴近事实的到底是双王国这边,还是乌普萨拉王国这边。
因此,现在应该关注的并非两国传承的不同点而是相似点。毕竟双王国的布鲁诺前国王和乌普萨拉王国的古斯特夫王事前统一口径,一起设骗局陷害嘉帕王国这种事,可能性是无限接近于零的。
明明是这样,两者的传承仍出现了重合的部分。那么他们的传承中至少包含了一定程度的真实这个推论就可以成立了。
不过,虽然善治郎对充满谜团的乌托加尔斯的历史很感兴趣,但现在要优先讨论的并非乌托加尔斯的过去,而是现在。
「我已经明白乌托加尔斯是个极为特殊的组织了。那么对方在现在的北大陆,或者说北方五国中是怎样的存在呢?」
嘉帕王国和乌普萨拉王国主导的大陆间贸易,应该与乌托加尔斯保持怎样形式怎样程度的关系?当两国与『教会』成为正式对立后,又该与乌托加尔斯保持怎样的平衡?此外,那个势力又拥有多少对周围的影响力。这类为了今后必须趁现在确认的问题有一大堆。
当然了,善治郎之前已经向芙蕾雅公主和女战士斯卡谢询问过这些问题,然而和乌托加尔斯有关的情报却稀少到了不自然的程度。
「乌托加尔斯目前的地位吗……。他们是北方五国中唯一持有『血统魔法』的国家。同时也是北方五国的首席」
「至于真相嘛,就只是一群整天闭门不出的家伙而已啦。是和同为北方五国的邻国只保留最小程度的交
流,对周围的影响等同于无的存在呢。明明是这样,如果举办典礼时不为他们准备席位的话,那些人倒是会好好的送来抗议」
「喂,尤格文。你说的有些过分了」
「非常抱歉,父亲大人」
虽然古斯塔夫王出言纠正了儿子的语气,却没有否认那个发言内容本身。
也就是,无论是古斯塔夫王的说明还是尤格文王子的感想,都可以视为基本符合事实吧
现在的乌托加尔斯,插足大陆间贸易,或是加入『教会』势力的可能性都很低,两人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么,暂时将和他们有关的事先搁置应该也没问题才对。然而,目前所知的双王国与『教会』的历史记录中,有太多情报与乌托加尔斯有关了。
「可以的话,我国也想和乌托加尔斯建立国交,但果然很困难吗?」
「确实很难。以我国为首的其他北方五国,都是花费了很多辛劳才拿到和乌托加尔斯联络的手段,对于通过这样的渠道被介绍来的他国,没人知道乌托加尔斯会是怎样的态度……」
就在古斯塔夫王这样回答善治郎提问的时候。
善治郎视野的角落里,有某种东西动了动。为了看清楚那是什么,善治郎的视线自然而然的转向了那边。
「……猫?」
那是一只猫。毛色是灰色,体型也只有普通大小。现在正四脚着地的站在房间角落的桌子上。虽然南大陆不存在,但猫在北大陆属于很常见的生物,真正引人注目现在被它叼在嘴里的,一块呈绿色的石头。从看上去切割的很工整的外形和反射出的光辉来看,这块石头说不定是宝石,如果真是如此,以大小来说搞不好是国宝级的东西。
一只误入王宫的猫,叼了一块国宝宝石给自己玩。
「古斯塔夫陛下?」
带着上述想法看向古斯塔夫王后,善治郎立刻领悟到事情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
「!!」
就在尤格文王子露出善治郎从未见过的惊愕表情猛的从椅子上站起的时候,
「不要吵!也别叫人来!」
古斯塔夫王用虽小但十分尖锐的声音制止了儿子接下来的动作。
无论怎么想,这都不可能是应对一只猫时会有的态度。
不过老实说,会产生这种感想其实是因为善治郎过于迟钝了。虽然当前的场所是租借给嘉帕王国用的大使馆,但此地仍是乌普萨拉王国王城的一隅。而且两国的王族正在此进行秘密会谈,房间外应该布置了相当数量的警卫才对。
这样的地方,是不可能有猫误入进来的。即便有真什么万一发生了那种情况,房间外的护卫骑士应该也会事先送来「非常抱歉,有只猫跑到这一带后不见了」之类的报告。
因此,尤格文王子立刻就想到应该叫护卫进来的的做法,才是符合常识的正常反应,真正让人无法理解的其实是制止他那么做的古斯塔夫王。
「父亲大人?」
无视发出疑惑声音的儿子,额头流汗的古斯塔夫王只是死死盯着这只灰猫。
在善治郎、古斯塔夫王、尤格文王子三人的注视下,灰猫张开了嘴。原本被它叼在嘴里的绿色石头,就这么掉了下来。
和灰猫所在桌子的桌面接触后弹转了几下的绿石,随着清脆的磕碰声从桌面上滚落了下去。
当从桌上滚出的绿石在铺着柔软绒毯的地面上无声的落地后,注意力暂时被引走的善治郎才重现向桌上看去,然而灰猫的身影已经从那里消失了。
「…………」
就连善治郎,也终于理解现在的状况有多异常了。虽说被掉落的绿石吸引了注意力,但自己的视线从灰猫身上离开的时间甚至还不足一秒钟。可灰猫的身影,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消失了。这不管怎么想都只能用超常现象来形容。
就在善治郎和尤格文王子都因此陷入高度紧张的时候,只有古斯塔夫王一个人放松了下来,微微出了口气。接下来,他从座位上站起身,向着神秘灰猫留下的那块绿石走去。
「父亲大人,危险」
「没事。那只灰色的猫,应该是『乌托加尔斯的使者』」
「!!」
古斯塔夫王的话让善治郎惊愕不已。直到刚才还在讨论乌托加尔斯话题的这间密室里,突然出现了来自乌托加尔斯的使者。善治郎还没愚蠢到将这种情况当成只是巧合。
「『乌托加尔斯的使者』?这种东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啊?」
「这也是只在历代国王之间口传的知识。虽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古斯塔夫王一边回答尤格文王子的疑问,一边把绿石捡了起来。
「果然啊。我记得,是这样……来着?」
古斯塔夫王用左手握住绿石,接着用右手食指在石头表面划出某种文字。下一个瞬间,绿色的石块延展开来。石块延展开这种形容虽然很奇怪,但眼前的现象只能这么形容。
现在发生的事,就如同被反复折叠成立体形状的折纸块复原成了平面的纸张一样。几乎是眨眼之间,绿石变成了一块绿色的长方形石板。
「父亲大人」
「这是什么?」
虽然晚了些,但尤格文王子和善治郎也从各自的席位站起身,来到古斯塔夫王身旁。
视线始终没从左手拿着的绿色石板上离开的古斯塔夫王,发出仿佛已经放弃思考般的干笑声。
「是乌托加尔斯送来的邀请函。善治郎陛下,请」
虽然古斯塔夫王把绿色石板——邀请函递向善治郎,后者却一脸惊讶的拒绝了他。
「诶?我可以看吗?不是,在那之前,我根本就看不懂北大陆的文字啊」
听到善治郎这么说,古斯塔夫王露出一个捉弄人的坏笑,同时强行把邀请函塞给了他。
「没关系,这原本就是给善治郎陛下的东西。文字也不是问题。只要会使用任何一种文字,就能看懂这上面的内容」
老实说,善治郎完全听不懂古斯塔夫王在说什么,但他还是输给了对方的气势,把注意力转到了绿色石板上。
「…………哈啊?」
看到石板上内容的瞬间,善治郎发出一个彻底傻眼的声音,但这次是真的没法怪罪他了,因为石板上的文字,无论怎么看都是『日语』。其中不仅包含了正规汉字,甚至连标点符号也是日式的。
整段文字的内容,就和古斯塔夫王说的一样是『邀请函』。
首先以乌托加尔斯代表之名,按传统格式致以问候,同时提出为了增进友好关系邀请收到此函的人来访问。最后,那个最为关键的受邀者名额为两人,其中一人指名了必须是『山井善治郎』。
不是善治郎•比尔博•嘉帕,而是山井善治郎。因久违的听到自己原本的名字而产生了轻微违和感的善治郎,直到这时才特意发动了魔力视能力,仔细确认这块绿色石板。
结果和猜想的一样,有魔力从石板中散发出来。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让石头从块状变成板状这种事,只有靠魔法的力量才能实现吧。
察觉到这点善治郎,这次又把自己的魔力输出调整能力开到最大,以自身魔力完全封锁的状态再次审视石板。
结果,石板上的文字变成了善治郎从没见过的种类,他一个也看不懂了。更有甚者,刚才还是「用日文竖行书写」的内容,现在变成了也不管怎么看都是「以未知的文字横行书写」的样式。文字的阅读顺序甚至无法保证是善治郎习惯的从左到右顺序,还是从右往左顺序。
不过,这些疑问现在都属于末节。问题在于这种只要带着魔力阅读就会自动进行翻译的文字本身。
「古斯塔夫陛下,这究竟是?」
「就和上面写的一样,是乌托加尔斯发来的邀请函啊。受邀者限定两人。不过,其中一人已经指名了善治郎陛下,所以真正可以自由选择的其实只有一人而已」
「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些,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魔道具吗?在双王国的口传中,据说『付与』的夏洛瓦王家曾受到过乌特加尔德的庇护,那么这是那些人留下的『遗产』吗?」
善治郎将目前已知的知识全部动员起来,才勉强做出这么个道理说得通的推测,然而古斯塔夫王却否定了他。
「不,并不是。这是『魔法文字』。是乌托加尔斯独有的魔法」
「乌托加尔斯独有的魔法?可是,我听说乌托加尔斯的血统魔法是『幻影魔法』吧,其实并非如此吗?」
乌托加尔斯是北方五国中唯一继承了血统魔法的存在,其血统魔法是和『幻影』有关的魔法。这些情报善治郎事前已经搜集到了。虽然不清楚『幻影魔法』的细节,但从名字上看,可以推测应该是制造幻象或是操控幻象一类的魔法
这样的魔法效果,和带自动翻译功能的绿色石板完全找不到关联点。
偷瞄了一眼后,善治郎发现尤格文王子也是满脸震惊的表情。看来问题不是自己事前没做足功课这么简单。
「乌托加尔斯的血统
魔法无疑是『幻影魔法』没错。『魔法文字』并非血统魔法,只不过是一种乌托加尔斯秘传的魔法技术罢了」
并非血统魔法,而是秘传的魔法技术。对没能马上理解这句话含义的善治郎,古斯塔夫王继续进行说明。
「就像存在用来和精灵沟通的『魔法语』一样,能将『魔法语』以最完整的形式书写记录下来的文字既『魔法文字』。虽然这东西的运用难度比魔法语更高,所以在乌托加尔斯之外应该没有人用,但确实并非血统魔法」
并非血统魔法。慢了一拍才理解了这句含义的善治郎,立刻产生全身上下都有汗水喷出的感觉
那既是因为惊愕,也是因为恐惧,因为欢喜。而无论哪种情绪,都给他带来了深刻到无法用一句话形容程度的冲击。既然并非血统魔法而是魔法技术,就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习得。异世界居然有这样的技术存在,善治郎此刻非常希望这个情报到今天为止从未被泄露给外界知道。
「这真的只是一种魔法技术?就是说即便是我也有可能学会吗?」
「如果只是问可能还是不可能的话,答案是只要拥有魔力视能力,就任何人都有可能学会。但是,魔法文字的习得难度高的可怕,甚至到了魔法语的习得难度完全无法与之相比的地步。因此要独自习得是近乎不可能的。真要想学的话,用于参考的范本和专门导师都必不可少」
对善治郎的提问,古斯塔夫王给出了这样的回答。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有人可以在没有范本和导师的情况下独自解明翻译出一种未知文字的话,那个人就已经超出了天才的范畴,可以算是某种异能者了。
「『魔法文字』。乌托加尔斯居然存在这样的东西……。父亲大人,这也是只在历代乌普萨拉王之间口传的信息吗?」
听到和善治郎同样震惊,情绪甚至比善治郎还要兴奋的尤格文王子这么问,古斯塔夫王点了点头。
「不错。只是,既然乌托加尔斯已经送来了用这个『魔法文字』写成的邀请函,还指明要交给善治郎陛下。那么再对善治郎陛下隐瞒这个情报也毫无意义吧」
既然指名了要交给善治郎,那么可以视为乌托加尔斯已经做出了可以允许他知道『魔法文字』存在的判断。话虽如此,如果就此认为可以无限制把这一情报告知给任何人的话,那又太急于下结论了。
「善治郎陛下。关于『魔法文字』的存在这一情报,能请您尽可能不要外传给其他人知道吗?」
面对古斯塔夫王特意给出的提醒,善治郎也表示同意。
「我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之后我会告知这一情报的,就只有奥菈和芙蕾雅这两位妻子」
乌托加尔斯送来的只是邀请函,那么只要之后善治郎应邀前往那边就万事大吉了,如果他想要隐瞒『魔法文字』的存在,应该要多少方法都有。
因此,『魔法文字』的存在仅限于现在在场的三人知道,这种事也是可以办到的。然而善治郎还是打算把这个情报告知给女王奥菈和芙蕾雅公主。即便在最糟糕的情况下,至少也绝对要让女王奥菈知晓。因为整个问题涉及的面太广了,已经超出了善治郎可以一个人独自做出判断的范畴
对于这些情况,古斯塔夫王估计也十分理解吧。所以略微思考了一下后,他对善治郎点了点头。
「好吧。只是,真的只能限定那二人而已。除此之外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了。即便是斯卡谢也不例外」
同时这么叮嘱了一句。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这封邀请函上给出的另一名受邀者,我选择芙蕾雅就好吧?」
难得乌托加尔斯都主动送来邀请函了,善治郎当然没有拒绝对方的理由。但因为内容是以『魔法文字』书写的,所以受邀者必然仅限于知晓『魔法文字』存在的人。
这样的候补,包括因为刚才的谈话而得知了『魔法文字』存在的三人,以及稍后就会获得这一情报的两人总共五人。除去已经被乌托加尔斯指名的善治郎的话就是四人。这其中,古斯塔夫王和女王奥菈因为各自的立场不能入选,因此最后的选择就只剩下了两人。
在理解这些的基础上,善治郎特意举荐了其中的一人,也就是芙蕾雅公主。
结果和预想的一样,听到他的话后,另一名候补——尤格文王子产生了剧烈的反应。
「一点也不好。芙蕾雅不行。我,应该让我去。诶诶,绝对应该是我」
面对瞪着和芙蕾雅公主一模一样的冰碧色,但已经布满血丝的双眼逼过来的尤格文王子,善治郎只能发出「哦、哦哦……」这样没出息的声音。
「喂,尤格文。还不快停止」
虽然古斯塔夫王出言阻止了,银发王子却只是转过头来凶巴巴的瞪着父王。
「我不停。我尤格文,已经做好了直到善治郎义兄大人答应带我去为止,会不惜直接躺在地板上,手脚乱挥的哭喊着『带我去,带我去嘛』的觉悟!」
原本善治郎还以为这只是口头威胁,然而尤格文王子的眼神明显是不是在虚张声势。他甚至已经做出一个压低身体重心,准备随时躺到地毯上的姿势。
这下连善治郎也确信了。这小子,是认真的。
更糟糕的是,古斯塔夫王虽然出言阻止了王子不得体的言行,但在基本方针上却是儿子的赞成者。
「不过嘛,纵观我国整个历史,乌托加尔斯主动送来『邀请函』这种情况至少近一百年来还从未发生过。所以说真心话我也希望善治郎陛下把另一个受邀者名额给我国。再加上还要尽可能隐匿『魔法文字』的存在这个条件,我能想到的候补就只有这小子了」
这么说完后,古斯塔夫王先是叹了口气,然后用力的在尤格文王子背上拍了一下。
「父亲大人!」
虽然满脸喜色的尤格文王子趁势又向着善治郎逼了过来,但那和这么重要的问题善治郎能不能自己独断是两码事。
「我已经理解乌普萨拉王国的情况了。但是关于这件事的答复,请容我先回本国一趟,和奥菈陛下详谈后再给二位」
因此,善治郎才干脆的这么断言道。
然而下一个瞬间,尤格文王子已经飞快的躺在了地上,
「不要!带我去、带我去、带我去嘛—!」
同时一边这么哭喊一边双手双脚乱挥乱踹。
尤格文•乌普萨拉,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