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业式开始了。
台上校长在说话,但是内容没有传到我脑中。
一早和大也的对话占据了我的脑海。
那是三天前的深夜。
某个地方都市──当然是和这个小镇没有任何关系的都市高中生刺杀了同年级的三个人,该名高中生的证词中表示是受到《爱与和平与梦想与希望》这本漫画的影响,所以刺了同学,现在正在详细调查该名高中生的身边是否出现霸凌等纠纷──
「如果是以前的话马上就会管制漫画,并连结到这类的阿宅批判,不过这种风气最近已经褪流行了。但说是这么说,也不可能完全没有。」
大也好心地告诉我详细经过。
「在我睡著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
「我还以为你一定也是因为这件事受到打击咧。」
「不是,我只是碰巧请假。」
「因为最近突然迅速爆红,我就有不好的预感。」
这么说起来,爸爸好像提过之前看过电视特辑。
「晚间新闻里年长的评论员也说了一些老掉牙的话,像是什么有这种漫画,孩子们才会受影响之类的。」
年长的评论员,嗯,就是会说这种话呢,这倒是没什么好理他的。
「大也呢?你怎么想?」
「我?我啊,这个嘛,我也喜欢漫画,所以只觉得愤怒。」
「愤怒?」
「对,愤怒,这种因坏事而出名最糟糕了。我很担心作者的心理,还有,就算不看这部分,对我来说也是无法相信的案子。」
「无法相信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有一个两个、十个百个看不爽的人,也想过要杀了他们,但是啊,要不要真的动手杀人又是另一回事了吧?是说,一般来讲做不到吧,为什么下得了手杀人呢?我完全无法理解啊。下得了手杀人的人,和下不了手杀人的人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墙在。」
「……」
为什么呢,我觉得有点受伤。
「阳向?」
「啊,没事。是呀,你说的没错。」
「……喂,其实你不这么想吧?如果有话想说就不要含混带过,好好说出来。」
「不是……对不起。」
「我不是想要你道歉。」
「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但是,如果要化成语言表达的话……这个嘛,我没办法看成是与我无关的事。那个,你说的墙壁,我觉得并不是无法跨越的东西,每个人都有杀人的可能性,我想。如果只是可能性的话每个人身上都有──我不是想要玩文字游戏,是那个,更……」
「我知道你想表达的东西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墙壁,我甚至还这么想,不知道是我去了夜晚的公园以后才这么想,还是与夜晚的公园无关我就是这么想,难道我下意识地想要保护自己吗?
「但是我不懂这样的想法。」
大也继续道。
「……这样啊。」
「所以我要再用一个『但是』来反转。因为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会稍微想想看。」
「谢、谢谢。」
「只是想的话又不花钱。」
大也总是贴心地注意不要让气氛变糟。
「对、对了,作者说了什么吗?」
我一问,大也就「嗯──」地低声沉吟。
「没有回应。这也难怪,这种事光是牵扯上关系就是扣分了,这和作者完全没有关系,而且他也没有责任。」
「这点我和你意见相同。」
这和作者完全没有关系,而且他也没有责任,这点我和大也意见相同。我以及我身边的人看了《爱与和平与梦想与希望》之后,从中获得了某些重要的东西,那不单纯只是助长犯罪的漫画,绝对不是。
那么,那名高中生为什么要杀人?
会杀人的人杀了人,那家伙就只是这种人罢了──没有其他。把他拿来和自己相比没有意义,是说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拿来相比的理由了,也完全没有能够同理的地方。话说回来,我根本一点也不了解凶手,但同时又觉得不应该认为与自己无关。
感觉很糟的郁闷积压在胸口深处。
我想将这股郁闷好好地表达出来。
「我和你是不同类型的人,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有时候我都会忘记。」
「是呀。」
阴郁的个性与开朗的个性,现充与阿宅,大人与孩童,白天与黑夜,光明与黑暗,善与恶,若要在这其中寻找对立的争论点,总觉得会错认重要的事。
好人就是好人,讨厌的人就是讨厌的人,可怕的人就是可怕的人,我认为很单纯地「那家伙就是这样」而已,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意思。
我呢,因为大也就是大也,所以才成为朋友的。
我再一次,体会到这件事。
结业式上午就结束了。
我去阿久津班上时,爱田刚好从教室走出来。
「唷,水森。」
他简单向我打招呼后,小声说。
「你这两天都没到公园去呢。」
他问。
「呃,是呀,有点事,嗯。」
「这么说起来,阿久津也是从两天前开始就没出现在公园了,也没来学校。水森,你知道些什么吗?」
「不,我不知道,告诉我详细状况。」
这时候,夸张的妹仔装扮的女孩走到爱田身边,是以前在车站交谈过的百濑希。
「抱歉,我和水森有话要说。」爱田和百濑这么说,让她先离开了。百濑向我轻轻点头,用只有我听得见的音量小声说道:「谢谢。」这是为了什么而道谢,我也不知道。
爱田一直盯著百濑离去的背影,接著在短暂的沉默,确认过四下无人之后才开口。
「没有什么详细状况,我知道的就这样了,因为她和你同时请假,所以我以为你知道原因。」
「我不知道呀。」
大概。
但和我同时这件事让我很在意,这是单纯的巧合吗?
「佐藤和县学长呢?有出现吗?」
「没有,他们也没出现。」
这样啊。我不在的时候也许会去……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现实可没那么简单。
爱田一脸担心地看著我的脸。
「反胃的感觉怎么样了?还好吗?」
「啊,嗯,应该是,已经好一些了。」
「那就好。」
爱田状似放心地吐了口气,然后看向教室里,确认壁钟的时间。
「抱歉,水森,女孩子在等我,所以差不多该走了。」
「还真是让人火大啊,那句话。」
爱田笑了,然后正要迈步踏出时又停了下来。
「让女朋友等我这种事,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我开始可以做到了。」
说是让对方等,但也不是迟到那样的程度。
感觉我和爱田的谈话不到一分钟,但为了走到这一步,爱田吃了很多苦,我想百濑在某种程度上理解爱田的苦,所以觉得他们能够好好相处。不,我其实不知道,只是希望他们处得好。
「爱田,你觉得是谁设立了夜晚的公园?」
我忽然问他。
「不知道啊,我也没兴趣知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会在意这种事的人。」
其他人都不在意吗?算了,反正我知道夜晚的公园本身并不是什么坏地方,比起思考这个,我更应该先思考自己的事才对,但是我对夜晚的公园之谜的在意程度,和在意我自己的事一样多。
不过,这个嘛,我想想喔──爱田说。
「搞不好像《爱与和平与梦想与希望》的作者那样的人,就是夜晚的公园的创始者喔,总觉得那本漫画的感性很相像。」
或许确实是很像。
「那我要走了。谢啦,之后要再和我聊天喔。」
「不用这样问我也会和你聊天啦,爱田,下次见。」
「嗯啊,下次见。」
有太多不明白的事了。
好想和谁商量一下。
今天是结业式,我想或许他会在,于是往音乐教室走去。
一打开门,正在弹钢琴的村濑学长忽地抬起头,音乐停止了,不过先前村濑学长弹的琴音彷佛还飘在空中的温暖空气遍布在四周。
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
「啊,水森同学,好久不见。」
村濑学长站起身,带著我进了教室。我犹豫著要不要坐椅子,最后决定还是站著谈,村濑学长也配合我站著。
「好久不见了,村濑学长。」
「你来我很高兴喔,我的记忆还牢牢记著呢。那么,今天怎么了?」
「那个……村濑学长有看过《爱与和平与梦想与希望》这本漫画吗?」
带著微笑的脸有些僵住了,看来我正中红心。
「嗯,我看过喔,还满喜欢的。」
「案件的事……」
「我知道喔。」
村濑学长没有多事地催促我,静静地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我的朋友,
那个,说了类似『下得了手杀人的人,和下不了手杀人的人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墙在,我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话。村濑学长,我……我们会在夜晚的公园里杀人对吧,虽然对方会复活,但还是在杀人。」
「嗯。」
「第一次和你见面时,你说我们无法轻易在现实的、白天的世界里伤人对吧?」
「我有说过。」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我们和真的会下手杀人的人,又有什么差别呢?」
虽然是梦境般的世界仍是在厮杀。
我们知道对方会复活所以厮杀。
另一方面,白天的世界里则有真的会下手杀人的孩子。
两者之间有什么样、又是如何的不同?
「没有什么差别。」
村濑学长说。
「首先,我话说在前头,会到夜晚的公园里去的孩子,和真的下手杀人的人,完全不一样,这是不容置疑的差别。不过呢,即使如此,我也认为会下手杀人的人,和不会杀人的人没什么不一样。我不是用『是否可以到夜晚的公园』来作划分,而是认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会杀人的人』与『不会杀人的人』的划分。」
虽然这很矛盾,村濑学长一脸伤脑筋地说。
「认为自己绝对不会杀人的人,最让我害怕。」
「那、那大也他呢?」
「大也?」
「他是我的朋友。」
「这样子呀。」
村濑学长点头。
「虽然对你的朋友很不好意思,不过我觉得,认为自己绝对不会杀人的人,和认为自己绝对会杀人的人很相像呢。」
若硬要分成同意或不同意,那么我的意见与村濑学长相似。
「因为认为自己绝对不会杀人的人,感觉好像无法接受弱小的人或犯下错误的人。」
「我好像,有些明白。」
「啊,但是我说的这些并不代表绝对正确,我是带著自我警惕在说。会到夜晚的公园里去的孩子,有很多是纤细敏感的人,但若是太相信自己的感性,就会沦落成用来把对手比下去的工具,一旦变成这样,那就不再是纤细敏感的感性了,就像县的知识的下场一样。」
县学长将自己的知识拿来做为把对手比下去的工具。
感性也是一样的吗?
一旦认为自己纤细敏感,或许那个人就不再纤细敏感了。
「如果我开始轻易否定大也说的话,那一定代表我这个人完蛋了。他就是他,是我的指针。」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我曾被大也正向的强韧拯救了好几次,但有时候也会有像今天这样感到不对劲的时候。太正向了,太强韧了,我有时候会这么想,大也也是,他一定觉得我太过负面了。
我的感性是否好好取得了平衡呢?如果没有像大也这样的人在身边,我就无从得知。若要说我相信自己的感性把对手比下去的工具……那就是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部分了吧。
「水森同学,难道你赢过阿久津同学了?」
村濑学长改变了话题。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经常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
这样啊,这样就知道了吗?
这时候村濑学长难得地踌躇了起来:「……那个,水森同学。」
「县连战连败,我没能帮助这样的县,而阿久津连战连胜,这和连战连败是一样糟糕的事。」
虽然方向不同,但过头了终将毁灭的道理是一样的,村濑学长说。
「不过水森同学你赢了阿久津同学,这其中一定有某种意义在。」
「……某种意义吗?」
「想要拯救一个人的想法,有著一不小心就会转变成傲慢的危险性,我甚至觉得自己都拯救不了了还想要拯救别人实在是太狂妄了,但是,即使明白这一点,还是会有必须为了拯救他人而行动的时刻到来。当这个时刻来临时,请你不要犹豫,去帮助阿久津同学。」
我没办法轻易对这句话点头,村濑学长也没有强硬要求我的回答。
或许是持续了好一阵子的沉默。
「县他好像还是没有去夜晚的公园呢。」
村濑学长又换了一个话题。
「对。」
「夜晚的公园只能去到高中三年级,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果县一直这样不出现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没能毕业──什么也没抓住,就自然而然地再也去不了了吗?」
「为什么只到高中三年级呢?」
「不知道,也许是一个区段划分,或许在这之后的年纪有更适合获得救赎的地方也说不定……应该说,我个人希望有。」
「是呀。」
我也希望可以有。
「就算县再次到夜晚的公园里去了,我也没办法帮助他,没有人可以,只能自己想办法,自己的未来只有靠自己的手掌握。但同时,我也认为需要其他人的力量,因为如果可以靠自己一个人想办法做到的话,就不需要与他人厮杀了。」
「说到底,为什么我们会需要厮杀呢?」
「我也不知道。」
村濑学长这么回答,然后接著:「但是。」
「只有光是面对自己的问题就已费尽心神的孩子才会到公园去,而且虽然实际上我们都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想办法,但是只靠自己的话其实什么都做不到,总觉得那里教会了我这件事。」
好困难呀,但总觉得好像可以明白。
「要再来找我喔,不管有没有什么事都可以来。」
村濑学长笑著送我离开,我踏到走廊上。
空气忽然冷冽了起来。
一个人的放学时间,我边走边思考。
阿久津从两天前就没有到学校了,爱田说她今天也没有来,她和我在同一时间,没有到夜晚的公园去。在我思考时,想起了一件事,阿久津之前说过《爱与和平与梦想与希望》的单行本被爸爸丢掉了,然后三天前,受到漫画影响而杀人的高中生成为社会话题。
时机重合的不是我。
而是漫画。
我已按耐不住,于是跑了起来。我没办法用手机联络阿久津,因为不知道她的联络方式。
起初我想去阿久津家,但想了一下之后换了个方向。
总觉得她在空无一物的那座公园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想。要是弄错了也没关系,只要再去其他地方找就好了;就算找不到她,那就这样也没关系;如果见不到面就到此为止吧,不然就不停地找直到见面为止。总之我一心向前跑。
我踏进公园内。
阿久津在那里。
正看著天空。
身上不是制服,是合身的裤装,以灰白色调统一全身。或许是对脚步声产生反应,视线从天空转向我,然后瞪大了眼睛。
「……水森?」
「嗯。」
我点头,看来光是这样就传达出我来到这里的原因了。
「爸爸记下漫画的标题了。」
「嗯。」
「爸爸生气地说──我说过了,如果不想变成这样就看些优良读物。然后我第一次回嘴──说这些话之前你先去看过内容吧,去想想看我是抱著什么样的想法在看这本漫画。」
在隔了一阵可说是不自然的空白之后,阿久津继续道。
「……我挨揍了。」
「什么?」
「因为是打巴掌,所以不是被揍倒,而是被打倒,吧。」
阿久津不知为何一板一眼地订正。
仔细一看她的脸颊,的确有一些红肿。
「爸爸一直怒气难平,所以开始无视于我的存在,妈妈则一味地惊慌失措,最后也没能与我同一阵线。」
在我揍了爸爸的差不多时期,阿久津被爸爸打倒在地。
「所以我这样跷课也没有人说什么。」
「嗯。」
「……我,弄错了冲撞的方式。」
我的情况,虽然没有戏剧性地好转,但却开启了某个东西往前进的契机……应该是吧,我想要这么想。例如早餐和晚餐,我们开始在同一张桌子吃饭了,光只是这样就是一大进步。
但是阿久津就不同了,她似乎觉得自己举刀对著父亲,反而让事情变得更糟了。
这么一想,我是拿著自己重要的东西,也就是魔术方块起身反抗。但是阿久津重要的东西,《爱与和平与梦想与希望》的单行本却已经被丢掉了。
埋藏在抽屉深处的东西。
或许手上是否拿著那个东西,是个重要的差别。
「我揍了我爸爸呢。」
「……咦?」
「我揍了我爸。」
「这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家人之间有一种奇妙的闭塞感,再这样继续下去会整个垮掉,但是我却无能为力,爸爸和妈妈完全不想听我说话,只要我想开口,他们就会在绝妙的时间点,用绝妙的说话方式封杀我的辩驳。但是我和你……和公园里的大家相处之后,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所以就出拳了
。」
我很顺畅地说出来了,但是化成言语之后不但听起来桀骜不驯,而且感觉比我原先想像的更轻浅,或许不明白前因后果的人会说:「就为了这点事?」
但是我终于可以说出这些话了。
「你揍了爸爸之后状况怎么样?」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我想是往好的方向。」
「这样子啊。」
「我觉得我运气很好。」
「那是说我运气很差啰?能不能和家人好好冲撞,是靠运气好坏决定的吗?再怎么努力也没有意义吗?」
「不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其实──」
「……你就是这么说的啊。」
那的确是被这么解读也不奇怪的一句话。
「你之所以进行得很顺利,是因为你很努力。你很努力思考过后的结果,是你一直一直思考,思考到最后,然后冲撞的结果,所以不要说什么你运气很好。」
「我没有那么……」
「为什么要谦虚?」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说的运气很好是……像时机啦、家庭组成啦。等一下,受不了,我自己也说不好啦,但是我不认为光靠自己的力量事情就会好转。」
这里是白天的公园。
四周只有围栏。
我和阿久津在公园中央,以言语的冲撞代替厮杀。
「对不起,我迁怒你了。」
「我才是,对不起,神经太大条了。」
我和阿久津的剑拔弩张突然急速缓和,或许是做了不习惯的事,于是迟迟未能说出下一句话。
过了一阵子之后阿久津开口了。
「但我还是觉得你进行得很顺利,才不是偶然呢,那不是偶然,和我不一样。」
所以,阿久津继续说道。
「我也想变得更强,我想起身对抗爸爸。」
「这就是你的心愿吗?」
「是呀,应该是这样吧。」
应该是,吗?
「如果不这样我就无法战斗,无法和这座小镇,和传统,和代代相传的东西──和爸爸从正面冲撞。」
阿久津打算和这么强大的背景对战,但是如果对方的权威只是单纯很强大而已,那么就不需要烦恼成这样了。
阿久津并不是想破坏传统以及这个小镇。
「你还是最强的呢。」
难以回答,我自己觉得不是。
「如果你赢过我的话,是不是就能从夜晚的公园里毕业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我很害怕不是这样。如果不是的话,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变强的话就能赢过你吗?还是说赢过你的话就能变强?我越是思考就越是搞不懂,但是我想变强,因为没有人会认同弱者。」
「……」
「我问你,我该怎么做才好?」
阿久津虽然向我提问,但她并不要求我回答,感觉彼此的答案都隐藏在这阵沉默之中,不过我和阿久津的答案大概不一样。
「阿久津,今晚和我来一场厮杀吧。」
「……什么?」
她反问。
「今晚和我来场厮杀。」
「不行,因为,那个,我还没办法啦,就算现在打一场也没有意义,只会和之前一样。」
「不会一样的,绝对不会。」
我可以这么相信。
而且我觉得现在的话,我也可以使用能力。
「可、可是,万一又输了的话,我就……活不下去了。」
好沉重的一句话。
阿久津已经被逼到这个地步了吗?那么,我就更不可能在这时候丢著她不管了。
「我已经改变了,不过你也改变了喔,你和我说了很多。」
「但是我觉得我还没办法说出真正想说的话。」
「所以来打一场吧。」
「所以?」
「对,为了找出你真正想说的话,来打一场吧。」
这时候阿久津垂下了眼。
时间流逝,等到她再一次抬起眼时,炯炯有神地看著我。
「确实,我要是再拖下去,搞不好你就毕业了。」
「那还是很久以后的事啦。」
「没这回事,明天的事谁也说不准。」
在相信自己可以毕业的时候,自然就会从夜晚的公园里毕业了,但是我很挂心阿久津和佐藤,无法想像自己丢下她们两人毕业;我也很在意爱田和志木幽、志木仄,虽然没和泷本苍衣同学说过话,但也很在意他;佐藤自从那天之后就不再到夜晚的公园了;县学长也是,没有出现;就连我自己,离满足也还非常遥远。
不过,未来确实是难以预料,往后自己的心会怎么走,想猜都无从猜起,说得极端一点,明天我突然就死了也是有可能的事。
或许毕业,并不是遥远未来的事。
「所以,麻烦你了。」
阿久津低下头。
想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自己主动邀请某个人参加厮杀。
「大家是不是感受到了今晚会发生什么事呀?所有可以来到这座公园里的孩子,今天全都聚集在这里了。」
影野先生说。
在我和阿久津踏入公园时,其他的孩子们都已经到了。
仔细一数,人数或许比平常多了十人左右,感觉至少超过六十人,还有好几个平常根本没见过的人。
这个数量,就是我来往的这个地方所有的成员数吗?
摊车的数量感觉也比以往还要多,其他还有乱七八糟看不懂的物体散落一地。
有人在摊车贩卖食物,有人在配发饮料,有人在床上睡觉,有人在清理左轮手枪,有人坐在土管上,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志木幽朝著这边挥手。
志木仄将素描簿放在膝上,已经准备万全。
泷本苍衣同学穿著蓝色睡衣双手抱胸,明明是小学四年级却很有威仪。
爱田景在空中飞来飞去,确保只属于他的特等席。
佐藤也在,幸好她也在,她的胸口摇晃著一片拼图状的坠子。佐藤在看到我之后低下了头,我用嘴形说著「你不用道歉」,或许是传达给她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然后县瞬学长也在。
他站在远离人墙的公园一角。他也来了呢。我不知道他是否记得我,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对我说的,但光是他愿意出现,我就很高兴了。
今天的夜空很辽阔,冷冽的月光照耀著被热烈气氛包围的人群。我和阿久津一走进公园中央,四周的躁动停止了,没有任何人出声,寂静的兴奋似乎随著时间越来越高涨。
即使如此,缭绕著公园的夜晚空气,冷得不像是夏天。
我看向阿久津,阿久津也看向我。
我们的视线交会。
阿久津将白天的裤装特意换成了制服。
也许制服才是最适合她的样子。
这是我第二次和她对峙。虽然站在她身边时几乎都要忘了,不过现在阿久津身上缠绕著一股可说是压倒性强烈的气息,不论在烦恼什么,阿久津还是阿久津,我感受到我们两人生物本身的强悍程度完全不同,隔著衣服都能看出肌肉充满弹性,那唤起对手本能恐惧的人影缓缓地移动。
阿久津创造出刀,从刀鞘中拔出,然后让刀鞘消失。
我也将右手伸往空中。
──胃里没有在翻搅。
夜空彷佛被收进了我的右手之中的感觉,浓缩的宇宙逐渐转变成魔术方块的形状。
没有开始的信号。
阿久津动了。
她只要一动,就没有任何犹豫,以流水般的动作朝著我接近,寂静无声,让我联想到蛇或猫。要是被她挥下的刀砍中就没有意义了,我可不能轻易输掉,我创造出好几个魔术方块,然后将它们打散覆盖在我的四周,只有喉咙的地方留下一个空洞。阿久津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想要使用突刺,却只能一动也不动地僵住。
阿久津改变动作,勉强挥了好几次刀,但每一次的刀路都歪斜扭曲,中途就消失了。
这时候阿久津,以她来说,少见地让刀锷撞在了魔术方块上,刀锷裂开,当啷落地,然后阿久津往后退几步,停了下来。
直到这里都和上一次一样。
阿久津动弹不得。
来吧,现在才要开始。
我第一次,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使用能力。
我解开魔术方块盔甲,包覆著身周的小方块掉落,暴露出毫无防备的状态。然而阿久津仍是一动也不动,她呼吸急促,冷汗直流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了,握著刀的手也在颤抖,刀尖偏移了我的喉头。
我握住刀尖稍微下方的位置,紧握住刀刃。
一点也不痛,因为是在夜晚的公园才能碰触这个地方。我用力紧握,血便流了出来,沿著刀刃流下,刀身的光芒逐渐被红色掩盖。
流下的血落到了裂开的刀锷处,甚至继续往下──濡湿了握著刀柄的阿久津的手,阿久津的双手染上了鲜红。
阿久津直直地盯著自己的双手。
「为什么我打不出突刺?」
阿久津说。
「为什么我无法正面与他人冲撞?」
她吐出内心深处的话语。
「为什么我赢不了水森?」
她还在继续。
「为什么我想要赢过水森?」
话语变了。
「赢了之后又会怎么样?」
我一句话也不说。
「总觉得,我已经,什么都搞不懂了。」
接著阿久津沉默。
阿久津来到夜晚的公园之后便连战连胜,然后输给了我。她说想要赢过我,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赢,所以拜托我成为她的朋友。在我和佐藤厮杀之后,极度在意我是否仍然为最强者,但是──她内心的运作方式一定不属于直接输出的那一类型。
所以她才无法打出突刺吧。
阿久津虽然不停说著想要变强。
但她或许已经疲于一直身为强者了吧。
我还握著刀刃的部分,我再一次用力紧握,刀刃碎裂,并不是我的右手突然变壮了,而是阿久津的刀突然变得脆弱。接著裂痕从碎裂的地方延伸出去,那道裂痕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一路往握柄处侵蚀。
整把刀都碎裂了。
阿久津的双手僵在握著刀时的形状,她的手因我的血而鲜红。
或许,现在就是那个时刻。村濑学长说了,即使知道自己傲慢,也必须拯救他人的时刻会到来,我自己都还没能完全消除自己的烦恼,所以从没想过去拯救谁。
但是──就是现在了,只有现在了。
真正重要的事必须自己思考。
真正重要的事必须自己想出答案。
真正重要的事必须化成自己的言语说出来。
每一句都正确,都是正确的言论,但是人很脆弱,就连阿久津也有脆弱的一面。
我侧眼看向站在远离人群处的县学长,他今天来到了这里,这件事一定有其意义。县学长只懂得用矛盾的态度诉说自己的苦痛。
县学长连战连败,阿久津连战连胜。
只有我,赢过了这样的阿久津。
只有我可以说这句话。不,不是这样的,其实本来只有阿久津的父母才可以说这句话,但阿久津的父母一定不愿意说给她听,不,其实我并不知道,但我认为,正是因为她的父母没能说出这句话,所以阿久津现在才会站在这里,所以只能由我来说。
追求强悍的阿久津的矛盾,她真正的心愿。
我深吸一口气,呼出。
「脆弱也没关系,我认可你的脆弱。」
这就是我得出的答案。
阿久津并不是想要变强。
我想她只是希望有人认可她的脆弱。
「我可以,一直这么脆弱吗?」
阿久津像是在确认话语的意义般低喃。
「没错,你可以一直这么脆弱。」
「你可以允许我一点也不强悍吗?」
我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感到无比的愤怒,但是我知道由我来气阿久津的父母是搞错对象了。我也讨厌这种好像明白了一切于是便放弃了的自己。我什么都不懂,也没有插嘴的权利──这我都知道,但是这样的理解方式,也是一种逃避。
所以,即使傲慢,即使不负责任,即使我什么都不懂,现在──我要说。
「允许,我允许你,即使你很脆弱也没关系,你可以再多依赖他人一点喔。」
「是这样吗?」
「是呀,人并没有那么坚强,阿久津也一样,有脆弱的地方,这是被允许的,所以我认可你的脆弱。」
「……我的,脆弱。」
阿久津不停不停地点头。或许是在与自己的内心对峙吧,她的眼中失去了色彩,像是潜入了更深层的地方,止住了呼吸。漫长的时间过去了,无尽漫长的沉默过去了,阿久津一直默不作声。
然后再一次,像在做最终确认一般。
「我问你,水森,我可以这么脆弱吗?」
她说。
「可以,即使你输了,即使你连战连败,即使你无法重新振作,即使你无法变强,我都绝对会肯定你。」
色彩回到了阿久津的眼中,然后。
「谢谢。」
她说。
力量恢复了,或者说她开始散发出比之前更锐利的杀气,感觉四周的空气像被推挤开来地扩散出去,我知道阿久津的杀气正一点一滴覆盖夜空。
至今未曾见过的力量正在觉醒。
我陷入了黑白棋战中所有的棋子都被翻成对方颜色的感觉,我的身边没有和我同一战线的空气,满溢的只有阿久津的杀气。阿久津竭尽全力在夺取夜晚的公园里的所有阵地,我看见原本飞在空中的爱田慌张地降落,天空已经在阿久津的压制之下了。
阿久津伸手向空中,她伸出了因我的血而染得鲜红的手。
再次创造出刀。
「你肯定了我的脆弱,所以我才能变强。」
阿久津觉醒了。
我也伸手向空中,只创造出一个魔术方块,然后握紧它。只有这一个感觉很不安,所以我又在周围创造出几个魔术方块飘在空中,希望它们可以成为保护盾。
阿久津握刀摆好架式。
我和阿久津的厮杀开始了。
现在开始了。
风吹。
山鸣。
阿久津动了,几步就踏进了我的守备范围,她像是要串起飘在空中的魔术方块之间的空隙,一方面却又强势地朝我靠近。我太大意了,我并不想大意的,但她以超乎想像的速度逼近了身边。
阿久津双手握著刀使出了突刺。寂静无声,风劈开了一条路,一束光笔直地穿越那条路。
不知何时刀尖已到了喉头前,我事先猜想到了所以才能躲开,我觉得我躲开了,然后往地上一滚,逃离。勉强与阿久津拉开距离之后我摸摸自己的脖子,没有流血,我还以为头飞出去了呢。
阿久津慢慢地转身。
彷佛从刀身上迸发出一股力量。
或许是使出突刺让她产生了某种感慨,否则她要是追击而来,一切早就都结束了。下一次就逃不了了吧,当然我也没有想逃的意思。
我要迎击。
阿久津再次动作,斩击在舞动,我再次创造出好几个魔术方块飘在空中以妨碍挥刀路线,这些魔术方块阻挡了阿久津的斩击,我的想法与阿久津的能力势均力敌。当然光靠这些无法阻止阿久津,她一翻身,或许是发现了空隙,只伸出左手向我的喉头刺来,千钧一发之际,我以手上的魔术方块挡了下来。
眼睛跟不上她的速度。
若是单纯的运动能力我根本不是对手。
话虽如此,我也没办法像泷本同学那样追踪某个动作,不过我还是选择了与阿久津直接厮杀的方式。
斩击的威力又增强了。
当作保护盾使用的魔术方块开始被劈开。
阿久津旋转身体,从狭小的立身之处充分展现肉体的弹性挥出斩击,流畅地劈开魔术方块,一个、两个、三个,每劈开一个,阿久津的斩击速度彷佛就变得越快,威力也倍增,同时阿久津的立身之处也越来越多。魔术方块已经无法成为保护盾了,但若是解除的话又会一瞬间被杀,不过我还是解除了,将所有的力量倾注于一个魔术方块之中。
我还没有展现全部的自己。
我害怕展现出来之后却遭到否定。
但对方若是阿久津就不需要担心。
我创造出来的是──小方块随意配置、颜色绝对无法转齐的魔术方块。
这就是我真正的能力,现在的我要使用它来战斗,我可以操控它却不至于将自己逼到极限,这样就足够了。
我转动魔术方块。
转动一次之后,接著它就会自行转动了。
地面在摇动,原本已逼到眼前的阿久津滚了一圈,虽然她马上站起身,但却带著疑惑的表情看向我,而我自己也是,光是站著就很勉强了。
原来如此,某种意义上这是个自爆技能。在这个魔术方块转动的期间,我和对战对手的五感似乎都会受到扰乱,但是我想,我对这个感觉具有耐受性,我既可以站,也可以前进。
对面的阿久津依然刀不离手。
她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
阿久津打出突刺,但她的动作没有生命力,我可以用魔术方块挡下。阿久津想要继续追击,但她的脚步过于不稳,刀子落了地。我将魔术方块换到左手,用空出的右手捡起了刀,魔术方块与刀,不合常规的二刀流在此诞生。
阿久津马上创造出新的刀。
我没有技术,而阿久津则站不稳。
这是一场笨拙的互砍。
我的能力已经展现了,在这个条件之下双方终于可以不分上下地互砍。
说是要直接冲撞,但却是这种弱化对手的能力,还真是有我的风格。而连自己都弱化了的部分,则更是突显出这份无可救药,我感觉像是将自己的扭曲强加到了对方身上一样,这是个非常非常丑陋的能力。
但我还是希望对方能接受。
我会接受阿久津的想法,所以希望她能理解我。
我和阿久津挥刀,擦过、刺入、刨挖,好几次鲜血喷了出来,但是或许彼此的五感都已经错乱了,因此并没有受到致命伤。每一次身体被砍伤,我都感觉到自己还活著,我不觉得痛,但或许感觉到痛其实是比较好的,我们应该要为了这个行为负上相对应的责任才对,但是那样的话就死了。
我不想死。
我想活下去。
为了活著,我才来到了这里。
彼此的身上伤痕越来越多,双方的血滴落地面混杂在一起。
笔直打出的突刺留下光之轨迹。
转动的魔术方块发出响彻黑暗的声音。
身体被砍,再接著砍回对方身上,攻击你来我往,我和阿久津的肉体一步一步逼近极限。
一口血吐出。
视线已模糊,但视野却更宽广。
身体在动,动作比刚才还要敏捷,自己的身体彷佛不属于自己一样,虽然站著,却感到如飘在空中的轻盈,像是连指尖的神经都在掌握中。还可以,我还可以动。
我都这么想了。
阿久津却双膝落地,接著直接「啪哒」一声,坐成了俗称的鸭子坐,肩膀上下起伏喘著气,阿久津的眼睛似乎已经无法聚焦了,她的双手无力地垂在地面,右手却仍是勉强握著刀。
「……我已经,站不起来了,是我输了。」
阿久津小声说道,腼腆地笑了。
那句话──那个态度一看就知道是在说谎,或者说阿久津本人并没有想要说谎的意思,是真的认为自己的界限在这里也说不定,只是我知道。
和阿久津互相冲撞的我知道。
「不对,还没有结束。」
「什么?」
我们都厮杀到这个程度了,没有这样的吧?我们都来到这里了还要欺骗自己,没有这样的吧?离界限应该还很遥远才是。
「你可以用尽全力,用尽全力之后即使还是输了,我也会肯定你,我从刚才就一直这么说了!不要伪装自己!不要欺骗自己!即使输了还是可以活下去!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责备你的脆弱!这不是在拚输赢!问题不在那里!所以!」
「……」
「尽全力放马过来吧!你的一切一切,我都会接受!」
我大叫。
瞬间。
被砍中了,我这么以为。
我被谜样的力量撞飞,背后重重地撞上了东西,环绕著公园的围栏在我后方,也就是说我被撞飞到这里来了。我勉强成功地以魔术方块和刀防御,但是防御时的冲击力道让两样东西都飞到了某个地方去,现在的我手上什么也没有。
阿久津站在公园中央,她已经站起身了。
从染血而贴在额头上的刘海缝隙中,宇宙般的眼睛在看著我。
阿久津在原地挥了挥刀,在那一瞬间不知道挥了几下的轨迹烙印在我的眼底深处,一秒之后,环绕著公园的围栏四分五裂,我身后的围栏也发出声音崩塌。喂喂喂,认真的吗?阿久津的攻击距离也太可怕了吧。
忽然,我感觉到不对劲。
慢慢地伸手向自己的身体。
我从肩膀被斜砍了一刀。
但我能够什么事也没有地在这里,是因为阿久津手下留情,这我明白。公园里的其他孩子一个伤口也没有。
只能笑了。
虽然我说可以用尽全力,但没想到竟然是到这个程度。
「沙沙」,我听见踩在泥土地上的脚步声,视线看往那个方向。
佐藤站著,她的手中握著魔术方块,是我被阿久津撞飞时掉的那个胡乱配置的魔术方块。佐藤递出了魔术方块,我用左手收下。
「谢谢。」
我道完谢,佐藤点点头,然后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另一个人往我走近。
是县学长,他的手上握著刀,是我被阿久津撞飞时掉的那把刀,县学长将刀对著我──从握柄处递出,我用右手收下。
「谢谢你。」
我道完谢,县学长张口欲言,但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地离开。
我用力紧握魔术方块和刀,然后站起身。
接著走到公园中央,一步、两步,每一次往前进,血就会一点一点滴落,但我还是想办法往前走。我都说得那么豪情壮志了,怎么可以一瞬间就败北,我可不能这么逊。
佐藤与县学长应该在我身后看著。
阿久津什么也没做地等我,我越靠近她,空气就越是锐利地刺向我。
我再次于公园中央与阿久津对峙。
环绕著公园的菱形围栏现在已经不见了。
「你就试著杀了我吧。」
别强人所难了。
不过她是为了说这句话才等我的吧。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没有其他绝招,也没有撒手锏,所以只能使出现在拥有的所有力量。虽然我是个极度平凡的人,但这就是我这个人──这种话,虽然还是很像自暴自弃,但总算是能够肯定自己了。
我再一次转动胡乱配置的魔术方块。
只要转动一次,之后它就会自行转动。
我以为刚才的力量就是界限了,但不是这样的,因为有阿久津在,所以我可以超越界限。
我发动能力。
我的能力覆盖了整个露草町,即使整个覆盖也没有意义,但我还是这么做了。明明只有在这个公园里才可以使用能力,但我的扭曲却越过了原本围栏所在的地方,大概是因为阿久津劈开了围栏吧──我这么想,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没有办法使出这么强大的力量。我再次提高输出的力量。
自律神经迸出了火花。
现在,我可以在这里测试我的一切,我可以进行冲撞。
我有这样的对手。
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事了。
地面摇动,空间扭曲,五感混乱,公园里的孩子一个接一个跌倒。对不起,把你们牵扯进来,不过现在不是手下留情的时候,因为,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
阿久津还是站著,目不转睛地看著我。
「好厉害的能力,我光是站著就很勉强了呢。」
「你才厉害呢。」
不是我谦虚,是真的这么想。然后,也就是这样,我才想要赢过阿久津。还可以,我还可以变得更强,我提高输出的力量,不停地提高。
持刀的右手摆好架式,阿久津也摆好架式。
同时动作。
只能笔直地往前冲。
我们彼此都没有多余的心力做出其他动作。
打出突刺。
我的刀直指阿久津的心脏。
阿久津的刀直指我的心脏。
贯穿。
魔术方块从我的左手掉落,覆盖整个小镇的扭曲逐渐消失,与此同时,阿久津双膝著地,我也两腿一软,从胸口深处吐出鲜血。到了这一步,体内的一切终于都流了出来。
身上还刺著对方的刀,我们靠著彼此。
「是我输了。」「是我,输了。」
我们同时说。
思考能力被一片空白覆盖。
意识逐渐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