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之舞 上 第一章 春之代行者 花叶雏菊

一副少女模样的春之神眺望着窗外。

一双世间罕见的黄水晶般的双瞳中,映照出雪霁天晴后碧蓝的天空,苍茫的大地。

世间正值冬季。清晨阳光,柔和地洒落在这个名为『大和』的国家万物上。

晨光熹微,温柔地将白雪皑皑的群山揽入其中。

「呼……」

从她的唇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冬之神带来的这个季节,虽然比春天要欠缺一些色彩,但银装素裹亦是别样之美。

但是,冬天寄予众人的并不仅仅是肉眼可见的美丽。

冬天是死亡的季节。食物匮乏,日照减少,寒风透骨而来,雪花落地皑皑。

不过,没有冬天大地就无法得到休养,那样的话,大地不久就会变得枯竭。

所以,季节是必需的——为居住在大地上的众生染满不同季节的色彩,这种事情也并不是自然发生的,而是当今以人的姿态出现的神子们施展的神技。

此即为世人所称四季。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日夜夜,均可称之为巨大的奇迹。

这来之不易的日常是神子们以巨大牺牲拼搏而得。

然而,众生中的人们却置若罔闻,将这份来之不易的恩惠融入了日常当中。

———有人希望明天不会到来,也有人在祈祷明天到来。

神治时代,人们与那些伟大的存在签订了契约,在这些人的手中,四季无差别的降临。自古皆然。

「终于到了。雏菊大人」

似思慕,似爱恋,少女雏菊痴迷地看着这片银色的世界。

车窗外的风景是苍茫失色的雪景,对于这个世界的人们,仅仅是一成不变的风景而已。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世界被冬天这个严峻而寂寞的季节所拥抱着。

在生活在这日常中的人们看来,这些理所当然的东西也没什么可以看的。但是她却被这副光景俘获了。

是觉得外面的世界很新奇吗?还是喜欢上了象征着冬天这个季节的雪呢?

虽然不清楚是哪一个原因,但是她的双眸、心都已经被夺走,对于搭话并没有做出反应。

呼~少女再一次发出了一声叹息。

「雏菊大人」

雏菊再一次被呼唤着,声音中已经隐约带着责备之意。终于,雏菊将意识转回了现实,望向了声音的主人。

就在这时,列车剧烈地摇晃起来。雏菊的身体像皮球一样摇摆起来。

很快,她的身体就被一条纤细的手臂支撑住了。身边貌似是侍从模样的女孩救了她。

「您没什么问题吧?」

突发情况令侍从倏然一惊,像猫一样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雏菊顺声望去,一位拥有花朵一般的薄唇,花朵一般的眼睑,如花似朵般的美少女映入眼帘。黑色长发宛若深夜中绽放的樱花,黑白相间的头饰将长发束起。挑染的灰樱色长发与原本黑色的长发编成螺纹卷的形状。

侍从发现雏菊并没有受伤之后,说了一句『失礼了』之后松开了双手。

西装外套,配上有光泽的苏方色领带,桃色内衬马甲,下着七分长的裤裙配上高腰长靴。一身完美地现代侍女的装扮。

尤其引人注目悬挂在腰间的长刀,更加增加了她几分凛然之美。

「……」

雏菊将那只离开自己手重新拉住,握到了自己手中。随后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女孩。

——希望你不要离开我,这份心意溢于言表。

侍从女孩若孔雀翎羽般长睫轻跳几下,略显几分吃惊。

「车还在摇晃,请您小心」

说着,唇边绽放出笑容,像是回报这份亲昵一般,亲昵地将那只手紧紧握紧。

彼此的体温渐渐交融到了一起。

咣当、咣当、咣当。沿着海岸线行驶的列车温柔地摇曳着两个女孩。

「呐……好、美」

雏菊又一次瞥了一眼窗外,说道。

「雏菊,我、喜欢、冬天」

她口齿有些不清,但是声音却像清脆的砂糖点心一般。

这种特有的,断断续续的说话方式,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估计会有人皱起眉头吧?

「是吗?可是我觉春天更漂亮一些」

回答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美,却很飒爽明朗。

「……樱、讨厌、冬天、呐」

「最讨厌了」

名叫樱的侍从咂了咂嘴,一脸厌恶地说道:

「对我来说……就是最厌恶的东西了。」

这句话中,饱含着难以掩饰的愤怒。

「这、是、因为……」

听到了樱的话语,雏菊垂下了目光。

「雏菊、的、缘故……」

「不是!是冬天的错!不是因为您的缘故!」

「不是的、是、雏菊、的错……」

樱一脸复杂地嘀咕道,『您不需要道歉的啊』

雏菊岔开了话题,继续说道,

「…………从、今天、开始,回归。之后,冬,会、和他、见面、是吧?」

「四季厅都已经发出『春回归』告示了,不管怎么说,早晚会接触到的吧?」

「雏菊、想、找个、时间、去、向冬、狼星、大人、说、对不起」

「凭什么雏菊大人去啊?要谢罪也是冬向您道歉的啊」

「……因为、雏菊的、错、狼星、大人才……」

「您是花叶雏菊殿下!您是这个国家的春之代行者。」

「嗯、但是……狼星、大人、一定、在、沮丧。让他、沮丧、我、想说、对不起……」

「……这个话题早就说过的吧?您太善良了,我都说过上万遍了!」

樱略显苦闷地呢喃着,更加用力地握紧了雏菊的手。于是,雏菊也同样握紧了她的手。两人间的谈话,作为外人并不能理解,在她们周边散发一种外人无法步入其中的强烈氛围。雏菊变得有些不安,穿在长靴中的小脚在裤裙下露了出来,轻微的抖动着,随后她自言自语般轻声嘀咕道。

「……今天的仪式、会、成功、吗?」

这句话里隐隐透漏出雏菊的不自信,樱敏锐的感受到了这一点,她冷静地断言道

「会的!一定会的!我保证」

她将一只手放在胸前,毅然地说道。雏菊听到后,轻轻蹙起眉头。

「呐,雏菊、要、做、什么、呢?」

雏菊似乎在责问,又像是撒娇,樱笑了,明艳而不可方物。

「您真是……」

从垂下的黑色长发之间,樱径直盯着雏菊黄水晶般的双瞳。

雏菊从容不迫地接受了她的目光。

「只要您不放开樱的双手,我什么都会做的,是吧?这是我对您的承诺呢。」

这句话,仿佛是在规劝。

对此,雏菊并没有笑出来,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近乎理所当然地回复道

「我不会、放开、樱的手。无论、如何。即便、春、花开,冰雪、消融」

此间有女,为春之代行者。

此间有女,不可名之为仆。

「我说过了呢!」

「嗯,说、过、了」

此间有女二人,容姿不同,名为主仆实则同伴。

「对我来说,只要您能完成任务……即便牺牲自己也是无所谓的。」

「那样、不行、我、不、同意」

此间有女二人,以春之繁花为名。

「那,只要是您的命令,我一定会努力完成。」

「请、加油,拜托、了」

「……遵命!谨遵我主吩咐」

此间有异女二人,列车到站之后,双双起身,步入这莽莽雪原之地。

漂浮于汪洋大海中的这片陆地,世间称之为『大和』

位于世界地图的东方,也被称之为东洋之樱。

之所以被称之为东洋之樱,是因为大和这个国家,是由大和列岛等岛屿组成,而这些岛屿在地图上的排列就像被折断的盛开中的樱花树枝。故此得名。

大和列岛从北方开始分为艾尼西、帝州、衣世、创紫、龙宫五个部分。

艾尼西物产丰富,大和国内粮食自给全拜艾尼西所赐。因土地广阔,如果咨询大和人脑海中田园牧歌景象在哪里,首推艾尼西。

帝州是大和的首都定都之地,是一座繁华的国际化大都市。大和国主要的机场都在帝州帝都,可以说是国家的空中门户。除去大和人以外还有很多外国人在此居住,这里是一片充满国际化色彩的土地。

衣世的温泉非常有名。自古以来就是温泉疗养胜地。近代主要经济支柱产业是温泉街观光业。在国内,是人气非常高旅游胜地。

创紫岛上星星点点地散布着大和历史上有名的灵山以及火山,有非常多的历史遗迹。虽然给人传统印象中是古都,但实际上是一座现代化的都市,旅游业、实业和谐并存,均取得了相当程度的成就。

最后,是龙宫。大和群岛最南端的岛屿。孕育着与其他岛屿截然不同的生物生态系统。海中有璀璨斑斓的珊瑚,山

中有被称之为风之守卫的树木——这里作为大和首屈一指的度假胜地而远近闻名,而原本这里是一片常年温暖的土地。

主仆两名少女踏上的土地就是大和最南端,龙宫。

「龙宫城、都、下雪、夸张……我、以为、只有、飞机场……」

如今,龙宫因为下雪,早已不复当年作为度假胜地的特色。

「其实、是、像、南国、一样、温暖的、地方、吧?」

雏菊有些困惑,在一旁的樱苦笑着答复她说道:

「如今四季都已经混乱,其他季节的力量必然会变强,应该是崩塌失衡了吧。……只有夏、秋、冬的话,无论怎样都……」

雏菊的神情变得苦闷起来,垂首嗫嚅道:

「…………对、不起」

「殿下您不必在意的。我们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长期持续的现象,才来到这里的」

「……………嗯。」

「……雏菊大人,今后还会在各处见到这副景象。不用强迫自己去看这些的。雪会灼伤您的眼睛……不要过长时间盯着它看就好了。如果要看什么,就看樱就好了,这样比较不错。雪是有、毒、的」

樱戏谑地说道。雏菊摇了摇头,说道。

「……不可以、娇惯、我。雏菊、即便、灼伤、也、要看。这是、工作。」

「真的不可以吗?」

「不行、哦」

黎明历二十年二月十日。

某位神明以及她的侍从造访龙宫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开。

樱给岛内最大的市政厅打了一个电话,五分钟后,市政厅的工作人员风驰电掣般开着私家车赶到了车站迎接。随后,这位骑虎难下哭丧着脸的职员将两名年轻的女孩运送到了市政厅。而这个时候,最可悲的是,政府部门的负责人似乎在拼命思考,万一这次到访发生什么问题,该把责任推给谁。

「四季代行者大人!那个,没想到今天您能光临本地。那个,通常,每年代行者大人们也会光临鄙岛。但是这次没有收到四季厅预先通知,故招待不周……啊,是嘛是嘛。原来是春之代行者雏菊大人希望的秘密旅行……啊,小人多嘴了……今日大人的突然造访,我们迎接工作并没有十分充分……大人需要我们的支援吗?我明白了,现在马上为您签署入山许可证,请稍等……」

樱对其话里话外透露出的「责任之所在」感到厌恶,草草地结束了对话。

——小人物。

樱一脸厌恶地转身走向了为雏菊准备的休息包间。

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声,来这个政府机关申请申报材料和咨询相关事宜的人都已经聚集在房间前。打算觐见雏菊的人们已是摩肩接踵。虽然有工作人员在门前维持秩序,但是还是有想强行推开门的人。人群中大部分都是年长者,也有一些年轻人夹在其中,单手拿着手机,望眼欲穿地等待着雏菊大人现身。

樱急忙跑了过去。

「雏菊大人!雏菊大人!」

樱奋力用手向两边分开人群,难度超出想象,怎么也挤不进去。

「……不要聚集!这不是在看戏!」

樱大喝一声。终于,人群之中让出一条道路来。

樱走进了那间装饰简单的包间,转瞬大惊失色。

此时,她急急忙忙赶回来打算守卫的主人,正抱着膝盖蜷曲成一团,躲在房间的角落里。

「雏菊大人!您没事吧?」

雏菊的模样像极了受到了惊吓的团子虫。

樱走进了她的身边,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雏菊终于坐起身来。

「……樱,不知道。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不习惯……」

大概是吓坏了吧?雏菊的面色苍白,手在微微颤抖着。

「哎,雏菊大人,辛苦您了,被吓坏了吧?您有接受握手或是拍照的请求吗?」

雏菊摇了摇头。

看起来,整个过程中是安排了市政厅工作人员守护着。

「……真是很抱歉。您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会这样引人注目……」

听到这么一说,雏菊面露难色,一言不发地钻进了樱的外套中。

「雏菊大人……那个,是在捉迷藏吗?」

「我、要、待在、樱、身旁……」

「主人您亲近樱,我很开心。但是你这样行动不便的吧?

「要待在、樱、身旁……」

「雏菊大人……」

樱安抚着浑身颤抖的主人,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明明,原本就是那样引人注目的存在。

樱望向少女雏菊,望向自己神一般的主人。她的身姿与容貌都十分得体。

宛若伫立于海水之中波涛起伏的琥珀色长发,举手投足间,翩翩若海月之舞,悠悠摇曳。她的姿容就像是童话故事中的公主。

头戴纯白色的花朵和长长的发绳编织成的花饰。长发在右侧脸颊旁边编成的一束三股麻花辫。

她的每一个构成要素都显得那样光彩夺目。假如艺术家打算呕心沥血创作『春之少女』的话,恐怕成型之后也就是这份容貌。

注:原文海月くらげ 意为水母

此处引用原文,因三国吴·沈莹《临海水土异物志》中有海月水母的记载。

录:大如镜,白色正圆。常死海边。其柱如搔头大,中食。海月,形圆如月,亦谓之蛎镜。

浅樱色的裙裤和雪白的和服以及高领内衬,将楚楚动人身姿裹挟起来。绸带、布花、刺绣被大胆地运用到了各处,腰间还点缀着一大朵花朵,编成蝴蝶结形状。脚下一双皮革短靴,装饰并不那么华丽,给人一种玲珑紧致般的感觉。传统的高贵的大和族的款式与异国的现代设计理念相结合,堪称完美。

──即便不是本人所期待,但依然散发着动人心魄的魅力。

一定,要灭杀掉想要接近她的虫子!

明明给主人做衣服是樱自己的任务,把衣服做得这么可爱、这样引人注目的人也是樱。但是她自己却无视了这一点,下定了如此强烈的决心。

「还请放心。我已经在后门安排了出租车。后面就可以秘密行动了。我已经在您身边了,那些坏蛋们我会替您赶走的。」

「我们、可以、进山了、吗?」

「嗯,雏菊大人。我已经拿到许可证了。」

「……是、强行、拿到的?许可、强求、来、的吧?」

面对着雏菊有些困惑的疑问,樱苦笑着望向她回复道

「的确用了些手段。这次是强行讨要来的。我对岛上的人是做了些有些抱歉的事情。」

「是雏菊、考虑、不周……我、不该、多问的、抱歉……」

樱摇了摇头,为了让主人的心情平静下来,劝慰说道。

「不,这点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雏菊大人,您只需要考虑您该考虑的事情,我会消除你身边所有的杂音。这是我的任务」

在市政厅取得入山许可证之后,坐上出租车,到了被称之为龙宫山的山脚下。

出租车司机建议开车再往上走一些,但是樱拒绝了。

——如果被跟踪了,然后把画面传到网络上就麻烦了。

和人产生不要产生多余的关联,这么做姑且理由还是有的。

谜一样的两个人,今后还打算做一些不为人所知的行为。简而言之,一副言不传六耳的秘密模样,当然不能和人产生过多联系了。

车窗外景色白雪连绵。再为此增添毫无意义的颜色是一点都没有必要的。

沿着登山的道路向前驶去,可以看到岛上的景点龙宫神社,为了景点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一空。

——距离目的地大概需要四十分钟左右。

樱盯着手机里的地图仔细察看。本次旅行的全部事务都是由她全权承担。虽然没怎么表现在脸上,但樱的内心之中还是感到些许紧张与担忧。

——没问题。到眼下都没出什么大的问题。一切顺利。

像是在勉励自己,樱心中暗自劝说着自己。然后展露出对主人专用的微笑,笑着对雏菊说道。

「雏菊大人,我背着您去仪式既定现场吧?可以吧?」

樱考虑得十分周全,所以才这么体贴地提出了建议。

但是,主人却张了张口,呆呆地看了看她之后谢绝了这个提议。

「不、不要」

「……您要自己走过去?可是……」

「嗯……雏菊、会、完成、任务的」

樱极其可爱地点了点头,暂时放弃了原则。接着,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说道。

「不过,这次没有从四季厅发布命令,所以没有准备平常理应会使用的肩舆,所以,我来代替肩舆……」

「肩、舆?」

让雏菊满头问号的肩舆是指载人的交通工具,木制的轿厢挂在一根长木棍上,木棍前后有两个人用肩扛着前行。是那种在古装武戏中可以看到的古老的物件。

雏菊听到解释之后,大吃一惊,瞪大了双眼。一脸嫌弃,语气强硬地拒绝道,

「不、雏菊、要、走路。肩、舆、实在、

太、羞耻、了」

「……雏菊大人,您太害羞了。话说得也太古板了。呐,即使有些羞耻,也不能因此疲劳,这才是重要的。而且,因为没有肩舆,我才要背着您的。也不全是为了避免您过度疲劳,外面很冷,背着您的话稍微还可以……」

「衣服、有、怀炉。这么、一说、樱、也不可以、累到。樱、要、守卫、雏菊。对吧?」

「当然,我是您的护卫!」

「那么,护卫。是、不可以、累到。对吗?」

被雏菊用纤细的手指毫不客气地弹了弹鼻头,樱沉默了几秒之后,脸刷的一下红了。

「……您是在关心我吗?」

「当、然!樱、是、雏菊、重要、的人……」

「哇,雏菊大人,樱这种身份的人,不值得您这么说」

「干脆,我背着您上去吧?」

这时,出租车司机插入了主仆间美好的爱意之间,说了一句多余的话语。两个人的对话是在出租车内进行的,所以也没有显得那么突兀。可是,樱的目光却像要射杀司机一般,死死地瞪着他。

「……不需要!不要插嘴!再有下次,小心我动手揍你!」

樱对扰乱自己和主人的世界的人,异常敏感。

「好冷淡呐……」

出租车司机在樱的怒目而视下缩了缩肩膀。

「抱歉。但是呐,听到了春之代行者大人光临,城里的人们十分拥戴,一起在做些事情。虽说早就除过雪了,但是之后又下了雪,所以担心您走路危险……哈,我和您讲,我还去铲雪了呢」

出租车司机看起来有些伤心,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樱冷冷地回答了一句,「没必要这么做」随后接着说道。

「因为我们都来到这里了,不久雪就会消融。我知道了您的号码,等仪式结束之后,我们还坐贵司出租车回去,可以吗?」

出租车司机大喜过望,满脸笑容地同意了她的请求。因为可以向老婆孩子炫耀『载过神明大人』,司机开心地反复说着感谢的话。离别之际,出租车司机握紧雏菊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樱柔和地将他的手轻轻摘开,接着为雏菊披上一件长披风,系紧围巾,自己也穿上外套围巾,走出了车外。

「好嘞,终于到了工作时间了。雏菊大人」

听到樱的言语,呼呼一声,雏菊攥紧了双拳,接着看着自己的双拳答复道。

「好,雏菊,春之、代行者、工作」

樱也学着雏菊握紧了双拳。

现在的雏菊被她的随从打扮得十分臃肿,生怕她受寒。

「干劲十足呐!」

「嗯!」

「可是……举办仪式会给当地添麻烦,果然,下次开始我们还是联系一下地方吧?四季厅的人们现在也在拼命地寻找着我们的下落吧?……」

「……」

听到了这番话,原本元气满满干劲十足的雏菊就像枯萎的鲜花一样,一下子阴郁了起了。

──糟糕,说错话了。

樱慌忙补充道,

「不,那个呐,我理解雏菊大人想要秘密举行的心情,毕竟是您回归以来第一次举行仪式……而且——」

樱的视线从主人身上移开,不堪回首的过去浮现在脑海之中,继续说了下去

「四季厅的那些家伙们意气风发地召集了五百名相关人员,提出了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举办仪式的企划。当时最先发火的是我自己……结果和春的职员关系变得很糟糕……那个……很抱歉。真心希望不要影响到今后的活动就好……」

「……不、樱、只是、替、雏菊、发火、而已。樱、不用、道歉、」

雏菊大人在庇护着自己——这份温柔令樱深受感动。

「而且……代行者、仪式、要、隐秘。相关人员、的、话、五百名、也太、古怪、了……绝对!又、不是、庆典……」

「就是啊。诚如您所说。不过,已经相隔十年没做发生过了,四季厅春部的人员也是很兴奋的吧。对他们来说是庆典一样的存在,对我们来说却不是这样的。」

「对、不是、的」

「这是赌上性命举行的仪式,当然要被秘密举行的啊!」

「嗯」

──另外,最、最、最重要的是雏菊大人可以自信地召唤出来春天。特别是这一次……

樱并没有内心的慌乱表现在脸上,继续说道

「顺着这条路,径直向前走就有可以到龙宫神社的登山路。樱一定要保证您到达目的地,请您不要担心。那么,我们去举办仪式吧。」

「……嗯,那个、呐、樱」

「到。怎么了?果然还是我背着您过去吧?」

「不、不是。那边…那边……是、有个、人、吗?」

这突然而来的话语,让樱花充满了疑问,随后顺着雏菊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距离现在两个人所处的位置,大概过两条街的道路一侧,有个黄色的点状物映入眼帘。

「???」

樱瞪大了双眼,凝望过去。在视力只有1.5的樱的眼中,那个小黄点大概是个人吧。

「……真的。那边有个人」

「是、孩子、呐」

「诶?那个是个小孩子吗?」

「雏菊、视力、不好。大概、是、小学生、吧?」

视力6.0,真是让人瞠目呐。

注:视力数值用的原文。是兰氏(Landolt)环视力表。

「樱、那孩子、好像、迷路、了?」

樱因为主人的身体健康正在感动不已,但是听到雏菊的话之后又将目光转向了现实问题。

「刚才听到了山中拉响了警报,无关人员应该已经清理退避了。这孩子一个人在那里有点反常啊」

──双亲在干什么啊!明明有可能会被野猪吃掉的啊!

这绝对不是夸大其词,龙宫山这片土地上经常有野猪出没。

传闻中深夜列车碾死野猪的悲惨事件就像是家常便饭一般。

「这孩子必须要保护起来吧?雏菊大人,和人接触的话没问题吧?」

「没、问、题。那、只是、个、孩子,不、害怕」

听这意思,除了孩子以外,都会害怕不成?樱有些担心地看向了雏菊,她的主人坦率地回视过来,加以解释一般的说道。

「孩子、我、想要、守护、她」

这句话感情十分真切,樱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

「嗯,这是当然的事情了。一切谨遵您所望」

结果,樱还是背起雏菊,在雪道上小跑起来。当然这是为了保护孩子不得已而为之。雏菊虽然说过不喜欢被人背着,此时却欢呼雀跃,兴奋不已。 

不久,樱的视野之中,一个穿着可爱的防寒服、戴着黄色毛线帽的孩子上山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孩子拖着一个雪橇,步伐坚定,看起来有着明确的目的地。

随着距离的接近,樱审视起这个孩子。和雏菊所说一致,大概是个小学生。身材矮小,如果身后突然出现人贩子的话,很容易就能被拖走。

「喂!那边的小家伙,站住!」

遭遇人贩子、被抓走、受到伤害。

这三件事,是樱这个女孩是非常在意的事情。因此,在樱看来自己的搭话完全出于好意,但是这份好意显然并没有被对方所领会。

突然间,后方有个背着人的高个子女人跑来搭话,小孩子被吓的一哆嗦,逃也似的加速奔跑起来。

如此你追我赶,奔跑了几分钟之后,终于有了认真对话的机会。

「你要去扫雪吗?」

经过反复询问,雏菊和樱终于问清楚了状况。

这个孩子果然是住在附近的一个小女孩。名字叫做荠。今年12岁。

「爬、山……带着、雪橇、铲子、铲雪、吗?」

「要是只是玩雪的话,家门口就可以了。回去吧!」

不认识的人说出的话,语气却是这么强硬。这令荠有些困惑,看着她们。

────是不是告诉他我们的身份,他才可能会听呢?

樱暗自打定主意,要将自己的身份告诉这孩子。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姬鹰樱,身份是四季代行者春之护卫官。然后,这边这位是花叶雏菊大人,她是这个国家的春之代行者」

虽说看到了期待中的惊讶神情,但是荠仿佛一点都不明白雏菊的身份是多么尊贵。

她歪着头,目光中的怀疑越来越多。

「樱,小、孩子、应该、很难、理解、雏菊、的……」

「是。诚如您所说,樱正在反省。」

该怎么解释才好呢?这时雏菊为了和荠视线相对,屈膝蹲下满脸微笑地说道,

「那个,呐、雏菊、可以、呼唤、春天」

樱惊讶地注视着她。

雏菊的声音似冰雪消融般温柔,融化着对方僵直的内心。

「春,是、是什么?」

荠在极近的距离下看到了雏菊的美貌,惊得有些拙嘴笨腮,口吃了起来。

雏菊也被荠的初级问题惊

得瞪大了双眼。

「……春天、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

这个回答,在雏菊的心中仿佛吹过一阵凛冽的朔风。答案传入身旁樱的耳中,她的心中同样五味杂陈无法平静。可是,雏菊在简单地回答了一句『是嘛』之后,继续温柔地呢喃说道。

「春、呐……」

就像在讲述童话一般,雏菊对荠解释道

「季节、之一。迄今、为止,已经、十年、没有、过,但是、今年、开始、有了。四季、四个、季节、对吧?现在是、三个。其实,是、四个、呐」

「……姐姐是那个四个之一……叫做春的吗?」

「对。其实、呐、春、夏、秋、冬」

「现在是冬天。是冬之代行者大人呼唤来的季节。」

「厉害。知识、渊博。没错、就是、这样。」

得到雏菊夸奖之后,荠很开心,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在学校里学来的。春……是说春天吗?」

「想、起、春天、了?」

「嗯,但是……春天不是已经不见了吗?父亲说过因为春天不见了,所以龙宫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原本这边是不会下雪的,一直很温暖」

荠用手指了指笼盖在她们四周的雪原。萧萧茫茫,雪景无边远衔天空。

「……嗯。迄今、为止,雏菊、都、不在,所以,没有、赠与、大和、春天。但是,我、回来、了。」

「您真的是春之代行者大人吗?」

「嗯、雏菊、是、这个、国家、春之、代行者」

「诶?总觉得怪怪的,像是冒充的。」

「诶?」

「因为,说话方式好奇怪啊。断断续续的。为什么要这么说话啊,果然你是冒牌货吧?」

在孩子连珠炮似的质问攻击下,雏菊有些招架不住了。

「喂、小家伙,注意你的语气,别太过分了……」

樱本来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她们对话,但是刚才那句话触动了她的逆鳞。樱有好多不能原谅的事情,基本上算是个急脾气,但是能惹她生气的主要都是关于她的主人,即她所服侍的春之少女的事情。这其中最最最讨厌的人,就是轻视自己主人特有的说话方式的人。

「黄口小儿,我不管你怎么理解的,但是这位大人是四季代行者之一,是春之代行者大人。随后我们在这里要举行时隔十年的仪式。你已经干扰了我们召唤春天的工作,乖乖地离开这里。」

樱的语气中毫不掩饰地显出了冷淡之意。

这番不留情面的话语令荠有些颓丧地缩了缩肩膀。

「樱!」

「雏菊大人,对小孩子,不这么说他们是不会明白的。」

「会。吓到、她。不要、这么、做……那个、荠酱。雏菊、真的、是、春之、代行者、呢。来、龙宫、是为了、呼唤、春天。那样、就会、冰雪、消融、春复归、冬天、就、结束、了。因为、可能、会、引发、骚动,所以、我们、拜托、大家、离开、这里,所以呐……」

「那,雏菊是神的话,就展示证据给我看啊。然后我再考虑要不要听你们的话」

听到这番话语,樱和雏菊四目相对。

——这可真是难缠的小鬼头。

——对啊,要不给他看一下会更快一些吧?

主仆间就这样用眼神默默地完成了无声地交流。

另一边,孩子正在用其特有的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她们。

「了解。那、就给、荠酱、看、一下、吧。但是,呐、我、做一个、订正。雏菊、并不是、神明、大人」

这是一个很难定义的问题。不只是大和,世界各国对此事的说法都是不一样的。

『他们』是神?不,他们不是神。是人?也不对,他们并不是人。

「总体来说,雏菊大人,应该是以人的姿态行走于世间的现人神吧」

「……啊,雏菊、没有、打算、成为、神。不、我们、只是、四季、代行者、不是神」

「难道不是吗?四季代行者大人,明明他们是用魔法为我们带来季节的。」

「是。正是、如此」

「但是,这还不算是神明大人吗?」

这个问题,让雏菊困惑地笑了笑。从和服的袖子中取出香囊,用手从中取出花的种子焐在掌心

「神秘、力量、是、存在、的,只是、它、一直、被寄存着、而已」

雏菊张开柔软的手掌,不久,就像从蛋壳中孵化而出的小鸟一般,嫩芽从种子中萌发而出。

「不是、我们的、东西。仅仅是、可以、这样、做、而已。除此、以外,雏菊、认为、自己、就是、寻常人,和、大家、是、一样的。」

绿叶抽芽浅,红花吐蕊香。

不久,一朵蔷薇在雏菊手掌中绽放开来。

遍寻觅,花间无物比风流,

问山林,芳姿夺尽人间秀。

此为天工造物之美。

如幻影浮泡,原无凭据。似返照归源,本无信息。

「四季、代行者、告、春回、祈、夏至、染、秋来、献、冬归」

荠已痴迷于蔷薇之中,春之代行者雏菊望着她,似故事开始一般,喃喃低语道。

「然而。不过、是、代行者。我、只是、司掌、春夏秋冬、众神、之、代行者。」

春夏秋冬是如何轮转的?

关于这个问题,课本上的答案如是说——

『春夏秋冬由四季的代行者负责轮转的』

世界如何诞生?

关于这个问题,各国间的答案也是各不相同。

即便如此,季节轮转、昼夜交替,这个一定是相同的。

由拥有春、夏、秋、冬四神之力四季之代行者带来季节轮转;

由清晨射手、黄昏射手在晨昏之时,箭破虚空引来昼夜交替。

从远古时代至今,人类已经从战争中使用石制武器相互屠戮,演化为当今社会通过电子信息产品可以做到远隔万里互通有无,可以通过计算来推演未来。

即便如此,季节轮转、昼夜交替,亘古不变。

上古之时,蒙四季所赐,有人得到了『代行』的任务。这些人及其子孙后裔,均被世人尊称为四季之代行者。

代行者的任务就是越过高山,跨过深谷,到达世界的尽头将四季带到这天地之间。共存在春、夏、秋、冬四位四季代行者。现如今在这个极东之国,甚至建立了四季厅这样的灵活运转的机构。

过去代行者只是在大陆上缓步前行,进行季节交替的巡回演出,但是渐渐地,他们使用的交通工具从马匹换成了马车,马车之后又被汽车取代,近代更是飞机取代了汽车。

即便如此,改变的只是交通工具现代化而已。

即便如此,为了遵守盟约,代行者轮回四季,从未停歇。

春之代行者所到之处,

东风吹绿满天涯,万树千枝竞吐花。

夏之代行者随后赶来,

炎天酷暑热难当,唤得骄阳照绿林。

数月后,此间秋风起

秋之代行者攫取生命,

一树红枫映碧空,满山霜叶染丹青。

冬之代行者缓缓而至,

天将暮,雪乱舞,万里苍茫锁风寒。

此为四季之代行者。

「贵为四季代行者大人,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呀?」

荠天真地问道,樱极其不耐烦地回答说,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就是为了让春天绽放而来的。」

「那就让龙宫快点进入春天吧」

「你啊!都是因为你这家伙啊!所以没来得及啊!」

樱不由得提高了嗓门说道。

「我?我做了什么?」

「就是现在干的事情啊!!你这种儿童,一个人走在外面,我们作为大人必须要保护要指导你啊!所以我们才动弹不得!明明我们要做祭神仪式的,结果还要分时间来照顾你!真是够了,能不能反省一下啊!!!」

「樱!不要、这样、说、呢」

樱迅速换上对主人专用笑容,但是依然是柳眉倒竖,回答道,

「雏菊大人,这种事情没办法好好说啊。喂,赶紧离开龙宫山。话说,你到底打算去干什么?」

「扫雪」

「哈?!这种时候,山上的雪怎么可能扫干净?漫山遍野都是雪了吧?说,到底你听谁的吩咐?你要做什么?」

「不是」

「那么,是你自己想要做的吗?怎么可能有这种白痴的说法?别说谎了!」

「我没有说谎,也没什么值得说谎的啊!」

樱显得越来越焦躁,而荠好像也彻底被她惹火了,脸颊气得鼓鼓地。

「是我自己想做的,所以才来这里的。」

「喜欢扫雪,那就扫自己家门口的啊。听着,如果你不在这里的话,我们现在已经开始举行召唤春天的仪式了。我们的一秒钟和你的一秒钟,在重要程度上是不对等的。我会尽快把你送回父母身边的。」

说着,樱把荠就像搬运行

李一样夹在了腋下。荠原本身材就矮小,被身高近170cm的樱抱起,就像一个洋娃娃一样。

「不要、不要、不要!」

荠就像在空中游泳一样,手脚乱动。

「哇……你这家伙是虾米吗?」

荠像一个虾米一样蜷作一团,手足并用四处乱蹬,樱被他一脚踢中腹部,一下子松开了手。一个漂亮的翻身站稳身躯之后,荠对着樱吐出了舌头做着鬼脸。樱气的浑身颤抖不止,

「你这个小兔崽子!死虾米!」

雏菊被他们二人滑稽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用和服的袖子轻轻遮住了嘴角,身体微微颤抖着。

「雏菊大人!」

「什、什么……呵呵」

「这件事一点都不好玩,好嘛!时间并不是无限的啊。我们定好了在日落之前举行仪式的。」

「不是的……雏菊、很、认真。没有、笑。你看,认真。」

「不,您刚才笑了吧?为什么要说谎啊。算了,可爱就好……」

樱哎了一声,叹了口气。

──必须尽快结束仪式,否则的话……

荠不知不觉间就跑到了雏菊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

「呐……樱。你去把、这孩子、父母、找过来、好吗?这个、期间,我、和、这孩子、在这里、等着你。」

「不行!你这里绝对不能没有护卫!」

「没、问题、只是、一小会儿……樱、速度、很快的。」

「一小会儿都不行!您应该是明白的吧?」

不由得,樱的声音近乎哀鸣一般。悲鸣之后用手将自己的嘴捂了起来。

「……嗯。对、不起」

雏菊绰绰然玉立在那里,坦率地面对着樱失控的情绪。

「…………樱、不要、再、介意、啦…………」

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一句温柔的安慰。樱却心如刀割,宛若将她心中的疮痂掀开。

──为什么?您要这样说呢?

「……会做到的!一生,我会做到的!」

用手掌,彻底掩住了自己的脸。

因为,直视面前的少女是那样的痛苦。

她是那样地一尘不染,她是那样地温柔和婉,微软的刺痛感在樱心中游走不停。

──她的一举一动,一切一切

如果可以的话,闭上眼吧

──如果,可以闭上眼的话,

明明,闭上眼睛,就可以不受伤了。

──可是

无论如何,我都要看着她啊。

为了思慕,为了恋慕,为了眷念,

为了心之所往

我要一直注视着她。

眼前的这个少女,我再也不要失去她!

樱心中立下如此誓言。

在那个残酷而漫长的时间里,樱一直将这个誓言铭记于心。

雏菊完全没有在意随从女孩内心中的纠结,依然充满阳光的声音温暖地说,

「嗯……但是、呐,现在、雏菊、是、和你、在一起、吧?所以,没、问题、呦……」

「雏菊大人」

「嗯?」

「樱愿做雏菊大人的马前卒」

「马、前卒、不、要、吧?」

「那么就是刀,我愿意作为您手中之刀。您唯一可以信赖的伙伴」

「嗯!」

「抱歉,刚才一时恍惚忘记了。作为雏菊大人护身之刃,只要是您要做的、想做的,我都要帮助您!」

樱迅速调整好心态,像平时一样清爽地说道,

「我要守护您,作为特例这次也会守护着这个小孩子的。想必这也是雏菊大人的想法吧?」

「可以吗?」

雏菊用宛若看到太阳般的目光注视着樱,随后莞尔一笑「谢谢……!」

掉过头去含笑对荠说道

「荠酱、樱、答应了、呢,所以、雏菊的、事情、和、荠酱的、事情、一起、做,好吗?」

「我一个人是没问题的」

「荠酱。你、是和、家人、打过、招呼、之后、跑、出来的、吗?」

「……」

「那么。和雏菊、以及、樱、在一起、的话,就有、足够的、理由、和、家中、交代、了。」

「…………………………可以吗?」

「嗯!可以、呦。毕竟、荠酱、还是、小孩子……」

雏菊喃喃细语的声音像是点心一样甜蜜,樱悄悄地看向她。

──偶尔,也会被人叫成大人了嘛。

在樱的眼中,雏菊本来就是一个更小的孩子。

所以,有时候她被当作大人的时候,会吓一跳。

──这么一说,她才16岁呐,樱幡然醒悟。

刚和她相遇的时候,她还是那么幼小。

『■■殿下、■■殿下』

侍奉小主人的每一天都是那么的开心。

『樱,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呢』

被选中的荣誉,也令樱心花怒放。

『■■殿下……您喜欢樱?』

无论发生什么样不开心的事情,樱都相信自己能努力——

『樱、樱』

樱都相信自己可以保护好她的一切——

『■■殿下!■■殿下!』

毫无根据地,盲目地,相信着。

『求求你……不要杀了樱,■■不要杀了殿下……』

如果,能回到过去的话,真想要杀死当时的自己。

『樱,快跑!』

真想要,杀了自己。

『快跑,活下去!』

就是因为你!

『雏菊殿下』死了!

「樱」

呼唤名字的声音,将樱的意识从幽邃的内心之中拉了回来。

「……在,雏菊大人」

樱这才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冷汗已经渐渐地浸透衣衫,汗水很快地暴露在了冷风之中,寒意透骨。不过,现在樱需要着透骨的寒意。

——振作起来。这一次一定要做完美的随从。

「喂,小虾米……」

「荠!」

「荠,我们的时间很珍贵,不过也可以分你一些。快点告诉我,山上有什么地方必须要铲雪的,我来帮你……」

樱本意是想要帮忙,所以那么说着。荠突然小脸突然一沉,扭向了一旁,藏到了雏菊的身后。然后又向樱吐了吐舌头。

樱嘴角抽搐着,强忍怒火说道,

「雏菊大人。等这个小虾米的事情结束以后,我们叫个出租车把她扔上去。然后再开始我们的仪式吧。就这样吧?」

「嗯。就、这样、吧」

「诶,阿姨不要跟过来」

「你这个该死的小兔崽子,我才19岁!在大和,和你一样都是未成年人!」

「你们、两个、人,不要、吵架」

此间有女三人,因为机缘,决定并肩前行。

去往龙宫神社的山路前方,出现了另一条岔路口。

原本雏菊她们会沿着山路一路向上,但是荠却率先走到了另一条岔路上,雏菊和樱很无奈,只好跟随在了她的身后。道路两侧,已经腐朽了的枯木散落一旁,在巨大的朽木之上,覆满了薄薄的细雪。总感觉,走在这条路上,有些头皮发麻。

或许是时值冬季,此处显得人迹稀少。停车场上竖立的指示牌已经被积雪所覆盖,不过车场内以及周边还是被大致清理出一条可供行走的道路。

「荠酱、很、开心、呐」

听到了雏菊的问题,荠很开心地扭过头来,对着雏菊点了点头说道。

「嗯,稍微有点」

但是,下一个瞬间她就紧紧地闭上了双眼,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寒风呼啸而来,仿佛是在山中嬉戏一般,将荠所戴的毛线帽从头上吹的飞了出去。

「危险!小心!」

樱条件反射一般伸出了手,将帽子重新按在了荠的头顶。

荠先是眨了眨眼,随后惊讶地向樱道谢说道。

「……阿姨,谢谢你」

大概是没想到樱会保护自己吧。

「不许再叫我阿姨!姫鹰樱,我介绍过自己的吧?」

「那么……樱,谢谢你。」

荠第一次对樱展露出腼腆的笑容,两人之间的气氛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荠酱、你的、帽子、很、可爱」

「……真的?这个、是妈妈帮我选的呦」

荠的心情显得更好了,继续说道。

「我也很喜欢它」

荠蹦蹦跳跳地走在了雏菊和樱的前面,不时回过头来,笑容满面地摸着帽子。雏菊含着笑看着她那副模样对樱说道。

「小孩子、可爱、呐。对吧?樱」

「……是嘛?我觉得大人更可爱些……不过,雏菊大人,您现在冷吗?」

「没问题!」

「山上果然是很冷,我很担心您会不会感冒……」

「雏菊、很、暖和。樱、给我、穿的、很厚……倒是、樱,穿的、很少……」

「因为我必须保证自己能随时拔刀战斗……」

见两人

聊着天,荠也想加入进来,放慢了速度,和她们并肩缓步前行。

「呐,雏菊,一起来吧!」

「喂!不要装傻充愣!大人!要在称呼上加上大人!」

好不容易得来的融洽氛围,却因遵循雏菊至上主义的樱的一句话,瞬间土崩瓦解。

「好啦、樱……为、什么、要、这么、说?」

「可是……大人您就是这个国家最高地位的……」

雏菊竖起了食指,做出了一脸我生气了的表情,气呼呼地说着。

「过、分……」

一点都不可怕。

「嗯。樱,很、过分」

为主人的可爱所心旌摇曳,樱露出了没出息的笑容,讨好地说道。

「雏菊大人……像这样……您再说我几句吧……」

此时的樱的脸微微泛着粉红色,显得既害羞又兴奋。

「根本、没有、在、反省、吧?樱!」

「我在反省,我在反省。所以,您在多训我两句嘛。有可能的话,您再对我歪一下头……」

「够了!」雏菊总算明白了,樱半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脸都气得绷了起来。

「荠酱、你、不用、理会、樱、就好。呐,你、叫我、什么、事情?」

荠在一旁脸也是气鼓鼓的,听到雏菊在问自己,于是开口继续说道。

「那个,雏菊大人,你为什么玩了十年捉迷藏呀?」

这句话就仿佛是平地里一声雷响,平静的天气中突然风雨大作一般

「……诶?」

这样的『略显奇怪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为什么这个国家会有不知道春天的孩子呢?在这失去的十年里,雏菊是如何生存的呢?

荠坦率地问出了这种暗藏混乱之事的问题。

「虽然课本上没有记载,但是大家都在说,这是『神明大人在玩捉迷藏』『下落不明』等等等等。明明都是神明大人了,为什么还会『下落不明』呐?」

雏菊一脸温柔,显然并未受窘于这个问题。尚未等到主人开口,樱在一旁提前替雏菊回答道,

「……雏菊大人也并不想变成这样的。只是,遭遇了不幸的事故。」

「事故?你是说她事故中受了伤,然后在医院住院了十年吗?」

「具体内容我不能告诉你。也不应该告诉你。你是与此无关的人,是不可能知道详情的。」

「……关系的话,还是有一些的」

「小家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荠的说法令樱有些吃惊,再一次对着她板起面孔来。

「就是有嘛!我父亲的工作是旅游业从业人员。龙宫本来是南方的岛屿,冬天很长而且还下雪的话,会十分困扰的!家里就因为这个缘故,收入也减少了很多!没有春天,当然和我有关系啦!喜欢的东西都不能买——」

听到这句话,雏菊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这个……对、不起……」

她的脸上充满了愧疚,仿佛被扭送到了自己伤害过的人面前,昭显自己犯下的罪行一般。

「……我说你啊,指责别人感到很开心吗?」

樱也眉黛轻蹙,一脸痛苦地垂下了眉头。荠一下子慌了神,急忙说道

「不,我并没有恶意指责的意思……」

「……荠酱、没、问题、的。没有、恶意,我、知道、的」

「……不是故意的……绝对不是故意的!」

「……荠、酱」

雏菊的表情显得愈发悲伤,随后像是摒除杂念一般,用力摇了摇头。下一个瞬间,恬静的笑容回到了她的脸上。同时像是给失落的荠打气一样,开朗地对她说道。

「……荠酱,呐、那个、是、秘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哦」

「嗯?」

「雏菊、这、十年、一直、在、遵守、约定」

「约定?」

「『忍耐!等待、战机!』雏菊、一直、在、遵守着、这个、约定』

「忍耐?……战机?」

荠歪了歪头,大概是没有理解话语中的意味。雏菊对她柔和地微笑起来,继续解释道。

「嗯。这个、是、雏菊的、朋友、妈妈、说的、所以……」

雏菊笑脸盈盈,樱怔怔地望向了她。

「……即便、现在、暂时、败却。也要、等待、能够、重新、战斗、的、那一天」

此间有女,眸似世间稀有黄水精之色,为春之化身。

精神焕发,毋庸置疑伫立于此。

此间有女,怔怔然凝望其主一颦一笑。

只因曾有那一时不见,为弥补那段时光,选择常伴在她左右,痴望着她

「你说的是游戏吗?还是体育赛事中的胜负?」

「那个……不是、哦……如果,现在、面临、无法、战斗的、困难,那么,在、这个、期间、要像、冬天里、冬眠、动物们、一样,忍耐,忍耐,忍耐着……」

视野之中的春之神女,待人皆以温柔。

「……放弃,不行!」

但是樱知道,这份温柔扎根于困难之中,由其滋生而出。

「只要、活着……一定……总有一天,如、冰雪、消融、一般,春天、到来……」

受伤的那一部分,化作了她的温柔。樱是知道的。

──明明不用这样做也可以的。

樱并不是宽容的人,所以在主人温柔对待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之时,会感到嫉妒。

「绝不、放弃、要、活下去。可以、战斗,可以、战胜、困难的、日子,总有、一天、会、到来。」

──明明有我一个人就好了

卑微的、可怜的、祈愿着。

而实际上,这是根本无法实现的愿望。

「那个、朋友、妈妈、对我、说,希望、我、能、这样、做。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有、很多、人、做不到。但是、那个、人,是雏菊、喜欢、的人,所以、我要、拼命、守护他……」

雏菊这一连串的话语到底意味着什么,在这个世界上能全部理解的人也是屈指可数的。

「……你忍耐了十年吗?」

听到了荠的问题,雏菊苦笑不已。

「嗯。不只、如此,因为,雏菊、一直、在、战斗。……」

「……虽说具体怎样不太清楚,但是雏菊大人,您也很辛苦的呐」

「嗯……大概、是吧。不过,我、给、大和的、人民、添了、很多、麻烦,今后、一定、会、努力、所以,看、雏菊的、吧!」

也许再也忍受不了雏菊的强颜欢笑,樱在一旁搭话了,准备结束这个话题。

「好了,已经够了吧?这件事背后是有更深的因素的。」

「为什么樱要插嘴啊?」

荠一脸不开心,是因为不喜欢被人随意插嘴吧?

但是樱依然故我地回怼她说,

「龙宫的旅游业问题,早晚都被解决的。已经够了,不要让雏菊大人再继续说下去了。」

「你别吼我啊!」

「我没有吼你啊!!」

「你那声音就是生气的声音。嗓门那么大。大人为什么动不动就要大吼大叫的……」

荠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这时,樱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对小孩子发火,有些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迅速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歉说。

「不好意思……我说过的吧,我也是未成年人,不是大人!在大和是这样的。」

「我真的很不喜欢大人……」

「我是未成年!我才十九岁啊,喂,别装作没听到啊」

「我也讨厌除了妈妈以外的人……樱是大人,坏心眼的大人」

听到这句话,樱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该如何讨小孩子喜欢,樱完全不擅长啊。

「……是、大人、对、荠酱、很、冷漠、吗?」

雏菊有些在意地问道。

荠听到之后,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回答道。

「因为,他们就根本没有管过我的事情……」

「他们、很忙、吗?你的、父母」

「嗯,大概吧」

荠的脸上掠过一丝落寞。随后,像是为了甩掉这份心情一般,重新迈起灵活的脚步,跑到了二人身前继续向前领路。樱望着跑在前面的小孩子的背影,暗自思忖着。

——看来是个家境复杂的孩子呐。

虽说小孩子的话,未必全是真实可信的。但是,综合起来,大致也能描绘出这样一副场景:『漠不关心的父亲』+『忙碌的母亲』+因此深陷孤单之中的女儿。

所以,她才能从家中一个人跑出来,却不被任何人发现。

「雏菊大人……」

「嗯?」

「其他的事情,我怎么都无所谓了……」

「……」

「……可是我觉得,在把这孩子交到她父母手上的时候,多少还是有必要说他们几句的。而且我们的的确确被添麻烦了,有说的权力。我就想说荠还是感到很寂寞的,就这事」

「……雏菊、非常、了解、樱、这

点、呢」

「诶?什么」

「樱、的、这种、带刺的、说话、方式」

雏菊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神情回答道。

「……不,大概不是、不,绝不是您想的那样。雏菊大人」

樱冷静地否认道。同时在脑海中绘制着寸草不生的雪原画面。

「樱、装作、冷淡的、样子,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女孩子」

「不、不是啊」

「就是、呐。没错。温柔的、樱、说的、事情、雏菊、都会、赞成的。」

樱的脸庞刷的一下变得通红,嘴里不停地嗫喏着『不是,明明不是的……』

「我能温柔以待的只有雏菊大人呐。……不管怎样……到时候雏菊大人也来帮帮忙,我这个人,和人接触时候,给别人的印象并不太好……」

「嗯……。话说、回来,荠酱、到底、目的、是、什么呢?」

「她说过了吧,去扫雪」

「可是、这里、谁也、没有,这、也不是、一定、要做、的事情、吧?」

看着荠跑在了前方,在后面跟随的樱和雏菊窃窃私语商量着。

渐渐地,荠前行的道路越来越接近深山。

狭长的小路坡度很陡,路上的积雪也并没有被清除。

到这里的话,即使开车上来也很困难的吧?如果有年长者经过这里就麻烦了。

「雏菊大人,这里非常陡。请拉住我的手」

「嗯,嘿、咻、」

雏菊的和服下虽然穿的是短靴,但是无奈的是步幅受到衣物的限制,所以走起来异常缓慢。

「快一些!」

荠则不管不顾地跑在了前面,所以自然而然地,双方的距离渐渐变得越来越远。

「喂,荠!你别跑得太远了」

「可是,太迟了啊!」

大概荠已经来过这条路无数次了吧?在这条雪后山间的斜径上,她灵活地左蹿右跳,那副姿态活脱脱就像是一个小忍者。被落到后面的春之主仆二人,只好奋力爬坡,追赶着荠。

沿着这条倾斜的小路走了一会儿,坡度开始渐渐放缓,路开始变得平缓起来。

──总觉得有些反常。

在荠选择这条山路的时候,樱就在怀疑。这条路无论怎么想,都不像能去小孩子可以扫雪的地方吧?

──难道,我们是被这只小狐狸给骗了?

越是这样怀疑,越是无法抹去自己和雏菊大人仿佛进入了异次元的感觉。可是即便如此,扔下这样一个幼女在外,独自返回,这种事情樱也做不到。

──如果这是贼人的手段的话,

樱打量着荠幼小的后背,寻找着刀之所在。

──如果是那样的话,

在当今时代,刀这种东西,持有它已经是相当落伍的事情,但是刀却是樱唯一信赖的伙伴。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不得不斩杀她于此地!

樱紧盯着走在前方的荠行进的方向,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不一会儿,终于走到了位于山顶的一片开阔之地。

「哇……」

雏菊发出了一声惊叹。雪、光线、树木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片自然之美的结晶。

雪花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点点飞琼在空气中冉冉飘落,美不胜收。

四周树木环绕,参天之林带来的压迫感直达于心,抬头望去,上方开阔的天空之中,阳光又给予了此处足够恩惠。

这里是隐藏在山中的静谧的世外桃源。

这里是大自然创造出的特别空间,即使有仙女下凡落于此处也不足为奇。

「……樱」

然而,对樱和雏菊来说,这里并不能简单的被认定为一个美好的所在。

「雏菊大人……」

有意想不到的东西,耸立在远处。

──这是什么情况?

无形中,赶路至此的两名少女感到了毛骨悚然。

不由得,两人互相叫着对方名字,怯生生地依偎到了一起。

──为什么?我们会被带到这里来?

带她们过来的领路人,此时却在一旁笑着说道,欢迎你们的到来……

「……」

樱一把将雏菊拉到身后,本能地想要守卫雏菊。可是正当她要发出警告之前,雏菊却从她身后探出脸来,抢先问了一句。

「……荠、荠酱,你、你、要、做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雏菊的语气与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柔。明明这里明显存在着『问题』,却没有任何指责之意,首先选择的却是询问对方要做什么。

而另一边,造成雏菊和樱恐慌的始作俑者,荠完全没有明白她们二人心中所想。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们笑着回答道。

「没看明白嘛?我在铲雪啊」

然后,她兴致勃勃的继续说道。

「虽说有点累了,但还是勉勉强强赶上了。既然现在已经见到你了,那我要加油干才行!」

然而,荠所说的任何一句话语,落入雏菊和樱花的耳中,都显得那么阴气森森,寒意逼人。

眼前所见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却又有那小小的异常孕育其中。

很想对那些小小的异常视而不见,但又做不到。

如果是换一个场所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这所谓的『小小的异常』,就不会显得那么恐怖。

可是,根本容不得这样假设的啊!

那些按相等距离堆出来的雪包,清晰可见;

伴随着荠雪铲的每一次的翻飞,那被雪覆盖住的东西,显而易见。

阳光从树木的缝隙间投射进来,照在地上,一切显得那么昭然若宣。

「荠酱、可是……」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损坏了,暴露在阳光之下。

「可是、这里、是、墓地、啊」

雏菊她们和荠之间,明显存在了阻碍相互理解的障碍。

「我知道的啊」

「……知、道?」

「嗯,我知道」

静谧的山林中,只有少女们的声音在回响。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哗啦哗啦的声音

「那个呐」

哗啦、哗啦、铲子刺入大地的声音。

荠在不知道名字的某人墓地之上,就像刺入刺刀一样,刺入铲子。

没有一丝犹豫,毫不迟疑,刺入。

哗啦、哗啦、哗啦、

「这里面呐,妈妈在睡觉。」

哗啦、哗啦、

「来一趟,稍微有些困难。但是……为了妈妈……」

哗啦、哗啦、刺入、刺入,挖掘。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雪橇,谢谢你们帮我运过来」

雪橇应该是为了搬运铲雪的工具准备的。而铲子则是为了铲雪准备的吧。

「妈妈冷了会很可怜的」

荠这次真正地说出了真相。

就是为了这件事,她才会没有告诉家里任何人,私自跑到这里来。

她轻声细语地讲述着,在积雪覆盖的坟墓前笑了起来

那副模样,是如此的天真无邪。

「……」

樱张了张口,随后又闭上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出只言片语。

说些俏皮话?怎么可能?在这种场面下?!

所以,根本找不到任何可说的。就这样,樱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问道

「……这是扫墓嘛?在冬天」

「不是呦。就是铲雪。我不是说了,很冷的嘛?」

「…………那个,我再问你一遍。你知道,这里是墓地吧?」

「嗯。妈妈的墓地」

荠回答得很干脆。从相逢的时候就是这样,虽然年纪很小,但是说话却很干脆、明快。显然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正因为如此,才会显得如此可怕。

「……这个墓下面是你的母亲吧?不算是扫墓吗?」

「嗯」

荠用她幼小的身体继续挥舞着铲子,铲着墓地上的积雪。

──如果不是的话?那这是在干什么?

在大和,扫墓通常是在夏天。赶往先祖的墓地进行祭拜,然后将墓地周边的杂草清理干净。

扫墓的话,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同样的吧。

将墓地周边清理干净也算是扫墓中的基本礼节。

──可是,荠为什么要否定是扫墓呢?

很明显,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说起来,原本目的就是扫墓的话,那就直说是来扫墓就好了。为什么要固执地说成『铲雪』呢?

总觉得,有强烈的不协调感。

──死这个词都没有明确说过,然后就跑到了这里来。

而这种不协调感,却又化作恐怖的画面映入眼帘。

──难道,幼小的她并不理解死亡的意义?

樱尽量不让自己的口吻过于严厉,努力地保持着平静的口吻追问她道,

「呐,我说你呐……母亲已经去世的事情,你是清楚的吧?」

「……」

听到

这句话,荠停顿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樱松了一口气。可是,她们之间紧张感依然还是在持续着。

不知为何,就像变成了重大事故的交涉人一样,这时的樱给人那样一种感觉。

「……那容我再问一句,感觉很冷,这句话是母亲和你说的吗?荠,你能听到那个声音吗?」

荠并没有停止铲雪的工作,只是摇了摇头。这种蠢话怎么说得出来的?一瞬间她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荠并没有正面回答樱的问题,反问她道。

「……樱,你睡午觉的时候,妈妈为你盖过被子吗?」

樱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因为樱从来没有过家庭生活经验,所以也没有什么发言权。

于是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回答说。

「妈妈嘛,我不太清楚……」

尽管自己的脑海中找不出那样的记忆,但还是能理解荠所说的意思。

「对雏菊大人嘛,倒是常常这样做……」

对樱来说,将自己的上衣借给非常可爱的主人穿,与其说是尽自己义务,倒不如说是『就想这么做』,如果能让雏菊开心,无论何时樱都想要这么做。

「我希望她能保重身体」

──其他想要珍视的人,是不存在的。

樱说完之后,手被人轻轻地握住了——是雏菊大人。

樱的内心如小鹿乱撞,反握住了那只手。只要握住神明大人的双手,任何状况下都能产生无穷的勇气。

「你能那么做,是因为很喜欢她吧……觉得她冷才会帮她盖被子什么的」

「的确如此。对喜欢的人,一定会这样做的。可是,这里是墓地,墓地啊!……」

──在这下面的人是不会开口的,甚至有没有灵魂都无从知晓。

此时的樱,一脸费解。看到她这副模样,荠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焦躁,大声的反驳道,

「我只是想为妈妈做一些事情,只是想做而已」

荠的吼声,仿佛在宣泄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全部不满。

「可是……她没办法知道冷不冷的吧?」

樱有些不知所措,所以神情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不希望她继续做下去意思。可是荠拒绝了她的好意。

「绝对很冷的吧!就算不是这样的,我也想这么做。不行吗?」

「不,只是……」

挂念着已经去世的人是禁忌吗?

「奇怪,你就是想说这很奇怪吧?!所以,你们大人才这么讨厌!」

「……」

这样的问题,到底是谁才能否定呢?

将自己的回忆、自己的行动、以及只属于她的哀思,用所谓的『正确』来全盘否定,荠最恨这种事情了。

「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啊……父亲也这样说。父亲已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只有这样才是正确的,孩子也要这样,我知道的啊……」

渐渐地,渐渐地,荠已泣不成声

随后她深吸一口气,咽了口唾沫,强忍住泪水,用皱巴巴的手套擦了一把脸。可是很快,眼泪依然挣扎着涌出了眼眶。

「……我知道的。这些事情,我知道的啊。笨蛋,我又不是笨蛋,荠不是笨蛋啊!」

那副手套,一定是家人为她买来的吧?而现在,思念家人的泪水渐渐渗入其中。

泪眼婆娑,无人可止,

家人难觅,无从可止。

「……但是,呐。在家中,可以看到这座山。」

所以,她在倾诉着。

可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又有几人能够理解她的这份苦楚呢?

「…………我家呐……离山很近……为什么呢?我们要把家盖在这样的地方?」

恐怕,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原来如此呐,樱终于开始接受,接受这个小女孩与众不同的做法。

「早上一起床,拉开窗帘……就能看得到妈妈所在的地方。」

想必一直以来,荠都是瞒着父亲这么做的吧。

「龙宫山就在那边。那样的话,呐,无论如何,都能看到呐。每一天,每一天都能看见它。」

她跑上山去,为了与已经逝去的亲人见面,她跑上山去。

「就像是一个傻瓜一样,我明白的啊。但是,山呐,我可以看得到啊。而山上,有妈妈的墓呐」

有意义吗?没有意义吗?这些她自己都应该考虑过的吧?

可是,还是无法停止。

其他人可以做到的事情,荠却根本无法做到。

「夏天可真好呐。夏花绚烂,这里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寂寞了」

将墓地上的白雪铲掉。就像是开凿一般。

心无旁骛地、一丝不苟地、竭尽全力地、倾注着心意。

「秋天,秋天也真好呐。红叶化作了被子,盖在了它的身上。」

并不是无法接受死亡。这下面有什么,自己也是知道的。

「……可是,冬天……呐」

明明,自己知道她已经不在了。

「……啊啊啊,妈妈,是不是很冷啊?……」

停不下来啊。

「你在这样一片洁白的世界之中,一个人,是不是很寂寞呐?」

所以呐,停不下来啊。

「一直以来,我总在想这些……因为,我可以看得到啊……上学的时候,回家的时候,在玄关迎接父亲的时候,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那是因为,在她的心中,妈妈还活着吧?

「山里面有妈妈在。所以呐,这不是奇怪的事情了吧?」

真实的存在着,生存着。就在那里。

这不是她的借口。

不管其他人怎么说,荠的心中已经认定这个事实了。毋庸置疑,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即便因此你会变得支离破碎,变得孤身一身也要这样吗?

樱将想说的话语咽了回去。根本说不出口。

「……」

也不能说出口。

明明自己也是这样,怎么能去说别人呢?樱在心中问着自己。

──在那个时候,无数人劝我不要再找了,可是我也没有放弃寻找。

樱也曾经经历过失去。

所以,在樱看来,如果现在去奚落荠的话,相当于将过去的自己也否定了。

──不这样做的话,会有无法弥合的心疾。

为某件事而悲伤,这种事情,就像爱上某人一样。

在这世上多数人会采用相似的行动。

可是,又不能简单地断定所有人都会采用一致的做法。

虽然,荠的悲伤方式在樱看来十分奇怪,只是偶尔『铲去母亲墓上的雪』而已。

但是,如果这份悲哀,就是属于她自己的悲伤方式的话,他人对此也没有资格来说三道四。最终,这是一场发生在自己内心之中的战争。

荠只要在家的话,就会下意识地望向山这边吧。

昼夜交替,朝思暮想,望着山这边。

『妈妈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边』这样想着。所以才会跑到母亲的墓边,铲去积雪。

妈妈你觉得很冷吧?妈妈你一个人好可怜呐。

这就是荠的悲伤的方式。

荠一个人孤零零地望着山这边——

想到那副样子,樱再也说不任何一句话。在一旁,雏菊替自己哑口无言的随从说道,

「我、知道、了,荠酱、只是、想为、妈妈、做些、什么,对吧?……」

「嗯」

「铲雪、的、话,也许、她会、很、开心,对吧?……」

「嗯~」

「那么、墓的、下面,不冷、的话,一定……」

「那她一定会开心的!」

荠向沉默中的樱投去了询问的视线。仿佛在问,你怎么看?

「樱」

从默不作声的樱身后,雏菊打了声招呼。

「雏菊大人……」

不知不觉中,雏菊已经脱掉了外套和围巾。虽然不知道现在室外气温是多少度,但是脱掉一件上衣绝对是相当寒冷的。

「……那个……呐……悲伤、方式……因人、而异……所以呐……」

雏菊脱掉防寒服的理由,樱瞬间就明白了。但内心依然是动摇不已。

「不要、反对、我、哦……呐……荠酱,有、荠酱、的、立场…………」

樱明白这个神明打算要做什么,心脏仿佛被紧紧箍住,悸动难忍。

「想、告诉、妈妈,喜欢、她。仅此、而已…………」

──您总是替别人着想呐。

主人下定决心要做些什么,这副模样映入樱的眼中,令她内心热血沸腾。随后,被这份决意所感染,樱扭过身去,直面荠的方向,开口说道。

「荠……我明白了……你只是喜欢你的母亲而已……」

听到樱这么一说,荠终于停止说那些愤愤不平的话语。

「嗯,就是这样。」

荠神情舒缓了下来,随后她又继续开始用铲子铲雪。樱不知道该不该搭把手帮忙,只好默默地站在一旁

「雏菊大人」

在一旁的两人,彼此之间都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嗯」

年轻的少女主仆。彼此的视线缠络到一起,在只有两人的世界中进行着交流。

「……那是我无法知晓的事情。您不在的这十年。荠几乎是在不知道有春天这个季节情况下长大的」

「……嗯。是、这样、的」

那个幼小的背影,认真地铲着雪的姿态,樱看在眼中,落入心间,如刀绞一般。

「那是……正因为是那样,必然的……」

樱在考虑,考虑自己能为这个少女做些什么。

「一定的……」

如果陪她一起扫雪的话,大概是可以让她得到一时的满足的吧?然后陪着她回到父母身边,那再然后呢?接下来怎么办?

或许,连安慰都算不上。这也不是一个外人在多管闲事的问题。

但是,在这种地方却什么都不做——

樱绝对不要,绝对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我们必须为需要我们的人民做事。雏菊大人」

为我们带来自己的春天的人,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理由是什么呢?

『春』到底给予了众人怎么样的效果?

在樱看来,必须要把这件事之间的意义告诉众人。

「嗯……樱。是的。雏菊、也、这么、认为」

春之神明,随后绽放出灿烂而温暖笑容说道。

「需要、我、做、这些、的人,真的、是、存在、的、吧?樱,现在、雏菊、是被人、需要、的、吧?」

「嗯!这个不用说……不用说!当然!」

樱毕恭毕敬地接过雏菊的外套,从行囊之中取出一副扇子递了过去。

「雏菊大人,嘻呼哉,共赏樱花!请唤春来!」

这是一把做工细腻、奢华的扇子。并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持有的东西,但是雏菊拿在手中,却是那样的熟悉。啪的一声,展开扇面,春天的芬芳扑面而来。

「代行者不可肆用其能。然幼子哀之,感同身受,择兹礼,吾等所作,愿四时之神可谅也。今有花叶雏菊殿下,受天眷命,丕承春之代行者正统,至嘱至嘱,请为龙宫垂春……」

收到樱郑重地话语,雏菊微微点了点头。

「勿复疑」

她那宛如糖果般甜美的容貌之中流露出几分妖艳,轻声说道。

「让、我、来、展示、春天、给、你们、看吧!」

雏菊身躯轻轻一颤,随后下定决心,向着积雪覆盖中的墓地走去。

樱挺立身姿,在一旁注视着她。

「荠酱」

雏菊对正在专心铲雪的荠打了一声招呼,荠的动作戛然而止。

「那个、呐。雏菊、决定了。就在、这里、唤来、春天」

呵气成霜的视野中,荠小小的脸庞与鼻头被冻得通红。

如果荠的母亲看到她这副模样,一定会心痛不已吧?就像那个担心墓里寒冷赶来铲雪的女儿一样,一定会担心对方的身体,

然而,荠的母亲已经死了。

「春天、来了、的话,雪、就会、消融。那样、呐,妈妈、也、不会、觉得、冷了。所以、也就、没有、铲雪的、必要、了」

已经,再也听不到妈妈关切的话语了。

「……真的吗?」

再也没有人为她挑选帽子、挑选围巾、挑选手套。

「嗯……但是,这是、秘密、呐。本来,不能、给人、看到、的。但是,呐,荠酱、现在、一定、需要、雏菊、、吧?所以……」

只有经历过丧失亲人的荠,被留在了这世上。

感伤,解决不了现实的问题,于事也无太多的帮助。

安慰,那是在共同走向明天的人们身上才能寄托的事情。

「所以,在、这个、地方,我、想、为你、展现、春天。」

雏菊极其温柔地微笑着,决意将春天赐予这个女孩。

樱从身后抱起了荠,离开了墓地。

这一次显然是为了不让荠打扰到仪式进行,所以才抱起了她。荠也没有胡闹,任由樱摆弄着。这期间荠还抬起头看了一眼樱,展颜一笑。一路上,这个小姑娘一直都在和樱唱反调,这一次彼此之间的关系终于能稍微融洽了一些。

自然而然地,樱说话的声音也温柔起来。

「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雏菊大人后面要做的事情,我为你简单说明一下。」

雏菊站在了相对比较开敞的位置上,仔细地将脚下的雪踩实,制造出了自己要举行仪式的范围。

「四季代行者为了代替四季将季节送到大地,被赋予了某种能力。」

场地平整完成之后,接下来就是集中精神。用腹式呼吸进行吸气、呼气。

「春之代行者是生命促进、夏之代行者是生命使役。秋之代行者是生命腐败、冬之代行者是生命冻结。这是代行者能够使用的能力。而春天开花的仪式也是多种多样的……在刚见面的时候,雏菊大人已经给你展现过了。但是只是让花绽放,并不能说是春天已经出现」

雏菊摇动着扇子,为了让身体能够更加灵活运转,做着热身。衣袖在空中轻轻的舞动着。

「首先,是根据发出的声音,运用声音的法术。我们所唱的歌曲叫作『四季歌』。春夏秋冬,各自的代行者继承了各自的歌曲。春之代行者可以凭借所唱春之歌,来促进日照和生命的成长。接下来,是舞蹈的法术。自太古时代起,在世界各地祭祀四季之神的祭典上,舞蹈就是必须要进行的一道程序。声音的法术与舞蹈的法术二者相结合,就可以在更加广阔的范围内传递四季的力量。」

即便是言语不通,习惯不同,载歌载舞在任何一个国家里都是盛行的。

而且,歌舞通常是献祭给神的礼物。

尽管四季代行者运用四季授予的力量之时,无需做太多的事情。但是,如果事关更大范围的显示季节变化,就必须遵守这项规则。

樱一口气解释了许多,在她怀里的荠一脸迷茫,连1/3的内容都没有听懂。

荠轻轻地抬起头来,窥视着樱的脸颊。四目相对,满腹疑团。

「听不懂」

「……」

到底该怎么说,孩子才能明白呢?

「那个……」

稍微考虑了一下,樱彻底死心了,放弃一般回答道

「从现在开始,雏菊大人就会开始唱歌跳舞。然后春天就会来了。就是这样的。你以前应该也见过春天的景色吧……不过嘛,两岁前的记忆你可能也没有了……」

「可能……和妈妈一起见过……吧?」

「四季代行者会将季节带到这个国家的各个角落。你住在龙宫,所以一定会比这个国家的任何一片土地更早的见到春天。春就是由这里开始的。那会是一个美丽的季节。」

荠十分兴奋,不住点着头。

「终于要开始了……」

挂着银色的铃铛以及五颜六色长绳的扇子,刷的一下在雏菊的面前展开。

她的目光摄人心魄,转盼流光向着虚空一瞥,随后舞动扇面,用力一踩地面。

铃铛叮铃一响,雏菊再次踏上地面之时,空气随之一变。

荠吃了一惊,倒吸了一口冷气,真切地传入樱的耳中。

在这片冰雪覆盖的墓地中,身披春之霓裳的少女跳起祈愿之舞。

长袖随风起舞,划破天空。

传达至四季的祈愿之力,化作景象,昭昭然,尽现眼前。

——视线被吸引。听觉、触觉、五感。

固已乱其心,樱之神明大人,

——奈何扰己神。

宛若仙子下九天,莫近祈春,美艳人间。

「胧月夜 剑藏锋」

歌即歌。

歌非歌,非独于歌中,音色清明。

扇子的饰缀冉冉于空,悠悠荡漾。

赤、桃、緑、青的细绳编织在了一起,随着雏菊的舞蹈,缠绕在她的身体之上,散落开来。

「夜色凄迷,云影萋萋怨。」

莲步轻移,婀娜翩翩,舞姿似灵似仙。

雏菊的身上,明显有奇物降临。

春之化身的少女,在乞求着春天。

伴随着奇物降临,这片场所化作了神域。

春风扑鼻而来。

「一片相思人自隐 绚丽生辉 只在春日宴」

回过神来,覆盖在脚下的白雪,渐渐消融。

雏菊舞着,雏菊唱着,

春由此发,春由此始

轻踏大地,婆娑起步

伴随着每一次跳跃,花、草盛开。

这是,春之代行者生命促进。

「紫藤蔓漫,赤染山野,菜花连绵,金映大地」

心有念,言有音,词中之变自此始,

游丝瑟,彻骨寒,转瞬间烟消云散。

至是,阳光下欣欣然之春意,遍及四方。

「花开花落终有时,相思不思量。千山暮雪君如月,只影永相随。」

顾盼神飞,燕纵莺跃,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四周被绿叶急速缠绕的樱花树,霎那繁花满枝。

樱花烂漫,花鸟风月

至此,世间所称春天,世间所颂春景,成矣。

——事成矣!

花影缤纷,在这漫天飞舞的樱花的之中,樱细细品味着内心之中涌起的感动。

——真了不起呐,雏菊大人

原本樱的内心是极其不安的。

这漫长的一路走来,历尽千辛万苦。也曾无数次想象过,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到来。

——但是,您做到了。

曾经有过无数次灰心丧气的瞬间。也曾经有过不知多少次,和雏菊一起像个孩子一样的哭泣不已。两人没有同伴,没有守护者,只有两名少女,结伴奔波在旅途之上。

——这是完美的春天的展现。

回想起这一路奔波的劳苦困顿,樱的内心一紧,感到有些气短。

「荠,这就是,这就是春天……怎么样?很棒吧?」

樱向荠问道,满心期冀能看到荠喜笑颜开的模样,但是荠的反应却与樱的期望大相径庭。

「……樱」

似冰雪消融,有水滴滴落至樱的手背上,滚落至樱的手臂上。

樱定睛望去,如梦方醒,那是臂弯之中少女的眼泪。

「我知道的……」

被赠与春天的幼小的子民哭泣着,眼泪似断线珍珠,

让人不禁怀疑,人类的双瞳之中,怎能滑落出如此美丽的宝石?

「这个,我是知道的……」

荠已经泣不成声,眼泪扑簌簌滚落,断断续续地努力说着:

「荠……和妈妈一起见过,见过这个的啊……」

在那个声音里,满含自责,自责自己为何忘了如此重要的回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个粉红色的东西,我见过呐」

荠伸出手去,想要捕捉空中漂浮的樱花花瓣,却抓了一空。她破涕为笑,转尔又哭了起来。

「这种温暖的空气,我也曾经呼吸过。」

遍及四方的阳光,映照在年幼的荠柔软的青丝之上,映照在她稚嫩的肌肤之上,披上了点点光晕。

望着这伴随着冰雪消融诞生的向阳之处,荠不禁再次呜咽起来。

她妈妈墓地上的雪衣,渐渐褪去。

「这里……」

荠实在是太兴奋了,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这时她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很久很久之前的回忆——

那是,她的人生中再也不可能发生的回忆。

那个场所,该是什么地方呢?已经记不起来了。

荠的记忆再次模糊起来,

全都是过去的风景。

那里应该是这片大地上随处可见的赏花胜地吧?

应该是去那里赏花时候的记忆吧?

『好多人呀,能坐在这里嘛?』

尚是婴儿的荠的视野当中,映照出一个闪闪发光的世界。周边有许许多多的大人,却根本无法知道他们是谁。路边一溜烟排开许多摊位,人们的笑声此起彼伏,鸟儿们在天空中飞来飞去。而在她不稳定的视野当中,出现最多的是父亲和母亲的身影。

『就算让婴儿看这些,她也看不懂的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是一种体验嘛!呐,对吧?小荠酱』

对于荠来说,这两个人总是在自己身边说个不停,另外,在自己感到不安的时候,他们还可以送来体温以及甜美的声音,他们是自己的守护者。

『好啦,小荠酱,到这边来咯』

过了一会儿,妈妈从婴儿车中将荠抱入了怀中。眼前再也没有遮挡,可以看得更清楚了,樱花树前游人如织,熙熙攘攘。

『看~呐』

在那片小小的封闭的世界当中完全无法体验到的五彩斑斓的景色,在自己的视野中展开。平日里只要一到户外就会哭闹的荠,在那一天却是格外地兴致高涨。为了抓住飘落的樱花花瓣,荠伸出了幼小的手掌。

手掌划过天空,没有捕捉到花瓣,但是却依然咯咯笑个不停。

『看见就会开心吧?想要花瓣吗?要让我帮你抓一下看吗?』

于是,在飞舞散落的樱花花瓣中,妈妈将荠高高举起。荠的眼里映照出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淡粉色的花瓣,宛如梦境一般。

多么美丽啊。

『呵呵,呐,你在笑呢』

尽管这份涌上心头的感情不知道该怎样命名,但是它却深深地铭刻在了荠的心中。

简直是太棒了呐,自己不由得热情高涨。放眼望去,世界五彩缤纷,充满希望。

荠高兴极了,发出阵阵笑声。接着,父亲抢着将荠抱了过去——

比妈妈要稍微粗鲁一些,但是好高好高。

散发着香甜的气息的妈妈审视着荠的脸庞说道

『小荠酱』

是呼唤名字。

『小荠酱,看呢,是春天呐』

已经失去的声音呼唤着荠的名字,已经失去的声音告诉着自己的孩子,这就是春天。

她应该是想让新生命记住各种各样的事情吧?

那个时候,家人的未来被保护着,应该不可能受到伤害的。

「荠,好好听爸爸说。妈妈她……回来了。妈妈在工作的途中回来了,但是……回家的路上发生了事故,所以她……睡着了。一直,从今往后,一直,再也不起来了。再也,不会和爸爸见面了,她睡着了。所以,今后……今后……」

那个时候,家庭的未来是光明的,明明不应该受到伤害的。

「……荠,也曾见过,春天」

宛若置身于梦境之中,荠喃喃细语着

「见过呐……和妈妈,一起」

宛若找到了遗失已久的珠宝盒。

「……好厉害。小的时候,荠和妈妈一起见过这些的呐」

喜上眉梢、心花怒放、欣喜若狂、

不知不觉间,荠兴奋地说个不停。

「家里面一定有相册呢!我要让父亲帮我找出来」

明明,认为再也没办法制造出更多和妈妈在一起的回忆,

明明,觉得是如此的悲伤,

但是居然发生了如此开心的事情,这是多么令人幸福的发现呐。

「呐,樱、樱」

荠抓住樱的手臂,轻微摇动着。

可是,樱的回复却比想象中慢了许多。

「……稍等一下」

终于传入耳中的声音,却在微微颤抖。

「…………请稍等一下……就是为了像你这样的人们……雏菊大人在拼命努力着……」

听起来,她在拼命忍耐着,拼命控制着,努力不要让自己哭出声来。

荠不由得呆住了。

「这是真的。明明是那么讨厌,却还是那么努力……忽视了自己,完全就是为了他人而努力着……」

哇噻!这个大人居然在哭啊!真是令人吃惊啊!

「现在这样就是回报……好辛苦呐」

所谓,春天

「心里好难受……」

所谓春天,就是像这样的季节

「春天来了,看到你为此欣喜,我好开心……」

冰封的人心以及覆盖在大地上的白雪都开始消融。

「嗯!荠很开心!」

自己内心中存在的坚冰,现在已经完全消融,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荠一改前态,终于对樱亲昵起来。两人之间已经完全平和下来。荠开口对樱继续说道

「真的好奇怪呐。为什么会忘记呢?……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明明拥有和妈妈和爸爸一起那么重要的回忆,为什么会记不住了呢?……」

如同祈祷一般的喃喃细语,渐渐地融入进春天的景色当中

「呐,现在记住的事情,以后也会忘记吗?……」

为了将更多的美景印入眼底,收入心间。荠持续祈祷着。

樱花的颜色,是那样的光彩夺目,如梦一般。

那是从玻璃弹珠或者玩具戒指中无法见到的色彩。

这色彩也一定是春天所独有的。

看着这些,不知为何,荠感慨万千。泪水像大海一样从眼中夺眶而出。

或许,这也是春天的效果吧。

「真想让父亲看看,想让他看看……这里的景色」

转瞬之间,海水般的泪水滴落在脸颊之上,流入了嘴里,咸咸的,喉咙哽咽着,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接着,滑落下来的眼泪再次聚集,形成了另一片泪海。

周而复始,泪流不止。

为什么哭泣这件事,会让人如此揪心呐?

像是将自己的全身、自己的内心浸泡在倾盆大雨之中。

然而却没有为留下的眼泪撑起一把雨伞,真的很过分呐。

「呐,樱……」

荠在祈祷着,一定,不要忘记现在所看到的景色。

「……荠,想成为春之代行者……」

现在清楚了,就是那份温柔宛若朝阳一般,将一

切都染上五彩缤纷的色彩。

「那样的话,即便是冬天我也可以为妈妈的墓地融化积雪」

而自己内心空空荡荡的寂寞感,只有在这个时候被填满。

「这样的话,父亲一定也会夸奖我非常厉害的。会一直关注着荠的」

温暖、温柔。

虽然不会『一直』存在,但是却可以永远与自己相依,与自己相伴。

「呐,能行吗?……」

面对着这天真的问题,樱摇了摇头。

「…………不行的。因为,春之代行者在一个国家内只会有一个人」

斩钉截铁,又带着些许抱歉,樱回复她说。荠一下子显得极其失落。

「但是」

为了鼓舞荠,樱呢喃着继续说了下去

「时隔十年之久的大和的春天,是雏菊大人赐予你的礼物」

这句话,一定会在一生这个久远的时间里,作为一个美丽的声音萦绕在荠菜耳边吧。

「自豪吧。即便是现在依然寂寞,可是你也是被世界爱着的呐」

即便孤独,好消息依然在那不远的前方。

也可以说,无私的爱着你的季节,就陪在你的身边。

雏菊舞毕,深深地鞠了一躬。

「招待、不周、聊表、敬意,请、多多、担待。春、在这里、平安」

春之显现,在龙宫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春之明媚

夏之晴朗

秋之淡泊

而冬天,总是悄然无声地过去。

「……虽然我们不是从指定位置举行的仪式,但是这片大地之上的春天已经顺利地显现出来。恭喜您,雏菊大人」

起初,只有冬。

世界只有冬天这一个季节,冬无法忍耐这份孤独,削减寿命创造了春。

「嗯……荠酱、也、可以、回家、了,真是、太好了、呐」

春敬慕冬,引其为师。总是追随在他的身后。

冬爱慕着春的温暖,引领着她,循循善诱。

冬去春来,春去冬来,周而复始。

可是这样一来,大地却发出了悲鸣

没有休息的时间啊!

「……希望荠能顺利成长」

动物爱意刚刚萌生就要冬眠,树木枝芽刚刚抽绿就要冰封。

这样的话,只需要一动不动地忍耐冬的世界就可以了吧!

已知春之世,尤堪冬之来!

冬听到了大地的话语,遂了大地所愿,再次削减自己寿命创造了夏与秋。

「……雏菊大人,刚才我就发现了,直升机,我看见了直升机。那个,应该是四季厅的直升机。大概是找到我们这边了,我们要避开吗?」

酷暑难耐的夏天,是对大地疏远自己的叹息,

万物凋零的秋天,是为万物重新接纳自己准备的过渡时间。

大地同意了,于是世界上的季节就变作了春夏秋冬,周而复始。

「……我、已经、做到了、召唤、春天。他们、太、可怜、啦。找到、就、找到吧……?」

四季各自追逐着各自的背影,周游世界。因此带来了季节轮转。

春追逐着冬,随后是夏、秋相连。

再回首,春始终停留在那里,但是与只有两个季节的时候已经不同了。

「……是,雏菊大人」

春与冬互相追逐的蜜月已经不存在了。

冬深爱着春。与万物相同,愿与春结为夫妻,共同生活。

同时,春也如同命运一般深爱着冬。

「……这次您召唤春天的仪式真的太棒啦!雏菊大人,务必请您保持自信。这次已经证明了,雏菊大人可以根据自身的意愿召唤出春天。」

秋与夏发现了他们之间私下的爱情,因此作出了提议。

让居住在大地之上的生物分担属于春夏秋冬的职责吧。

赐予其能力,令其一年走遍大地。将之命名为四季的代行者。

「…………因为、樱、说过、想要、看到、带来、春天」

最初,他们将任务交给了牛,但是牛走得太慢了,一年时间仅仅走过了冬天一季。

第二次,他们将任务交给了兔子,但是走了一半被狼吃掉了,送掉了性命。

鸟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但是第二年,它们却把任务忘掉了。

「如果、是、为了、樱、的、话……」

四季冥思苦想,不知如何是好。最终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向他们提议,让我们成为四季的代行者吧,作为补偿,恳请你们赐予大地富饶与安宁。

于是,春夏秋冬赐予了人类一部分力量,而冬获得了永远爱着春的时间。

如此,世间诞生了四季的代行者。

「为了、樱、的、话……雏菊、可以、做到、的……会、加油、的」

樱站在这片迎来春天的山麓上,在渐渐逼近的风压下保护着雏菊,挑衅地看着天上的直升机。

——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守卫雏菊大人。

「……您后悔了吗?雏菊大人?」

听到了问题的春之神明,歪着头望向了这边。

「…………十年前,您被绑架了,所以这个国家的春天消失了」

樱斗胆用了一种相当放肆口吻追问着雏菊。

「然后现在才回来。不管您愿意不愿意,都会受到关注的。不了解情况的人们肯定会说各种闲话。摆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面孔论我们的事情……」

像是在忍耐,痛苦令樱紧紧地咬紧了嘴唇,但她还是继续说道

「『真可怜呐』『心碎了吧?』『已经受伤的女孩,怎么派上用场啊』『她能行吗?』『你都干了些什么呐』各种各样的,毫不客气的闲言碎语会像刀子一样扎过来」

樱每说一句,就像用刀在自己的身上刺一下,伤害着自己。

「我们一定会比现在受到更深的伤害,即便如此,您也要忍耐下去吗?」

真的很痛苦啊,像这样类似诘责一样的追问着雏菊。但实际上,这又是樱的『心愿』

——您能为我忍耐下去吗?

樱向神祈祷着。希望她能和自己一起与命运战斗。

「……」

面对着樱的问题,雏菊终于发出声来

「嗯!」

年轻的春之女神,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

「我、做的、到。无论、什么、人、说些、什么、话语」

雏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侍从,点着头。言语中没有一丝谎意,只有觉悟立于其中。

「……这么快,这么清晰地就回答了我吗?可以吗?……」

面对着雏菊堂堂正正地回答,樱就像是接受了爱的告白一样,差一点喜极而泣。

「可以、呢」

樱的神明同样也笑了起来。那是虚幻的笑容,但是她的话语中充斥着极度的信赖。

「因为、樱、会、守护、着、我」

那毫不迟疑的目光,像朝阳一样耀眼。

「再也、不要、分离、了」

这是在问我吗?

樱挺直了身体,答道

「是!雏菊大人」

樱暗自打定了主意,『果然,我还是为这个人去死吧』

——我的神明大人。

樱的脑海中钟声长鸣。

可以确信,就是为了今天这样一天,自己才会努力熬过那充满痛苦的日日夜夜。

而就在现在,就在这样的瞬间,可以再一次确信自己对这个少女神明的忠诚心没有半分虚假。

——生病的时候也好,健康的时候也罢。

我想这绝对不能简单称之为自己的义务感。

——开心的时候也好,悲伤的时候也罢。

同样,也很难称之为使命感。

——富贵的时候也好,贫贱的时候也罢。

如果一定要定义的话,那就称之为命运吧。

——守卫您,尊敬您。

实际上,应该称之为信仰

——安慰您、帮助您

然后将这份信仰奉献给自己心中真正的神明大人。

——只要我还活着,我发誓为您而战斗

那个时候,我没有做到以身殉职,殉教于您,现在拥有了挽回这一切的机会。

我会为您做任何事情。因为这是我的信仰。

「雏菊大人,下一次,樱再也无法守卫您之时,就是樱的死期」

——十年前,未能将您救出,背负着这个罪孽苟且偷生,这样的樱总有一天会为您而死。

「那就是樱的幸福」

所谓四季之代行者。

就是生来就拥有春夏秋冬某一个季节的超能力的现人神。如果他们不去面对这个世界,那就不会有四季轮转。

无论是在溪水环绕的村落中,还是在人声鼎沸的大都市中,抑或是在那早已荒废的古战场,甚至在那一人独居的深山老林之中。

无论是谁,无论在什么地方,季节轮转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平等的到来。

这完全是代行者们利用四季众神所赐之能力,赐给这个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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