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代行者各自有各自的故乡。
春之代行者是春之故里。
夏之代行者是夏之故里。
秋之代行者是秋之故里。
冬之代行者是冬之故里。
自上古时期以来,承蒙四季所赐的异能人士以及后裔都会居住在这里。
从血脉相承的人们当中,自然而然地就会觉醒能够使用能力的人。
哪怕是直到昨天还是普通的血脉继承人,但是现行的代行者如若薨崩,自然而然地就会产生下一代代行者。对代行者来说,无论他们现在在哪里,准备出发去哪里,所谓『故里』就是他们的真正的故乡。但是,故乡却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想要回去的地方。
那种情况下,代行者通常会住在故里以外的地方。
夏之代行者的隐居之处,夏之离宫就处于森林的深处。
被称为东洋樱花的『大和』列岛。
大和列岛的众多岛屿中,有一处被称之为『衣世』。其所处位置在被称之为矢贺的土地上,也是大和境内有名的观光胜地。在矢贺山的峡谷之中有大和极其著名的大型瀑布,每逢夏季,此处就变得人潮汹涌。在这片风光旖旎的山林之中,点点散落着饶有韵味的古村落。
此处远离人烟,绿荫环绕。对那些追寻自然风光的人们来说,这里就是完美的神仙住所。国内有名的文人、墨客曾经在此落脚的驿站、故居散布于山间各处,常常有人以此为目的前来投宿。
「这里就是夏之离宫。属于重点保护文物,被收购来作为夏之代行者的指定住宿地点,此处也是夏之代行者世世代代隐居之处。」
此时,春之代行者雏菊以及侍从樱一起走在白雪覆盖的落叶松间的林间道路上,认真聆听着眼前的女士做出的说明。呼~女孩子们呼出的空气化作白雾腾起。雏菊二人引发的追樱之旅——春之前线已经从龙宫赶到了创紫,从创紫转而前行到了衣世。在这之后,二人要在衣世唤来春天。
举行春之显现通常都有固定的场所。这一次在代行者的管理机构四季厅的推荐下,来到了夏之代行者的私人领地。
「夏之代行者除了能呼唤季节轮转,她的神通还能使役动物。因此,她所居住的地方都是自然资源丰富的场所。」
虽然现在还是在冬天的统治下,但侧耳倾听,嘁嘁喳喳的鸟鸣声,声声入耳;放眼望去,小动物的足迹,在雪地上星星点点。
「世界上的人们觉得这是特意建造的疗养院。」
雏菊二人稍作休息之后就赶往夏之代行者的别墅。别墅是纯西洋式的,庄严地矗立在雪原之中。
「其实不然,矢贺可以提高神通力,是一片灵脉宝地。春之代行者大人连日进行显现工作肯定累了吧?所以在这里盘桓几日,休息几日再向帝州出发。」
领路的女士嫣然一笑,对雏菊二人说道。此人正是夏之代行者的护卫官,是一名知性黑发眼镜美人。
「希望你逗留在此的时间里过度轻松舒适」
夏之代行者护卫官名为叶樱菖蒲,是一名和蔼可亲的女性。年龄二十岁上下。身着上品的灰色西服,整个人显得还有些稚气未脱。
她听闻春之主仆即将到访,就邀请她们来到夏之离宫,并且亲自出门迎接。
「非常感谢您的厚意款待。在这里媒体相关从业人员无法轻易靠近。最重要的是我主身体可以得到休息。非常感谢」
「没什么的。您过奖了。能够支持春之诸位是我的荣幸。说起来在神话中,夏的诞生也是由于春和冬的存在。但是这更多也是我自己的愿望,能够保护一名和我年纪相若的女性重振旗鼓,这是吾等作为护卫官的荣誉」
澹泊明志,云淡风高,月明人静。用这样的词来形容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基本上,除了雏菊之外,樱对任何人都是表面恭维,但是这次却一反常态,显得异常老实。由此可以看出菖蒲的待人接物是多么的真诚可靠。
「谢谢、你。叶樱、女士」
雏菊低头行礼,菖蒲也同样低头还礼。连鞠躬都美得无懈可击。轻轻盘起的长发,随着身体微微摇曳着。她的长发上插着一枚可爱的白色小花形状的翡翠玉簪。冰肌玉骨,楚楚动人。所有形容大和美人的词语都可以赋予在她的身上。此时菖蒲也注意到了对面两个女孩痴迷的眼神,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务必请用菖蒲称呼我。因为夏之代行者姓氏也是『叶樱』,相当麻烦。」
听到菖蒲的话语,雏菊愣了一下,樱在一旁慌忙补充道:
「啊,抱歉。我没和您说过。夏之代行者这边主仆二人是姐妹」
「姐妹、做、主仆、吗?」
「是的。其他季节,大部分都是从各自血缘相近的亲族中选择有缘之人,或者选择身体技能出众的人来做护卫。而在我们夏之一族,大部分时候选择都是亲人。」
「雏菊、和、樱、不是、姐妹,但是、我们、情同、姐妹,所以、是、一样、的……」
「诶!雏菊大人!您怎么能和我姐妹相称啊!吓死我啦……」
「我们、关系、很好,我、还以为、可以、的……我、说了、过分、的、话。抱歉、樱」
听到樱那么一说,雏菊有些失落的道歉道。樱一下子慌了神,急急忙忙地辩解道:
「怎么会啊!我绝不会讨厌的啊!我们有时候像是朋友,有时候像是姐妹,同时我还是守卫您的刀!我愿意和您一直同甘共苦的啊!」
「樱、工作、已经、相当、努力、了」
听到这句话,樱用力摇了摇头,直视着自己最敬爱的主人双眼,回答道:
「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
樱握紧双拳,无所顾忌、热情洋溢地抒发着自己的心意。那副样子绝对不是在说谎。雏菊星眸微转,眨了眨眼,随后害羞地笑了起来。
「真的……吗?」
「真的」
「诶,嘿嘿……挺、好、的、嘛……雏菊、太、贪得、无厌、了呐」
「嘿嘿,也没什么问题啦」
两个人就像刚刚交往的恋人扭扭捏捏的,在一旁的菖蒲惊讶地捂住了嘴,轻笑道:
「我早就听说春之主仆二人关系非常好,见到之后才明白此言不虚呢。」
听闻此话,樱粉面含羞,但也没有否定,回答道:
「姑、姑且算这样吧。但是菖蒲大人和夏之代行者大人是亲姐妹,血缘要更加强一些的吧?」
「血缘嘛?……姑且吧。嗯,我们是家人呢。……不过嘛,我们也不完全像二位这样和睦呢」
菖蒲苦笑着否定了樱的说法。
「实际上,如果是家人的话反而更辛苦。尤其是要是有个特别任性的妹妹做自己的主人,那就更辛苦了……」
「……任、性?」
雏菊有些摸不着头脑,反问道。菖蒲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唉,这就……要是我家的神能长成像雏菊大人一样,成为一个对他人慈爱的神那就太好了呢」
总觉得,空气中已经布满不能再问下去了的气氛。恰逢此时,菖蒲也结束了对话走在了最前方,带领她们前往夏之离宫。雏菊和樱紧随在菖蒲的身后,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一番周折之后,一行人走进了夏之离宫。夏离宫内部感觉比外观要更加宽敞。
夏离宫内有门厅、共有客厅、几个房间、游乐场所、读书室、酒吧休息室等等,房间布局设计的倒是很丰富。暂住在此期间,如果有空的话就不会感到无聊吧。即使窝在家里,也有足够大的空间可以走来走去的。另外这里还有一个相当特别之处——这里到处都有小动物。
「……这里、有、兔子」
「是有兔子呢,雏菊大人」
「还有、狗、和、猫」
「真是搞笑的组合」
「还有鸟……松鼠」
雏菊和樱两个人都兴奋得脸红耳热,不停地窃窃私语着。
一走进公共客厅部分,各种各样地小动物们就露出了欢迎的神情。虽然也有关在笼中的动物,但是几乎大部分都是在室内自由的四处行动。彼此靠在对方的身上睡着午觉,相处得非常和睦。
雏菊十分开心也就罢了,樱的神情变化却极为明显。
此时的樱眉飞色舞,嘴角自然而然地扬了起来。和她冷酷的外观相反,她对可爱的东西十分着迷,毫无抵抗力。
菖蒲一边帮二人搬运着行李,一边开口说道:
「呵呵,幸好你们不讨厌小动物。」
樱露出了『谁会讨厌这么可爱的生物阿?!』的神情,向菖蒲反问道:
「这是夏之代行者的能力吗?」
「嗯,所有被夏之代行者使役的动物……都是琉璃的朋友。这是夏之代行者『生命使役』可以做到的事情。每年我们去进行夏之显现的时候,就会将受伤的小动物捡回来。然后,小动物在这里滞留期间和我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于是就变得越来越多了。真够受的。」
「狗狗、猫咪、可以、和、他们、聊天、吗?……」
「阿。只
有琉璃有那个能力。我呢……虽然不知道它们在说什么,但是她们想要什么还是能明白的。通过观察它们动作就好。这也是从琉璃那里学来的。」
雏菊双眼放光,随后羡慕地嘀咕着『要是我是夏之代行者就好了』
「这可不全是好事。管理费可是不容小觑的数字啊」
菖蒲笑着回答道。樱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感慨地说道:
「现实问题呐,想来恩格尔系数数值也是不容小觑的吧……」
有关季节显现之旅的财务管理部分,也是由护卫官负责的。因此两名护卫官一下子产生了共鸣——你也有这样的烦恼呀——彼此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变得亲近了不少。
「哎,姑且预算还是有的,所以这样也没什么大的问题。但是其他的经费额度就少了些。每个月手头都十分紧张……不过嘛,夏之代行者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的,所以也没人抱怨。值得庆幸的是,夏之故里也表示理解。」
「我也想要省些经费出来,每个月存些钱,以后好给代行者当服装费呢」
从者二人热火朝天地聊着天,将春之少女神明冷落在了一旁。
「是的阿。我妹妹喜欢西服,经费倒是能省下不少。可是随着年龄增长,稍微买几件衣服,服装费马上就见底了。那个……姬鹰大人,和服的话很贵的吧?其他季节的代行者也穿和服,每次在四季会议看见以后,我就会想这可真贵啊……」
「和服就是恐怖的世界阿。尽管如此……请看,这就是奢侈的可爱之处呐」
说着,樱抱住了雏菊的肩膀,展示着被自己打扮出来的主人。被当作例证的主人被震惊得目瞪口呆,动弹不得。菖蒲深以为然地“嗯、嗯”点着头。
「真是的,一看到这么可爱的人,经费紧张这种辛苦也就无所谓了,一下子就好起来了呢。」
「本来打扮代行者才是显示出来侍从的本领所在之处阿!」
「所言极是呢!」
「真是不错呢……和服。那孩子不怎么穿不自由的衣服……」
「那个,呐……雏菊、即使、不是、和服、也、没问题、的……西服、套装、也、可以、吧?」
「西服套装?不行啊!雏菊大人您在说什么阿?!」
「哎,花叶大人。西装呢,你穿应该也合适,但是和服绝对是最适合的。」
虽然根本没搞明白为什么,但是被二人给否定了之后,雏菊发现自己只能穿和服了,些许有些失落。大家热火朝天地聊了一阵衣装打扮之后,终于意识到,不知为何大家是站在路边停留不前,于是决定回到房间里详谈。
「夏离宫里面常驻有几名夏之故里的工作人员,另外还有四季厅夏的警备工作人员轮流值班,稍后你们会见到他们。你们两位如果对设施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去问他们,也可以找我。」
「好。那个……菖蒲、女士」
「什么事?花叶大人?」
「我、可以、摸摸、小动物、们、吗?」
菖蒲本来就对这个可爱的春之代行者抱有好感,现在她这么规规矩矩地征求许可,让人更加满意了。
「它们大部分都不是认生的孩子,摸一摸没问题的。不过如果它们拒绝被抱的话,那还是不要硬抱它们。如果它们来缠着你的话,倒是欢迎您抱抱它们。另外,还有个点心时间,您要一起来参与喂食的话,会很容易拉近距离……」
「哇!太好啦!雏菊大人,一会儿来拍照吧!雏菊大人和小兔子——简直最完美组合,我要这个阿!」
「……不行、的,樱。小动物、会、被、闪光灯、吓到、吧?」
「我不开闪光灯啦。就是远远地拍些照片,求治愈啊,雏菊大人……」
菖蒲在一旁眯起双眼,观察着春之主仆二人的对话。然后想起什么说了一声,『这么一说的话』,向樱搭话说道:
「春之四季厅方面的护卫职员是在外候命吗?我已经空出来房间了。」
「我们是开房车来的,所以不需要啦。我让他们和我们同行的时候保持一定距离」
「……哦,原来是这样的啊」
四季厅是管理四季运营的独立机构。和四季之故里并不是相同的机构。所谓故里是诞生代行者的机构,而四季厅负责的是代行者的运营。区别是显而易见的。因此,通常会在季节显现之旅中配置四季厅职员,负责长距离旅行中的警卫、杂务等工作。
正因为四季厅是负责四季代行者外出饮食起居的机构,所以在代行者周围一定会有一大批穿着西装的人群。他们主要工作就是四个季节的运营,运行不畅时候进行调查、支援、护卫、引导避难以及与各级政府机关协调等等……除此以外,事关季节的问题也会向四季厅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因此他们的工作内容相当宽泛。可是现在春之季节显现之旅,在雏菊她们的身边并没有这些四季厅的职员,可见她们并不喜欢四季厅派来的辅助人员,无非是疏远四季厅的一种表现而已。
——春那边也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呐。
菖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心里默默地想着。
「我们需要和夏之代行者打个招呼吗?」
「诶,那姑娘现在有些生病卧床休息呢,等她起来我再和她说一声吧?」
三人聊着天,将行李搬进了住宿用的客房。
雏菊她们被带进一个房间,那里的床铺像酒店一样整齐地摆放着。白色的橱柜、古朴的椅子。做旧但别致典雅的室内装修,撩动着少女的内心。暖气应该在雏菊她们赶到之前就已经打开了,待在暖融融的房间里,雏菊和樱真切地体会到了主人殷殷欢迎之心。
「樱、这间、房间、真棒、呐」
与人打交道的时候,雏菊很少会表现得很开心。正因为如此,樱打心底里觉得,滞留在此一段日子真是太好了。
「一路辛苦了吧?接下来为您准备一些茶点吧?厨房内有专人为代行者大人及樱准备了蛋糕」
「好的。樱的、行李、是、马上、要、用到、吧?我、先、打开、了。」
雏菊很喜欢夏离宫,笑吟吟地开始整理行李。她心无旁骛地整理了一会儿,突然发现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
慢慢地顺着违和感的方向看去,这时,一只本应在客厅中的小白兔端坐在被打开的门前。
「兔子、先生」
雏菊对它轻轻地招了招手,打了个招呼。小白兔呼噜,呼噜地哼了几声,像是在回答。
确认雏菊的视线时看向自己之后,它转过身去,屁股一扭一扭地消失在走廊中。
「……」
宛若爱丽丝梦游仙境一般,雏菊追上了那只小白兔。白兔也像是知道雏菊会跟过来一样,停在了走廊中等待着她。
「兔子、先生,你好」
雏菊和它保持着距离,又打了一个招呼。小白兔再一次呼噜,呼噜地哼了几声。随后,领着雏菊向着幽长的走廊尽头走去。
「你、是、有、什么、事、吗?」
乍一看,很像是童话中有点恐怖的情节,雏菊却表现得极其郑重其事。
——这只兔子一定是夏之代行者大人派来的吧。
从菖蒲那里得知夏之代行者可以与小动物沟通,那么这只小白兔一定是有什么意图才跑来和自己接触的吧——雏菊这样思量着。
大概是猜对了,小白兔领着雏菊迂回前行,走到了走廊尽头,在最里侧房间门前停下了脚步。虽然从走廊的窗口中投入了点点光明,但是不知为何,这扇门前却显得有些幽暗。
「……」
小白兔在雏菊的脚边转来转去,开始嬉戏,雏菊为了褒奖这个小向导,将它抱了起来,抚摸着它的毛发,随后鼓起了勇气搭话道:
「那、个」
虽然她平时的说话方式就断断续续的,但是这次有些紧张,声调稍稍发生了一些变化。
「那、个……是、夏、之、代行者、大人、吗?」
对于这个问题,屋内根本没有任何回复。取而代之的是大门稍稍地拉开了一些。小白兔从雏菊的怀里一下子跳了出去,钻入了门缝之中。
——是夏之代行者大人的气息。
从房间里,传出来初夏的香味。雏菊也不知道自己如何确认的这件事,但是这股气息可以确认是夏之代行者特有的东西。仅仅是铭刻在自己血脉当中的印记在如此诉说着。
「我、是、花叶、雏菊。承蒙、邀请,我、深表、谢意。」
尽管知道自己的言语没有实际意义,但是雏菊拼命组织着措辞。
「请问、您、找、雏菊、有、什么、事情吗?」
这就是脑海中能想起来的话语了。如果樱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这么说的吧?这对于怕生的雏菊已经是波澜壮阔的壮举了。
「……」
又是一阵沉默。里面一定有人,这不会搞错的
雏菊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的问候不太周全呢?
——是因为、雏菊、的、说话方式、很、奇怪、吗?
雏菊紧紧地攥紧了和服的
袖子,低下了头。
要不离开这里吧?正当雏菊这样想着的时候,屋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
「姐姐……回来了吗?」
那声音,微不可闻。由声音就可以窥见到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雏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走进房间,只好始终站在门前。与自己之外的代行者见面已经时隔十年之久了。
「那个……」
「我是琉璃。夏之代行者琉璃」
琉璃似乎也没打算请她进去,就那样隔着门继续说道。
「雏菊、我是、雏菊」
「姐姐回来了吗?」
「菖蒲、女士?」
「嗯,她和你说过我的事情吗?」
「……」
确实没说太多的好事,所以雏菊稍稍停顿了一下说道:
「她、说过、你、身体、不舒服,所以、在、卧床、休息。」
雏菊选择这句话也说得过去。可是她说着说着,手心开始冒汗。
——平时、只、和、樱、说话,到底、该、怎么、办、呢?我、不知道、啊。
雏菊真切地感受到,原来一直是对方愿意配合自己对话。当自己需要在意别人的时候,只会感到害怕,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神秘的接触方式——好可怕啊!
「就这些?……」
「嗯,是的……」
「因为我的事情而烦恼什么的,这些话呢?」
「……那个……烦恼……没有、说过……」
关系看起来不太好嘛?雏菊的脑海中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不过雏菊并没有开口相询,这也不是能问的事情,只好静静地等待着琉璃说下去。就这样过了一会,琉璃再次开口说道:
「……果然,姐姐是觉得随我便咯……」
这句话听起来冷冰冰的。
「诶。这、这种、事情……」
「她今天也是什么话都没有和我说就出去了……明明只要告诉我一句,我也会去迎接春之代行者大人的」
「菖蒲、女士、说、夏之、代行者、大人、身体、不、舒服、所以……」
「哪里有不舒服啊?」
「诶?」
「我身体好着呢。就是,不高兴才不出去的……就是想让他为难,才不出去的!」
「……」
雏菊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被她们姐妹两个之间当作不知道什么事情的出气筒了。
「明明姐姐不需要我的话,我就活不下去……一直都是这样的……像个傻瓜……你不要我……那种随从,我才不要那种东西呢……」
「是、吗?……」
她好像是想让我听她诉苦。是因为都是四季代行者,拥有相同的立场的缘故吗?
虽然这种话题,不应该讲给初次见面的对象来听。但是雏菊也无法就这样置之不理,转身离去。毕竟自己的恐惧之心因此稍微平静了一些。
现在,这个夏之代行者很孤单吧?雏菊猜想道。
如果有什么其他的可以依靠的话,也就不会执着于一人之上。这件事,即便两人间隔着一扇门,雏菊也能明白。而且,这也是雏菊依据自身经验也可以做到的感同身受。
「好狡猾呐。要是我……要是我没被选为夏之代行者的话……那样的话就不会是没有姐姐就没办法生活了。肯定还有更多的其他的生活方式啊。但是……我必须选上了嘛,所以啊,你不是应该对我更温柔点吗?不是应该把守护我当作第一位吗?你不这样认为吗?」
她到底在针对什么,的确是不明白,但可以感受到她对这件大事的愤怒。
「……那个、呐……我、可以、问一句、吗?」
雏菊并没有说什么感同身受类的话语,只是提出了疑问:
「既然、这么、喜欢、姐姐,还要、刁难、她、吗?」
话音刚落,门的里侧屏住呼吸的声音清晰入耳。
雏菊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名只为自己而生,以春之繁花为名的女孩,浮现出那名女孩的一颦一笑。
『雏菊大人』
浮现出那名一直仰慕着自己的女孩子的身影。
少顷之后,『因为』一个嘶哑的声音呢喃着,
「因为!因为!我更痛苦啊!……」
门内的声音哽咽着、嗫嚅着,雏菊也伤心起来
雏菊话刚说了一半,走廊中响起了脚步声。
「琉璃?你从屋子里出来了吗?」
转头看去,菖蒲身形显现在走廊中,樱的身影也浮现在她身后。大概是回到房间后,发现雏菊不在,所以赶来寻找的吧?
「……!」
这么一来,砰的一声,擦着雏菊的鼻尖,门被猛地一下关上了。雏菊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雏菊大人!」
「没、没、关系」
虽然是屁股着地,但是摔的也不是很重。雏菊慌忙站了起来,被看到了丢脸的样子,她害羞地笑了起来。看到这一幕的菖蒲怒不可遏,大声说道:
「琉璃!你这样对花叶大人也太无礼了!给我出来!」
「那、那个、没关系、的」
「花叶大人并不是因为听到有什么声音才回来这个房间的吧?就是琉璃。她使役动物去把您召唤过来的。没错吧?」
「是、是、的」
「琉璃!琉璃!干吗不出来啊?!真是给夏之代行者丢脸!想和人说话,你就乖乖地出来啊!别一不爽就逃啊!」
「菖蒲、女、士……」
雏菊夹在了门和菖蒲之间,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雏菊大人,有什么地方受伤了吗?」
「没有呢、樱!那个。只是、稍微、打个、招呼。真的!」
看着雏菊拼命解释的样子,樱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菖蒲大人。我主也没有受伤,看起来真的只是代行者同事之间打了个招呼」
「但是……」
「雏菊大人也并不是想要袒护她才这么说的吧,琉璃大人就任代行者也是八年前的事情,所以和琉璃大人见面也是第一次。想要打个招呼也是理所当然的。本来我们也是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么做是合适的……」
菖蒲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瞪着那扇门。随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也没有对琉璃说出任何话语。三人回到了雏菊的房间前。
「搞得乱七八糟的,抱歉了……我还以为那孩子即便是春之代行者大人来了,她也不会从房间里出来。……所以我有些吃惊。对她这种超任性的行为又有些生气……」
菖蒲赔罪道,雏菊急忙劝慰她,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但是菖蒲还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我要是从一开始就说明白就好了……觉得家丑不可外扬……」
菖蒲有些沮丧,声音有些低落,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
「我的主人,叶樱琉璃眼下正在罢工,已经三个月了……就窝在那间房间里不出来。……」
罢工?!听到这个词春之主仆二人更加混乱了。菖蒲脸上挂上了自嘲般的笑容,继续说道:
「因为,我要结婚所以想辞任护卫官。就为了这个……我那个主人妹妹就彻底罢工了……」
就这样,春之代行者访问夏离宫一行,在些许的风波中开始了。
——还请好好休息。被告知了这句话之后,雏菊和樱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整理好行李之后再一次在樱的房间集合。
「……」
「……」
二人显然是受到了冲击。
「结、婚」
「罢工……」
有一种说不清的不安感,令两个人都将靠垫抱在了胸前,陷入了沉默。
「呐……樱,结婚……你、有、计划、吗?」
雏菊率先将自己内心中的不安吐露了出来。
「诶?!!没、没有啊!我自己的愿望就是一生都陪在雏菊大人的身边。计划也好、愿望也罢、结婚是绝对不会有的事情!」
樱的脖子都要摇断了,极力否认道。
「但是、但是、但是、呐……如果……冻蝶、哥哥、要是、这么、说、的话……?」
那个词绝对是禁忌吧?一瞬间,樱敛容正色道:
「哈?那家伙名字怎么会出现的?雏菊大人您和那家伙联系过了吗?」
「樱……抱歉……因为……小时候、樱、和、冻蝶、哥哥……」
「那是十年前的感情!已经丢进了垃圾箱,然后去了废品处理站,彻底烧干净了。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您就不要再提了……雏菊大人,比起这个,您是不是有计划想要罢工啊?如果您要觉得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告诉我!」
「没、没有啊……」
「是嘛……那就好。对不起,我有点感到不安」
「是……因为、雏菊、也、做过、一样的、事情吗?」
这句话被扔出来之后,雏菊和樱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樱大概没有想到会从雏菊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话语。
「不是,这个……」
被雏菊坦率的目光盯着,樱有些手足无
措,不由得垂下了目光——
从自己心爱的神明大人视线中逃之夭夭。
「雏菊大人确实有过罢工的前科……」
樱绞尽脑汁遣词造句,打算说出一些不会伤害到自己主人的话语。
「不过,和夏这边的事情不一样……」
这句话说完,樱瞥了一眼雏菊。雏菊一脸震惊,半张着嘴呆在了那里。
「前科……这个、最近、新学的、单词」
虽然樱已经谨小慎微地措辞了,但是前科这个词,似乎还是选错了。
「……对、对不起……雏菊、的确、是个、罪人……」
「对不起!请原谅我!不对,不对啊!」
「没事、的……本来、我、就是、有前科、的人」
「雏菊大人!忘了哪个词吧!经验者!是经验者!樱的国语很不好!请忘了那个词!啊,要吃点心吗?」
「没、什么、的……」
雏菊摇了摇头,随后靠到了樱的身边,拉起了她的手,两只手像是寻求温暖一般,握住了樱的手。
「雏、雏菊大人?……」
由于主人的突然亲昵的行为,春之少女侍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雏菊望着她,轻声细语地,慢慢地说出了发自肺腑的话语:
「樱……对、不、起。呐,雏菊、是个、罪人、但是……」
这句话中涵盖了过去的种种往事。
「只要、是、为了、樱,我、会、变得、更好、的。」
那些两个人之间发生的或悲伤、或喜悦、或艰辛的种种往事。
「我、会、为你、变得、更好的。所以……不要抛弃我……」
将一切之一切化作这样一句话语。
「不要、抛弃、我、樱。为了樱,我、任何、事情、都、做、得到」
就在这时,樱的双瞳之中映照出雏菊身后光芒四射。
照射进房间的室外自然光线,笼罩在雏菊的头发上、笼罩在雏菊的肌肤上,璀璨夺目。
安静的房间内,只有春之少女二人。
流辉灿烂之中,春之神明大人在那里,宛若是在忏悔室内进行着告解。
春之神明大人在那里,向着一个软弱的女孩祈求着。
只要,我只要,你陪在我的身边。
呜呼!这个女神,是那么孤单。无时无刻,经年越岁。
樱心里有些自豪——为了其主人的信任与依赖,与此同时心里也寂寞难当。
迄今为止,这个春之神明大人的行动无数次令自己心荡神摇,但是此时此刻,却是百感交集。
「雏菊大人,抛弃这件事……」
樱抬起了另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放到了雏菊的双手之上,说道:
「……正因为我们有过那种别离,现在我们才会站立在这个地方。不输于任何人。我发誓,无论什么事我们都是两个人一起面对,一起克服。好吗?」
「……」
那个声音中温度是那样地温暖,态度是那样地热忱。
「嗯……」
雏菊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抵达夏离宫的当天,虽然两人各自有不同的房间,但是两个女孩还是像是姐妹一样,在同一张床上依偎着睡着了。
第二天,两人确认了举行春之显现的场地,献上了歌舞。
在举行仪式的场所,春天被迅速展现出来,随后徐徐波及四方。
伴随着歌舞的次数增多,雏菊身上的神秘感越来越强。
「我看见雪花飘零,忽东忽西」
宛若春之神明降临到了雏菊的身上,她对冬天恋慕不已。
「我看见雪渐渐地变淡,我看见灰雪渐渐地变色,我看见冬天渐渐地远行。」
四季歌的曲目有好几首,可是她唱起这首恋歌之时,声音格外的悦耳。
「我看见那飘零的雪花,薄薄的,细细的,花朵一般。 忽东忽西」
樱明白那声音中蕴含着什么,注视着神明的目光渐渐复杂起来。
「千里万里又怎样 慢慢地越过 」
樱轻松地就做到了憎恨冬天,而她的春之主人却与自己不同,春之少女神明是那么仁慈善良,绝口不提曾经的怨恨与旧怨。
越是与之无法相见,思念就越是强烈。
「怀抱未满又如何,春一直追随着你,一直追随着你的背影」
明明,雏菊思念的那个人,就是她被掳走的原因。
──仁慈善良,有时会让人变得无可救药。
「招待、不周、聊表、敬意,请、多多、担待。春、在这里、平安」
歌舞结束之后,樱单手拿着外套和毛毯跑到了雏菊身边,将她像裹粽子一样包了起来。
樱打开了便携折叠椅,让雏菊坐下。然后从行李中取出可以保温也可以制冷的汤煲,递给了雏菊。
接着从登山包中取出一把红色的油纸伞撑起,站在了雏菊的身边。
晴朗的冬日里。雪山、红伞、伊人。此等美景如画一般。
「樱、不用、这么、做、的……」
只有自己一个人坐着,雏菊觉得很不好意思,有些为难地垂下了眉头。
「雏菊大人,为了您的身体这些都是应该的」
「我们、一起、登山、显现、工作、都累了、对吧?」
「樱一点都不觉得累」
「呐、伞、很重。放下、来吧?」
「这伞我可是为了和雏菊大人气质般配,精挑细选得来的。质量非常好,虽然是油纸伞,但是超乎想象的轻呢。要知道紫外线可是您皮肤的死敌。」
「那、一起、坐吧?」
「椅子我只带了一把」
「樱、坐下。雏菊、坐在、樱、膝上」
「诶?」
「坐在、膝盖上、那样、的话、就是、一起、了」
「……这可真是无法拒绝啊」
这个邀请太有魅惑力,不由得樱就将侍从两个字的含义抛到了九霄云外,欣欣然答应了这个请求。小小的椅子里,挤进两名姑娘,她们就像关系很好的姐妹一样挨在了一起。伞依然在头顶撑起。
——这就是幸福。
静静地,静静的。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只有那皑皑的白雪一直在那里。
「雏菊大人,不要过多地盯着雪景看,眼镜会被烧坏的。」
「可是,已经、看了」
无论走到哪里,如果没有雪景迷惑最爱的主人的话,想必那就是最完美的时刻了。
「雏菊大人」
「嗯?」
「……不行、让眼睛休息一下……」
樱带着一点撒娇的语气,用一只手遮住了雏菊的双眼。樱是知道的,这么做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是就是现在,此时此刻,樱只想让主人成为自己独享的物品。
「抱歉、呢」
雏菊对樱道歉道,随后叹了一口气。樱的指尖依然能感受到雏菊的睫毛在眨动着,应该是从自己的指缝间隙继续偷看着雪景吧?雏菊基本上是个诚实的主人,但是不想让步的地方就会表现得十分倔强,毫不让步。
明明,自己是知道这一点的,但是还是纠缠不休,就像一个傻瓜。
因为坐在了樱的膝上,雏菊的视线并没有扭向樱的方向。
明明,樱一直在看着雏菊。
「狼星、大人、还好、吗?……」
雏菊的黄水晶双瞳,径直地,盯着即将消融的雪景。
那是那位代行者所带来的季节之残骸。
「无所谓的吧?那家伙。您没有必要在意。」
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带刺的话语。
「我、只是、在想、他、身体、还好、吗?」
「要是那家伙身体好,我就很会生气。我很盼望着他受苦」
「别、那么、说……樱,雏菊、真的、不恨、狼星、大人,不恨、冬天。」
「……」
「因为、是、『我』喜欢的人……现在、也、不知、为何……只是、很、在意」
雏菊说出了一些稍显奇怪话语。可是樱对此却毫无疑问,只是回答道:
「不是您的意思吧?……」
「怎么、说呢……和、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知道、那是、樱,但是、那、却不是、我自己、的、想法,所以……」
说着,雏菊的双脚轻轻地无所事事地摇晃着。
「……就像、擅自、住在、一个、不认识、人的、家中。」
「但是那里就是您自己的家。」
「虽然、是、那样、的,但是、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吧?……所以、呐。樱、可以、给予、『替代品』、雏菊、这么、好、的、关系,非常……非常,感谢」
主人这么不可思议的言行,令樱的脸庞悲伤地皱做一团。
坐在自己膝上的少女,突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这种话,不要说出来呐
甚至连这种恳求都无法说出口,只是在脑海中挥之不散。
『……你、可以、回去、了。我、会、随意、死掉的』
挥之不散
。
「雏菊大人。医生不是说过了吗?她在延长线上。」
像是说给自己听,樱故意强硬地说道。此时此刻,如果不是充满自信地说出这句话,主人就会崩溃。绝不要将这份不安流露出来。
「嗯……」
「您不是替代品,您也是花叶雏菊大人」
「…………」
「即便是您自己不这样认为,樱完全也能理解。但是您也不用试图回到从前。新的、现在的、雏菊大人,樱也一样很喜欢。您很努力……我最喜欢您了」
「嗯……」
如果,两人的对话能这么漂亮地结束就好了,但是,雏菊将自己纤弱的头颅倚靠在了樱的身上,说道:
「那么……」
将自己身体的重量托付给对方,那是信赖的证明。
无数次,无数次心碎,即便如此,还是会想尽办法并肩站立在一起。
而源自这个少女的的信赖,对樱来说,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感情。
所以,樱绝对不要背叛她。
「可以、思念、狼星、大人、吗?」
绝对不要背叛。
即便是因为自己的鼓励之词,被拜托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雏菊、呐……想、和、狼星、大人、见一面……为、什么、呢?……明明、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可是、喜欢、狼星、大人,这份、心情、好像、没有、死去……」
无论内心如何骚动杂乱,绝对不要背叛。
「樱……雏菊、呐……想要、和、狼星、大人、见面……想让、『那孩子』、和、他、见面」
那么做的话,说不定连『现在的』雏菊都要彻底丧失了啊!
——唯独此事,是绝对不行的。
樱不由陷入了回忆,回忆起自己曾经感受过的恐惧。
那是在坐在自己膝上的主人回来之时——
黎明历十八年秋
一个女孩来到了春之故里。
被群山所环绕的春之故里在大和的地图上并没有标记。
培育四季代行者的『故里』存在于大和的各地。但是,「春之故里」、「夏之故里」、「秋之故里」、「冬之故里」他们所在地完全属于国家机密。
在这四个故里之中,有关人士一致认为自然风光最美的就是「春之故里」
春之故里被一道巨大的围墙所包围,切断了外界的通路。
越过外墙,一栋栋茅草屋顶的房屋映入眼帘。从春之故里的入口进来有一条笔直的大路,一直通往镇守之森。穿过森林,有一个小山丘,山丘上铺设了一条长长的石阶,一边欣赏种植在道路两边应季的花草树木一边向山顶攀登,就可以到达春之本部。
那里被称之为『社』,是培养春之代行者、祭祀『春』的所在。『社』分为正殿与前殿两重院落,前殿是为了祭祀四季而造,而正殿是为了在此工作的人们生活起居所建。这是一座极尽奢华占地广阔的大和式建筑。就在这座古香古色的建筑外,一名访客正心神不宁地站在神社前。
那是一名少女,一言以蔽之,衣衫褴褛的少女。
黑色长发中夹杂着几缕白发,似乎从未修剪过,长发已经及腰。也许是没有钱购买衣物,明明此时已经入秋,她还是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与一条牛仔短裤。
原本,像这副打扮的女孩根本无法进入这里。但是这个女孩是被召唤而来的。是春之故里专程请这个女孩坐车从不知名的地点赶了很久的山路,费尽周折才到达了这里。
过了一会儿,社之正殿中走出来一名衣着和服的女性。
『里长现在在里面等着您……您有换洗衣物吗?』
少女摇了摇头。她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什么东西。只有一个背包,也并不显得十分臃肿,只有一把长刀粗暴地插在包里。
『……你现在这副打扮是没办法觐见的。』
『叫我来的是你们吧?』
『我们召唤的是春之代行者的侍从……并不是无家可归,衣衫褴褛的旅人。』
『听到你这话,我更觉得没必要穿戴整齐了。』
即便是遭人白眼相待,少女也会毫不认输地反瞪回去。
『……我明白了,那么姬鹰樱大人,您这边请』
极尽奢华的大和式建筑完全可以被称为和之城。
步行在室内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美丽的大和式庭院。
樱在正殿当中兜兜转转走了很久,终于被带到了一间被用作会客厅的房间内。
不过召唤樱来此的本人却迟迟没有现身。抵达故里的时,已是午后时分,直至外天空已经丝丝渗染出晚霞的色彩,召唤樱来此的人才姗姗而来。
『……让人等如此之久,你到底打算做什么。死老太婆……』
樱率先开口责难道。对此对方并没有人任何愧疚与畏惧,开口回呛道:
『说话小心点,小丫头』
这个掌管春之故里的老女人,被称之为里长。年逾七旬。
此时,在正殿一个角落中的和室当中,二人襟然正坐,成掎角之势。
『姬鹰樱……怀揣搜救春之代行者花叶雏菊的大义……卖身冬之故里。被冬之故里抛弃之后,流落于人世间。以惨不忍睹的生活方式苟活至今……我们能毫不迟疑地迎接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家伙回来,难道你就半点谢意全无吗?』
对于这一套冷冰冰的说辞,樱嗤之以鼻,笑道:
『……话要看怎么说。我是出生于春之故里,但是却不是为故里工作。我的主人只有一个人。那名主人下落不明的话,我理所当然地要去搜寻。你们早早地停止了搜寻雏菊大人下落,我和你们在一起还有什么好处?而冬那一边,尚可加以利用罢了。另外,你们也没有请我回家来,是你们主动找到了我头上来的吧?不是吗?』
『……不像话啊,你的嘴巴可真毒呐』
『如果你九岁就被抛弃了,嘴巴也会变得这么毒的』
『…………我们培育你是为了让你化作永不弯折的刀,但是显然失败了。只要有利可图,对方是谁都无所谓。简直就像是妓女』
樱根本不把这种中伤当回事,冷笑地继续说道:
『妓女也不错。只要为了主人,我可以做小偷,也可以做妓女。那么,把我这种本来就不入你法眼的人召唤至此,有什么理由吗?此时此刻要开始审判我吗?』
『……』
『还是说,推敲一下相互的情报?事到如今,再次展开搜查的话,我就将我这边搜集到的所有情报公开出来。』
『我们不打算在此展开搜查……』
意料中的反应,樱面带嘲讽之色,笑道:
『是的呢……你们呐,赌雏菊大人一定会死』
喀嚓一声,空气中好像无形裂开一道缝隙,山雨欲来风满楼,杀意一触即发。
原本二人之间就已经很恶劣的气氛,向着更差的方向奔流而去。
里长刚要张嘴说些什么,但是被樱抢先堵住了嘴。
『代行者只要不被夺走生命,而且,只要代行者季节的显现神通力并未枯竭,就可以召唤出来春天』
──全部都是邪门歪道
『如果无法召唤春天,下一代的春之代行者大人就会立刻出现』
──知道点廉耻吧!
『那位大人已经失踪八年了,但是至今从未有过春天,说明雏菊大人还活着……』
──要点脸吧!要点脸吧!要点脸吧!
『可是你们呢?巴不得盼着雏菊大人早点死了!所以才停止搜索工作的吧?……要点脸吧!你们这群家伙!一群邪门歪道!』
樱感觉脑海中像是有一锅不断沸腾的热水,明明还在端坐着,却是骂个不停。呼吸有些困难——这是因为应激反应引起的呼吸急促症状。
『……这』
樱捂住了嘴,深呼吸——为了让病情不再发作,强忍着苦楚的心情。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
一直,一直,樱一直都想将这个事实狠狠地甩在他们的脸上。
只是虽然说出了口,也并没有感到心情舒畅,芥蒂消融。相反,油然而生的并不是满心欢喜,而是虚脱无力以及——难以言状的悲哀。
樱咬紧了嘴唇,眼角中渐渐渗出点点泪滴。
『……居然祈愿新的代行者诞生……你们真干得出来阿!……』
最后一句话,气若游丝,完全像是被挤压出喉咙一般,痛苦不堪。
里长沉默了许久。
如果声讨某人的话,那可以认定,有错的一方一定是春之故里。这是不言而喻的。
樱所讲的,就是整个世界的秩序的说明。
花叶雏菊就是这个国家的春之代行者,被不知何人绑架后下落不明。
在当代四季代行者死亡或者年事已高,无法将神通力展现之时,神通力就会转移到下一代代行者身上。至于转移到谁身上,属于不可控的超自然的抉择。上古时代,神与人类签订契约,开创了四季代行者制度,而转移的对象则是自上古时代延续下来
的代行者血族中的某一个人。
既然并没有见到下一代代行者出现,那就说明被绑架走的花叶雏菊尚且还生存于人世间。
然而,春之故里却早早地放弃了搜救工作。
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有一个女孩,一旦她无法履行自己的任务,立刻就遭到了抛弃。
『现在也是,就现在!你们就那么喜欢见死不救吗?!……』
『……保护最初被神任命为四季代行者的种族延续……这就是故里产生以及存在的首要理由』
像是在宽慰樱一般,里长缓缓地开口说道。
『……我们春之故里,仅仅是为了春天永不停息地更迭而存在的。若是代行者下落不明的话,祈求下一代代行者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不会将希望,将金钱花在那种不可能回来的人身上。她是被贼人绑架的……早晚有一天会死掉的。我们就是这样认为的。』
『能利用的时候,你们就当作神明极力吹捧,一旦不能利用了,你们就当做垃圾废品……』
『……』
『只是你们没有想到吧?八年了,她还活着!我就不该来这里……你们想要什么我不知道,只是和你说话,我就觉得恶心……』
『请等一下……樱,听我把话说完』
『事到如今,还要说什么?!如果不是搜救的话,你们叫我来有何意义!嘲笑我吗?』
『不是,听我说,樱』
樱一言不发,起身就走。里长也站了来,一把拉住了樱的手腕,樱不留情面地甩开了她,但是里长再一次抓住了她。
『……喂,死老太婆,不要觉得你是老婆婆我就会手下留情……』
『已经回来了!』
里长说出了一句樱无法理解的言语。
『哈?』
呼吸,一瞬间停止了
『代行者雏菊已经回来了……大概是半年前发现了她的行踪……只是这件事还没有公开宣扬』
『……是、吗……』
声线,变了。听到了如此惊人的消息,这个时候应该问些什么,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头晕目眩才对?只是实际上,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做不到。
哑然失声,取而代之的是身体做出了反应。指尖无法控制地在微微颤抖,明明此时天气尚暖,牙关却咯咯地无法咬紧,合拢。
『可……是……』
勉勉强强发出的声音,像是一个柔弱地女孩发出的声音。樱一字一句地说着:
『半年前……?为什么?既然发现了,也不公开……也不联系我……』
『我们不知道你的行踪……而且最初原本是打算换一个侍从的……』
又一个血淋淋地扎心的事实摆在面前,樱言语尽失。
『这……』
绑架案件当时,毫无作用的侍从被撤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理所当然归理所当然,实际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樱还是受到了冲击。
——可是,那样的话还叫我来干什么呢?
眼前的里长绝对不是一个充满温情的人,她绝不会让失职的侍从和自己的主人见面的。绝对不会的!
——这里面应该有什么内幕。
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樱对里长怒目而视,大概是樱的想法被里长察觉到了,她用微弱地声音继续说道:
『我们从国家安全机构那边接回了花叶雏菊,努力帮她恢复。但是她的状态并不十分好……
再这样下去,有可能会身体机能坏死,彻底结束。绑架事件……令她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精神上出了问题……不,她正在『化身为神明大人』。我们为了阻止这件事,不断地配备了新的侍从,但是都不顺利……』
听到了里长所描述的主人现状,樱一脸铁青。
『那说话呢?还可以正常地说话交流吗?』
『……虽然她发生了褪化至婴儿期的迹象,但是语言功能还在发挥作用。如果还是这样失去了向人类这一方向的均衡的话,她就会越来越接近神明……这也就意味着——』
『她会夭折,薨逝。』
再一次确认樱不会逃走,里长松开了手。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道:
『侍从的存在意义……比守卫代行者的人身安全更重要的意义,是守卫她的内心,让她停留在人这一侧。四季代行者,无论他们怎么否定,他们都是现人神,是以人姿态行走在世间的神明,与我辈完全是不同的生物。如果他们失去人的本性,就会自然而然地化作神明……成神后就再也回不来了。姬鹰樱,本来我们是不想让你回来的,但是,如果说还能帮助那个人的话,果然只有你一个人了』
『……居然……是……这样……』
樱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话语。
──『事到如今才』、『都是你们的错』、『去死啊,你们去死啊』、『为什么不早一点阿』、『为什么将我扔在一边』、『明明是你们抛弃了我』、『你们也没有帮过我』。
『…………虽然你一定会否定我,但是我还是想为那位活着回来的人奉献些什么,拜托了,请务必救救雏菊大人』
──『又在说谎』、『你们觉得她马上就会死的』、『但是她去没有死』、『你们抛弃她了数年之久,但她还活着』、『现在你们又想做一样的事情了吧』、『对你们来说她不过是一件工具』、『对我来说,对我来说』。
『我来领路,现在她就住在前殿的一角……』
──『对我来说,她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女子阿!!』
脑海中言语,就像诅咒一样乱糟糟地挥之不去,但是樱并没有说出口。
只要说出其中任何一句话,就会和眼前的里长大打出手。现在无论怎么可恨,无论怎样厌恶,但是她是自己和自己失踪已久的主人之间唯一的联系。此时此地,应该成熟一些,樱知道的。念及此处,樱咬紧了牙关。
——但是绝对不原谅她。
将复仇之火悄然铭刻于心间,在里长的引领下,樱默默地走在通往前殿的路上。
刚一抵达前殿,里长就离开了。
临走时候,她说了一句『自己不在的话会更好一些,已经告诉里面会有人来了』
樱先说了一句『打扰了』,然后走进了前殿。前殿之中,有一条通往深处的小路,路的两边供奉着四季的雕像。就像迷失在故事之中一样,樱一路拉开了无数拉门,向里面走去。
和室之中各个角落都悬挂着干花,越往屋内走去景象就越来越古怪。看起来像是并不拘泥于花的种类,满天星、蔷薇、薰衣草、千日红、石苁蓉、各式各样的花卉被扎成一束,装饰在墙面上。抬头向上看去,天井上挂满各式花束。与其说是走在房间里,倒不如说走在了花海之中。不久,樱来到了一间被花草侵蚀得不成样子的房间之前。她战战兢兢地在房间内转了几圈,没有发现有人在此的迹象。被隔离了,理由是什么呢?
站在了此处能找到的最后一间房门之前,樱突然将视线转落至自己脚边。
『……?』
从拉门的间隙中,有风送来的片片花瓣滚落在樱的脚边,浅桃色,桃子形的花瓣——是樱花花瓣!
──真的存在与此!
现在秋天,春之故里完全被红叶与银杏叶覆盖。不可能会有樱花盛开的。这种东西存在的本身可能就已经很奇怪了!
——这是春之代行者的力量,与秋天气息截然不同
一股与秋天截然不同的香味吸引着樱,这股香味转瞬即逝,如梦如痴,是梦中的季节的香味。这是——春的香味。
樱花走近拉门,将手放在了门上,轻轻拉开,几瓣樱花的花瓣飘零而来。
纷纷扬扬,飘飘荡荡,悠然落下的花瓣,
舞动着,旋转着,
打开门扉,目光转向门内的世界,一瞬间——
呜呼!
——樱哀叹不已
门那一侧,迷人眼目,乱人耳目,扰人心神,摄人心魄。宛若,女王的魔力。
五感尽失。女王之美,令时之皆废。
『摇曳,摇曳,樱花呐
飘落,飘落,樱花呐
花香缠绕 来吧 去吧
春天的街道上 我闭上双眼 你那么美丽是为了谁
为了谁
为了谁
走过这春天的街道』
一名衣着白色和服的少女坐在檐廊上,轻声歌唱。
院内,有一株与成年男子身高差不多的小小的樱花树,生长于斯。虽然代行者的力量在衰弱,但是她的确唤出了春天。
『走过 走过……』
唱着唱着,少女闭上了嘴。转头望向这边。她的双瞳中,并没有显出认出熟人光芒——显然她并没有认出樱来。少女转过身去,光着双脚跳进了院子当中。身体已经明显呈现出准备逃跑的姿态。
『雏菊大人!』
樱发出一声悲鸣。
『雏菊大人!我是樱啊!我是……您的樱啊!』
这一瞬间,少女的动作突然停止了。樱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为好……
此时、此地,自己的主人、春之神明大人在那里。
那个樱没有成功守护的春之神明大人,她还活着。
仅仅是这个事实,就已经痛苦地令樱无法呼吸。
『我是姬鹰樱……!』
——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先自报家门吧。
『属下护驾来迟,请原谅……』
——你的神明就站在了眼前。
『一直……一直……』
——就站在了眼前。
『一直,我一直都在找您……!雏菊大人!』
回过神来,樱发现自己已经自然而然地屈膝坐下,泪流不止。
『……一』
本来是打算下跪的,可是樱做不到,只好不停地哭泣。
膝间完全无法注入力量,双手也无法握紧,任何东西都无法紧握。
『……呜呜……大人……呜呜呜』
只好不停地拍打着地板,哭泣不止。
——啊,总要端正一下姿势吧?这么想着,樱尝试用手拼命托起自己,但是手在不停地颤抖着,额头紧紧地贴在了榻榻米上。
下一瞬间,全身失去了力气,身体瘫坐一团。
『樱、』
简直,简直就像机器玩偶一样的声线……
樱不由得抬起头来。
『……樱……?』
樱的神明无声无息地走到她的面前,俯视着她。樱以泪洗面,静下心来。少女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樱的头发、樱的脸颊、樱的嘴唇。
『真、的、是、樱……』
『雏、雏菊大人』
『头、发、怎、么、了?……漂、亮、的、黑、色、头、发,现、在、怎、么、这、样、了』
『雏菊大人、雏菊大人、雏菊大人……』
樱伸出了颤抖不止的手。
『……雏菊大人,我很想见您啊……一直,一直,樱一直在找您。』
情不自禁地抱住了雏菊的双腿。
『……』
雏菊安抚着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的樱,抚摸着她的头顶。
用自己走样的声音,用自己奇怪的说话方式喃喃着什么。
『雏菊大人……!雏菊大人……』
『樱、一、直、在、找、雏、菊?』
『我在找您啊!……一直一直……』
『一、直、在、找?』
『一直!……一直……!没有一天不在找您啊!……雏菊大人……』
听到这句话,雏菊露出了恍然如梦的神情,脸庞因为悲伤,轻轻地扭曲了一下。
『是嘛……一直、在找、雏菊、呐……对、不、起……』
『不、不是的……明明我是随从,却没有做到守护您。这件事令我羞愧万分……如果您怒气未消的话,随意惩罚我吧!……』
『……不。不、是。雏菊、呐——』
『雏菊大人?!』
樱盯着主人的脸,想要谛听接下来她会说出什么。
『——已经、死、了』
这句话如冰雨倾注,完全超出了樱的想象。
『……哈?死……了?什么意思?』
『……原、来、的、雏菊、已经、死了。现在、在、这里、的、是、另一个、雏菊』
『……雏菊大人?』
噗通,噗通——心脏在不合时宜地发出声响。
不由得,樱暧昧地笑了起来,因为眼前的人长大之后出落得更加美丽了。
虽然她的样子还是十分虚幻,但是可以肯定是自己的主人。这一点绝对不会看错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眼前的少女就是樱一直在追求的春之代行者。樱花的出现彰显了这一点。
『不一样的……雏菊大人。对不起,樱没有理解……』
『之前、的、雏菊,无法、忍受、苦楚,中途、就、消失、了……而、现在、的、【雏菊】,只是、代替、了、她。你、一直、寻找、的、雏菊、并、不是、我……』
『……的确,您现在和以前说话的方式截然不同……不过……』
『不过、不、一样、的。大家、都说、我们、不、是、同一、个、人……』
『……』
樱感觉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且,并不是自己能轻易想象的事情。眼前的“雏菊”一脸为难地垂下了眉头,凝望着樱。
『怎么劝慰这个突然出现的一脸困惑的少女呢?』——她的神情中蕴含着这种意义。
樱不禁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双手。
『……对、不、起』
声音的温度渐渐冷了下来。
『…………对、不、起,樱……这样、反而、更好』
话语中渗透出的婉言谢绝之意,像一根刺扎的樱心口隐隐作痛。
『有人、会、心、烦、意、躁,对、吧?明明、说、过、挺、好、的。』
确实,眼前的这个人可能和以前的那个人不是一个人。
『大家、都、在、等着、【那孩子】、死、去……我、是、知道、的。』
说话方式不一样,表情也不一样。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过、几、天,现在、的、雏菊、也会、死去,所以、你、就、把我、放在、一边、吧。』
仅仅是容貌相同,但是内在完全不同的少女一直在说着话。
『所以,你、去、服侍、下、一个、人、吧。这样、反而、更好。谢谢、你,樱』
不寒而栗。与想象中描绘的重逢完全不同的状态正在展开。
『……这』
她为樱提出了离场的选项。是要樱投子认负吗?
正如她所说那样,樱可以离开这里,忘掉春之代行者的一切,活下去。
这样的选项,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不要。
自己的内心马上就抛出来否定的话语。
——停下来。
一直以来,樱都是执着于少女一人,为这个少女而活。那么,仅仅是因为她平安无事,因为不受欢迎,就选择新的人生,独自生活下去吗?
——那样的人生,我不需要。
就像她在此时此地所说的那样,回去就好了。才十几岁,无论怎样都能挽回的。
这是一个机会,意味着可以选择像普通人一样,去过所谓正确的日子,去度过再也不会搞错的时间。
这也有可能是最后的机会。季节变化再也无所谓,也不要去管它,那种事情怎么都行的。只要告诉这些事情和自己的人生没有瓜葛就可以。将十年前,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的少女的一切抛之脑后,而且,那名少女亲口告诉了自己,她并不需要自己。
──这样啊
没错,命运在窃窃私语。
——这样又算什么呢?
没错,命运就是在窃窃私语,然而,樱无法接受。
——就像你说的,这样又算什么呢?我不需要这样的正确。
从来都没有想过没有雏菊的人生,自己也拒绝想象那样的人生。
和许多雏菊以外的人交朋友,一起上学,和某人陷入爱河,结婚、或许……生子。只要过着平淡而安稳的生活就可以了
──烦死了啊。
面对不断呢喃,窃窃私语的命运,樱——
『不要……』
──真他妈的烦死了啊。
樱展露出来獠牙。
──烦死了,烦死了,去死,滚开!
将脑海中那个准备背叛主人的自己,斩杀于斯。
无数次、无数次、斩杀。打死、碾死、绞死、刺死、封杀、磔杀
射杀、毒杀、压杀、残杀、诛杀、扼杀、处决
杀死、杀死、斩杀殆尽。
最后只要留下忠心耿耿之辈。
『不,可供我归还的地方只有一处』
正因为如此,才有了现在的姬鹰樱。
——杂音全部去死吧!少说废话。
主人还活着。即便是不需要自己,那又如何?
——我不想要那些,除了能留在她身边的权力,我什么都不想要。
『无论如何,樱都是您的仆人,无论怎样辛苦,我都会找到您』
是啊,还有什么可说的?樱再一次将信念铭刻于心
『请原谅我未能长期陪伴在你身边,可现在,姬鹰樱回来了,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了!再也不会走了』
听到了樱的言语,雏菊的双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绝对不要失去雏菊大人对自己的信赖。
樱从回忆中惊醒,同时感觉到一种不安感向自己袭来,如万蚁噬心般锥心蚀骨。
如果能说出主人所期望的话语就好了。那样她就会满意了,自己是知道这一点的。
她已经摆脱了仇恨的深渊——
可是,樱却毫无办法地怀着憎恨之意,痛苦的无可救药。
对一个十九岁的女孩来说,她所背负的一切都太沉重了。甚至她自己都未察觉,自己背负的一切早已压迫的她动弹不得。
「可是,因为冬天的缘故才导致您被绑架的……」
迫不得已
之下,樱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明明不可以这样说的。
明明,樱知道,这句话对雏菊来说是行不通的。
「不对……犯、了、罪、的、只有、贼人」
为了逃避痛苦,樱所选择、所依仗,所坚持的事情,雏菊已然抛掷脑后,已经不再需要了。
「那些家伙们抛弃了我。就是因为那些家伙们,我的人生就是被那些家伙们毁掉了……」
雏菊的人生中也遭受了严重的背叛。尽管如此,她还是战胜了这些。
樱尚且无法做到摆脱这些,或许,或许永远都无法摆脱。
「其他人的话……不……对我们来说,没有可信任的人……」
不,不是不能摆脱。
「不、会、的、」
只是不想摆脱。
「不,就是这样的」
不想。
如果不再憎恨,樱就不能发挥出最完美的作用。
「为、什、么。樱、要、这样、说、呢?」
雏菊的身体不再靠在樱的身上,扭转身形掉过头来。
两人终于可以四目相交——而这就是樱所期盼的视线。望着樱的视线之中,在那副黄水晶般的双瞳之中,萦损柔肠,哀婉百转。
「狼星、大人,冻蝶、哥哥,樱、是因为、把、他们、当作、坏、家伙,心里、就会、轻松、吗?……」
——神明大人。
「非常、理解、呢。樱、的、感情。雏菊、也是、如此。痛苦、啊」
——我的神明大人。
「但是、呐、这、只是、我们、擅自、将他们、变成、坏人、而已。」
──您的那份天真无邪,本应是一尘不染的。
「这、些、是、樱、告诉、我、的」
──以及与我截然不同地看待世界的方式,您本就是如此,而就是您这一点
「你、告诉、我、的,那么、樱、为什么、还要、这么、说?你、其实、是、知道、的、吧?那、一天,他们、两个人、是、想、保护、我们、的。……」
──就是这一点,狠狠地伤害了我。
「如果、将、某人、变成、坏人、的、话,樱、才会、一直、痛苦、下去、吧?」
雏菊的话语化作了纯洁的祈求。
「……即便、不用、改变。雏菊、还是、喜欢、樱……」
这份祈求,光辉夺目,也为樱指出了一条不再痛苦的道路。
「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这么、痛苦」
可是樱并不想要舍弃怨恨,至少现在,一定舍弃不了。
「雏菊大人……」
一定,会变弱的。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您。
变弱。
——即便是被春抛弃,即便是被冬抛弃,我一直在寻找您。
变弱了的话,该如何化作利刃。
——我必须要保持着愤怒。
化身为利刃,守护着自己最爱的少女。
——我必须要保持着憎恨。雏菊大人,您知道吗?
守卫着自己最爱的主人
──您不知道吧?没有憎恨的话,
就无法守护您了。
——没有憎恨就活不下去的人也是存在的呢。
无法守卫您的话,雏菊也好樱也好,都会死的。
「……」
樱做了一个深呼吸,试着调整心情。
「我会为了达到你所说的样子,一直努力的。」
「真的?」
「嗯,我会努力的……因为……雏菊大人——」
「什么?」
「雏菊大人您能再说一次喜欢吗?我想要努力的动力」
话刚说完,樱就意识到自己提出了一个愚不可及的愿望。
——愚蠢、浅薄、我明白啊。
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撒娇。满怀恨意的家伙不愿意轻易接受主人的好意,真是讨厌呐。还要任性地央求她哄着自己,真是讨厌呐——她又不是自己母亲,她又不是自己的恋人。
「即使说谎也可以呢……」
主人与随从,神与神,女人和女人,男人和女人。即便无论用什么样的组合方式来争夺,都会像是傻瓜一样——樱当然是知道的。狼星与雏菊的关系,和雏菊与樱的关系,是完全不同的。
采取憎恨的方式,将主人的心束缚在自己身边,让主人眼中只有自己一个人——是何其愚蠢呐。
——请原谅我。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得到这个少女的爱。
——为了代替某一样失去的东西。
一直以负面情绪为精神食粮,樱才能生存至今。她所需要的,恰恰是雏菊本人。只有这个少女才是自己生存下去的希望。
——明明您也是那么痛苦,请原谅我。
所以我希望您能看着我,渴望着您的关心。然后乞愿着——我也希望,您能爱上我。
「……为什么、又、说、这种、话……不能、说谎、哦……」
即便不去争夺,神对自己已经十分慈爱了,明明她是那么痛苦。
「喜欢、樱」
没有一丝谎意的声音响起,樱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言语。
——太好了。您爱着我,每一次——
「喜欢。温柔、的、地方,还是、爱生气、的、地方、都、喜欢」
──每一次我都会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得到原谅。
「喜欢、非常、喜欢」
──所以,我在祈求着她的免罪符。
「没、关系、的。樱」
这份从十年前就开始的痛苦,以及一直在控诉的内心——可以将这一切完全治愈的只有雏菊。
「雏菊大人……」
樱尽量不去看这个不合时宜的真相。
「雏菊大人,我也喜欢您」
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就好,我想要再恨一些时日。樱放开了举着油纸伞,伞掉在了地上。取而代之的是,她抱住了和自己面对面的主人。就像是为了抵抗雪原之中反射到自己二人身上的光芒一样,用力地抱紧。雏菊在她的臂弯之中嫣然一笑,说了一声『好痛』。樱慌忙放松了力气。
「雏菊大人……」
「没关系,没、关、系、的,所以呐……」
「是的……」
像是哄着孩子一般,雏菊呢喃着。无论樱看起来如何失态,雏菊都不会将她的手松开。这个想法,通过彼此之间的言语告诉了她。
──请原谅我。雏菊大人。
九岁的樱之所以能奋力地活到了现在,真的都是依靠着自己舍弃了感情、遗憾与执着。
──请原谅我。再普通一点
如果让我放弃它们,那我就可能无法生存下去。无法生存下去。
──如果能再普通一点喜欢您的话
这句『喜欢』是扭曲的,樱早已意识到。
「我想用我的余生都陪在您身边,听您说这句话。在离您最近的地方,永不离开」
樱的爱,稍微有些扭曲。但是又比任何人都坚定勇敢。
「……嗯,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说的。樱,雏菊、喜欢、樱,所以、呐……我、没有、责怪、樱……谢谢、你、等着、我……我、不会、忘记、的……喜欢」
「好的。樱也喜欢您……我绝对守护您一生……」
所以,只有现在,憎恨与依赖都是必要的,无法放手。
「没、关、系、的」
雏菊一切都了然于心,毫不吝惜地将自己的语言和视线都给予了樱。
「樱,喜欢」
「好的」
「最、最、最、喜欢」
「好的,雏菊大人。」
反复吟唱着爱的女孩,以及祈求着爱的女孩,她们之间并不是恋爱。
「所以,没、关、系、的」
「……。好的,雏菊大人。」
不是恋爱,但却比恋爱更加激烈,比爱情更加纯粹。
「樱也是,只要有您在身边就没问题。」
依然还是有些裂痕,但是二人之间是正常的情感、
雏菊一直说着『喜欢』,就在她说了大概五十次的时候,樱也恢复了以往的笑容。
夏离宫停留数日。
持续进行着春之显现工作的雏菊二人,按照既定行程顺利地完成了衣世的春之显现工作。
两人刚刚到访衣世的时候,大地仍是白雪皑皑、萧瑟无边的景色,但是现在开始一点一点地暖和起来。大地将自己的衣衫从冬之寒衣更换上了春之锦衣。
春之显示工作结束,雏菊二人休养数日之后,不得不启程赶往下一个目的地帝州。
「雏菊大人,没问题的吧?」
雏菊可能是因为连日来持续使用神通,导致过度疲劳,所以一回到房间里就开始发烧。
「嗯……只是、有点、发烧」
雏菊从被子里稍稍探出脸来,声音微弱地回答道。看到主人的病容,樱心疼不已。就怪自己,前几天显现工作完成后,还要和主人在雪地中喋喋不休的,一想到就是因此诱发的
发烧,内疚得想死。
雏菊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马上开口补充劝慰道:
『不是、那天、的、原因』
「……总之先退烧吧。我去帮您拿药。晚饭您就不要自己准备了,我去厨房帮您做饭吧。粥可以吗?」
「我、要是、说、想加、鸡蛋,是、不是、太、任性、了……?」
「不管您是不是在发烧,面对樱的时候,务必请您再任性一点吧!」
樱将雏菊头上的退烧贴重新调整得当,走向了厨房。
为了更好地保护雏菊,樱已经将房间布局完全印入了脑海之中。所以她行进的时候没有任何迟疑。
夏离宫的平面布局是欧式房间布局,所以一间间的房间非常宽敞。
厨房内摆放着两台冰箱,应是为了到访的客人准备的。可是樱在厨房中找不到一个管理人员,不由得有些犹豫是不是要擅自打开冰箱门。
「您有什么需要的嘛?姬鹰大人?」
正在犹豫时,身后传来了说话声,闻声樱扭过头去,是菖蒲站在了她身后。
可能是正打算出门,打扮得相当雅致,像一个大小姐一般穿着长款连衣裙。
「啊,菖蒲大人,我可以用一下冰箱里面的东西吗?……雏菊大人有些发烧,我想晚饭换些东西给她吃……」
「啊,这个无需多虑的……厨房里面的东西随意使用,没关系的。厨师现在应该是出去采购了」
「真是帮了大忙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樱打开了冰箱门,麻利地取出各种食材和调味品,在一旁的菖蒲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动作。
「……那个,怎么了?」
「没什么,话说,姬鹰大人会做饭呢?……」
「就是煮粥而已。谁都会做的吧?」
「……说来惭愧,我从来没做过饭呢」
「诶?!」
厨房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冒冒失失的叫声。
「迄今为止,都是周边的人给我做的饭呢」
代行者和侍从,基本上从很小的时候就为了展现季节而在各地奔波。所以,同行的成年人为她们准备食物也是常态,所以能让她们主动动手去做饭的机会并不多。
「可是我要结婚了……可真是糟糕呢。又不能让丈夫替我做全部的事情吧……为了防备丈夫得感冒的时候,至少做粥还是要学一些吧……」
听到这么一说,樱有些犹犹豫豫地对菖蒲说了一句『是这样的啊』,随后邀请这位亲切的随从和自己一起做粥。
菖蒲一下子喜笑颜开,频频点头同意了。于是两个女孩亲昵地一起站在了厨房当中。
话虽如此,做得再怎么精致也就是煮粥而已,所以最终自然而然地就演变成为两人一起盯着锅看的场面。
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盯着锅看着……
过了好久……
漫长的沉默之后,樱开口说道:
「……那个,罢工……这事情,我可以问一问吗?」
这是很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听到这个问题,菖蒲垂下了眉头,略微虚弱地回答道:
「这个啊,说来惭愧呐。主要是罢工这个……」
「不,那个也……」
「简单说吧。我妹妹从小时候起就把我当作她的私人所有物。」
大概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人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吧,菖蒲的语气中充满了追忆之情。
「你看嘛,代行者是被当作『神』对待的,所以也不会去上学,真的是在完全封闭的世界中养育成人的……所以对侍从的依赖心极强。我结婚后要辞去侍从的工作,她应该是感觉到自己的玩具被其他人偷走了吧?因为明明就是自己的东西嘛……」
这种感觉樱完全能理解。只是她觉得并不是代行者特有的东西。
──也就是说,我们也是这样的?所以,您才会为此而苦恼?
包括自己在内的侍从们,总是莫名地坚信自己就是『代行者之物』
随着彼此之间的牵挂越来越深,这种信念就会越来越强烈。当不得不从主人身边离开的时候,内心之中的苦楚,像是从身体上硬生生剥离一般。所以即便是姐妹间不睦,这种羁绊一定也存在于夏之侍从与代行者之间。樱一边查观察着菖蒲的情绪,一边开口说道:
「……但是,还是要相互谅解吧?……作为侍从,也会身负一定警卫的工作,但是总体来说,应该是『为了不让代行者成为神明大人』吧……侍从就是为了让代行者精神稳定而存在的。」
「我们这个呢,是夏这边特有的现象。年幼的时候是家人作为支援,到了适婚年龄,就许配于人,换成对方来做终生的支持者。这是一种传统,所以这一次结婚的人也不是我一个人。」
「这么一说,夏之代行者大人也要结婚吗?……」
这个消息对樱来说过于刺激,菖蒲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其实已经见过面了。从明年开始,就是她就和被选成妹妹的……琉璃的丈夫的人,结伴同行了。那人是亲族中血脉相当纯正的名门望族家的儿子,虽说年龄稍微有些偏大,但是人很善良,也是相当有才能的人。我觉得,琉璃也不是太讨厌他作为相亲的对象……」
「……琉璃大人……今年多大?」
「十八岁。这个时机正好呢。恰好可以让她离开姐姐,将目光投到其他人身上。……随着年龄渐长,见识就越多,就会越来越抗拒这种婚姻形式。」
「……」
如此残酷的话题,在菖蒲嘴中娓娓道来。真是让人感觉到不可思议。
——大概是想通了吧?
即便是对樱这种对主人之外的事情完全不放在心上的人,也觉得这种婚姻太过时了。虽然说作为四季的服务人员,自身的世界运转已经和世间常态运转截然不同,但是樱还是忍不住想问她——这也是您自己的本意吗?
可是,看着菖蒲不知不觉中握紧了的双手,这个问题樱并没有问出口。
——果然,不是自己的本意吧?
为季节而生,为季节而献出生命,而作为以此使命的亲族,则为了某个世界,成为了牺牲品。
这种事,不仅仅是存在于菖蒲身上,也同样于樱的身上、存在于代行者的身上。在某些无法言明之处,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即便是强迫自己都要接受的生活。
「……夏天这边也在一点点地改变。以前侍从结婚是不会被许可的。代行者的结婚对象也是被指定的。我和琉璃这一代……如果做得更好一些的话,接下来的孩子们就会快乐一些吧。」
「您真了不起……」
「……这种有建设性的想法琉璃其实也是知道的。不过,即便是知道也是不能容忍的吧?可是就算是喜欢自己的人成为了侍从又能怎样……毕竟对琉璃来说,那也不是她从小时候起就在一起生活的对象,那种心情——」
「……」
「抱歉,说了好多乱七八糟的……很惭愧……作为同样的侍从,无意中就抱怨了……」
「没什么,没什么的」
「春天的各位呢?也会有这样的烦恼吗?」
「我们啊……」
樱其实并不想像菖蒲那样,将自己这边的家丑公布于世。但是,事已至此,菖蒲自己倒是向自己吐露了很多内闻秘事,自己这边什么都不说也有点不太合乎常理。
毕竟通过倾诉不安之情,倾诉烦恼之事,人们都会因此或多或少地感到轻松。
「……其实,我们这位也是罢工过呢」
「诶?!」
得到了和预想中一样的反应,樱苦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的雏菊大人呢……那个呢,自从绑架事件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好久……不信任任何人,以及内心受到刺激之后产生了各种应激性障碍反应……也是问题多多呢」
哎,菖蒲的唇边发出了一声哀叹。
「和公开发布的情报不太一样呐……那么『春回归』……」
「其实正确的回归是两年前。经过两年时间才发布,是因为在心理治疗……很不容易」
「……那份资料,姑且我也看过……情况这么严重的吗?」
「此话怎讲?」
「我是说冬之里遇袭,春之代行者被劫掠而去的事件。」
「……的确如此的,非常严重。因为我是当事人,所以也接受了问讯调查……最终事件总结报告都看了无数遍了,早就刻在脑海中了」
在菖蒲的凝视下,樱轻轻地搅拌着锅内的热粥,宛若开始编叙故事,娓娓而谈。
「冬之里遇袭事件发生在黎明历十年,二月一日。」
宛若在讲述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侃侃而歌。
「那天,恰逢为了『四季之神降临』举办祭祀活动,我们到访了冬之故里。下午三点多,反四季厅的激进派向冬之里发动了袭击……激进派从下水道中潜入进来,向冬之故里的职员发动了攻击。死伤无数……」
只有锅内热粥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注意到骚乱的冬之代行者,寒椿狼星,当时是
十岁。侍从寒月冻蝶十九岁,以及我主……春之代行者花叶雏菊殿下六岁,还有我……姬鹰樱,9岁。我们为了避难从冬之故里正殿中撤出……」
散言碎语寥寥,煮粥时锅发出的声响,咚、咚、咚,似在敲打着记忆的大门。
即便只是在陈述着。但是只要开口说出,回忆就不容分说地强行涌现而出。
「我们四日从冬之故里逃到了故里周边的镇守之森中,激进派追了上来,发生了战斗……冬之侍从寒月冻蝶为了保护雏菊大人……重伤,而我……受到枪击,重伤。」
咚、咚、记忆的大门被敲响。
「雏菊大人使用了春之显现,召唤出了巨大的樱花树保护着我们三人,如果没有她的庇护我们早就死掉了。」
咚、咚、咚、
「雏菊大人去和激进派进行了交涉,以自身作为人质条件换取了我们的撤离……」
咚、咚、咚、咚、咚、
樱的记忆之门,被敲击着,被敲击着,被强行拉开。
「经过交涉,雏菊大人被绑架,我们因此获救。」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在那之后,罪犯向国家安全机构发来照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要求限制四季代行者的能力,并且要求扩大适用范围」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国家治安机构为此成立了对应小组,开始与激进派罪犯进行了包含赎金在内的交涉,四季厅以及国家治安机构,还有大和国政府拒绝了犯人的要求……」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即便再次修改了交涉条件,渐渐地变得再也没有联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之后,交涉对象完全失去联系,无法解决,行动失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而我主花叶雏菊大人的生存得到了确认的原因,是因为下一代春之代行者并未诞生,春天无法到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
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我不要回忆,过去你就死在过去吧!!
──完全、完全、完全没用的阿。
『四季之神降临』是指新任获得神授之力的代行者与冬之代行者共同生活一个月的仪式。
自上古时期,与冬度过蜜月,成为众神的生活具体展现。经过这个仪式之后,新的代行者就加入了代行者的行列。之后新上任的代行者就可以向着世界展翅高飞。
这次冬之故里遇袭事件,应该是被制定了无数次防御方案,配以无数次训练。但是事情发生的时候,一切措施还是无效了。
对方已经完全掌握了逃离路线,车辆也无法使用,挣扎着逃出的地方也只是无处藏身、无险可据的镇守之森,与其他警备人员的联系也完全被切断,守卫在代行者身边的只有九岁的我和冻蝶。
我紧紧拉着哭泣不止的雏菊大人,与冻蝶、狼星一起逃啊逃啊,不过很快就被抓住了。
──完全、完全、完全没用阿。
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完全没用啊。
冻蝶为了守护雏菊大人,身中数枪。
经过一番攻守,狼星创造了冰之墙壁守护着大家,但是墙体极其不稳定,在激进分子的攻击下很快就被破坏了。
明明,我该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雏菊大人的。
──完全、完全、完全没用阿。
我自己并没有超能力,那种情况下,要是有超能力该多好……
那样的话,就能保护大家了。
──完全、完全、完全没用阿。
这样的痴心妄想,或许,传达给了对方。
『冻蝶哥哥,狼星大人和樱就拜托你了』
她啊,只有六岁。冰雪聪明、玲珑剔透的孩子呐,只有六岁。
『樱,没问题的。一定会获救的……』
这件事起因是什么,到底该如何收场,或许大家都明白。只是,她只有六岁啊。
『狼星大人……』
作为春之代行者的侍从,她从未视我为工具,一直都把我当作朋友。
『谢谢您陪我一起玩』
她是应该被保护的人啊!她是应该被保护的人啊!即便拼上性命,也应该保护她才对啊!
『谢谢您为我做出冰之花朵』
明明就该如此的,完全、完全、完全、完全……
『谢谢您待我如此的温柔,狼星大人』
那一天,完全,完全,真是没用啊……
回过神来,樱发现锅内已经沸腾,慌忙关掉了炉火。
「也就是说,姬鹰大人以及冬的诸位都是被雏菊大人守护了吧?」
「嗯,是的……」
「她还在不能完全掌控春之显现能力的幼儿期,但是在那样混乱的状况下,很快就想出了对策,那么做真是太了不起了……没有很强的意志力完全是不可能做到的……」
樱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她真是太了不起了。正是因为她为我做出了那样的牺牲,我才能苟活至今。她是我救命恩人呐」
樱想起了过去的情景,轻声嗫嚅道:
「在漫天的樱花落叶中,我望着她那小小的背景……那时候的那副光景,我一生都忘不掉。雏菊大人为了守卫我们免受贼人所害,那个时候第一次使用了春之显现。本来,这么了不起的事情应该是选择合适的日子举行的,本来,是该在大家的祝贺下举行的,而在那之后,明明就该是一直持续不断的春天……」
──即便是今天回忆起来——
「伴随着歌声,转瞬间樱花树从地面中拔然而起,将我们覆盖于其中……淡粉色的花瓣与树枝渐渐地将我的视线遮挡住,站在其中我嚎哭不止。拼命地用手分开树枝,但是怎么也分不开。只能听到对话的声音……她只有……她只是六岁的小女孩啊……」
──那份美丽,是那样的妙绝人寰、如痴如醉、美不胜收。
「『我会和你们走,请不要伤害其他人了』我听到了她在拜托敌人的声音……」
──那是……那是何等绝望的瞬间!
「……那个祈求的声音、那片绚丽的樱色、一切一切……我永生难忘」
娓娓道来,徐徐细语,樱的模样令菖蒲内心涌起怜惜之情。
如果不是像这样略显漠然地对待的话,恐怕说话都会成为一种痛苦吧?
「你一定很辛苦吧……」
「……」
听到了菖蒲的话,樱暧昧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对菖蒲来说,这件事绝对说不上与己无关。十年前遇袭的人是狼星和雏菊,但是夏之代行者未必不会遇到同样的袭击。
「那个……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是什么呢?樱反问了菖蒲一句。
「袭击冬之故里的贼人是哪一派别的?」
菖蒲的问题令樱有些摸不到脉络,歪过头来看向她。
「哪一派别,指的是……?」
「指的是贼人的种类……虽说和夏这边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可以参考一下。」
「种类啊……说的是改革派还是极端灭绝派吗?」
樱恍然大悟,终于搞明白菖蒲在问什么。另一边菖蒲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是的。想把自己的理念强加于四季代行者的人被统称为贼人。实际上,这些人也分成两派。自古以来,就有为了利用四季代行者能力满足一己之私的人们,他们的主张是,四季代行者的能力既然为神之恩赐,那么无论如何都该毫无保留地为人类所使用。为此,他们主要是为了向国家向四季厅申诉这个主张而付之武力。这群人就是俗称的『改革派』……而人们之中也会有拒绝某个特定季节,主张季节更迭是没必要的集团,这些人就是所谓的『极端灭绝派』。刚才您说过,遇袭事件发生之后尚有人和政府进行交涉,我可以理解为是改革派的人发动的袭击吗?」
樱若有所思,随后低声说道:
「……情况有些复杂。与政府进行人质谈判的是改革派的贼人……但是,袭击冬之故里的人应该是极端灭绝派。雏菊大人归来之后,我们也问过她。听说是内部起了纷争,所以分崩离析了。……不过攻击血亲居住的故里,这种事情对贼人自己来说也具备极大的意义,所以那次袭击也是近年来最大规模的恐怖袭击」
听到这么一说,菖蒲的心情一下子又低落下来。
──如果没有这起恐怖袭击的话,雏菊大人的人生就不会失去这十年。
十年。仅仅用文字书写会显得轻若鸿毛,但是十年间体会到的地狱滋味却是无限地接近永恒。
正如二人所说,依据贼人所主张的思想不同主要分为两个派别。
改革派是为了四季代行者存在这种现状加以利用,所以才向各大国有机构以及大和政府进行着诉求抗争,所以改革派的主张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诉求内容也在发生着改变。而极端灭绝派则不然,他们就是认为『这个季节的存在是错误的』,所以不停的刺杀代行者。一旦下一代代行者再次诞生,他们就继续伺机行刺。因为他们秉承的是从祖上世代相传下来的怨恨以及极端思想,所以根本就不会改变。
因为季节轮转而被左右的命运肯定是存在的。比如某个时刻,村子里有病人,所以抗拒冬天的来临,但是这个诉求没被接受,于是那个病人就死掉了。再比如,夏天的干旱如果不那么严重的话,有些人是可以得救的。就像这样,从遥远的从前,一直延续下来的恨意与抱怨就像传统一样被继承了下来,子孙后代也因此一直在刺杀者季节的代行者。
「特别是农民与病人,有这些人的村落都是相当抗拒冬天这个季节的……所以冬之故里才会被选择为袭击的地点。雏菊大人,就是受到了牵连才被绑架走的……」
「在那之后,雏菊大人经历了长期的监禁生活……心理上落下阴影……所以有必要进行心理干预治疗。所以她有些抗拒春之显现工作,所以我们没有马上工作。」
「而且不仅如此……」
樱一边从微热的锅中向碗中盛着煮好的粥,一边说道:
樱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令人作呕的春之故里。
「春之故里,在雏菊大人被绑架三个月之后,就停止了搜救工作。」
她的声音中明显蕴含着无限的恨意。
「诶?!……」
菖蒲惊诧万分的声音响起。她好像对樱所说的话语中所含的意义无法做出简单解读,一脸疑惑的追问道:
「可是……可是,春之代行者大人如果不在了的话,大和的春天就不会回来了吧?!……可以说是代行者双亲的春之故里,这么早就放弃了搜救工作也太奇怪了吧?」
樱点了点头。只是,她的点头并不是肯定的答复,而是冷冰冰地否定之意。
「……是的。如果当代代行者死去的话,马上就会诞生新的代行者吧?」
樱说着说着,渐渐地被自己的言语所伤。自己最心爱的主人,却被如此对待;自己心爱的主人,却得不到任何帮助。这种事,无论经过多么久,还是一直在伤害着她。
仿佛是想起了自己曾经遭受过的待遇,樱的声音中透出森森寒意。
「世界就是这样构成的。」
像是歌唱一般,樱的语气轻松。
「我们所处的这个像童话一样的世界中,真的就是这样一个运行体系,实在是太讨厌了。」
声音已经是绝对零度般的冰冷。
「性能低下的机器马上就会生产出代替品。那个时候,这就是被认为最合适的对策……自然而然地过度给更加年轻,血脉更加精纯的人。自动让贤。从太古时期起,四季代行者就是这样做的」。
樱的双瞳之中,已经满含极度恨意。
「……」
这个时候,菖蒲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叫姬鹰樱的女孩到底是由什么构成的。她对代行者主人近乎于现身的过度保护,一定是基于以往经验被打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一旦数据转移成功,旧的东西就扔进垃圾桶里。据我所知,冬之代行者曾经也称呼自己为『家畜』。替代品早就随时准备妥当,没有自由,就那样被饲养着。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觉得他是一个冷漠的孩子……现在我倒是觉得,他那么说也是因为他有过切身感受。冬之故里也是一个严格的故里。所以说……春之故里上层抛弃了雏菊大人。反正一定会死掉的……死了之后,很快就能在自己的血族中产生出新的异能者,又会有人被『选中』。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血族都是被管理着,很容易发现的。他们就是赌这个,那样的话更容易更轻松」
「这……这……这种事……」
现在樱口中所说出的事实,是足以让菖蒲的脸色发青的事实。
作为同行,说出了这种言语,肯定会扰乱心神的吧?
『如果自己也遭受了同样的事情?那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无法得到回答。就这样悬而未决地盘桓在脑海之中。
「你应该是觉得,故里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吧?夏之故里有可能不会。但是,春之故里已经那么做了。我也十分惊讶,放弃了他们,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独自去搜寻呢。结果……八年,八年都没找到她,但是她还活着。」
「这种事……」
从刚见面的时候起,这两个人就像是亲密的友人一样,呈现出关系极其良好的模样。
特别是樱对雏菊,显然是倾心于斯的模样。不难想象,这个女孩经历过失去主人、被自己所属机构背叛……她渡过了多么绝望的岁月。
「……」
菖蒲不禁举起手来掩住了嘴角。从热粥中升腾而起的蒸汽、现如今这种平和的日常、总觉得这些是无法确定的一切。
「姬鹰大人,那么你们是怎么重逢的呢?」
「……我和她重逢是在不久之后。那时候雏菊大人因为拒绝和其他人交流,春之故里无从下手,只好召唤回了原本已经脱离故里的我。春之故里将雏菊大人回归的消息隐瞒了好久,也曾打算过更换新的侍从,但是进展都不顺利。于是,雏菊大人的出身世家,花叶家族做出了安排,找到了我。」
「无从下手指的是……」
「雏菊大人知道了全部的事实。知道自己三个月后就被抛弃了。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她的死讯,所以抛弃了她。应该是询问国家治安机关相关人员得知的吧,从那时开始,她就开始罢工。拒绝为他们呈现春之显现。」
樱的脑海中浮现出来那时雏菊的身影,那时候的雏菊无论做什么都是在哭泣着,拒绝着他人。
「知道了自己是被放弃的……这种事,谁知道了都会有心里阴影的吧」
「是啊……可是无论如何,我的义务就是必须帮助雏菊大人实现春之显现。而不能展现春之显现的代行者,故里认为是不需要的,说不定就会被谁杀掉呢,她不能时常在这种危险中。我当然也不希望雏菊大人勉强自己,我也希望她能像普通人一样度过一生,可是这是不被许可的啊。所谓的四季代行者……就算他们自己再怎样否定,但是他们就是现人神呐,因此他们对这个世界来说就是一个齿轮。如果不能发挥功能,就会被故里中的强硬派插手,重新安排新的。」
在这个期间雏菊是什么样的状态,樱也稍稍说了一些。
将做好的饭菜四处乱扔,用手将自己的皮肤挠出血来,洗完澡之后浑身是血,做什么都十分暴力。而且,和白天完全不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静静地抽泣不止。按照他们的说法,完全就是精神失常了。
——那副姿态,不堪想象,也无法想象。
菖蒲无数次尝试着想象,想象樱口中『坏掉了』的春之代行者,但怎么也想象不出来。
能想到的只是那个惹人怜爱的,娴静若兰的,在是从身边温柔地微笑着的女孩。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均衡状态,虽说花叶家族以及与之相关的家族都是被拥护雏菊大人的护卫派守护着。我们反复向雏菊大人说明她自己有人身危险,但是她并不太接受……我们夹在了雏菊大人和故里的要求之间,日子就这样一直持续下来。但是最终雏菊大人还是回归了。而如今我们关系如此近亲,是因为我们一起熬过了那些日子。」
「……」
菖蒲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良久,她才喃喃低语道:
「总觉得,我们就象是一对傻瓜呐……我们姐妹又没有像春之主仆一样被分离开来……就算是因为结婚而分开,但是……我们还是有联系的呐……」
「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傻瓜啊?」
「不,就是像傻瓜啊……明明有比我们还要辛苦的人存在,我们却在说着自己寂寞,自己悲伤……简直就是傻瓜啊……」
看到菖蒲这个样子,樱的语气柔和下来,用和先前的冷淡完全不同的语气说道:
「菖蒲大人。我说的那些话明明就是我先问您代行者罢工的事情才引起的吧?……」
「嗯……」
「代行者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