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囚狱之一的修罗道。
这座监狱有特殊的成立背景,所关押的囚犯性质也与饿鬼道、人道不太相同。
修罗道囚犯的筛选条件为:
「武艺高强之人」。
「然而,不能是能凭一己之力逃狱的危险人物」。
沙汰晴吐就根据这简单的标准,亲自挑选适合的人。有人是从充满饥饿与绝望的饿鬼道逃来修罗道,也有人是因为武艺出众而从人道堕至修罗道。在这座开辟岩石建成的竞技场中,经常上演血淋淋的战斗,如同它的名字是一座修罗炼狱。
重视法纪的监狱为何会有这种无法无天的状况?
这和华苏县的「监狱事业」有关。
华苏县将修罗道当作罗马竞技场来经营,开放给其他府县的嗜血观光客,并收取入场费,作为重要的收入来源。
霜吹人、缠火党员、穴熊等各具特色的囚犯战士在嘶吼中决斗的模样,总能带给观众非凡的刺激感受,尽管入场费高,仍有不少人经常来观战。甚至有人会支付保释金买下优秀的战士,当作自己的护卫。
不用说,在这大型娱乐事业的背后,当然也有一套沙汰晴吐所制定的营运规则,诸如:「严禁藉由杀害对手来赢得胜利」、「严禁人类与红菱对战」,用以保护囚犯战士。这些规则一方面是为了防止观众情绪过于激动,另一方面也培育出许多明星选手。
在此背景下,修罗道的竞技场今天也陷入了狂热的漩涡中……
「……这、这场比赛是怎么回事?」
狮子穿著隐藏身分用的连帽黑袍,穿过欢声雷动的观众席,俯视铺满沙子的竞技场,不禁发出惊呼。
平常修罗道上演的都是一对一的决斗,纯粹以技巧决定胜负。然而,狮子眼前的比赛却完全不是这样。
没盔甲可穿的红菱战士们只握著短剑和盾牌,外围是一群全副武装的鬣蜥骑兵队绕著他们打转。骑兵队鞭打一名拚命抵抗的红菱,用鞭子勾住他,将他拖行在坚硬的沙地上。
(这、这根本……就不叫比赛,纯粹是虐杀!)
「哟呵,很好,上吧上吧──!」
狮子睁大眼睛,咬著下唇。旁边有一名身材肥硕的男人,双手戴著闪亮的戒指,开心地拍著手。
「嗯?你刚来啊?呵呵呵,运气真好,虐杀秀的重头戏正要开始呢。」
「…………」
「听说今天有场红菱小孩自相残杀的表演,我本来很期待的,可惜那场秀停办了。现在这个是替代的表演。不过啊,这表演也满精采的。据说是在重现古罗马竞技场的战斗。」
「为什么……」狮子隐藏著自己的脸,用力咬紧下唇,嘴角流下一道血。「为什么会办这种对红菱而言毫无胜算的比赛……?红菱和人类的战斗,明明是被禁止的!」
「这就是今天修罗道特别的地方。今天是充满血与死亡的特惠日!」
胖男人大口喝著杯中的蓝葡萄酒,溢出的酒弄脏了他的胸口。
「今天典狱长沙汰晴吐不会来巡逻,可以尽情喧闹。过几天红菱好像会被全部处死。修罗道的红菱体能这么好,处死太可惜了吧?所以戈碧丝副典狱长决定像这样办一场盛大的清仓秀……来来,要不要一起喝酒看表演?」
(混蛋……!)
狮子红眸中燃起愤怒的烈焰,那股气势使黑袍翩翩飘动。身旁的男人失手将酒洒了出来,狮子踩著他的脸冲出观众席,跳进下方正在交战的竞技场中。
「怎么了?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是闯入者,部队长。该怎么办?」
「没关系,这是个意外。就算是观众也格杀勿论!」
绕著红菱打转的那些鬣蜥骑兵挥动鞭子,响起破风声。强壮的红菱战士们聚集至跪在地上的狮子身边,想要保护她。
「是个小孩,怎么会来这里!」
「至少要保护这孩子!杀出一条活路……」
「不需要!」
黑袍帽子下传来霸气凛然的声音,震慑了那些红菱战士。狮子说完便脱下黑袍,露出爬满闪亮藤蔓的身躯。
「你、你是……」
「狮子公主!」
「公主殿下怎么会!」
「喂,还敢看别的地方啊,一群该死的家伙──!」
正当红菱们不知所措时,骑兵的鞭子划破空气,朝一名红菱挥下。闪亮的藤蔓之剑从狮子手中伸出,在鞭子触及红菱身体前缠住鞭子。
「咦,奇怪?那个……哇、哇啊啊──!」
狮子随意将缠著鞭子的剑横向甩动,鬣蜥背上的士兵便被甩飞出去,狠狠撞上观众席,令观众发出惨叫。
「别认为面前的高墙就是命运!」
红菱战士们目瞪口呆地看著士兵被甩飞,听见狮子的吼声随即回过头来。
「别认为别人安排给你的路就是命运。你们……我们不是为了死在土里而生的。我们是为了在太阳下绽放!而来到这个世上的!」
「狮子、殿下……!」
「我以王子的身分下令!在汝等的生命绽放之前,全都不准死。跟我来!我绝对会将你们带到阳光之下!」
「是的……是的,狮子殿下!」
「狮子殿下,我们的性命就交给您了!」
「很好!大家一起上!排成炎华阵•三号阵形!」
「了解!所有人排成炎华阵•三号阵形──!」
「是!」战士们精神奕奕地说完,原本的绝望表情为之一变,按照狮子的号令举起盾牌,排出阵形。
「这、这些家伙怎么突然……」
「那只是唬人的把戏!不必害怕奴隶,他们无法反抗人类。继续攻击!」
鬣蜥骑兵队不断地以锐利的鞭子攻击红菱,但是这些攻击全被如龟甲般紧贴在一起的盾牌反弹回去,骑兵们连扯开盾牌都办不到。
「气死人了……虐杀环节结束,直接拔刀──!」
在部队长的指挥下,骑兵们一同拔出腰间的弯刀,正准备朝盾牌间的缝隙挥下时……
咻!
红菱阵形中突然冲出一名战士,砍断鬣蜥的后腿。骑兵惨叫著摔了下来,被压在鬣蜥底下喷出大量鲜血。
「切换成炎华阵•二号阵形!配合敌人的动作射出『花瓣』!」
「「是!」」
「哼,不过是一群奴隶──!」
为了避免修罗道骑兵队颜面扫地,鬣蜥们不顾一切地冲向红菱。然而狮子的领导能力与用兵技巧实在太好,她巧妙地安排一些人负责防守,另一些人负责攻击,明显压制住装备胜过他们的敌军。
(红菱不能砍人类,但可以砍动物。还好敌人是骑兵!)
「……糟了。狮子殿下,您看!」
一名年长的红菱向狮子低语,狮子透过盾牌缝隙向外窥探,只见一辆宽约四公尺的巨大战车正从竞技场入口开进来。
「哈哈──!各位来宾请放心,刚才那只是余兴节目,好戏现在才要开始!」
部队长满脸通红,在战车上大叫。那辆战车在设计上似乎参考了古罗马的马车,整辆车辗过被履带撞倒的鬣蜥,卷起沙尘朝红菱们直冲过来。
「狮子殿下,没希望了。您一个人逃走吧!」
「我说了!不要放弃!……上吧──!」
在同胞注视下,狮子身上的藤蔓越发闪耀,她将双手「啪!」一声拍向地面。太阳藤蔓沿著地面爬向战车,但厚重的履带将藤蔓卷入并绞断,战车的速度毫未减缓。
「嘎、哈……!咿咿咿!」
「「狮子殿下!」」
藤蔓被绞断的冲击反弹至本体身上,狮子皱著眉头咳出血来。但她仍咬紧牙关伸出藤蔓,眼中的决心更加强烈。
「……各位!我们一起将生命力灌注至狮子殿下身上!」
「狮子殿下,请使用我的生命力!」
「还有我的!」「狮子殿下,拜托了……!」
红菱战士们围著狮子,各个将手贴在她身上,挤出全身的力气一滴不剩地流向她。
「大、大家……!」
尽管这些人民的进花之力尚未觉醒,但他们全心全意的祈祷仍足以使狮子快要用尽的花力倍增,并使她燃起勇气。
(只要有大家的力量……我就能办到!)
「准备被辗死吧,奴隶们──!」
「唔唔唔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狮子和红菱们瞪著逼近眼前的巨大战车,一同叫道:
「「发花!」」
啵嗡嗡嗡嗡!
「喔喔?喔、唔喔喔──!」
啵嗡、啵嗡!
狮子利用缠在履带上的藤蔓当媒介,使巨大寒椿连续朝地面绽放,藉这股力道将重型战车高高抬起。
「呜、呜哇啊啊啊──!」
战车往侧面倒下,发出巨响,在竞技场中扬起沙尘。观众见这异常的状况吓得四处逃窜,根本无心发出喝采。
「呜、呜呜,可、可恶,怎么会这样……」
部队长勉强
逃过一劫,未受重伤,拖著身子从战车滑落沙地,朝竞技场的出口爬去。
这时在他眼前……
哗!
「咿!」
一把弯刀插在了沙地上。在一片沙尘中,满脸煤灰的狮子不带情绪地俯视部队长。
「你、你想干嘛……!」
「拔刀。」
「……咦?」
「放心,我只杀了鬣蜥而已。我想按照规则和你决一胜负,只有我和你,没意见吧?」
「…………呵、呵呵……一个小鬼在说什么呢……」
部队长脸上再度浮现自信笑容,不敢大意地跳了起来,拔起面前的弯刀,高傲地俯视将藤蔓之剑垂在手中的狮子。
「你少自以为是了,哼。就算擅长用兵,你依然是个红菱小鬼。竟然想把人头白白奉送给我……」
「说够了吗?」
「什么?」
「我在问你什么时候才要开始。若从你拔刀时算起,我已经杀了你十次了。」
「……竟敢小看我,你这小鬼──!」
霍!部队长双手握著弯刀用力挥下,但只擦过狮子的脸前方。
并非部队长攻击失准,而是因为那把弯刀已从刀腹断成两截,刀刃喷飞至空中转了几圈,插在一旁的沙地上。
「……啊、啊……!」
「不准再对红菱动手。下次见面,我就会杀了你。」
狮子用藤蔓之剑砍断弯刀后,咻地将藤蔓收回手腕,转身离开。部队长呆愣地看著断刀好一会儿,突然想通了似的举刀朝狮子冲来。
「去死吧,臭小鬼──」
「愚蠢的家伙……」
狮子感受到杀气,傻眼地回头,就在她旁边……
砰!
一支翠绿的藤蔓长枪从侧面刺穿部队长的脖子,再拔了出来。部队长倒在沙地上气绝身亡,脖子如喷泉般喷出血来。
「不准对狮子殿下无礼。去地狱受苦吧,人类……」
「你、你……做了什么!」
狮子瞬间脸色苍白,跑向那名红菱战士。他恭敬地低头,收起藤蔓长枪,不让人类的血弄脏她。
「这样会惹怒国王,没必要杀他!……不对,你们为什么能杀人类?」
「应该是因为狮子殿下的花朵赐予了我们藤蔓之力。」
战士说完,狮子仔细看向他的身体,发现他身上爬满苍翠的藤蔓。那代表他和不久前的狮子一样,出现了花力觉醒的徵兆,已然进化。
「你、你们也长出了藤蔓……」
「是的,刚才和狮子殿下一同战斗的人都长出了藤蔓。」
「所有人吗……?怎么可能!」
沙尘逐渐散去,狮子所恐惧的凄惨景象出现在眼前。红菱战士们手中握著藤蔓武器,走向一个个趴倒在地上的人类,给他们致命一击。
「咿、咿咿咿咿,住、住手,饶我一命。」
「我朋友也曾对你们这么说过。」
「我还有家人,我还有老婆和女儿──」
「我朋友也是,他的家人也被你们杀了……」
「嘎、哈啊、嘎啊啊!」
每个战士的表情都极为冷血,脸上沾著血,将士兵逐一杀害。不只如此,他们的杀意甚至转向竞技场内的观众,使整座修罗道化为人间炼狱。
「住、住手──!大家别再杀人了!你们会被判死刑的!」
「想到红菱长久累积的怨恨,个人的性命便显得微不足道。而且……给予我们力量和自由的,正是狮子殿下。」
「你、你说什么……」
「在那儿绚丽绽放的寒椿……狮子殿下的花。我们吸入越多花粉,就越有力量。」
狮子闻言回头一看,竞技场中央开著刚才弹飞战车的巨大寒椿,从中不断飘出如太阳般闪亮的花粉。
使红菱们进化且打破奴隶束缚的,正是狮子的进花之力。
「我感觉重获新生……原来按照自己的意思行动是这么令人舒畅的事。」
战士的低语令狮子全身发寒……这时,她看见观众席有个吓到缩成一团的有钱小孩,一名红菱宛如幽魂般正朝他走去。
「!住手……住手──!」
狮子立刻跑去,但那名红菱没有听见她的声音。红菱身上沾满人类的血,朝著紧闭双眼的孩子举起手中的藤蔓大斧……
呼咻!
竞技场中突然刮起一阵风,伴随著温和的香气拂过红菱们的身体。他们睁大眼睛愣在原地,而后茫然地将武器变回藤蔓的形状。盛开的巨大寒椿也在那阵风的吹拂下恢复成花苞,不再散播花粉。
「……嗯、唔……?我在做什么……?」
刚才那种冷酷表情已从红菱脸上消失。狮子看著那个人类小孩哭著逃跑,松了口气。
「真是悲哀。」
一道令狮子打从体内冻结的稳重嗓音传进她耳中。周围的红菱出于本能,在理解发生什么事之前就已跪伏在地。
「父……王……!」
华丽的长袍在竞技场内最高的座位上翩翩飘动。
那是红菱之王,凤仙。他现在的神情与在美禄面前时大不相同,严厉而具有王者风范。
凤仙从大约二十公尺高的地方跳下,脚下「啵」地开出凤仙花,缓和落地的冲击。他每走一步脚下就「啵」、「啵」开出花朵,穿过沙地朝狮子走来。
(啊……唔啊……)
狮子被父王散发的冰冷气场吓到无法动弹,好几名红菱护在她身前,向国王下跪。凤仙以看不出情绪的表情,俯视跪伏在地的同胞,无奈地扯开嗓门对远方的女儿喊道:
「好久不见,狮子。」
「父、父王……」
「你过得好吗?……不,看来没必要问了。连从远处看,都看得出你判若两人。」
「…………」
「你找到了一个好师父是吧?」
「是的……」
「很好。」
「…………」
狮子如愿见到父亲,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她仍努力挤出声音,激动地说:
「父王!我……」
「什么都不用说,余知道。」
「可是!」
「不必替人民操心……余现在要问你的罪。」
听见凤仙的话,红菱们更加紧密地围住狮子。他们一心想保护狮子,但这并没有让凤仙回心转意。
「你杀人了吧,狮子?」
「……!」
「凤仙王!杀人的是我们。」
「您要罚就罚我们吧,狮子殿下一个人都……」
「安静!」
几名红菱激动地劝说,被凤仙大喝一声盖过。他的声音穿过红菱人墙后仍威力十足,撞上竞技场的墙壁「啵!」地开出凤仙花。
「余就是在追究这件事。你的花力真可怕,竟能让人民挣脱法律的束缚,杀害未抵抗的人……这就是你的进花之力所做的事。」
「…………」
「吾等对这股力量仍了解得不够透澈……但没想到王子身上开出的,竟是会让人民变成修罗的花。这么做彷佛让王者之道染上了鲜血。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没有,父王……」
狮子扑簌簌地落泪,一步步往前走。红菱们有些犹豫但仍让出一条路,狮子走到凤仙面前,跪了下来。
「我一直想当个够格的王位继承人……」
「…………狮子。」
「但我的花力解放了人民心中的修罗,这也是事实。我的花、我的道路上充满了鲜血。您若让我活下去,我的修罗天性总有一天会妨碍您的路。」
「…………」
「这全是我的天性所为,人民是无辜的。为了维护红菱的和平,请父王亲手!……砍下我的头……!」
「狮子殿下,这怎么行!」
「啊,凤仙王,请大发慈悲!」
「…………」
「…………」
无数红菱屏息注视,修罗道陷入漫长的沉默。
「……你率领人民杀害人类。这若是王族所为,如你所言……就该判死罪。」
「……是的。」
「因此,狮子。」
「…………」
「……余现在就剥夺你的王位继承权,此后你只是一介平民。」
「!父王,这……!」
狮子脸色大变,想要站起身来,凤仙却不慌不忙地按住她的肩膀。
「你们的行为如果是人民为了保护自身而团结起来,那就是余保护不周,反倒是余有罪。你若是一介平民,也就不必被斩首了。」
「我不同意。」狮子对凤仙激动地叫道:「您不处置违背王道的修罗之花吗!您、您要是不在这里……在这里砍了我的头,红菱就不得安宁。为人民的幸福著想,做正确的事,不就是王者之道吗!」
「一介平民向余讲述王者之道,也讲不到余心坎里。」
凤仙不理会狮子的强烈主张,脸上的神情从严厉恢复为洒脱,指了指竞技场的天花板。
「而且从刚刚起就有四只可怕的眼睛
瞪著余。要是余继续欺负你,他们就要扑过来了,真可怕。」
狮子朝他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红发和蓝发蕈菇守护者像蜘蛛一样爬在天花板上,以锐利的目光瞪著凤仙。
「哪有人会用那种眼神看人的?你师父挺可怕的嘛。」
「王、兄……」
凤仙笑著转身,并对同胞招了招手。红菱们随即以敏捷的动作跟在国王身后保护他,其中有几个人担心地回望狮子,但仍护著凤仙的后背追随他离去。
「你爸也太自以为是,是我的话早就揍扁他了。」
毕斯可在狮子身旁轻盈落地,狮子见到他后,哭肿的脸上浮现些许笑容。他身上虽然还残留著樱花刺青,但经过美禄的治疗后身体已恢复了不少。
「若没有你的力量,那些家伙都会被杀!他连句谢谢都没有……」
「没关系,王兄。我的花力沾满了鲜血……从一开始,就没办法继承父王的道路。」
狮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精神些,却颤抖到令人同情。毕斯可投以怜悯的目光,使她忍住的泪水潸然落下,说出了真心话。
「……我太没用,没资格当王……我追著父王的背影来到这里,却背离了父王开拓出的道路……」
「什么鬼王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跟这里的囚犯规矩没两样。这种东西丢掉最好!往后你的规则就由你自己来决定,狮子!」
「呜呜……可是……可是,王兄!」
「没什么可不可是的!」
毕斯可的翡翠眼眸绽放绚烂光彩,吸引了狮子的目光。
「听好了,你是对的,因为这就是你自己的决定!你的道路上不需要别人的脚印。继续朝太阳照耀的方向前进就对了。」
「王、兄……!」
「没事的,有我和美禄在。就算世界上任何规则都说你是错的,我也会肯定你,对你说『做得好,了不起』!所以别害怕……你萌芽的心必须由你自己来认可!」
「……呜、呜呜、呜呜……」
狮子止住的泪水又从眼中一滴滴滑落,浸湿了竞技场的沙地。
「王、兄,王、兄…………」
狮子抓著毕斯可不断啜泣,这次毕斯可没有推开她。他感觉到狮子的热泪濡湿了自己的胸膛,揉了揉她亮丽的紫发……想像著少女心里破损的洞是什么模样。
「…………」
「…………」
「你想说什么,熊猫?」
「有话想说的是您吧,国王?」
这里是连结修罗道和人道的谷底通道。
红菱之王凤仙率领著一群身上爬满藤蔓,已然进化的红菱。猫柳美禄以冷彻的表情走在他身旁。
「人类会对红菱之王的判决产生疑问也很正常,但在那种情况下……」
「『身为王者,应屏除私欲,只为人民的福祉献出自己的花』。」
「…………」
「如果这句话是对的,那么狮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做错。」
美禄那双星星般的眼眸直视前方,以澄澈的声音继续说道:
「她赌上性命保护红菱人民,知道自己开出的是修罗之花后,为守护人民的安稳生活而一心求死。她为人民牺牲一切,这完全是理想而符合规范的王者行为。」
「…………唔嗯,真是的。」
「可是刚才在那里,你却……」
「不认同狮子的行为,是吧?」
「…………」
「没错,和你想的一样。余若承认狮子是对的,就得砍下她的头。余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扭曲了必须遵循的王道……」
「同时也牺牲了人民的安稳生活吧?」
「嗯,你这个人真严格。」
凤仙说完,回头望向跟在稍远处的红菱战士。他们每个人都对国王的王者风范深信不疑,忠心耿耿。
「……没错,余违背规范,保护了狮子。你会责备余,说这不是个国王该有的行为吗?」
「身为国王,这么做的确是零分。」
这时美禄冷淡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抬头看著凤仙的脸。
「但我不会责备您,因为您作为父亲已经及格了。」
「……哈哈哈。」
凤仙听完美禄的话豪爽地笑了起来,目光望向远方。
「余把她教得太好了。狮子比余更适合当王……适合到过了头。国王是不幸的。碍于规矩,不能尽情拥抱自己的孩子……必要时还得砍了孩子的头。没有比这更悲哀的生物了。」
「所以你才将她赶下继承人的位子?你不希望她被绑在王位上,牺牲自己的幸福。可是,国王,狮子她……」
「别说这些无聊的事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忘了吧,熊猫。」
「喂──!站住!等一下,花朵大叔!」
「大叔……」
凤仙逐渐变得柔和的表情瞬间僵住,停下脚步。眼神凶恶的少年晃著一头红发,大步走向凤仙。
「毕斯可!」
「远远地就看到你穿著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你说完自己想说的就走人是怎样!」
「说过好几次了,余不是『大叔』。」
几名战士冲上来保护国王远离毕斯可的骚扰,凤仙示意要他们退下,清了清喉咙。
「太难听了,真教人不快。要叫就叫『美男子』……」
「不喜欢我这么叫你?难道要我叫你『开花老头』吗?」
「好了啦,毕斯可!这、这样很危险,这个人是国王!」
随侍在凤仙身旁的红菱们散发出刺人敌意,美禄吓得冷汗直流,拚命劝戒宛如恶犬般杀气腾腾的搭档。但毕斯可就像是不咬凤仙一口不罢休似的。
「唔嗯,咱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余不认识你这种野兽。那么,你为何对余如此生气?」
「看到正确的事情被曲解,谁能不生气!」
「狮子呢?你丢下她跑来了吗?」
「力量反弹,使她发烧病倒了。她一心想救父亲,逞强到这个地步……!不揍你一拳逼你向她道歉,我不甘心。」
「不得无礼!人类怎会了解凤仙王的苦心……!」
「没事,退下。」
听见这红发猛兽说出令人意外的真诚话语,凤仙的心情好了起来,推开部下走到毕斯可面前。他不理会骚动不安的红菱们,上下打量了毕斯可一番……最后对上那翡翠般闪耀的眼眸。
毕斯可身上被戈碧丝鞭打的伤口还没痊愈,一只眼睛被包了起来,眼中却充满生命力,让凤仙心想:光是一只眼睛就够吓人了。
「唔嗯,原来你就是她的师父……你就是让狮子开花的无礼之徒。」
「我只是分了她一点血,花是她自己……」
「唉,没想到余的女儿会被这种狂犬般的男人抢走。不过规定就是规定,余只好同意你和狮子的婚事。」
「「……啥?」」
红发和蓝发蕈菇守护者同时发出怪叫。凤仙手上戴著几枚戒指,他拔下其中一枚递给毕斯可,淡淡地说:「带著直到你们完婚为止。」
「您、您在说什么!国王,毕斯可已经结过婚了!他是有家室的人,他有个做事勤快、E罩杯而且力气很大的太太!」
「那有什么问题?红菱是多夫多妻制,让狮子当他第二个老婆就行了。」
「不、不要乱决定啦,大叔!人类有人类的……」
「余不是大叔,叫余岳父。」
「我不会让他这么叫的──!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美禄激动到眼冒血丝,挡在毕斯可身前。凤仙和红菱们见他这样,不禁面面相觑。
「你们真奇怪。他本人就算了,为什么连熊猫也……算了,等所有事告一段落,你们应该也会回心转意吧。」
「才不会!」
「怎样都好,赶紧把事情办一办。嗯?你想揍余一拳是吧?」
突然刮起一阵风,吹得长袍翩翩飘动,红菱之王凤仙对毕斯可露出微笑。国王散发的气场让红菱们吓得后退,现场只剩下国王和两名蕈菇守护者,红菱则绕著他们围成一圈。
「那就来吧。用踢的也行,不必客气。」
「你不会抵抗是吧?」
「呵呵,毕竟余也对女婿的实力有些好奇。」
「那么就让我尽情揍你一顿!」
美禄还来不及阻止,毕斯可就蹬了一下地面宛如子弹般跳起,朝著凤仙的鼻梁挥拳……
拳头意外地传来柔软的触感,令毕斯可失去平衡擦过地面,像踩在跳石上一样跳了几下后稳住姿势。
(?他消失了!)
「哈哈哈,该说你像因陀罗,还是须佐之男呢?气势真惊人!让余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你做了什么!」
毕斯可听见凤仙的声音连忙回头。他刚刚明明击中了凤仙,现在那里却只剩下一堆凤仙花的花瓣,一片片飘落地面。
「哎呀,你将高雅的花看成余了吗?真是光荣。」
「不过变了个魔术,少得意了!」
毕斯可露出犬齿吼了
一声,再次扑向气定神闲的凤仙……
到了凤仙面前,却像紧急煞车般用力踩紧地面。
「唔。」
「在那里──!」
毕斯可想起刚才那一幕,立刻切换思路,不再依靠视觉,而去感觉凤仙的气息。他倏地扭过身去,狠狠踢向乍看空无一物的空间。
噗咻!
凤仙花再度四散飘落。
「什么!」毕斯可踢了个空,摔倒在地。接著他感觉到有个冰冷的东西抵在脖子上。
「真精采,赤星毕斯可。不过余兴节目结束了。」
毕斯可缓缓回头,抬眼瞪著拔刀抵著自己的凤仙。
「你真了不起。不靠眼睛而靠嗅闻气息,找到了余的隐藏之身……你不过是个少年,到底经历过多少磨难才有这般功夫?」
「……你这家伙,竟把隐藏之身当作诱饵……!」
「余原本心想,若你踢余一下就能消气,余可以给你踢没关系。但被能够看穿这技术的人踢到,余可没办法毫发无伤哪,所以才这么做的。」
凤仙露出平静的笑容,将刀收回刀鞘。在旁屏息注视的红菱们此时终于松了口气,纷纷出声赞叹刚才精采的一幕。
「赤星、熊猫,余既然知道你们有这么强的力量,就不能让你们继续介入六道的纷争中。你们若硬要介入,小心余可能会将你们视为敌人。之后是红菱自己的问题……准确来说,是余和沙汰晴吐染吉之间的问题。」
「你是叫我们袖手旁观吗?开什么玩笑,这也是蕈菇守护者的问题!要是不打倒那个阎罗王,就没办法消除我同伴们身上的刺青!」
「无须担心,余会和他谈判,要他解除花力。武器在红菱的纷争中派不上用场。余必定会基于法律和王道,以不流血的方式解决问题。」
「两种信念碰撞在一起,怎么可能连一滴鼻血都没流就得到结论!」
毕斯可抬头看著凤仙,目光像要咬人似的,使凤仙动了动眉毛。
「想息事宁人也该有个限度,这种方法在监狱外根本行不通!外面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你连到外面也要带著这种过时的规矩吗!」
「原来你是在对余的政权提出警告。」
「你这家伙,我是认真的……!」
「行了,赤星。这样没什么不好。要是余的政权腐朽了,自然会有更茁壮的生命将之粉碎,建立新的政权。正因理解这点,余才能当王。」
「…………」
「余已经有心理准备,旧国王可能会败倒在新国王剑下。余唯一担心的就是女儿。需要一位豪杰,在余死后保护狮子免于篡位者的伤害。因此余要她挑选一位强大的男人当作师父……结果她带回的竟是一只猛犬。」
「……原来你对狮子的要求是出于这个目的!」
「你让人家的女儿开花,一定要保护好她。这是国王的命令。」
「谁要听你的……!」
「知道了,凤仙王。狮子就交给我们,沙汰晴吐就拜托您了。」
「喂,美禄,你……!」
「哈哈哈,很好。原来人类中也有不错的家伙……相信有天吾等也能并肩同行。」
凤仙喃喃低语完,甩了一下华丽的长袍,沿著谷底道路悠然离去。上百名红菱跟随他的脚步,以整齐的队伍紧跟在国王身后。
「……喂,美禄!你真的想把一切都交给那个大叔处理吗?」
「怎么可能?我是因为知道和他争辩也没好处才那么说的。」
「你啊……」
「反正就算我答应他,你这个人也不可能乖乖照别人说的做。」
见搭档说了谎还能摆出无所谓的表情,毕斯可眉头抽动……接著看见远处有个红色巨人发出「哐啷、哐啷」的脚步声,朝他们跑来。
「啊,壹号!」
「我从梅帕欧夏那里问到了畜生道的骨炭仓库位置。我要壹号以备用电源自己走去那里,吃饱了再回来。」
「那个女人?真亏她愿意说。」
「对啊,因为她已经快憋不住了。」
「?憋什么?」
「壹号,应该藏在这附近,你可以帮我们找找吗?」
美禄对跑来的壹号喊完,壹号便停下脚步,使头部三百六十度旋转,翡翠灯光如警示灯般一闪一闪照亮四周,亮到令两人闭起眼睛。翡翠灯光最后停了下来,以强烈的光线照著他们正对面的岩壁。
「哇,不只在附近,原来就近在眼前。」
「喂,美禄,你到底在找什么?」
「武器库。」美禄敲了敲翡翠光线照亮的岩壁,回应一脸疑惑的毕斯可。「我去了趟狱卒办公室,看过地图。我们的弓和菇毒都收在那里。不管之后要跟谁打,都得先取回蕈菇守护者的装备才行。」
「这我同意。刚才要是有弓和蕈菇,就不必和那种喽啰陷入苦战了。」
『叭噜噜──!』
壹号发出砰磅声响走了过来,用指尖捏起美禄放到一旁,抬起粗如树干的钢铁之腿,用力踢向翡翠光线照亮的岩壁。
轰隆隆!
壹号踢破的那块岩壁,实际上是个巧妙伪装的机械装置。随著门被破坏,伪装成岩块的门禁读卡机也「砰!」地开始冒烟。
「很好……武器库里应该有很多警卫。要躲过所有探测器太困难了,所以我决定和壹号直接冲进去。」
「好,我们走!」
「等一下。毕斯可,等等。毕斯可坐下。」
「别把我当狗!」
「三个人进去太多了,你去凤仙王那边。」
「……嗯嗯?你要我去帮那个大叔?他不是说用谈判就能搞定吗?」
美禄露出自信的浅笑,搔了搔耳朵。
「顺利的话当然再好不过。但一个判处自己一百年徒刑的人,有可能因为见到国王,就扭曲心中的正义吗?一定会像你说的一样,没流一滴鼻血不可能圆满落幕。凤仙王绝对需要你的力量。」
「熊猫的直觉又发挥作用了。」
「我相信你的感觉。你相信我还是国王呢?由你自己决定吧。」
「哼!」
毕斯可拍了拍壹号的背,快步离去。美禄对他喊道:
「毕斯可!我不是叫你去打架,你可别主动制造冲突喔!」
「这我当然知道!你快去把弓拿回来,追上我们!」
美禄看著搭档往人道方向跑去,微微一笑……接著换上战士的眼神,蓝眸闪闪发光。
「他要我们快点追上他呢。壹号,要不要来比比看我和你谁会先找到弓?」
『!叭噜──!』
「哈哈!很好,我不会输的。这就让你见识前辈的实力!」
壹号振奋地吼完,将推进器开到最大,要美禄抓住它的肩膀后,沿著暗道一路飞向武器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