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会当日,政近和艾莉莎前往作为会场的礼堂,正当他们从礼堂的后门进入舞台的侧翼时,刚好和议会的对手撞了个正着。
「啊,你们好呀~」
沙也加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便径直地走进礼堂,而她后面的学生用着轻松的语气打招呼。
「久世,好久不见~今天请多多指教咯~……这样说也有点怪」
「你也太没有紧张感了吧?」
「这个嘛,我不用在讨论的时候出场?比较轻松哦」
正如说话那样,以轻松的样子飘飘然地摆摆手译注2的是,一名将微烫的金发束成侧马尾的女学生。化着勉强不会被老师责备的酷飒风译注3淡妆,制服恰到好处的随便地搭在身上。这个在征岭学园很少见的酷飒装束,正是俗称辣妹的东西。女学生看向因迄今为止还没有跟这类风格的人打过交道而有些怔怔的艾莉莎。
「我们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直接说话?多关~我是宫前乃乃亚。姑且~是在当小沙也的同伴~」
「这样啊……我是九条艾莉莎,让我们有一个好的议会吧」
「啊哈哈,真是认真呢~好像意外地和小沙也合得来」
乃乃亚轻轻地笑了笑,说了声「嗯,那就多多指教~」便走进了礼堂。
「刚刚那是,谷山同学的? 怎么说呢……」
「嗯,不太相似的感觉吧。如果只看外表的话一个是认真的优等生,一个是时尚辣妹。还是说,虽然不用看都是一个时尚辣妹。她好像也有藉那好看得一塌糊涂的容貌在当模特儿来着」
「模特儿? 那个……不是违反校规的吗」
「唔~唔~因为好像是刊在父母经营的品牌的广告塔译注4,所以勉强可以?」
「不知道该怎么说呢,我之前看到她就很在意,那个头发是……」
「你说那个啊,那是原生的发色?她祖母是美国人来着」
「……这样啊」
政近一边苦笑一边对理解了但没完全理解的艾莉莎说。
「因为那两个人从小就是青梅。别看他们虽然性格和气场都完全不一样,但是关系还是很好的」
「喔,原来是这样……」
「我先说好了,如果你以为她们只是交情而一起组队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哦?虽然宫前和学生会什么的无关,但她可是站到了这个校园的顶点,单就人脉之广,她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这还真是……的确,在选举中是一个威胁呢」
「不过,今天先不用在意这些东西也没事,你只需要把精神集中在谷山身上就可以了」
「是呢,我知道了」
艾莉莎暂时将乃乃亚的事抛到一边,政近呼了一口气问道。
「那我们也进去吧」
「嗯」
然后,二人举步踏入了这作为决战之地的礼堂。
◇
「唔哇,已经聚集这么多人了啊。应该至少有一半以上没有社团活动的学生都来参加了吧?」
「嗯,毕竟是今年的第一个学会议会。还有就是,下战书是那个谷山同学而应战的是九条同学……当然会很受关注吧」
刚刚到达礼堂的毅和光琉环顾四周,惊觉发现明明是在考试前放学后这种微妙的时间里,却聚集了几乎满座的人数。可能直到开始前十分钟,还想过来的学生都要站着看。
「谷山同学,是和深闺公主竞争会长之座直到最后的那个女生吧?」
「是啊,当时一年级的时候就已经视下任会长为本命,但最终还是输给了周防同学哎~」
「谷山同学没有在输在学生议会吧? 我想,如果两人在选举前就在议会擦出火花,结果会变得怎么样真的不知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还是觉得在选举里以自己擅长的领域凛凛地决个高下是很高洁的」
「不不,你不是投给了周防同学吗」
「这一码归一码。虽然是敌阵,但是我也很欣赏啊」
两人一边找寻着空的座位一边向礼堂里面走去,周围的学生的谈话声传入耳中。由一年级生到三年级生为止,不同立场的人都在畅谈对议会的预想和参席者的印象。
「你怎么想? 这个议题」
「嗯~,几乎是与我们这些学生都无关紧要的东西……不过,是她的话就能确切地完成这个议题吧」
「转学生那边怎么样? 我不太知道她的情况……」
「我也是,对她的认识也只是到知道成绩非常好的程度……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地演说呢?」
「这个叫久世的学生,是不是在哪里听过他的名字?」
「我记得是,周防同学作为会长时,副会长的名字不就是他吗?我也不太清楚呀」
「哦~还有这回事啊?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会和那个转学生一起参加的?」
听的到谈话内容大部分都是关于沙也加的,艾莉莎就比较少人谈及。而政近的话更加不用说。
「……什么,这已经是客场译注5了吧」
「嗯,这个议会的参席位者的知名度差距也太大了……哦,那里有空位」
「噢,真的呢」
毅和光琉在其中一列的中间找到两个空座位,在那儿坐了下来。然后再次将视线转向面前的舞台。沙也加和乃亚就在中央讲台的右侧,而艾莉莎和政近在右侧。
明明大家都只是一样坐在椅子上,但奇怪的是,视线都不可思议被沙也加吸引了过去。她脊梁挺直,从容地闭目养神,散发着特有的气场。
「总算进到来了……好像,她已经胜券在握了。不如说,我想象不了她会输的的样子」
「不愧是政近,很冷静,但是……九条同学没事吧?大概主要发言的是九条同学吧?」
「的确,习惯上是会长候选之间负责主要发言,副会长候选进行支援。如果都是副会长候选在发言的话,会长候选看起来就像是个花瓶。即便赢了,也不代表在会长选举的时候会有好的印象分」
「是啊……这真的没问题吗。九条同学不像是擅长说话的样子……特别是,在这么多的人面前」
「说的是啊 ,至少连堂堂地,正确无误地发言都做不来的话,都不用分出胜负了吧?」
两人担心地看着在台上的艾莉莎。虽然艾丽莎有注意到那道视线,但也只是笔直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前方。 湛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空荡荡的讲台,似乎没有一丝迷茫和不安……
(人……竟然会有这么多……喉咙,粘着的感觉……声音,能发出来吗?)
这颗内心,没有比目前为止更加紧张过。
这场议会,当然有关系到我们今后的压力。但在这之前,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亲口表述自己的意见,对艾莉莎来说还是第一次。
而且,艾丽莎只是自我意识很强,但自我主张并不强。因为对其他人不抱有任何期待,所以就没有了要特别说出来的必要。既不会去打动别人,也不会受他人的想法有所动摇。这便是艾莉莎基本的态度。
但是,现在要的是打动其他人的力量。用自己的语言打动他人支持自己的力量。这是至今为止,艾莉莎认为不需要而割舍掉的东西。
(我……做得到吗?会不会……还像那时一样只是被拒绝掉)
忍不住想起前些天跟足球部和棒球部相谈中,遭到无情否定的风波,指尖的血色骤然褪去,恶心。腿就像麻痹了一样没知觉。踩在硬邦邦的舞台上的脚,犹如踩在橡胶上一样。
「艾琳」
听到旁边传来搭话的声音,艾莉莎半抱着求救的样子回头看过去。可以躲开面前的观众的视线,真是太感谢了。
「……什么?」
假装平静地发出的声音,听起来真的没有颤抖吗?艾莉莎不知道。所看之处是一脸认真地看着这边的少年的脸。平时的话应该会觉得他很可靠吧,但现在艾莉莎连看着他都觉得有点压力。
(久世君,他好冷静……我必须要更坚强一点。因为我说了要自己来,不想让九世君失望。再冷静一点,呼,深呼吸,深呼吸,这样做就……)
虽然在慢慢地吸气呼气,但喉咙和肺部都不听使唤。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哆嗦着,手脚渐渐没有了血色。
已经逞强不了了。挤出求救似的声音,浑身不像样地颤抖着。明明快要哭了还要尽力地笑着,脑袋乱糟糟的——
「艾琳……」
「久世…君……」
「你…真的是E罩杯?」
「……诶?」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艾莉莎一时之间理解不了对方在说什么而呆住了。不过,当看到政近睨着自己的胸口时,终于意识到事态后。条件反射般想用双臂挡在胸前,但一想到这里是讲台便踩住了刹车制。
「变,变态……!在这种情况下,你在说什么呢!」
勉强地抑制住音量责备政近。于是乎,政近以极其认真的表情看回观众的方向。
「啊,我也知道的……在这种众目睽睽的情况下,不能做奇怪的事。……不过呢?
同时我也注意到了,不能做奇怪的事,也就是你也不能打我耳光,也逃跑不了」
然后,政近突然露出笑容,用微妙而平稳的表情回头看着艾莉莎。
「然后我发现了啊……吼吼?这不就可以随便性骚扰了吗」
「怎么不去死」
「哈哈哈,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我们在讲台上说着这么涩情的对话吧……」
「我可没有这么想过也没有说过」
「嘿嘿,小姑娘……今天穿的胖次是什么颜色的呢?」
「唔!……唉」
看着对方一脸认真却说些下流的东西,艾莉莎差点没忍住条件反射举起手掌就是一巴掌下去,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人当伙伴真的好吗,自己都对当时的判断感到不安。
「当我求求你了,有一点点紧张感好吗……」
「喂喂,就算是我也有一点紧张的哦?啊,看到毅和光琉了。嗨~」
「在哪里啊。等一…喂!」
艾莉莎抓住政近跟朋友挥手的手腕,强行放回在他膝盖上。然后直勾勾地瞪着他那张毫无紧张感的脸。
「我说,真的可以不要这样子吗? 很羞耻的啊」
「放心吧,比起你,肯定是我更加羞耻啊」
「那你就稍微收敛一点」
「多,多么有力的手……不要,不要用那么炽热的眼神盯着我。我,我也会害羞的……!」
「……」
「噢,那就是看待垃圾的眼神吧?」
看着一点都不认真的政近,艾莉莎粗暴地松开抓住他的手,默默地转过身去。
「喂~,艾琳小姐~」
「……」
「什么呀,看你好像很紧张,帮你放松一下而已」
「……才没有,我一点都不紧张」
「真的吗~?你的表情还是很僵硬哦?」
政近目不转睛地盯着冷淡地回过头去的艾莉莎的侧脸,怀疑地说道。实际上,她的脸颊已经恢复了不少血色,但感觉好像还在勉强自己。政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用着真挚温柔的语气向她搭话。
「没必要掩饰紧张。第一次参加学生议会,紧张是理所当然的。倒不如说,用『虽然很紧张,但我会努力的,请多多关照』正好作为自己的开场白。」
「……我不会说的,那种开场白」
「呃……,这倒也是」
事先铺设好心理防线,安于自我的这种事,艾莉莎是绝对不会做的。
作为完美主义者的艾莉莎,只考虑从头到尾都要做到完美。
「艾琳,你的敌人是谁?」
「……谷山同学吧?」
「错,你的敌人是。你理想中完美无瑕的自己。是吧?」
听了政近的话,艾丽莎微微晃了晃神,缓缓点头。
「……是呢。也许我最害怕的就是无法成为理想中的自己」
「对吧?也就是说,评价标准是你自己。而且,在讲台上说话的也只有你。观众终究只是观众。他们不会问你问题,即便再多观众也就无关紧要了。说的是吧」
「是,这样的啊?”」
「就是这样」
政近果断地对正因那些视线而惶恐不安着的艾莉莎断定道。政近深知,一个人越是处于精神不稳定的状态,越是要充满自信的断言才能被影响到。
「你只要想着如何扮演你心目中最帅的自己就可以了。放心吧,关键时刻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
艾丽莎像是在理解政近的话,微微地眨了眨眼,然后稍微冷静地看回前方。
就在这时,担任议长的统也从舞台侧翼走了过来。
「久世,九条。时间差不多了,不要紧吧?」
「我没问题」
如此明确地回答后,看向旁边的艾丽莎。于是,艾丽莎也静静地回答统也,点了点头。
「我也没问题」
「嗯,很好」
统也用力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沙也加那边也确认完成后。统也站上设置在舞台左端的主持人讲台,对着麦克风大声说道。
「时间已到,现在正式开始学生议会」
统也宣布开会后,待喧闹的观众渐渐安静下来,开始介绍参席者。
「议长是我,学生会主席剑崎统也。建议者是一年F班的谷山沙也加,同席的是一年D班的宫前乃乃亚」
注意到统也的视线,沙也加和乃乃亚起身向前稍微鞠躬。观众席随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支持者的打气声更是满天飞。
「而抗议者是,学生会会计的九条艾莉莎,同席的是学生会总务的久世政近」
紧接着,艾莉莎也漂亮地鞠躬敬礼,政近则有些做作地鞠了个躬。这次也响起了啪啦啪啦的掌声,但拍手的人比刚才少,也没有打气声。
「本次议题是“加入学生会的准则导入教师的评估”。接下来有请建议者,请主张」
「是」
即便没有麦克风也能用响亮的声音作出回答,沙也加从椅子上站起来。她以不慌不忙的举止走在舞台上,中途对统也点头示意,然后堂堂正正地站上讲台。与此同时,沙也加的身影也投映在舞台后方的大屏幕上。
「感谢各位从百忙之中抽空出席议会。这次由我提出的议案是“加入学生会的准则导入教师的评估”。精简而言,即是加入学生会的时候,需要教师的推荐」
沙也加环视了一下观众,打了个招呼后,开始滔滔不绝地阐述自己的观点。
「众所周知,现在的学生会干部是由会长和副会长选出来的。但实际上,这说是无差别地接纳那些参加过选战的学生也不为过。事实上,我们对初中部和高中部所有曾暂时担任过学生会干部的学生进行了问卷调查——」
(……不是吧?还特意地准备了这些数据)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数据资料都准备得如此周到,政近不禁砸舌。
(不对,这不是谷山做的,应该是宫前……)
政近赞赏与苦笑交杂地看向乃乃亚,而她本人却一幅不关我事哦的样子,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指甲。
看样子,她是真的打算在这场议会中当个吃瓜群众。
「有见及此,希望大家都能理解现在这个只要参加竞选,谁都有可能成为学生会干部的状况。而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所集传统和地位一体的征岭学园。作为其学生代表的学生会,即便是品行有问题的学生,只要想,谁都可以加入,这样的组织真的好吗?」
在阐述了客观的事实后,沙也加加重了语气,继续对听众说。
「我认为,学生会应该只让真正被选为优秀的学生加入。大家不这么认为吗?对于自己来说,或者对于有时经营社团活动的人来说,不都是希望作为居高临下的学生会干部能有与之相称的资质的吗?请想象一下,一旦平时成绩不好,品行也差的的学生成为了在自己之上的学生会干部的立场?就变成了指示自己,给出许可的处境哦?难道不会讨厌吗?」
对于沙也加的提问,政近已经感觉到观众席开始散开『这么一说确实是啊……』的气氛。
(不愧是她,真擅长啊……)
让前不久还觉得『我也不是特别想加入学生会,怎么样都可以吧』的学生转移焦点,把他们都变成当事人。
现在,学生们的意见都倾向于『怎样都可以,反正还是希望优秀的人工作吧』。完全是沙也加想象的那样。
「因此,才需要导入教师的评估。具体来说,就是在学生会的加入申请上,必须要取得班主任、年级主任、甚至是生活指导老师和学园长的盖印。这样一来,就能建立一个得到老师们认可,由真正优秀的学生组成的学生会」
沙也加环视了观众席一圈,用力说出最后的总结。
「为了实现更加成熟,高尚风采和权威兼备的学生会!恳请大家务必赞同!!……感谢大家耐心的聆听」
待沙也加鞠躬谢意后,观众席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支持者的欢呼声。沙也加举起手示意了一下,看向统也那边。统也领意后拿起了麦克风。
「接下来进入问答环节。抗议者,有什么疑问吗?」
统也看向艾莉莎和政近,听众的视线也集中到他们身上。对于沙也加的精彩主张,传闻中的转学生会如何切入呢?在充满关心和期待的视线中,艾莉莎静静地看着统也……默默地摇了摇头。
「呃,这是没有的意思?」
看到统也一副意外的样子,政近挥手示意他直接跳到下一个环节。对于这出乎意料的发展,学生们都失望地说『怎么,束手无策了吗』但是,这策略是政近从一开始就和艾丽莎商量后决定的。
对于身经百战的沙也加来说,不可能在回答问题时露出破绽。即使问得不好,她也会完美地回答你,只会对她更加有利。所以如果不擅长质问的话还是不要问比较好。与其这样,不如在听了对方的主张之后再滔滔不绝地阐述自己的主张,表现出从容的样子比较好。
(目前为止,还在预料之中)
沙也加的主张大致也在意料
之中。没问题。接下来就看艾莉莎了。
「那么,准备好了?」
「……嗯」
艾莉莎慢慢地作出回答后,统也再度主持流程。
「……那么,接来下有请抗议者,请主张」
「是」
虽然没有很特别地喊出来,但回答的声音却不可思议地传遍了礼堂。艾莉莎站了起来。
「很好,去吧!」
来自背后的政近的打气下,艾莉莎缓缓地走向讲台。这样的艾莉莎,听众似乎很感兴趣地看着……不,看来更多的是坏心眼的视线聚集了过来。
「(好了,接下来她打算怎么逆转呢?)」
「(不不不,连问题都没问的时候就已经完了吧?已经是谷山同学的胜利了吧)」
「(所以我不是才说了嘛?如果不是周防同学的话根本没有胜算)」
「(好了好了,先听听看那个『孤高的公主』会做出什么样的演讲吧)」
「(究竟能不能好好地说话啊? 求你别哭了啊~?)」
礼堂里处都夹杂着嘲讽和嘲笑的声音。现在会场的气氛犹如,无论艾莉莎会反驳得再精彩都好,人们更期待的是那个『孤高的公主』会输成什么样。
在这种令人作呕的气氛下,舞台侧翼的茅咲扬起眉毛想要走出去,却被玛丽亚一把抓住手臂制止住了。默默注视着走向讲台的艾莉莎,这个紧张又温柔的姐姐眼中充满了对妹妹的信任。而艾丽莎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周围的一切,把意识集中在自己的内心。
(让我想想,理想中的自己……最帅气的自己……)
艾莉莎反复回味政近的话,想象自己理想中的模样。说到帅气的样子,刚才沙也加堂堂地演讲的样子也很帅气。但是,有比那更帅气的……
(对,那个时候……是因为什么呢?)
我想起来了。那时……他那比任何人都要帅气的模样。那个时候,他是……
(啊啊,原来如此呢)
想象已经变得明确了。接下来,只要按照脑海中描绘的画面去做就可以了。
艾莉莎站在讲台上,慢慢地环视着观众席。然后……笑了。
◇
站在讲台上的艾丽莎露出笑容的瞬间,观众席上出现了不小的骚动。有的人被吓了一跳,有的人只是单纯的惊讶,还有一个人……她的笑容让那个人幻视到一个少年的身影,而睁开了眼睛。
「各位好,我是学生会会计的九条。关于这次的议案,请让我作为学生会代表进行反驳。多多指教」
然后,艾莉莎装模作样译注6地鞠了一躬。那从容不逼的样子,仿佛不将观众对对手的赞赏放在眼内。
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在刚才的问答环节中一言不语,根本不是『问不出来』,而是『没有必要』去问。
这种与『孤高的公主』形象不相符的挑衅性寒暄,让听众的目光发生了变化。
「好了,接下来,刚刚谷山同学提到,在成为学生会干部的手续中导入教师的评估,可以提高学生会的权威。不过,我的意见恰恰相反。我认为,加入教师的评估反而会降低学生会的权威。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剥夺了学生会的核心——学生会会长和副会长对学生会干部的任命权」
艾莉莎从正面反驳沙也加极具逻辑的主张,这让让观众席的学生们都来了兴趣。
「说到底,在学生会中最受学生仰望和尊敬的就是通过选举选出来,集众望于一身的学生会会长和副会长。正因为他们二人在激烈的选举中胜出而取得这个职位,学园才会赋予他们许多权力。学生会干部的任命权可以说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把这个权力的一部分让渡给教师会怎么样?这难道不是在说,现在的学生会如果不借助老师的帮助就无法维护自己的威严吗?」
礼堂内回响着艾莉莎作出的主论。有些人不禁赞叹那凛凛又美丽的姿态,有些人也因堂堂正正的态度而佩服叫好。短短几分钟内,艾莉莎就将会场的气氛一改如新,但艾莉莎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继续滔滔不绝地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这所学园重视学生的自治。学生会被赋予了很大的裁量权译注7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正因为能够自由决定学生会成员,学生会会长和副会长才显得特别。如果在学生会干部的选定中导入教师的评估会变得怎样呢?会长和副会长便不能自由地,将自己看好的学生拉到自己的学生会内,也不能拒绝取得了教师们认可的学生加入了吧。事实上,将学生会干部的任命权委托给教师,由教师选出人员负责学生会大部分的事务。这难道不是背离了征岭学园学生会本来应有的风采吗?」
政近感觉到,听完艾莉莎彭拜的演说后,让原本倾向于沙也加的听众有些动摇。
(很好,很冷静地演讲着。很完美)
看到艾莉莎堂堂地演讲着,政近总算松了一口气。看她刚刚紧张得不得了的样子,本以为场面会有点尴尬……这样的话完全可以一决胜负。
(谷山的主张是只有召集经过教师评估的精英人才,才能提高学生会的地位。而艾琳的主张是只有通过学生投票选出的会长和副会长掌握所有任命权,才能确保学生会的地位。两者都有道理……感觉现在是五五开……?)
正满意似地注视着艾莉莎的身影的政近,察觉到左侧传来锐利的视线而转过头去。
在那里的是,用锐利的眼神盯着这边的沙也加。那眼神仿佛明确地在问『你给的主意?』
(错了哦,谷山。这些……全部都是艾琳自己的主意)
政近这次完全没有插手艾莉莎的主张。政近所做的,不过是猜测沙也加的想法。艾莉莎的主张是消化掉政近的猜想再组织建构的,所以完全百分之百是她自己的东西。
(你的对手并不是我。是艾琳啊)
政近带着这样的意思看着沙也加时,艾莉莎的主张刚好结束,问答环节随即开始。沙也加立即举起手质问艾莉莎。
「您方才提及学生会会长和副主席应该掌握着学生会干部的所有任命权。但是,正如我刚才所说,近年几乎所有参选过的学生都能成为干部成员也是事实。关于这一点您有什么考虑吗?」
「如果没有问题产生,那不就没有关系了吗?如果出现了问题,学生们冒起不满的声音的话,那个时候由学生会会长大打出手就可以了。这是作为位高权重的人应有的责任」
如果只是接纳政近出的主意,被质问的时候就会满身破绽吧。不过,艾莉莎并未有所动摇。
「校友会的前辈们也担忧最近学生会的风评变差。正因如此,才不得不让教师们过目一番,您有何意见吗?」
「决定是否要这么做,这正是由学生会会长和副会长两人判断的吧。承认自身的实力不足,向教师求助也是一个决断。但这些事,是不能由我们来决定的」
反倒是,沙也加自己越来越慌了阵脚。面对这意料之外不好对付的对手,自己问出的问题变得开始有些欠缺逻辑性。
(看错了对手,就是你的败笔。忽略就在那里的艾琳,只是追逐着根本不存在的我的幻影。你的对手打从一开始就是艾琳,可你却一股脑地盯着我……)
政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做沙也加的对手。事前听了艾莉莎的主张后,认为就算以沙也加作为对手也完全可以胜任,所以就全部都交给她了。
没错,政近的对手不是沙也加。真正应该要面对的是……
(好了,你会怎么做?)
沙也加再向艾莉莎问了一条颇难回答的问题后,看向旁边的乃乃亚。直到现在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的乃乃亚,也静静地看着政近。
然后,就像不知向什么道歉似的闭上眼睛垂下头,把手插进裙袋里。
「……?」
……变化,是逐步地发生的
最初只是很少的骚动。慢慢地,这骚动在礼堂内扩散开来。仔细听的话就 会听到如『转校生』,『局外人』之类零碎的字眼。与此同时,从观众席声援沙也加的打气声四起。
(啧,干得漂亮啊……暗桩译注8,吗)
印象操作。这是因为乃乃亚在学园内拥有非常广的人脉才做得来的盘外战术。
这里有很多上流社会的子女在这所学园就读,所以有不少持选民思想的学生。对于这些学生来说,作为超一流企业社长千金的沙也加,和作为中产阶级的转校生艾莉莎,就要站对队。如果再在这些听众中安插些托来刺激他们,就很有可能不管演说得怎么样,在感情上投票给沙也加。虽然这很棘手,但比这更重要的是……
「果然……」
艾莉莎还是注意到观众的存在了。直到刚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世界而保持住冷静,但注意到观众后就会变得慌张。
即便从后面看,也能清楚看到她很快便僵在原地了。
「……啧!」
艾莉莎的突然沉默让学生们的吵闹声更大了。越是为此想说什么,艾莉莎反而越说不出话来。
(得快点,说些什么……咦?要说什么…
…啊,问题,快点,什么都可以,但是,要怎么回答——)
正当艾莉莎紧张到极点,陷入轻微恐慌的状态时,有人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很努力过了呢,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艾莉莎朝这像子弹一样击中自己的声音的方向看去,那里站着的是一个比谁都可靠的少年。
政近和艾莉莎并肩站到讲台,拿起麦克风咧嘴一笑。
「失礼一下,虽然现在是在提问中,但接下来由我来接手。话说这比预想中说得要久啊,喉咙都发痛了吧?真是的,你就是平时不怎么说话才会这样的哦?」
政近一边看着艾莉莎一边开玩笑地说着。观众席看到突然被捉弄而心头火起的艾莉莎,顿时笑声四起。
看到会场的气氛缓和下来后,政近决定亮出王牌。
(如果普通地抛出一堆有道理的论点赢下来,那就好了……既然你要诉诸感情译注9,那我也用相同的手段)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毕竟和艾莉莎约定好了。『关键时刻我会想办法解决的』。所以……政近笑着决定要将这一切全部粉碎掉。
「嗯~那么为了把喉咙搞砸了的搭档,我也想赶紧结束……说到底,这还有必要讨论下去吗?」
对于这条开玩笑的态度突然抛出的问题,引起了观众的骚动。政近立即趁这点展开追击。
「这样的争论,不是在一个月前已经吵完了吗?」
政近环视着纳闷怎么回事的听众,轻轻抬起右臂,用手示意站在司仪台的统也。
「投给了那个剑崎当会长的时候……大家不是已经心知肚明了吗?」
统也被突然的指名吓得睁大了眼睛,学生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剑崎会长直到一年前还是班上一个不起眼的劣等生。不,实际上,他本人之前很清楚地说过这个,是阴角译注10啊!那是绝对不会得到教师们认可的,垃圾阴角啊!!」
「喂…喂!?」
统也不由自主地半笑着叫了一声,讲堂内顿时笑声四起。这时,政近立刻插嘴道。
「但是,剑崎会长努力了。进入学生会就拼命地努力着,提高成绩,磨炼男子力,最终让我们见识到那个征岭学园的征母被攻陷的时刻!大家看到剑崎会长这般的风采,胸膛是不是一股滚烫?看着他从阴角劣等生变身成领袖魅力的学生会会长,想要大声支持他吧!?」
政近手势并用的一口气说到这里,暂且闭上了嘴,环视观众一圈。然后,在学生们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的时候,一变语速慢慢地开口说话。
「剑崎会长之所以能成为学生会会长,正是因为有让不管什么样的学生,只要心怀热情就能成为学生会干部的机制在。我再问一次。还有必要再讨论吗?」
对于政近的质问,没有人能回答得上来。每个人都……就连沙也加和乃乃亚都完全沉默了。
「咳咳~……嗯,总觉得突然被学弟坏心眼有点意外……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接下来就要进行最终辩论了,建议者,可以吗?」
「……」
看到沙也加默默地站了起来,政近推着艾丽莎的背,催促她回到座位上。
然后两人从讲台下来时……乃乃亚突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诶,等一……小沙也!?」
闻声回头一看,沙也加正朝着舞台侧翼跑去。这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态,再加上刚刚沙也加那一瞬的表情……政近当场动弹不得。代替站着不动的政近,艾莉莎行动起来。她立刻跑出去,追着沙也加消失在舞台侧翼。
对于建议者和抗议者各自的代表都中途离场这件前所未闻的事态,引起了礼堂内激烈的骚动。就在大家都困惑不已,心烦意乱的时候,乃乃挠挠头站了起来,快步地走向舞台中央。
「对不起,要给你添麻烦了呢」
在中途告诉政近,然后站上讲台举起双手。
「投降~我投降~了」
听到这又是前所未闻的投降宣言,瞬间的沉默之后,讲堂内弥漫着充满困惑的窃窃私语。迅速地回过神来的统也犹豫不决地问道。
「那,那么~建议者的方案,就此被否决了……这样可以吗?」
「啊,可以可以。对不起哎,我家的沙也加也给你添麻烦了」
统也看着低头表示歉意的乃乃亚,干咳了几声后宣布。
「那么,议案被否决……学生议会就此结束」
就这样,学生议会在困惑中落下了帷幕。
◇
「那就拜托你咯。政近君」
「没问题,交给我吧。有希」
看到那两人的时候,只会让人觉得是理想的两人。
比任何人都要吸引的人格魅力,压倒性的领袖魅力;支持她的幕后功臣。
带着完全的信赖交托后背;带着无限的献身支撑后背。
啊啊,那两人有着比任何人有着比谁都强烈的信赖关系和深厚的羁绊。赢不了也没办法。称赞和感叹……还有些许的羡慕。我放弃了。
所以,看到那两个人的时候,我觉得我被背叛了。
为什么你会在那里?我憧憬的那种比什么都可贵的羁绊,是骗人的吗?憧憬和尊敬变成了憎恶,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想要拆散这两个人,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
然而……看到并肩站在一起的那两个人,为什么内心会颤抖呢?
以前都是退居幕后的他,现在站到了幕前。表情比以前更开朗,朝气。
为什么会有那种表情?明明在旁边的不是她。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这颗心,会这么的痛。
◇
「给,给我等一下!」
艾莉莎从礼堂里跑出来,追沙也加追到体育馆后面。从背后抓住她的手臂,让她停住了脚步。
「给我回去礼堂。我才不允许你中途逃跑!」
沙也加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艾莉莎不禁对她扬起眉毛。
「你给我说点什——」
艾莉莎强行绕到前面,看到她的脸后倒吸了一口气。
「你——」
沙也加泪眼汪汪地瞪着声音有些动摇,不知所措的艾莉莎,粗暴地甩开她的手。
「为什么……!你,为什么!」
沙也加激动地诉说的话让艾莉莎愣住了。
「久世同学和周防同学,明明是独一无二的两人!因为是他们,我才会!我才会……放弃了啊!为什么……!!」
眼泪从沙也加怒目瞪着的眼睛里扑簌簌地不断落下,挤出吐血般的声音。愤怒,悲切等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几乎要到极限似的喊叫近在迟尺,艾莉莎隐隐约约理解到沙也加内心真正的想法。
「你…你是——」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直,都以为她是出于恶意……但她的言行却恰恰相反。明白到只是出于好意后,艾莉莎什么也说不出来。
总是这样。这种时候,总是说不出机灵的话。打动不了别人的内心。所以……艾莉莎只是自己承受一切。至少,要替他承受她的怒意。这是,艾莉莎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任务。
「如果……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说的话。全部说出来就可以了」
「哈!」
沙也加恨恨地看着直率的艾莉莎……然后突然低下头,呼了长长的一口气,颤抖地说道。
「我…才没有资格说什么」
再次抬起头时,沙也加脸上露出空洞的神情哭笑着。
「真的,像个傻瓜一样……随便就相信着,憧憬着,专断地以为被背叛,去迁怒着……全部都是我的自以为是。呼……呜……呜呜!」
对于沙也加的心情,艾莉莎理解不了。不过,总觉得能理解她本来就是一个非常的理性的人。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打击吧,以至于让她在愤怒中迷失了自我。对于政近不是和有希,而是和艾莉莎搭档这件事。
「啊,找到了找到了」
忽然听到一把声音,艾莉莎转头一看,乃乃已经从体育馆的拐角处走了过来。
「哎哎~哭得好厉害啊……九条同学,抱歉。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你可以去久世那边吗?」
「这,这个……」
「没关系没关系的,好么? 拜托啦」
听了乃乃亚的话,艾莉莎一边在意沙也加,一边朝礼堂走去。但是,没过几步就回头走了过来,对着被乃乃亚抱着肩膀的沙也加说道。
「谷山同学」
沙也加没有回头看着她。即便如此,艾莉莎不在意地继续说下去。
「久世君他,为什么会选择了我……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因为我想回应这份心意。所以……」
不会用言语好好表达出来,也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尽管如此,艾莉莎还是竭尽全力地向沙也加传达自己的意思。
「所以……我会努力的。希望有一天,也能得到你的认可。……仅此而已」
然后便快步离去了。乃乃亚目送着她的身影,感慨地嘟囔
了句。
「哎呀……九条同学…真是个好孩子啊。还以为她会更冷淡呢,没想到……」
「……是啊。毕竟是久世同学选的人」
沙也加用濡润的声音啜泣道,微微抬起头问。
「……议会那边?」
「嗯?哦哦,我投降了唷。会场一片乱哄哄的,不过我感觉久世和会长大人会帮我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是吗……对不起,也给你添麻烦了……」
「好了~好了~我们是好朋友吧?」
乃乃亚轻轻一笑,摘下沙也加的眼镜,从正面紧紧地抱着她。
「而且,事到如今了都。真是的,小沙也从以前开始就会突然大哭大叫,根本停不下来……」
「哪有这些事……」
「不~,有哦。你以为我陪你发了多少次脾气么」
和言语里相反的,乃乃亚温柔地抚摸着沙也加的背,像是劝喻地说。
「等你冷静下来后……要去跟九世和九条同学道歉哦。我也会陪着你的」
对于好朋友的话,沙也加默默地点了点头。乃乃亚继续抚摸着沙也加的背。
译注2:摆摆手——>https://reurl.cc/02nM9o
译注3:酷飒风/抚媚/狩猎妆——>不好说明,集甜辣,地雷女,还有比较又飒又酷的风格,带点性感的。有兴趣可以百度一下或者问一下会化妆的朋友哦,或者去第三卷瞅瞅乃乃亚的样子
译注4:广告塔——>日本张贴广告的形式有好多,别搞错了唷
译注5:客场——>通常来源于足球联赛。自己在自己的地方比赛就叫主场,去别人的地方比赛就叫客场。主场的优势在于它有比客队多出N倍的球迷来支持,相反客队要承受巨大的主场压力,包括裁判的判罚都有可能受到主场因素的影响。这里意指在礼堂的观众都压倒性地支持沙也加。
译注6:芝居——>原文“芝居がかる”中,芝居,可以有「戏剧、演技、做戏、做作」等含义がかる则可以有“带有,类似,稍微”的意思。前面政近我觉得可以用做作来形容他鞠躬的动作,而艾莉莎是在模仿他,用装模作样(带有点随意)的意思会好点
译注7:裁量权是指国家行政机关及其工作人员,在法定职权范围内对当事人违法行为的处罚,给予何种处罚的权力和权限。原文并没有特别指明是拥有哪方面的权利,推测是学生会会长拥有对处理会内及其校内部分纠纷的仲裁权力
译注8:原文【サクラ(暗桩,找托) 和 さくら(桜花)】 泛指店家为了制造人气所雇用的假客人。毕竟他们的存在不是可以摊开来讲的事,所以刻意用「サクラ」这样的表现方式, 是所谓的隐语。
译注9:原文【感情に诉え】 诉诸情感是一种非形式谬误,是指藉由操纵人们的情感,而非有效的逻辑,以求赢得争论的论证方式。这种谬误在缺乏事实证据支持的状况下更为显著。简单来说就是耍手
段译注10:阴角(阴キャ):指非现充、不擅交际、偏忧郁阴沉的人。阳角(阳キャ):指受关注的现充/活泼开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