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的夜幕中,辉煌灿烂的歌剧院如同宫殿一般。
天花板上描绘着绚丽的绘画,左右是被枝形吊灯照亮的长廊。
希腊风的雕像。到处都是令人叹息的奢华,登上宽广得像桥一般的阶梯,整个人像是在梦中的国度般心跳不止。
在这样的地方,天使化身为弹竖琴的欧路菲,如同光一般的清澈歌声在响彻回荡。
在这连冥界之王的心也能触动的甜美凄切的歌声中,我和其他观众一样,都陶醉在其中,连呼吸都忘记了。
在闪闪发光的舞台中央,天使比谁都闪耀着“特别”的光辉。
“我是七濑,刚刚看完演出现在正要回去(=?▽`=)
欧路菲好———帅啊!v(>w<)?
想念着尤莉迪丝而唱歌的那幕感动到不行啊。请假过来真是太值得了。
演出结束后的观众鼓掌也好震撼。
恭喜你,梦想成真了啊!夕歌!”
一边在夜路中走向公车站牌,一边用手机发送着邮件。脑海深处还回荡着通透哀伤的歌声,身体也像是刚从游泳池里上来一样充满着甜蜜的疲劳感。
最后一句话犹豫了一下,但是如果不写明是“给夕歌”的是不会有回信的,所以加上了。而且夕歌也一定很希望,天使再一次在大家面前唱歌,沐浴在被歌声震撼内心的观众的喝彩声中的。
和“夕歌”之间发送邮件交流,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了。
即使大学毕业步入社会之后,如同写日记一样,给“夕歌”报告近况成为了我的一个习惯。
夕歌的回信有时候会很快,有时候会过好几天,但内容总是那么温柔。如果我意志消沉的话,她会鼓励我说“如果是七濑的话就没问题的,我会支持七濑的”。
看到这些我就会感到胸口十分温暖,勇气也涌上来了。
但是我对于“夕歌”在什么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是否有交到朋友……都是一无所知。
我发邮件询问,但关于这些事情都没有回信。
但是,在两年前。
就职活动结束,生活也稳定下来之后,我决定,在给夕歌写的邮件的最后,加上了我一直在思考的话。
“夕歌,天使已经不再唱歌了吗?我非常喜欢天使的歌哦。希望能再次听到。”
担心太过突然,担心会伤害到他,因为这些不安,在点击发送之前犹豫了好几次,胃部收缩,头也忽冷忽热的。
那之后的一个礼拜都没有回信。心想果然还是伤害到他了,说不定他再也不会给我回信了。
胸口阵阵刺痛。
一周后的早晨,收到了回复的邮件。
“谢谢。”
只有这一句话。
在放心的同时,又因不明白是“谢谢”什么而再次陷入不安。
天使是在什么心情下打下了这行字的呢。现在又正在做些什么呢?
虽然十分想知道,但是我还是抑制住这份心情,我像往常一样,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写入邮件。
没有讨厌和我发邮件就好……
这次的回信也很慢,隔了一个多月。
从来没有隔过这么长时间的,果然不应该提唱歌这件事的。难道说天使遇到了什么事吗?是因为疾病或者是受伤不能够发邮件……伴着这样的后悔和担心,不眠之夜一直持续着。
在床上辗转反侧,即使讨厌我也没有关系,只要告诉找你是健健康康的就好。我这样祈祷着。
突然有一天,“夕歌”来信了。
我慌忙地察看邮件。
“我是夕歌,一直没能给你发短信真是对不起,七濑。
现在我在好莱坞。
具体的事我还不能说,不过请不要担心。”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好莱坞……电影么?
这样混乱着过了半年多。
在我步入社会后的那个夏天,有一部科幻大片上映了。
剧中,主人公们来到神圣的花园,花园里流淌着清澈的歌声。
那像少年又像是少女般的嗓音,高雅、清澈而且温柔。
声音的主人头遮白色面纱,背对着镜头。
从这华丽的背影来看,仍然判断不出这是少年还是少女,但是知道“他”声音的人却可以立刻知晓。像这样,可以唱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般的歌声的人,只有一个。
就是几年前失踪的那个没有性别的天使在唱歌。
我也在那部电影中听到了那个声音。透明的声音安静地倾泻出来的瞬间,我想起了高中文化祭时听到的《AmazingGrace》,全身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流出。
啊啊,和那时候一样。
是天使的声音。
给予过只知道细声抽泣,没有勇气只是待在原地的我鼓励的,那个声音——
内心回到了高中时代,电影院里的歌声和那时候的体育馆的歌声重叠在了一起,回响着——内心充满了感动。
Amazinggrace!(howsweetthesound)
Thatsavedawretchlikeme!
Ioncewaslost,butnowamfound,
Wasblind.butnowIsee.
充满光辉的声音,温柔的声音,给我指引方向的坚强的声音——
直到电影结束,我还处在那个歌声编织的至纯的世界当中而不能立即站起来。
而其他的观众也是一样,有很多人只是为了听天使唱的插曲而反复走进电影院。
天使复活这件事在日本也成为了新闻,我模糊地看着电视画面中生疏的外国名字。
除了臣志朗这个名字之外其他的我都不认识。
天使是日裔的法国人这点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盼望天使复活的FANS狂热地迎接重回舞台的天使,大家,惊叹于那歌声经过这么长时间非但没有衰老,反而越来越美丽,越来越有力,大家都无比地欢喜。
我收集着有关天使的新闻和报道。
每当看到这些我都十分开心,想着:恭喜你,真是太好了。另一方面,内心深处又有一种莫名的寂寞感。
果然天使是和井上一样的啊……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是离我很远的人。
对于那样想着然后陷入消沉的自己,稍稍感到些厌恶。
电影获得成功之后,我也发了邮件。天使回复了我。但是那还是作为“夕歌”来回复的。
这次去巴黎也是,还有去看天使主役的歌剧也是用邮件传达的。关于这些事情,天使还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即使这样,今天晚上听到了臣的歌实在是太好了……”
不知走了多久。已经走过了公车站牌,夏日气息的风抚摸着脖颈。
路上没有人,很多店也都已经关门,四周又黑又安静,但是我的内心却十分雀跃,感觉可以保持着这种感觉一直走下去。
明明很开心却感到寂寞,真是奇怪的感觉。不过果然还是很开心。当明天醒来,回到日本的时候,可能会感到十分的寂寞……
这个时候,书包里传来了《AmazingGrace》的旋律。
是“夕歌”的短信铃音!
吃惊地打开手机确认。
有一封新邮件。
“我是夕歌。谢谢你来听欧路菲。我很高兴。不过巴黎的夜晚比较危险,一个人走不太好。还是回到歌剧院这边打出租车吧。”
看完之后我吓了一跳。
内容写得好像知道我一个人在路上走着一样。
他该不会就在我附近吧?
不不,主演在舞台结束之后,是不可能在外面乱晃的啊。
但是,为什么会说让我回到歌剧院那里呢?
天使总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注视着我。
文化祭的时候也是——
我笨拙地向周围看了看。
林立着已经关门的杂货店、面包店和女装店的街道上,没有看到类似的人。
如果——如果天使现在就在我附近的话……
我叫他的话,会出来吗?
不行,一定不会回答我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但是,如果就在附近的话,好想见他。有好多想说和想告诉他的话。
是啊,不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来到的巴黎吗?
我突然觉得呼吸困难,这份急躁刺痛着每一寸皮肤。
如果现在见不到的话,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了。这样下去的话就一直都只是“夕歌”,只有互发邮件了吗?
我一直都觉得天使是一个距离我十分遥远的人。
是和我处于不同世界闪闪发光的人。
但是,现在,天使是和我在同一立场上站着的么?沐浴在同样的月光下,担心着我,看着我呢么?
并不遥远,而在很近的距离?
那样的话——
我握紧手,穿过宽广的马路,向窄小的巷子中走去。
高跟鞋在没有灯光的阴暗小道
中发出声响,我抱着强烈的决心一直向前走。
我知道一个人在这样的夜晚走在语言不通的异国他乡的小巷里是很危险的事情。
但是,如果天使在看着的话,一定会跟过来的。
所以,在只有暗淡的月光射进来的黑暗的小巷里,我继续屏息僵硬地前行。
我竖直了耳朵去注意周围的一切气息和声响。
空气越来越湿冷,道路也越来越窄。充满裂纹的墙壁里像是要有漆黑的手从里面伸出一般,我强忍住想要跳起来的冲动。这里就好像是欧路菲闯入的冥界一般。
被夜晚所支配,黑暗的世界。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再走到大道上了。在黑暗中,我失去了方向感。
即便如此,我仍拼命地——寻找着声响和气息。
接二连三地想起夕歌的事情,天使的事情。
和好朋友夕歌突然失去联系之后的崩溃。那之后得知的夕歌的痛苦,夕歌的绝望。但是,天使告诉我夕歌被赞美歌环绕,微笑着说“好幸福”闭上了眼。
谢谢你对夕歌这么温柔。
谢谢你成为夕歌。
但是——
但是啊,我现在,并不是想和夕歌,而是想和你交谈。
走了多远了呢。
突然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
心脏强烈地跳动。
我更加用心地去听。那声音像是要被黑暗吸进去似的,十分微弱。确实有谁在身后。
已经,忍耐不了了。
冥界之王告诫欧路菲,在回到地面之前绝对不可以回头。
但是,做不到。
十分想见的人就在身后,是不可能不回头看的啊!
我猛然回头,头发打在脸颊上隐隐作痛。
没有人——
引入眼帘中的只有冰冷的墙壁和狭窄的巷道,之前的岔道和月光.那个脚步声,难道是我的幻听?
难道说本来就没有人在我的身后——
身体开始发热。
在小巷的尽头的岔道那里,月亮映照出一条细长的影子。
我屏息注视着。
在墙壁的边缘,我看到了一个身着单薄上衣的纤细的肩膀。
他的动作僵硬得像是机器人一样,即使那样也像是要迈出步子似的,影子动了。
“等一下!”
我大喊。
影子停止了。
保持着背对着我的姿势。
我也不敢动。因为我觉得我稍稍动一点儿的话,那个影子就会消失。
怎么样才能让他转身呢?
我们应该是认识的吧?
我思考得太阳穴都要麻痹了,我慢慢地把手里握着的手机放到了耳边。
像是以前,井上打电话给蹲在已变成空屋的夕歌家里的我一样。
我如同祈祷一般,说。
“喂,夕歌,我是七濑。”
影子有些摇晃。
“那个,我有些话想对夕歌说。可以给我点儿时间吗?”
没有回答。
但是,对着我的后背就那样保持着不动。由此我得到了勇气,我继续对着没有通话的手机说。
“我来这里的时候,井上到机场送我了。井上说原本也想来看天使的演出的,所以不能来觉得很遗憾,而且呢,井上还说之后要和远子学姐见面呢。远子学姐现在是井上的担当哦。”
终于见到了——
在这静静的诉说声中,满含井上的心情。
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井上也一直在想着远子学姐。为了见到远子学姐,井上一直在一个人努力着。
“我——听到那些,非常高兴。终于可以放弃对井上的感情了。我对他说了,能喜欢上井上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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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觉得,能喜欢你真是太好了。
不服输也好,逞强也好,伴随着这温暖的心情,自然地说出来的这些话。
啊啊,喜欢上井上真是太好了。
一直这么想着实在是太好了。
井上也目光十分温柔地,微笑着对我说:
——谢谢,琴吹要是配我的话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笑着说“笨蛋”来掩饰我的害羞,然后向登机口走去。
说出了一直都没能说出口的话。
能够祝福井上和远子学姐的重逢。
在飞机座位上,我感到十分安心。
“我之所以能够那么想,是因为有一直支持着我的人在!”
想传达给你。
传达给“夕歌”——传达给天使——传达给他——传达给那个只作了很短时间的图书委员的戴眼镜的后背!
从墙壁中露出的后背和地面上的影子都没有动。
手握手机的手指力量不断加重。
“呐,夕歌。我想见那个人。我想要见那个温柔地对夕歌的天使,一直鼓励我的那个天使。”
我一直盯着一动不动的那个纤细的背影。
伴随着燃烧的心愿,我说着。
“把天使介绍给我吧,夕歌。”
影子——有那么少许摇晃。
请转过身来吧。
我攥着手机祈祷,几乎无法呼吸。
在从冥界回到地面上时,盯着欧路菲的后背,走在他身后的尤莉迪丝是否也是如此不安呢。
但是,我是不会像尤莉迪丝那样消失的。
所以,请转身吧。
我到现在也不太擅长和男生说话。还会一紧张就没办法直视对方眼睛,说话也会十分生硬。即使面对面,可能不知道说什么,或许对方也和我一样在困扰着。
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会逃避……
因为我想要好好看着对方的眼睛交谈。
转身啊!
腿、手臂、肩膀、脸颊、眼睛都注入力量。在我视线的尽头,影子貌似犹豫着一般,笨拙地转过头来。
单薄的肩膀摇晃着,墙壁的边缘,我看到带着眼镜的纤细的侧脸,然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