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
“来聊聊谎言吧。”
“来聊聊谎言的真面目吧。”
“谎言是生物。”
“人类用于言语,视作道具而用的谎言,是有生命的。”
“与蚯蚓、蝼蛄和水黾一样,它有着生命。虽然这么说,但它的构造与其他生物比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呢。”
“首先,谎言没有肉体。”
“对它而言不存在死亡——因为没有肉体。不存在肉体也就是说,不会变得衰老,也不会受伤。可谓是『不死之身』。”
“比如说,将它看作是病毒一样的东西。谎言弥漫在空气中,尽管现在这个瞬间也大量地漂浮在这里,但人类却无法观测到它的姿态。毕竟它没有肉体。”
“然后人类会将这些大量漂浮在空气中的谎言,无意识地吸入体内,从而得到说谎的能力。宛如能够呼吸一般,自然地说出谎言。”
“反过来说,人类原本并不具备说谎这一功能。”
“在你们人类看来,谎言是用自己的意志,靠自己的力量来脱口而出的。然而……事情并非那样。”
“本来,人类是无法说谎的。”
“实际上,到如今已经对说谎如臂使指的人类,在遥远的古代,连文明都不存在的时期,并不是这样。”
“人类曾经并不会说谎。”
“无法说谎的人类,正如同无法飞翔的鸟,无法游泳的鱼。理所应当的被其他生物毫不留情地蹂躏着。那对人类而言简直是寒冬时代。”
“结束寒冬,迎来暖春的契机,来自一次相遇。”
“人类遇见了『谎言』。繁荣便从此开始。”
“说到底人类的强大之处,并不在于能够生火或是使用工具,而是形成了社会。”
“人类以外的动物们即便能组成群落,却无法让整个种族团结一致。能做到地球范围联合的生物,也只有人类而已。”
“而促成这一切的正是谎言,脱离谎言的话人类社会就无法成立。如果每个人都只说真心话,那羁绊根本无法产生。”
“假设这个瞬间,谎言从世界上消失的话会怎么样呢?很恐怖对吧?搞不好还会引起战争对吧?”
“人类的繁荣依存于社会体制,社会体制的成立依存于谎言。也就是说人类,依存于谎言。”
“——而谎言,也同样依存于人类。”
“谎言是没有形状的,什么都没有。”
“它只是存在某种『本能』。”
“名为『被说出』的本能。”
“谎言正是为此而生。将被人说出口当作无上的存在理由。”
“……不,与其说是『被说出』,不如说『通过被说出,而对这个世界带去某种变化』更加贴切吧?”
“现在还是不太明白吗?”
“那么,举个具体的例子吧——假设有个孩子,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去学校,试图装病缺席。”
“这种情况下,如果装病让父母相信的话,就可以不去上学;相反,如果装病被发现的话,就不得不去上学了。”
“也就是说,装病这个谎言有两种结果,谎言被相信的结果,和不被相信的结果。”
“其中任何一个结果都是谎言带来的『变化』。”
“如果那个孩子他不能说谎的话,也就没有装病的选择。不管多么痛苦,也只能乖乖去上学了吧。”
“而正是因为谎言对『乖乖去上学』这一理所当然的结果的干涉。导致孩子得到了请假的机会。”
“就像我刚才所说,人类曾经并不会说谎。所以,装病造成的结果,并不是人类说出谎言而导致的,而是谎言被人类所说出而导致的才对。”
“——话虽如此,但这个比喻的规模太小了,可能还是会让人摸不着头脑呢。那么,我们再放大一点,从经济的角度来思考一下吧。”
“经济,那是谎言。钱这种东西原本在这世界上并不存在。无论是一万日元还是一美元的纸币,根本做不到果腹或是抵御饥寒。也只有人类这种生物才会为『仅仅一张废纸』东奔西走了吧。”
“然而现实是,货币在人类社会当中被视作有重要价值的某种物体。明明与衣食住行毫无关联的『仅仅一张废纸』,不可思议地成为了得到一切的『万能兑换券』。”
“要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妙的现象,那是因为你们整个地球的人类都相信着货币拥有价值的这一谎言。”
“也就是说支撑人类社会的『经济体系』,都是由『货币』这一『谎言』构成的。”
“这也是谎言带来的结果。带来的变化。”
“而给世界带来这种变化,正是谎言的本能。”
“顺带一提,要是你问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本能呢?』,我也只能回答『它就是这种东西』哦?就像你们人类面对『为什么要繁衍子孙?』这种提问一样没有答案。”
“……开场白有些太长了呢。”
“接下来我们进入正题。”
“终于要说到最为关键的,『杀死谎言』的话题了。 ”
“我再重复一遍,谎言原本既没有自我也没有肉体。它只是徘徊在空气当中,不断地重复着被人类吸入后吐出的循环,是一种模糊暧昧的存在。”
“但是,凡事都存在『例外』。”
“被人类吐出后——存在形状,可以观测到的谎言。”
“谎言发展到这种地步的话,我将之成为『实现』。”
“『实现』后的谎言,拥有了自我和肉体。它可以像人类一样思考事物,也可以直接干涉世界。”
“总之理解为『变成怪物』也无伤大雅。”
“……顺便说一下,说明到这种地步,海鸟小姐你也注意到了吧?”
“嗯,没错。本人胡扯酱,正是『实现』后的谎言中的一员。”
“化作少女的姿态,谎言的聚集,只会说谎的胡扯酱——谎言来说谎,虽然这么听起来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我虽然身为谎言。却是以『杀死谎言』为生的。”
“至今为止,我一直在不断地杀死和自己一样的『实现』后的谎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而今天——我拜访这里,也是希望你能协助我『杀死谎言』。海鸟东月小姐。”
“那么。我先大致说明一下……到这里为止,有什么想问的吗?”
◇◇◇◇
“…………哈?”
这泄气的声音,是听完胡扯酱滔滔不绝的演讲后,海鸟说的第一句话。
“……哈?这是什么反应?有好好听我刚才说的话吗?”
胡扯酱轻轻坐在马桶上,听到海鸟的反应后不满地鼓起脸颊。
“我说,这就很困扰了呢。海鸟小姐,人家花时间给你解释要好好听呀。难道因为故事太长沉溺在对奈良芳乃小姐的裸体妄想当中了吗?真是的,所以说变态真是麻烦。”
“……不,我没有沉溺啊。”
另一边,海鸟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胡扯酱回应道。
和刚才一样,这里是厕所的单间。在这逼仄至极的空间里,海鸟和胡扯酱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本来应该换个地方,但由于海鸟已经瘫软在地,所以没法做到。
“……感到困扰的是我才对吧。突然被卷进这种意义不明的事情里,根本不可能理解的吧?”
“哦,意义不明吗?具体来说,是我说明的哪个部分不清楚呢?”
“全、全部啊。你说的话,你的存在本身,我都完全搞不懂。”
海鸟不满地说道,虽然没有明显的混乱,但她的表情中隐隐透露着憔悴的神色。
“……我说,你的肚子真的没事吗?”
憔悴的原因自不必说,正是刚才菜刀的事件。海鸟的手上至今还清楚地残留着刚才握着菜刀刺进胡扯酱柔软腹部的触感。眼前飞溅的鲜血,强烈的血腥感,那本来毫无疑问是现实才对……但是,胡扯酱却说。
“嗯,当然没事了哦。肉体已经完全再生了,连一丝伤痕都不会留下。就像这样,完好如初。”
她活泼地说着,卷起自己的衬衫让腹部暴露在海鸟面前。正如本人所说,那里没有留下任何被菜刀刺伤的痕迹。仿佛在说刚才海鸟看到的光景,亲手体会的触感都是骗人的。
“…………!”
凝视着胡扯酱光滑的肚子,海鸟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不管大脑多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当事实摆在面前的话,也不得不接受。这个少女真的在一瞬间完美地治愈了自己身体上的伤口。
“都让你见识那样的奇迹了,还是不能接受吗,海鸟小姐?我并不是和你们相同的人类,是『不死之身』的谎言。”
“……!这、这肯定了啊。要是有人听完你一顿胡扯后,还能马上一句『哦,原来是这样』就接受了才不对劲吧!”
海鸟摇着头,拒绝理解眼前的现实。
“说、说到底『谎言是生物』是什么啊!?谎言不可能是生物吧!?”
“就算你这么说,海鸟小姐。如果我是一个普通
人的话,我应该不可能像刚才那样治愈伤口哦。”
面对这样的海鸟,胡扯酱始终用冷静的声音进行劝导。“不仅如此,关于迄今为止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之处,只要假设我不是普通人类的话,也能大致解释清楚。”
“……不、不可思议的地方?”
“关于铅笔小偷事件,还有海鸟小姐的个人信息,以及海鸟小姐和奈良小姐在放学后谈话的内容。像这种无法用常规手段获取的信息——假设我是『非人的存在』的话,知道这些也就并非难以理解了吧。毕竟我可以采用『非人的手段』。”
胡扯酱调皮地说着,将卷起的衬衫复原。
“谎言是生物,然后我是谎言哦。海鸟小姐,你也该接受了吧。话说回来,既然刚才海鸟小姐已经亲眼所见『不可能的光景』,除了相信以外也别无选择才对吧?”
“……!那是,或许是那样……”
“……嘛,我也能理解海鸟小姐还有点跟不上的心情。毕竟如果是普通生活着的人类,是不可能与我这样的存在相遇的。”
胡扯酱自话自说地点了点头,
“说到底谎言的『实现』也并不常见。当然了,要是你们人类天天脱口而出的谎言个个都像我这样实体化的话,这个世界早就变得乱七八糟了呢。
如果不满足某个『条件』,谎言是无法『实现』的。”
“……某个『条件』?”
“没错,那个『条件』——”胡扯酱竖起一根食指,“只有一个。简而言之就是那个谎言是否包含着『希望成真』的强烈意愿。”
“…………『希望成真』?”
“是的,当人类说出谎言时一定会想着『如果这个谎言是真的就好了』。不管是什么谎言,这一点是不变的。
比如装病的少年,如果真的生病了的话就不需要说谎,堂堂正正地请假就好了对吧?谎言基本上都伴随着被揭穿的风险,而且是不希望被揭穿的东西。我想应该没有人喜欢说那种谎言。如果只说真话就能生活下去就好了,任何人都想过那样轻松的事情呢。”
“……是那样吗?”
海鸟不可思议地喃喃道。对于原本就不会说谎的她来说,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感觉。
“而不知为何,这种殷切的想法会成为令谎言『实现』的能量源哦。当『希望成真』的强度超过一定值时,谎言就会『实现』。”
说到这,胡扯酱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一旦谎言『实现』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呢?对此我还没有说明呢。”
“……诶?”
“装模作样也没有意义,我就先说结论吧——『实现』后的谎言,会试图变成『真正』。”
“…………?”海鸟皱起眉头,“试图变成『真正』?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就是会想要去实现说出谎言之人的愿望。
比如说,那个说出『我生病了所以可以不用去学校』的孩子,谎言真的会让他生病。谎称自己『长生不老』的人,会真的长生不老。如果有人说『世界将在今天灭亡』这样的谎言,那么世界就会在这一天灭亡。”
“…………哈啊?”
海鸟的表情更加困惑,就快把『这家伙在说什么呢?』写在脸上。
“……什、什么意思?只是说个谎而已,不可能有那种事吧?”
“不,有可能的。那正是谎言『实现』后的可怕之处哦。无论多么荒唐无稽的事情,谎言会无一例外地使之成真。世界将被『捏造』。仅仅是一个人说的谎也有可能真的毁灭地球。前提是真的有人会祈求那种蠢事。”
“可是我活了十六年,从来没有遇到过那种天崩地裂的事情呢。一次都没有哦?”
“那可不能断言哦,海鸟小姐。即便是没有『世界毁灭』——比如『交通工具在空中飞行』之类的,可是完全可以说出口的谎言。”
“……什么意思?”
“飞机啊。虽然飞机被认为是通过人类努力和智慧所发明出来的,但让飞机升空的真的是人类吗?
原本从物理的角度上说,铁块不可能在空中飞行……但如果有人说『铁块能飞天』,导致物理定律本身被整个改写的话,又会如何呢?”
“……改写物理定律?你在说什么?飞机之所以能在空中飞行,我记得是因为气流被机翼向下扭曲,从而产生升力——”
“所以说,那些貌似正确的理论或许是真正的谎言。在大约一百年前,飞机第一次升空的时代,被不知道谁说出口的哦。”
“……怎么可能。那种荒唐的事情,不可——”
“也许那个谎言不是一百年前说出的,而是在昨天。”
“……什么?”
“也有可能直到前天为止,世界上还没有飞机这种东西。”
“…………??”
“听好了哦?假如昨天,这种谎言真的被说出了。谎言被『实现』改写了世界。但改写世界的事实没有人能够察觉。飞机变得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在天空飞翔。与其相关的各种事件也被整个改写,再也没有修正。而且谁也不会想到世界已经被谎言捏造了呢。”
“……世界是被捏造的?仅仅是因为谎言?”
“当然说到底这只是假设。飞机究竟是经人类之手正儿八经发明出来的,还是因谎言的力量凭空产生的,我也不清楚。只是谎言能够做到『那种事情』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
海鸟小姐认为理所应当的尝试,也许就在昨天被某人的谎言改写过。也许明天又会被别人的谎言所改写。这么一想,就令人害怕得不得了吧?”
“…………”
确实很可怕,海鸟想到(假设胡扯酱说的都是事实的话)。那已经是神的力量了。因个人的意愿而改写世界的法则,这明显超越了人类的智慧。
“那么,如此可怕的谎言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杀死呢?正如我说过很多次那样,谎言是不死之身。杀死谎言自然也要采取相应的手段——话虽如此,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管多么强大的谎言,只要切断其能量供给源就可以了。这样一来,谎言就无法维持『实现』了呢。毕竟我们的目标并不是谎言本身,而是说出谎言的人。我将他们这种被谎言所附身的人,称作『谎言附体』。”
“……『谎言附体』。”
为了便于接受,海鸟重复着这个单词。先不谈听起来,光从字面意义上完全是陌生的单词。
“顺带一提——容易被『谎言附体』的人也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总之脑子有问题。”
“总之脑子有问题?”
“没错。如此期盼着改变世界形态的人,换言之就是对现在的世界感到拘束,他们在社会上被称作『不适应者』。那当然不会是什么『正常人』呢。我至今为止也对付过不少的『谎言附体』,每一个的人格都很不着边。”
“……哈啊。既然拿着菜刀闯进别人家里的胡扯酱都这么说的话,看起来确实是很不妙的人呢。那些『谎言附体』们。”
“然后,对那些不着边的『谎言附体』们不着边的愿望,谎言真的会将其实现……不过只要『谎言附体』本人对谎言的期望消失的话,当他们不再『希望成真』的时候,谎言也就失去了力量。也就是说要让『谎言附体』不再说谎。这是最有效率的杀死谎言的方法。”
“哈啊,有效率的方法呢。”
海鸟附和着……不知不觉间,她也正常地加入对话当中了。“话说回来,胡扯酱为什么要杀死谎言呢?”
“——?你是问,为什么吗?”
“那个,胡扯酱你不也是谎言吗?为什么同为谎言要互相残杀呢?”
“……原来如此。”
对于海鸟的提问,胡扯酱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关于这点我还没有解释呢。很简单呢,为了吃。”
“……吃?”
“也就是说对我而言,谎言就是『食物』。虽说如此,我想那和海鸟小姐所想的『食物』有很大的区别。
——首先虽然都是『实现』后的谎言,其中也有个体的差异。虽然只要超过一定值的祈求谎言就会『实现』,但是超过了一定值多少呢?这一点也很重要。例如,只超过最低限度的谎言,即使得到了意识和肉体也很脆弱。根本无法实现谎言,很快就会消失。
而我也只是勉强超过了那个一定值,是非常弱小的谎言哦。弱到早就消失也不奇怪的程度。”
“…………诶?”
“在很久之前,说出我这个谎言的人类——对我而言,来自『谎言附体』的思念供给就完全断掉了。现在就像即将失去汽油的汽车一样呢。总之,我快要死了。
我被人类说出口已经是大概十年多前的事情了。虽然不能说那到底是什么内容的谎言——结果来说,我没能实现『谎言附体』宿主的愿望。我没能捏造这个世界。就这样在没有实现作为谎言的初衷的情况下,被断念了。”
“……是说当初因『希望成真』而将胡扯酱说出口的人类,中途又觉得『做不到也没关系吧』,所
以突然变卦了吗?”
“尽管如此,我能够像这样苟延残喘了十年以上,都是靠着吃其他的谎言。我将其他的谎言摄入体内,通过东拼西凑来勉强抵抗存在的消失,从而活到了今天。”
“其他的谎言?拼凑给自己?什么意思?”
“一种取巧的手段。在我『核心』的部分变得七零八落之前,将其他谎言的碎片拿来不断地巩固自己的表层,这样即使没有『谎言附体』来提供能量,也能够避免消灭的命运。
……当然,我也清楚自己在做着毫不体面,任性妄为的行为哦?明明本来早就该消失了,却不去接受命运。只是因为自己不想消失,就不断地将其他谎言当作食物这种事。”
“……我倒不这么认为。人类不吃其他生物也活不下来。”
“哈哈,请不用担心我哦,海鸟小姐。既然自己选择这样的生存方式,就算被别人称为外道,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胡扯酱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但是表情却无意间变得认真起来。
“不过,不管被别人怎么看,我都没有关系呢。就算再怎么不体面地苟活,就算要以同族为食——在根绝那些家伙之前,我绝不能消失……”
“……?”
“……没事,对不起。话题扯远了呢,请忘掉吧。”
胡扯酱说道,微笑着将话题敷衍过去后,
“如今我也没有时间浪费在闲话上呢……这么说,是因为这种苟延残喘的方式终于迎来极限了呢。刚才也说过,我现在处于濒死状态,什么时候消失了也不起奇怪。要是什么都不做这样下去,大概一星期都撑不到吧。”
“……!一星期?”
被告知的事实令海鸟惊愕不已。
“一、一星期……那不是很快就到了……!”
“嗯,穷途末路了呢。已经作弊逃过了十多年的时间,我也终于要迎来清算——话虽如此,我还没有放弃。即便事到如今,我也不思悔改,想要反败为胜。现在即便吃掉弱小的谎言也只是杯水车薪。但如果能吃掉更强大的谎言,那就另当别论了。那是达到『真正』的,少之又少的存在。”
“如、如果吃掉那个的话,胡扯酱就能得救了吗?”
“应该会得救吧。问题在于能不能赢。”
胡扯酱耸了耸肩膀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目标』是极少数的存在。和我以往对付过得那些小东西,作为『谎言附体』的程度都完全不同呢……”
“……『这次的目标』,目标已经定好了吗?”
“我已经记下来姓名和住址哦。毫无疑问那将是我一生的那种最困难的敌人。再加上现在的我已经非常衰弱了。怎么看都根本没有胜算呢。”
“……那,你要怎么办?”
“自暴自弃地发起攻击,如果没有其他依靠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幸运的是,我找到了『对策』。”
胡扯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用食指指着海鸟。“就是你哦,海鸟小姐。”
“……诶?”
“只要你肯帮我,我就能从这绝境中走出来。可以吗?诚实的海鸟东月小姐,你才是我的救世主。”
“……?”
但是,即便被这样称呼,海鸟也只是不解地歪着头。
“……啊啊,这么说来,胡扯酱你刚才也说过呢。你来找我是想让我成为『谎言杀手』的『搭档』之类的话。
不过,为什么?我完全搞不清楚哦?你不得不去杀掉谎言的理由我姑且是明白了……但我这样的普通女高中生,怎么可能在和可怕的谎言战斗中起到作用啊?你在想什么呢,胡扯酱?”
“……不,你那么想是不对的哦。”
胡扯酱摇摇头回答。“不管怎么说,海鸟小姐——你拥有『绝对不会说谎』的惊人才能。”
“——哈?”
听到这句话,海鸟哑然地凝固了。
随后胡扯酱微笑着说:
“没错,海鸟小姐。正是『无法说谎』啊。我今天就是为了这独一无二的才能而来的。前来拜托可以轻易成为『谎言杀手』的你。”
“……不,你在说什么啊,胡扯酱?”
海鸟用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胡扯酱。
“不会说谎是一种才能?这种『只能说真心话』的麻烦体质,到底对击败怪物有什么用?”
“……呵呵,难以理解吗?嗯,这也难怪呢。海鸟小姐你没有自觉的话,难免是这种反应呢。”
但是,面对海鸟困惑的目光,胡扯酱飘飘然的态度没有丝毫动摇。“现在不理解也没有关系,反正等到实际上去『杀死谎言』的时候,即便你不愿意也会明白的。”
“……哈、哈啊?那是什么?给我好好说清楚——”
“当然是不会让你免费帮忙的。”对海鸟的疑问置之不理,胡扯酱继续说道。“不吃掉谎言就会消失掉什么的,也只是我个人的事情。我也不打算仅靠着可爱,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让海鸟小姐也卷入危险。当然,我也准备了与之相符的报酬。”
“……报酬?金钱之类的吗?”
“不,虽然海鸟小姐要是想要钱的话也没关系……但对你来说,那恐怕比金钱更有价值呢。”
胡扯酱得意一笑。
“如果我说,只要你协助我的话,就可以说谎了呢?”
她像是窃窃私语一样,继续说道。
“——诶?”
“海鸟东月,生来便如同受到『诅咒』一般无法说谎。原来如此,这确实是闻所未闻的奇怪病症呢,也难怪所有都医院都将你拒之门外。但是啊海鸟小姐,请好好想想看。
你难道不觉得,只要用这种无奇不有的谎言力量,就能治疗你那原因不明的『无法说谎』体质了吗?”
“……哈?”
“『谎言附体』无法实现的愿望,在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哦。海鸟小姐,既然你因无法说谎而饱尝艰辛的话,只要用某个『谎言附体』来治好那个体质就行了。”
胡扯酱毫不迟疑地继续说道。
“而我,正是存在了十年以上的『实现』谎言。自然长久以来与各种各样的同族相遇过……找出可以解决海鸟小姐问题的『谎言附体』对我而言轻而易举。
这是对等的交易,海鸟小姐。我保证只要你能协助我『杀死谎言』,我一定会向你介绍能帮助你的『谎言附体』。也会保证你能得到谎言。虽然是只会说谎的胡扯酱的话,但只有这句话,可以100%相信是真实的哦。”
“…………。”
“请想象一下,海鸟小姐。你可以取回谎言,变得『普通』哦?那应该是你一直以来所描绘的理想吧?”
“……『普通』。”
海鸟想象起来……普通的自己。能够说谎的自己。能与他人正常交往的自己。没有人会说“海鸟同学不懂看气氛呢~”的自己。
“怎么样?海鸟小姐。可以来协助我去『杀死谎言』吗?”
“……,等,等一下。我现在还很混乱,先给我点时间整理一下——”
“——不,等不了了,很遗憾。”
胡扯酱摇了摇头,打断了海鸟的话。
“杀死谎言从『此时此刻』便开始了。这边也是被逼到绝路上,没有等待海鸟小姐做出决断的时间了哦。如果不能当场决定的话,很遗憾,我也只能强行将你卷入『杀死谎言』当中去。”
“……哈、哈啊?那是什么意思啊!?别做那种乱来的事情——”
“嘛,最终的决定可以慢慢再考虑也没关系。如果中途要放弃的话请不用顾虑直言就好了。我基本上都会尊重海鸟小姐的意愿……虽然已经到这种无法回头的地步就是了呢。”
最后的话语声音小到海鸟完全听不见,胡扯酱忽然将视线看向门的方向。
“那么,终于要开演了呢——让你久等了。已经可以进来了哦。”
对着门外一直竖耳倾听的第三者,她这样说道。
“……诶?”
海鸟惊讶地回过头去。
在两名少女的注视下,门被推开——出现的是和海鸟穿着同样西装制服的短发少女。
“哎呀,多亏你忍住了呢。我拿菜刀乱挥的时候,还担心你会不会冲进来呢。”
“嗯,因为我觉得你也不会真的杀人。”
少女淡淡地回答。
“最重要的是,我正处于失意的谷底,被我以为是朋友的家伙背叛,还说我不是朋友后。已经没有应付你的力气了。”
“……为什么?”
海鸟只能说出这句话。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是这样,海鸟小姐。这位就是这次『谎言附体』的目标。”
“海鸟,你真是很能干呢。我都完全被你骗过去了哦,你这个大骗子。”
少女——奈良芳乃盯着海鸟东月说道。
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平静。
和她的表情一样,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