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说,奈良芳乃是世界上第一美少女。
据说,在地球上,没有比她更容貌出众之人。
说,她的美貌无人能敌。
一年前。
那天,海鸟打工回来时,看见一名少女坐在车站前的长椅上。
那时天色已晚,海鸟会经过那里完全是偶然。
然后,看到少女面容的瞬间,海鸟就不自主地停了下来。
“……是奈良同学。”
穿着和海鸟相同制服,身材比海鸟娇小的短发女孩。
少女,奈良芳乃她面无表情,呆呆地望着天空。空荡荡的长椅上她独自一人,身影融入了夜色。
“……在做什么呢?”
从时间上来说,她们刚刚升入高中。自然海鸟也几乎记不住同班同学的长相——唯独奈良芳乃是个例外。
总之是个非常漂亮的人。这是海鸟对这名少女的第一印象。
在入学典礼上第一次见到她时,海鸟虽然身为同性,但那精致的外貌还是不由得让她目不转睛。
完美的眼睛、完美的鼻梁、完美的轮廓,都是海鸟从未见过的。
就好像在观赏艺术作品一样,这话一点也不夸张。实际上,在开学典礼上,着迷的不仅仅只有海鸟。其他新生也好,在校生也好,甚至老师和家长们的视线都牢牢地锁定在奈良身上。拜此所赐典礼变得一塌糊涂。
即使在如此拥挤的人群当中,也因为她的美貌而使得周围仿佛散发着某种光芒。不仅是海鸟,路上的行人也时不时向奈良投以毫不顾虑的目光。还没有引起太大骚动,是因为太暗看不清奈良的容貌吧?
“…………。”
不过,就算在街上看到了同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海鸟来说,也只是继续装作没有注意到,匆匆而过罢了。
海鸟不会特意去做在校外向同学搭话这种高风险的行为。因为她——至少当时的她,根本没有和别人深交的打算。
“——诶?”
但是,正当海鸟准备离去。
视线的角落,捕捉到了奈良的样子。这令她停下了脚步。
“…………?”
是看错了吗?她一时间这么想到。但是,不管再怎么昏暗,只有海鸟眼睛中的『那个』能被清晰地捕捉到。看来并不是看错了。
奈良的表情如前所述,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的面无表情——但不知为何,她的眼角却噙着一滴泪水。
海鸟不知道那种状态是否可以用“哭泣”来形容。至少她的表情没有扭曲。
尽管如此,只要看到那个样子就会明白,事情非同小可。
“……那、那个,奈良同学?你没事吗?”
所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海鸟已经向奈良搭起了话。
不是基于某种思考的行动。完全是脊髓的反射。看到眼泪的那一瞬间,海鸟脑子“不与人深交”的打算就消失了——然后,不等海鸟后悔,奈良的视线便看了过来。
“…………是谁来着?”
奈良虽然面无表情,但能感觉出她有些疑惑的样子看向海鸟。不过,在看到海鸟的制服时,她首先意识到她们是同学。
“啊啊,我好像有印象。是同班的对吧?我记得名字好像有点奇怪……”
“嗯。我叫海鸟哦,海鸟东月。日本海的『海』,鸟取县的『鸟』,名字是『东』方之『月』,海鸟东月……”
“没错没错,是海鸟。之前就觉得这个名字很帅气,给我留下了印象呢。特别是名字,叫『东月』的女孩子,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奈良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手帕,擦拭自己湿润的眼角……果然海鸟没有看错,她流着眼泪。
“顺带一提,我是奈良县的『奈良』,草字头下面一个方的『芳』,后面跟着像是『刀』坏掉了的『乃』字,奈良芳乃哦。接下来的一年间我们是同班同学呢,请多多指教。海鸟同学。
对了,海鸟同学是不是以为我在一个人哭泣,才向我搭话的?”
奈良保持着毫无兴趣的表情,向海鸟问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让你看到丢脸的样子了呢……海鸟同学也吓了一跳吧?对不起啊,好像让你担心了。”
“……不、没有。我才是要道歉。在奈良同学一个人的时候向你搭话,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与其说添麻烦,倒不如说被你的搭话救了呢。要是那样继续一个人待着的话,搞不好会一直心情低落下去呢。”
奈良说着,发出哈哈哈的干笑声。
“…………?”
看着她的样子,海鸟不禁感到违和——这女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脸上毫无表情,情绪却这么丰富?
“哎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就在刚才,我被解雇了。”
“诶?”
“嘛,说是被解雇,其实是事务所那边不跟我续约了呢。”
“……事务所?”
“嗯。我以前是做模特的哦。从初一到初三。”
“……!啊,诶!”
海鸟对被告知的事实发出惊叹。“这样啊……竟然是模特,奈良同学好厉害呢。果然漂亮的人会做那种工作呢。”
“哈哈,谢谢。其实只是初中刚入学的时候接受过事务所的面试,运气好通过了而已呢。不过也是从小的梦想,合格的时候还挺开心的。”
“……梦想?”
“嗯。我一直都梦想着成为模特呢……”
奈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远方,无力地喃喃道。
“你看,虽然我自己说有点那个,但挺可爱吧?既然好不容易带着这种长处而出生,就应该对生活有什么实际上的帮助才行,我从小时候就一直这么想。这和擅长运动孩子以体育选手为目标,擅长画画的孩子以漫画家为目标是同样的道理——于是我自然的,想要进入演艺圈。”
连我自己都觉得是单纯的想法,奈良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在这期间,她的脸颊纹丝不动。
“虽说刚进入事务所的时候,被蛮热情地欢迎了呢。事务所的所长高兴地说『来了位厉害的人材!』。我也觉得『果然自己就是应该做这种工作的人!』这样,有点飘飘然了。”
“……?诶,那为什么今天会被解约了?”
“……。很简单哦。实际上,我根本没有人气。”
海鸟困惑地问后,奈良顿了一下,用平静的声音回答。“这三年间,我得到的工作只手可数。到了最后一年甚至一个工作也没有。事务所的模特没有一个像我这样没有人气的。被排除在外也无话可说呢。倒不如说直到今天才将我解雇,我必须要感谢事务所的温柔才是。”
“……?为、为什么?怎么回事?”
但是,即便听到如此详细地说明,海鸟还是完全无法理解。
“奈良同学竟然当模特不红……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奈良同学明明这么漂亮。”
“哈哈,你是这么觉得吗?不过呢,海鸟同学——那份『漂亮』,正是我作为模特的致命伤哦。”
“……诶?”
“简单地说,太过美丽了。我呢,比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任何衣服都更漂亮。”
奈良面无表情,用不屑的语气说道。
“一看到我的脸,所有的设计师都向事务所请求,唯独不要让我穿他们设计的衣服……模特的工作就算让穿着的衣服看起来更美,但偏偏模特自己比衣服更美,简直是荒谬至极。自己重要的商品,只要穿在那个女孩身上,看着就好像是毫无价值的布料一样。”
“…………哈?”
被这么一说,海鸟漏出哑然的声音。“什么意思?太过美丽所以没有工作?明明是模特?”
“当然即便不是模特,也会出现同样的问题吧。作为演员,不存在适合我的剧本;作为歌手的话,就没有配得上我的乐曲。『尽管在这演艺圈没有比你更美的人,但对于这样的你,我们根本无法准备出适合你的舞台。非常抱歉』——被社长这样道歉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了呢。”
奈良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真的,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去做什么模特了。说什么我还挺可爱的,像这样对自己『评价过低』是我的坏习惯呢。”
“…………”
面对奈良如此堂堂正正的宣言,海鸟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海鸟以前从未遇到过有人会宣称自身是『世界最美丽』的人——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面对这种荒唐的措辞,竟然会觉得『她好像说的没错』的自己。
奈良的美貌,正是如此的超出常规。
“不过,过去的事情后悔也没有用。我也是时候转换下心情了——说起来,海鸟同学这之后有空吗?”
“诶?”
“可以的话,和我一起去吃个饭吧?”
“……诶?”
话题突然转换。
因为太过突然,海鸟一下子就像被击中一般僵住了。
“总觉得今天晚上,不太想就这么直接回家呢。想去吃点好吃的,如果可以
的话海鸟同学也一起来吧。”
“……一、一起吃饭?我和奈良同学?”
“这附近有家好吃的御好烧店。我想海鸟同学一定会喜欢的。没关系吧?”
“……呃,那个。”
在奈良积极的逼迫下,海鸟露出明显的动摇移开视线。
“……不、不行。抱歉奈良同学。虽然很开心你能邀请我,但是我有点不方便。”
“……不方便?为什么?”
奈良依旧面无表情,对海鸟的回答歪着头问。
“难不成,你讨厌御好烧?”
“……不是,我没有什么挑食的习惯。”
“那是今天必须早点回家吗?”
“……没有,并不是那样。”
“那么,你有什么其他安排吗?”
“……那,那也没有。”
海鸟战战兢兢地用快要消失的声音回答……因为不想和别人有太深的交集,本来想找个合适的理由拒绝,但对『无法说谎』的她来说,果然还是做不到。但是没有理由就拒绝邀请的话绝对会惹上麻烦。她当然不想接受邀请,但和今后要相处一年的同学之间产生什么摩擦也不是海鸟所期望的。
“——虽然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但既然没有什么预定的话就去吧!来!”
“哇!?”
然后,在海鸟为这些事情烦恼的时候。
她的手腕,被奈良从正面伸出来的手掌牢牢抓住。
“等、等一下,奈良同学!?那个,我都说了不行啦!”
“哈哈,放心吧海鸟同学。今天我来请客。虽说是没有人气的模特,但还是有足够的积蓄请同学吃晚饭的哦。”
“不、不是钱的问题,我真的不方便!拜托你了,听我说话呀,奈良同学……!”
——这就是海鸟东月与奈良芳乃的相遇。之后,她们经过一年的相处,达到了现在的关系值。于是,到了现在……。
◇◇◇◇
从中取出的东西,是平底锅。
那是个底深,径宽的铁质平底锅。在任何一家量贩店都能看到的寻常设计。可能是没怎么被使用过的缘故,表面上没有任何的伤痕或污渍。
“昨天晚上我收到了一条邮件。”
奈良芳乃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平底锅表面敲了几声。然后将它放在面前的灶台上。
“『从去年的春天开始,你有发现自己的铅笔被偷了吗?』『如果你不相信,那就试着在所有的铅笔上画上只有你才知道的记号吧』——上面这么写着。”
接着奈良又从橱柜中取出一个装满『黄色透明液体』的瓶子。表面的标签上写着『干爽色拉油』。
“来自没见过的地址。因为写着『胡扯酱』这种奇怪的寄件人,我当然以为是什么钓鱼邮件……话虽如此,试一下也没什么损失。我就当打发时间,按照上面说的试了试。然后记号真的消失不见了,吓了我一跳啊。”
奈良面无表情的叹了口气,打开瓶盖。然后在灶台正上方倾斜,慢慢地把里面的液体倒进平底锅。
“只是,当时我推测这个发给我信息的『胡扯酱』,十有八九就是『铅笔小偷』本人呢。不过明明一年间谨慎小心地掩盖自己的行为的犯人,事到如今却发出这种引起我注意的邮件,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我在教室的时候才特意没有说出她的存在,装作只是自己察觉到的样子,对当时在场的『铅笔小偷』进行了诱导。”
随着咕咚咕咚的声音,平底锅内部被黄色透明液体——色拉油填满。
不一会儿,已经倒出大约三分之一,奈良将倾斜的瓶子恢复原状,合上了盖子。接着打开灶台的开关。点上火后,平底锅里的油开始用大火加热。
“然后,是我刚离开学校的事情了。我再次从『胡扯酱』那里收到了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现在,我在你背后』……嗯,吓得我惨叫出来了呢。
然后,当我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却是个满头白发,身穿猫耳连帽衫的女孩。真是扫兴呢。”
“我倒是吓了一跳呢。”
一旁的胡扯酱插话道。“虽然事先就听说是个大美女,但当这么近距离的看到她时,还是被震撼得忘记了呼吸。真想不到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漂亮的人。”
“这么说的话,你的言行才让我惊讶。问你的真名也好,上的学校也罢,都被你敷衍过去。”
奈良在一旁有些无语的说,她耸了耸肩。“然后,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应该也不用我多费口舌了。我在神秘少女趁火打劫般的劝说下,来到这间公寓……铅笔小偷的据点里。首先由她打头阵闯进房间,我再偷偷地跟在后面,就这样在厕所的外面一直竖着耳朵倾听。”
……说着说着,又过了一分钟。奈良把手掌放在平底锅上方确认油温。然后她又沉默了几秒,轻轻点头,转身离开厨房。
“不过,最开始去检查冰箱内容的时候差点昏倒了呢。看到漂亮地少了一半的铅笔,被齐刷刷地摆放在冰箱里时,我恶心得停不下来。比起恐怖,更先涌出的是愤怒的情绪。满满的都是总之想把犯人先打一顿的心情。
——嘛,不过那种情绪很快就消失了呢。就在我从厕所的单间里,听到了本不应该听到的声音的那个瞬间。”
奈良向着冰箱走去。
她打开冰箱门,从收纳的大量铅笔中一把抓起几十支取了出来。然后马上回到厨房,再次站在灶台前。
然后,将手中的铅笔一根不剩地全部扔到平底锅里。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奈良的后方响起尖叫声。
叫声的主人,海鸟东月以一副世界末日般的表情,凝视着眼前的光景。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快停下!不要对我的铅笔做这么残酷的事情啊啊啊!”
她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走近灶台前,试图抓住奈良的肩膀央求……但奈良强行推开了她的手臂。
“——烦死了!这不是你的铅笔,而是我的铅笔才对吧!”
她面无表情地大声喊道。
“废弃、废弃、废弃、废弃、废弃啊!这种东西!这种东西!”
很难相信这娇小的身体竟然发出了那样骇人的声音。接着她粗暴地打开厨房的抽屉,拿出硅胶制的筷子,将热油中的铅笔一根根翻转。
“不要!不要!不要啊……!!请不要这样烫啊……好不容易渗进内部的指纹,会被灭菌的……!”
海鸟捂着脸,好像再也看不下去似地蹲在地上。与此相对,奈良根本没有看海鸟一眼,又朝着冰箱走去。
“——啊,麻烦死了!全部一口气处理掉!”
她焦躁地说着,双手将放在冰箱内的所有铅笔全部抓起来。
“嘿咻!”
返回灶台前,想要将手中的铅笔全都倒进平底锅里……但就在这时,海鸟以惊人的气势从背后抱住了她。
‘等、等等、等等等一下奈良!再怎么说这也不行啊!这可不能开玩笑!”
“吵死了!放开我你这变态!我可不会让这种可怕的东西在世界上多存在一秒!我要把它们全部都炸了!一根不剩地都炸成天妇罗!”
在灶台前,两名女高中生用尽全力拉扯着。只是与全力挣扎的海鸟形成鲜明对比度是,奈良芳乃的面无表情,即使在这种时候也丝毫没有动摇。
“等、等一下,两位都请冷静点!在热油面前这么乱来是很危险的!而且说到底不裹面糊的话根本做不了天妇罗哦!那只是素炸而已!”
从旁传来胡扯酱的吐槽,理所当然地没有传到她们的耳朵里……紧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
海鸟突然发出大声的惨叫。
她的视线所及之处——浮在平底锅上的约一百支铅笔,开始发生某种『变化』。
不管用多么高温的色拉油炸,铅笔本身只是『木头』的一种,不可能有太大的损伤。问题发生在那个的『外侧』部分。
原本只是涂在表面的『涂装』部分,经过高温加热,开始破破烂烂地剥落。
“不要啊啊啊啊啊!?那可是最重要的部分啊!明明是奈良的手指接触最多的地方!”
海鸟的心完全碎了,她瘫坐在地上。另外,从铅笔本体上剥落,附在油海上方的『涂装』残骸,加上它原本的颜色,看上去就像是某种蔬菜。
◇◇◇◇
“——呼,抱歉。我稍微有点乱了阵脚。”
三名少女围着圆桌坐在地板上。
奈良芳乃。
海鸟东月。
还有一个微妙的不知道算不算『人』的胡扯酱。
放在桌子上的电子时钟显示时间是18点整,已经是晚上了。话虽如此,现在还是四月,窗帘紧闭的窗外似乎还很明亮——但房间里的气氛却是一片黑暗。
“有些过于兴奋,在把那些铅笔一根不剩地『处理』之前都没有平复下来……能顺利地炸掉太好了。一想到要是这个房间里没有新的色拉油,我就毛骨悚然呢。”
“是呢,真的是很偶然哦。海鸟小姐刚开始一个
人住的时候一时兴起买了色拉油,却没有扔掉一直放置在那里。
不过真是让我看了一出好戏呢,奈良小姐。铅笔经过油炸竟然会变成那种感觉。就像理科实验一样很有意思。”
“倒也不是为了让你开心才做的……不过,不管怎么说,能解决掉铅笔我就放心了。”
“…………。”
与这样和和气气地交谈着的奈良和胡扯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海鸟丢了魂一般沉默不语。她脸色苍白地低着头。虽然好不容易恢复点力气,可从她那阴沉沉的眼睛里感受不到一丝生气。
“——不过,虽然铅笔小偷这件事是解决了。也没办法说句『好,搞定』后就各回各家呢。毕竟,我刚刚在厕所外头,好像听到了不亚于铅笔小偷事件的离奇现象呢。”
奈良边说边把视线转向胡扯酱。
“那么,胡扯酱。铅笔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也差不多该说说你这边的事情了——我刚刚总结了一下你的话,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我们人类平时经常说出的谎言,其实是有生命的,而你是实体化的谎言,需要吞食同样实体化的谎言维生。为此必须要对谎言的主人『谎言附体』做些什么才行,而我正是那个『谎言附体』?”
“没错,你的认知完全没有问题哦,奈良小姐。”
被这么一说,胡扯酱面带微笑回答道。
“看来你在门口能听清我们的对话,真是太好了。”
“……话虽如此,但我对你的话还有不太理解的地方呢。”
奈良轻轻挠着脸颊说。
“因为就算你说我是『谎言附体』,我也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哦。”
对奈良的说辞,胡扯酱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嗯,关于你主张正面对抗的那个呢。我,奈良芳乃,应该不可能是什么『谎言附体』吧?毕竟,直到刚刚你说明为止,我连谎言是生物这一点我都完全不知道。”
奈良依旧面无表情,但声音里似乎透露着强烈的『困惑之色』。
“至少对我来说,附在身上『实现』后的谎言之类的,我可是从来都没有亲眼见到过哦。就算你说我是『谎言附体』什么的,我也一头雾水呢。只能认为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不,没有搞错哦,奈良小姐。”
胡扯酱一脸认真地看着奈良,语气斩钉截铁。
“要说为什么,谎言基本上都会散发出一种只有同族才能闻出来的『气味』。那就是所谓独特的『谎言的气味』。”
“『谎言的气味』?”
“现在也在从奈良小姐的身上不停地散发出来呢。可以说是迄今为止我闻所未闻的,超·强烈的『说谎的气味』。至少我的鼻子是这样提示我的——你是强大的『谎言附体』,这是无需置疑的事实哦。”
“……诶?什么意思?”
奈良面无表情,露骨地发出微妙的声音。
“『谎言的气味』……自己身上会散发出那种味道,感觉很恶心啊。”
“我想应该不是那么值得在意的事情。毕竟人类根本就闻不到,而对身为谎言的我来说,也不是什么令人『不快』的气味。”
“就算你说没有不快,我也很不快呢……真是饶了我吧。那种来历不明的气味,真想现在马上从身体里拿掉啊。”
“……哈啊,想要取出来,是吗?”
听到这,胡扯酱讶然地皱起眉头。
“那我姑且确认一下。奈良小姐你本人对此不介意吗?”
“什么意思?”
“因为奈良小姐,你想将谎言从身体里拿掉,协助我『杀死谎言』的话,也就是说……”
胡扯酱有些踌躇地说。
“自己的谎言会被吃掉。那就意味着你的愿望会无法实现了哦?”
“嗯,当然没有关系。”
然而,奈良立刻回答道。
“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呢。我很害怕自己的谎言会变成『真的』。”
“……是说害怕吗?”
“那个啊,胡扯酱。说到底我想要实现的愿望,一个都没有呢。最多也只是想过要是能中彩票什么的就好了。即便如此我所说的谎言还是『实现』的话,那就意味着我的『内心深处』促使了它的产生。自己也无法认知到的最深处,许下了某种愿望。
如果真是那样,那可是相当可怕的事情哦,胡扯酱。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创造和改变了世界,开什么玩笑。如果我在内心深处希望毁灭世界的话,那就真的会发生吧?而『我所认知的自己』根本不希望发生那种荒唐的事情。”
奈良面无表情的耸了耸肩。“既然如此,我根本不需要什么谎言。也不想要被谎言附体。如果你能吞食我的谎言,我会很乐意帮助的。倒不如说相当遗憾自己没法亲自动手呢。”
“……原来如次。”
胡扯酱似乎在窥视奈良的表情——她的表情毫无变化,即便如此仍旧在仔细地观察着。随后她点了点头。“嘛,奈良小姐能这么说的话,对我这边来说倒很方便就是了。”
“那么,那个『杀死谎言』具体来说要怎么做?是要让那边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无法说谎的女人』对我做些什么对吗?我刚才是这么听到的。”
“…………”
二人的对话中夹杂着海鸟的沉默。她始终低着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嗯,是呢。那么终于要开始说明了。”
听到奈良的听问,胡扯酱轻轻吸了口气,慢慢开口道。
“听好了哦奈良小姐,还有海鸟小姐也是。刚刚可能你们两位觉得『只是不能说谎』罢了……但要我说的可是很不得了的事情呢。可以说没有比『无法说谎』更适合打动人心的能力了。”
“……打动人心?”
“话虽如此,但光用言语很难解释清楚。所以我在这里实践一下吧——好吗?海鸟小姐。”
“……诶?”
突然被叫到的海鸟惊讶地抬起头。胡扯酱作出一副乖巧的表情对她说道。
“对不起,海鸟小姐。我擅自将你重要的秘密透露给了奈良小姐。我现在真的在反省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哈?怎、怎么突然?”
听到这像是发自内心的歉意,海鸟有些不知所措——但下一瞬间,胡扯酱的脸色又恢复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怎么样呢?我就在刚刚,向海鸟小姐道歉了……但要说海鸟小姐有没有原谅我,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吧?毕竟,仅仅是口头的道歉,内心是否真的有在反省谁也不知道。”
胡扯酱摇头晃脑地接着说。
“不过,如果我和海鸟小姐一样,是『无法说谎』的话又会如何呢?那种情况下,我所说出的『对不起』自然是绝对真实的。既然我是从心底感到『对不起』,那温柔的海鸟小姐一定会原谅我的。而实际上,这也只是单纯的口头道歉呢。
相反,如果其实我根本没有在反省呢?我即便是口头的一句『对不起』都绝对说不出来。只能诚实地说『不,其实我完全没在反省』。这样的话,果然会惹得海鸟小姐更加的生气吧。”
“……原来如此啊。”
奈良恍然大悟似地附和道:“也就是说无法说谎既有优点,也有弊端是吗?”
“看来您理解了呢。总之无法说谎其实,对打动人心或是说服他人都能发挥绝大的功效。一般想要说服别人,需要花费莫大的精力和手段。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你们人类仅仅是嘴上说辞的话可谓无话不说,能够轻易说谎呢。
正因如此,做不到仅仅嘴上说辞的海鸟小姐的话语,才能够深深地刺进他人的内心深处。海鸟小姐说『喜欢』谁的话,那就代表她是真心地『喜欢』。如果说『讨厌』的话也是真的从心底里感到『讨厌』。
像这样的『无法说谎』,是一种同时拥有强大的优点和缺点,双刃剑一般的能力。可以说是『真心话的利刃』呢。”
“……『真心话的利刃』啊。”
“但是至今为止的海鸟小姐,只在意这份力量缺点的部分,难得的优点却没有加以利用。拒绝与他人深交,或者直接远离……海鸟小姐所谓的『处事之道』也只是在试图维持一时的安稳。
正因如此,我才有必要用一道晴天霹雳,来将海鸟小姐逼到不顾自身安稳的地步上。例如一直抱着的秘密被拆穿……这样海鸟小姐就无法继续保持平静了。至少要让她失去想着『不与他人扯上关系』的余裕呢。”
“…………不会吧。”
这时,海鸟发出声音。
“不会吧,所以,你就为了这个……就向奈良揭穿我是铅笔小偷?”
“——没错,正是如此哦。”
被投以视线的胡扯酱微笑点头。
“这样一来,不管是海鸟小姐还是奈良小姐都顾不上考虑对方的心情了吧?不要和他人扯上关系什么的,这种麻烦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考虑了呢……我认为对海鸟小姐来说,某种意义上是很幸福
的事情。”
“…………”
“请不要用那种怨恨的眼神看着我嘛。当然对于用欺骗的方式来泄密是我的不对,我并没有为自己辩护的意思。”
胡扯酱用调侃的语气继续说道。
“不过对海鸟小姐来说,也仅仅是连朋友不是的人,对自己幻灭了而已吧?”
“…………!”
海鸟表情僵硬,又低下了头……被这么一说,她确实没有话来反驳。
“话虽如此,我也不至于恶鬼到让你在这种状态下去『杀死谎言』。”
胡扯酱看着海鸟样子,笑眯眯地说道。
“首先为了让海鸟小姐冷静下来,我们吃点饭休息一下吧。”
“……吃饭休息?”
“没错,时间上来说也正好是晚饭的时间带。在空腹的状态下,二位也无法集中精力『杀死谎言』呢,这时候就先补充下能量吧。这也是你们人类常说的『不打饿仗』。”
“……哈啊?”
面对胡扯酱唐突的提案,海鸟发出困惑的叹息。
“什、什么意思就算你突然这么说……也没有立刻就能吃的东西,这个屋子里只有电饭煲里蒸的米饭。”
“嗯,关于这个不用担心,一切请交给我就行了。”
胡扯酱似乎早已看透了海鸟的反应,她挺起小胸脯说道。
“别看我这样,其实还挺擅长料理的哦。如果没有食材的话,我现在就去附近的超市买点东西回来。”
“…………诶!?”
听到这句话,海鸟震惊之下僵住了。“……买东西?胡扯酱?现在?”
“没错,所以请二位先暂时在这个屋子里等一下……我想想呢,大概要花三十分钟吧。”
“…………三、三十分钟?”
开什么玩笑!海鸟内心在喊着。要这么长的时间和现在的奈良独处,是哪门子的拷问啊?
“……我、我也一起吧,去买东西!”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去买东西一个人足够了哦。”
“但、但是,三人份的石材也挺重的吧……说、说起来胡扯酱你有钱吗?”
“有哦,那是当然了。”
胡扯酱理所当然地说着,从连帽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可爱的钱包(上面有猫咪图案的刺绣)。
“看吧?就是这样,也当作将你们卷进来的赔礼。这次就由我来买单不必担心哦。”
“——!?为、为什么你有钱包啊!?胡扯酱不是人类吧!?”
“哈哈哈。海鸟小姐,我可是化作和人类一样的外表哦?合法赚钱的手段不是有很多吗?”
胡扯酱咯咯地笑着,将钱包放回口袋里。
“毕竟我已经在人类社会生活十年以上了。带着某种程度的金钱在各种地方都很方便呢~而且我不是人类,所以拎三人份的食材也很轻松,不需要帮我拿。”
“…………!”
“就是这样,海鸟小姐。就请尽情享受和奈良小姐第一次的『居家约会』吧——那么,三十分钟后再见。”
说完这句话后,她真的离开了房间。
“…………”
“…………”
紧接着,地狱般的沉默占据了整个房间。
海鸟和奈良彼此都一动不动——至少海鸟是想动也动不了。虽然物理上的距离是相当近的,但倒不如说反而因此让整个房间的空气更加尴尬。
现在,她在想些什么呢?海鸟一边观察奈良的样子一边思考。但是奈良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别的方向,看不出任何感情。平时比别人还要健谈的她,一旦像这样陷入沉默,就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海岛满心都想着立刻站起来逃离房间……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就在不久前,海鸟还在这个房间里满心欢喜地享受着奈良的铅笔拌饭。
——就在这时。
“——!”
海鸟裙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海鸟吃惊地把手伸进口袋取出手机。好像是收到了邮件。
“…………?”有海鸟电话号码的人很少。日常交流的对象也只有做在眼前的奈良了。到底是谁发来的呢?海鸟立刻确认了寄件人——
“——呀!?”
她发出尖叫,手机掉落在地。
因为她没办法再握住手机。
——就在海鸟走神的一瞬间,身旁的奈良突然抱住了她。
“诶?诶?什么?”
“…………”
奈良没有回答。
只是默默地抱住海鸟的身体……顺带一提,由于两人的体格差异,奈良的头就像埋在海鸟的胸间一样。
“……海鸟。”
奈良把脸埋在胸前,就这样开口说道:
“你真的知道,我为什么对你生气吗?”
“……诶?”
听到这直截了当地问题,海鸟不知所措地看着奈良后脑勺上的发旋。
“等、等一下,突然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抱上……?”
“……哈啊?怎么?我不能抱你吗?”
奈良不知为何有些生气地反问。
“别管这些了,赶紧回答我的问题啊——现在的我确实和你想得一样,相当的生气。那么具体说我是在对『什么』感到生气,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诶、诶诶?”
面对奈良莫名其妙的说辞,海鸟已经是完全搞不清状况,声音颤抖着。“那、那是……和之前说的那样吧?我做了擅自偷走你的铅笔拌米饭吃,这种恶心的行为——”
“不,完全不对哦。”
“——诶?”
“完全、一点、一丝一毫都不正确。真是让人无语了呢,海鸟。果然你傻乎乎地搞错了。
可不要太小瞧我了哦,海鸟。不管你是有吃别人指纹的奇怪癖好,还是吃指纹的对象是我。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讨厌你呢?”
“…………哈?”
听到她斩钉截铁的话,海鸟发出呆滞的声音。
“……什、什么意思?怎么回事?你没有因为铅笔而生气吗?”
“当然,不管多少次我都能说。我对于那种事情,完完全全没有在意——当然,关于你瞒着我做这种事我也一点也不生气哦。毕竟那对你来说,不是可以轻易吐露的事情呢。
……没错,我原谅你了。本来的话,我是可以全部原谅你的哦,海鸟。”
奈良悲伤地说。
“我并不是因为你偷铅笔而生气,我无法原谅的,仅仅只有一件事……你说我不是朋友啊。”
“——什么?”
“仅仅是『某种程度』以下的关系,你竟然会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来。我当时都感觉眼前一黑呢。
这一年来,作为关系很好的同学,我本以为我们相处得还算愉快……可在对你来说,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我只是你好用的发泄口。”
“…………”
“毕竟到了高中还在用铅笔的人,我们学校也就我一个了呢……到现在我还是不愿意相信啊。我和你一起度过的那么令人舒心的时光,对你来说竟然只是麻烦。你并不喜欢我,而只是想要吃我的指纹。”
“……奈良。”
听到这,海鸟颤抖了一下,低下头看着奈良的小脑袋。
“真的是个大混蛋啊。海鸟……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你就赶紧因为吃太多铅笔导致铅中毒,给我去住院算了……”
“…………”
被奈良紧紧地抱着,海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这一年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奈良。
平时的她,无论多么失落,都不会发出如此悲伤的声音。
平时的她,不会像这样如同婴儿一般抱着海鸟。
“……对、对不起。奈良,我真的没想到那句话会让你这么伤心。”
过了一会而,海鸟战战兢兢地开口。
“……不过。请等一下,关于那件事,我想在这里再补充一下。”
“……补充?”
“我并不是想找借口,只是觉得其中可能包含了一些误解。”
“…………?”
奈良将脑袋从胸间移开,面无表情地仰望海鸟。海鸟对她点了点头。
“的确我没有把奈良当作朋友过哦?一次也没有。这并不是谎言。”
“……嗯,刚才听过了。”
“——不过,我也没有说过不喜欢。”
“……诶?”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喜欢奈良。”
海鸟强有力地说道。
……但她说完后,又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地移开了视线。
“话虽如此,果然我还是一次都没把奈良当过朋友呢……”
“……什么意思?”
“奈良对我来说呢,是有生以来第一个能和我相处融洽的女孩。直到初中为止我都是孤零零的,平时连一个能聊天的对象都没有。
所以对我来说,和奈良坐在邻座上聊天的时光是无可替代的哦。你面无表情地和我说着无聊的玩笑,这让我很舒心。说实话
我不想只在教室里,放学后一起去街上走走,休息日的时候互相去对方家里……很想做这些事呢。不过因为铅笔的事情,果然叫奈良来我家还是有些困难就是了。”
“……不过,你始终没有将我当成朋友吧?”
“……嗯。”
海鸟点了点头。
“因为……奈良好像把我当成朋友了。”
“……哈?”
“所以啊,彼此都觉得是朋友的话,那已经是朋友了。但那样的话会变得关系太近,我不小心的一句话就有可能伤到奈良,想到这我就很害怕……我忍住了呢。忍住不去将奈良当作朋友。”
“…………海鸟。”
“我,很寂寞呢。”
海鸟低声说。“在学校里一直没有容身之处,虽然非常想要朋友,但对我来说却做不到。即便如此我也很寂寞,无论如何都想要干涉别人,所以——”
“……去偷了铅笔吗?”
奈良似乎终于理解,她插话道。
“也就是说,吃指纹对无法与他人交流的海鸟来说,是一种『补偿行为』吗?”
“……就算去吃指纹,也不是在真正意义上的干涉那个人。这种事情我也是明白的呢。实际上,就算吃再多的铅笔,我也还是空荡荡的……尽管这样,也能让我暂时远离寂寞。”
“…………”
“姑且随着我长大,替换铅笔的频度也在下降呢。『擅自替换别人的东西,果然是不好的!』这样,我也是有在反省。所以到了初三的时候,一根铅笔也不会偷了。
但自从上了高中,和奈良相遇,不知不觉间我又回到了从前。等我回过神时,发现我正拿着你的铅笔拌米饭吃。所以我才会继续和奈良维持着像『朋友』一样的关系……我真是笨呢。怎么可能是那样。”
海鸟无力地继续说。“所以,我喜欢奈良。这无疑是真心话。虽然我不会偷朋友的铅笔,但要是不喜欢的人,我更不会去偷她的铅笔。”
“…………”
“…………”
“…………”
“…………。那个,话说回来,要这样一直抱到什么时候,奈良?”
一阵沉默后,海鸟尴尬地问道。
“这、这么长时间黏在一起,就连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嗯,也是呢。”
奈良淡淡地回答——但不知为何,她仍然把脸埋在海鸟胸间。
“我也很想离开……但现在立刻分开可能有点困难。”
“诶?为、为什么?”
“因为脸埋在你的胸部里太舒服了,有些舍不得分开。”
“……哈?”
“本来只是以试一试心态抱上来的,这可真不妙呢。”
奈良用认真的语气说道。“不管是大小还是柔软成都,一旦陷进去就无法自拔了呢。这胸部不就像是被炉一样吗?”
“……!?等、等等啊奈良,你突然说什么呢!?”
海鸟的脸颊泛起红潮。
“刚、刚才开始就觉得你的脑袋就一直在我怀里动来动去……别发表这么奇怪的感想啊!被炉一样的胸部是什么啊!?”
“哎呀,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想要摸摸看呢。不过我们在学校以外都不会见面,在教室拜托你也有点奇怪,我一直在等待机会哦……终于让我等到了呢。这下子今天来你的家里已经赚回本了。
——说起来,刚刚我在厕所外面听你和胡扯酱说话的时候。听到了和你是铅笔小偷、胡扯酱不是人类、还有我是『谎言附体』同样令人震惊的事情呢。关于你的三围啊,胸围竟然是98cm,你是哪里的写真偶像吗?”
“……!都、都说了不要捉弄我啊奈良!我可是很在意自己的身高、还有比别人更容易长脂肪的体质的……!”
“……哈啊?海鸟你在说什么呢?你的这个体型正是魅力所在啊。”
奈良愕然地叹了口气。
“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呢,无论是对自己外表的魅力——还是对自己内心的魅力。”
“什么?”
“反正关于我到底有多喜欢海鸟,你也完全不了解吧?”
那口气,就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奈良?”
“真的很狡猾啊,海鸟你。『真心话的利刃』也好,『从来没有把她当作过朋友』也好,被你说了这么过分的背叛发言,我明明都想暂时生你的气了。可一听你说『喜欢』我,我就变得控制不住得想要相信你了呢。变得只能想着『什么呀,果然她是喜欢我的呢,太好了』这种事情,不由得放下心来呢。”
奈良说这话的声音里,似乎透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怨恨。
“对了,海鸟,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吗?”
“诶?”
“一年前的四月份,我坐在车站前的长椅上,海鸟你向我搭话那天。”
“……啊,没错,嗯。是有那回事呢。”
海鸟点了点头。
“好像我们去了大阪烧的店?”
“嗯,没错哦。然后我们两个人都点了御好烧,那个很好吃呢。”
“……诶?不,我实在记不清到底点了什么。”
“我全都记得哦。”
奈良怀念地说。“毕竟那对我来说,是人生当中第一次经历『失落到在人前哭泣』的夜晚……”
“啊……”
被她这么一说,海鸟想了起来。那时她面无表情地流下了一滴眼泪。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真的记得很清楚哦。在大阪烧店的吧台座位上,我像个孩子一样陷入消沉,是你很有干劲地鼓励了我。”
“……?是、是吗?”
海鸟努力地回想当时的情景——但那毕竟是一年前的记忆。虽然在车站见到奈良的情景因为印象深刻还记得很清楚,至于后来在大阪烧店和奈良聊了什么,她几乎不记得了。
“哈哈,你好像不太记得了。嘛,毕竟你是站在安慰人的立场上——但至少对我来说,那天你能够向我搭话,真的拯救了我。”
“诶?”
“我应该是没有跟海鸟详细的说过。那时候的我,因为模特的事情,受到『很深』的打击呢。明明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我拼命地你眼里……但却几乎没有结果,三年后被事务所解雇。当时我真的很悲伤,甚至都感到绝望了哦。”
奈良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有一瞬间悲哀地降低了声调。
“不过那个时候,多亏了海鸟你向我搭话,我才能马上振作起来。本应是孤单一人陷入消沉的夜晚,被『幸福的御好烧的记忆』覆盖了。我真的对你,再怎么感谢也不为过。”
“……太、太夸张啦!我只是和奈良一起吃了顿饭,没做什么厉害的事情。”
“如果你那样想的话也没关系哦。总之,我只想说一件事。”
于是,奈良用倾诉般的语气,在海鸟耳畔轻声道。
“不管你有多么奇特的癖好,我也绝对不会因此而讨厌你。我是你的同伴。或许海鸟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总之,只有这个我希望你绝对不要忘记。”
“……奈良。”
“——好了,就是这样。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奈良温柔地拍了拍海鸟的肩膀,这次终于将头从她丰满的胸部移开,站了起来。
“关于铅笔小偷的事,我绝不会再提。这样就完成『和好』了。接下来我们就将注意力放在『杀死谎言』上面吧。”
她如此高调地宣称,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完全是和平时一样——还是那个海鸟无比熟悉的,一直以来的奈良芳乃。
“啊啊,对了对了。现在要吃饭的话,我得先和父母打个电话呢。告诉他们我不回去吃了。”
“……诶?啊啊,嗯,也是呢。”
“我出去打电话,能稍微等我一下吗?”
说着,奈良飞快地走向玄关。望着她的背影,海鸟松了一口气。
“……哈啊。”
海鸟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胸口。她的胸间,仿佛还残留着奈良那漂亮秀发的触感与温度。毫无疑问,被同班女生拥抱,对海鸟来说还是头一次。
“…………”
然后,一边感受着奈良的温暖。
海鸟,一句句地回想着奈良刚才说的话,她细细咀嚼。
“以前就在想,那孩子果然有点奇怪呢。对于偷吃自己铅笔的恶心女人,一般人是不会拥抱的吧?”
或者说,实际上在教室里,她明显地对『铅笔小偷』感到厌恶。
而且,她至今也没有对『吃铅笔』这一癖好表示理解。
只是——因为知道恶心的『铅笔小偷』是海鸟东月,便干脆地原谅了她而已。
“……如果和奈良,真的成为朋友的话,那一定非常非常非常的开心吧。”
海鸟梦想着。
放学后一起去逛街,休息日互相去对方家里……和邻座的她一起度过『普通朋友之间』的时光。
当然,只要海鸟还不能说谎,这一切都只是痴人说梦。
“……但是,如果我能说
谎的话,就不是这样了呢。”
——『谎言附体』无法实现的愿望,在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哦。海鸟小姐,既然你因无法说谎而饱尝艰辛的话,只要用某个『谎言附体』来治好那个体质就行了。
真的会有那种事吗?至少,既然是那个胡扯酱说的话,就不能轻易相信。说起来,海鸟连『谎言会捏造世界』这种前提条件都还没能完全理解。
但是,即便如此——哪怕只有1%的可能性。只要能够变得说出谎言的话。
像胡扯酱说的那样,协助她『杀死谎言』或许也不错。
……话虽如此,但海鸟至今还是无法接受她『无法说谎的自己能成为谎言杀手』这一理论。
“……啊,这么说来。”
想到这里,海鸟想起来了。
在奈良拥抱她之前,她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神秘的邮件。而且,还没有确认邮件的内容,手机也掉在地板上。
到底是谁发来的邮件呢?海鸟呆呆地思考着,捡起地上的手机。
“……诶诶?”
看到屏幕的寄件人姓名,她不由得发出声音。
『胡扯酱』。没有主题。
“……为什么那孩子会知道我的邮件地址?”
海鸟困惑地说着,打开那封邮件……大概,是想窥探我和奈良谈话的进展吧。又或者,关于『杀死谎言』还有什么忘记说明的地方……
“…………哈?”
但是,打开邮件的瞬间。映入海鸟眼中的是完全出乎她意料的内容。
邮件的开头这样写道。
【不要相信奈良芳乃,她在说谎。】
◇◇◇◇
【奈良小姐是敌人。】
【这样想比较好。】
【我来说明理由。】
【虽然之前奈良小姐对杀死自己的谎言这件事上表现出协助的态度,说要站在我们这边。】
【但是海鸟小姐——那恐怕,全部都是骗人的。】
【没有头绪?无意识地说谎?害怕自己无意识间捏造了世界?】
【没错,海鸟小姐。不可能是那样。】
【无意识下说出的谎言,不可能强大到那种地步。】
【她毫无疑问是有『头绪』的。】
【而且,她想要欺骗我们。】
【因为听到一直以来的愿望会实现。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要实现它。】
【奈良小姐要杀的不是附在自己身上的谎言,而是我。】
【她应该是想要直到我寿命耗尽为止,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吧。】
【正因如此,我们必须在我的寿命结束之前,杀掉奈良小姐的谎言。】
【目标只有一个。】
【奈良芳乃说了怎样的谎言?】
【只要知道这一点,就等同于胜利。】
【因为只要知道她想实现什么,所追求的是什么,就很容易杀掉她的想法。】
【现在,我也有大致的猜想。】
【恐怕是与『外貌』相关的吧。】
【奈良小姐的美貌超出了常规。她是超脱常理的美少女。】
【『拥有过多』的人,即便只是普通地活着也会产生摩擦——而她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的美貌呢?】
【应该考虑的是这一点。】
【请以此为中心进行推理。】
【只要找到了答案,就一定能够杀掉谎言。】
【最后,海鸟小姐。】
【只有一件事,请你务必铭记在心。】
【那就是,我们绝对要杀死奈良小姐的谎言。】
【失败自不必说,就连败走对我们来说都是不被允许的。】
【要问理由的话,因为她是『谎言附体』。】
【是『总之脑子有问题』的人。】
【是危险人物。】
【不管表现得再怎么正经,也无法骗过我的眼睛。我这么说,是因为奈良小姐和我十分熟悉的邪恶的『谎言附体』们,有着非常近似的气质。】
【邪恶的『谎言附体』们——那些家伙是『世界之敌』。】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的可怕之处。】
【绝对不能放任不管。】
【即便这么说,海鸟小姐你也可能难以接受呢。毕竟不管怎么说,你和奈良小姐已经交往一年多了。】
【对奈良小姐一无所知的我说出这种话,你无法轻易接受的心情我很理解。】
【但是海鸟小姐,请仔细地想一想。】
【你究竟,对奈良小姐了解到什么程度呢?】
【那个人,迄今为止过着怎样的人生,又是为什么变成那种价值观的。海鸟小姐几乎不得而知吧?】
【即便如此,海鸟小姐还能断定她是正常的、脑子没有问题、并非危险的人物吗?】
【没错,当然不可能了。】
【因为海鸟小姐,】
【你对奈良小姐的事情,真的相当于一无所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