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过了一周左右,但以前住的地方就乱七八糟的,现在已经更凌乱了。
餐具就那样随随便便地堆在水槽里,垃圾也是随随便便分了一下就塞进垃圾桶里,都快要满溢出来了,简直不堪入目。
堆积在桌子上的漫画书堆眼看就要倒塌的样子,看到用来代替烟灰缸的玻璃杯就摆在附近,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兆。
虽然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想要收拾的欲望,但又怕被他觉得自己服软了,所以就干脆装作视而不见,集中精力去做自己的事情——拿回自己还放在这的行李。
「我说你啊,现在住哪」
明明已经分手了,但「我说你啊」这样的称呼,还是让我莫名的恼火。用尖锐的眼神瞥了一眼坐在床上吞云吐雾的达也,我也将自己的愤懑给宣泄了出来
「关你什么事」
「吓人。我只是在关心你而已啊。你要是没地方去的话回来住也不是不行哦?」
无视那个满嘴跑火车的蠢蛋,我专心在收拾东西上。事到如今就算你说再多的花言巧语,也是不可能破镜重圆的了。
于是我把大部分的行李都塞进了旅行袋里,哪怕一秒钟我都不想再停留在这个到处散发着烟臭味的房间里了——我也等了很久了。
「你等会」
「干嘛」
「你走归走,钱怎么办」
「哈?什么钱?」
「别装傻啊。车贷,我们约好了一起还的吧」
「……哈?」
这个约定,确实存在。
刚开始同居不久的时候,我们两人约好了要一起还,于是贷款买了一辆车。
但是,然而。
「……不是,我们已经结束了吧?我们已经是陌路人了」
「那也不能欠债不还吧。你至少也给我把约定遵守好」
……等会,我无法理解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绷紧了快要露出苦笑的表情,努力地保持平静说道。
「那是以你的名义买的吧?那我还钱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难道,你想要共享吗?」
「哈?车子要怎么样对半分啊」
那又不是机器人。达也说着嘲讽味十足的话。
真的……太蠢了……我都无语了……
「是你说想要买车所以才买的。你自己负起责任来」
「……我虽然是这么说过」
当时他刚刚考到了驾照,无论如何都很想要一台自己开的车。
但是,我也有我的理由。
「我可不要那么粗犷的车。再普通一点的二手轻型车也行了。但那台车是你自己选的吧?买那种油耗高又贵得离谱的车。既然如此,负起责任不应该是你自己吗?」
「那可是悍马啊,发什么神经呢你」
发神经的是你啊!
如果干脆就这样吼出来的话,心里该有多痛快啊。
「话又说回来,当时说无所谓的不是你吗」
「我当时说的是只要能开就行!没说要这么奢侈!但是你为什么要买那种价值两百万以上的高档车啊!?一般来说那是应该要妥协的吧!」
不行了。我和这个人真的没法沟通,烦躁得不得了。
「总而言之,这事已经跟我没关系了。你不是要当职业选手吗?去赚奖金赚个够再去付不就是了」
正当我想要抛下一句“那你加油哦”准备离开的时候。
「你给我等会」
他强行地抓住我的胳膊,使劲把我拉住。
伴随着生理上的厌恶感,我扭动着身子抵抗着那侵入皮肤的粗鲁手指的触感。
「放开我!」
「你这家伙,蹬鼻子上脸是吧?迄今为止我让你住了这么久,恩将仇报是吧」
「哈?」
什么恩啊。明明都把这部分的回报给夺去了。
「能不能遵守约定啊。作为人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义务吧」
「…………」
什么『约定』,什么『恩情』,什么『义务』,什么『作为人』。
把那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挂在嘴上,实际上你想要说的,不就是那个吗?
『我不能接受只让自己吃亏』
「……你到底是有多小气啊……」
「哈?你说什么呢」
「都说了放开我啊!」
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地推开他,达也就踉踉跄跄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明明是个男的也太软弱了点。大概是因为不好好工作只知道抽烟打游戏的缘故。
「你个贱人……干什么呢!——给我站住!」
你说让我站住我就站住,当我傻啊。
我拿起旅行包冲出了玄关。但是,在楼梯上磨磨蹭蹭的时候被他追上了,于是再次发展成了相互推搡的状态。
「别碰我!」
「你冷静点!总之先回房间——」
事到如今都已经有那么多的分歧与不合了,为什么偏偏只有不好的部分重叠在了一起呢。
达也注意到了周围的目光而移开了视线,与此同时,我为了挣脱束缚而用力地挥舞着手臂。两者时机完全一致的结果就是,就像中了合气道的招数一样,达也的身体飞到了空中。
就像动作片里的某个场景一样,一副人类的躯壳从楼梯中间滚了下来。
「——啊」
在我呢喃的时候,达也的身姿已经躺倒在了柏油马路上。
「呜,咕,咕……」
虽然也不是从什么特别高的地方摔了下来,但是看到他没法马上站起来,可能是有什么地方弄伤了。
狠狠心把这个当作机会的话,要是有一股能迅速逃走的坚韧劲儿,我的人生难度或许会降低一点。
「——你没事吧!?」
如果是因为无法舍弃的同情而招来了困难,那么折磨我的也许不是任何人,正是我自己。
好人有好报——这句话,如果不是误用而是以它真正的意思来使用的那一天,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到来呢。
无论如何我也对这一天的到来期待不起来。
※
虽然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仅仅是两个女人就已经够烦人的了。在喝了酒的时候更是如此。
「其实你交到女朋友了对吧~?别藏着掖着了快告诉我~!」
酒会结束后顺便去了自己的店前,将店外屋檐下的挡车栏杆当作长凳坐着絮絮叨叨纠缠不休的,是比平时更用心化妆的喝醉了的篠田。
面对光是今天晚上就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的盘问,虽然着实惊讶,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所以都说了没有什么女朋友啊……」
「讨厌~!店长你交到女朋友的话我很受打击诶~!要哭惹~!」
明明问的人是你但却不留心去听,这家伙到底是有多自由啊。
「……说到底我有没有交到女朋友什么的,这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有所谓!有所谓的啊!对吧,杉浦!」
「是的!」
对于筱田所寻求的同意,参加酒会的另外一人杉浦也用力地点着头。
「有所谓!非常的有所谓!我要求公开信息!」
即使喝醉了措辞也依旧生硬,这就是杉浦的风格,有点好笑。
「到底是怎么样呢!?请你好好地回答!店长你有着这样的义务!」
就像出轨的艺人面对记者的尖锐追问,但不管被问多少次,答案都是一样的。
「所以都说了没有什么女人啊……」
「那就是说男的!?」
虽然有一瞬间我不是很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回想起杉浦那出乎意料的「兴趣」,我马上就理解是什么意思了。
「是男朋友吗!?果然是那么一回事对吧!」
「杉浦,等等。你冷静一点」
「店长你是哪边的!?攻还是受!?」
「别这样,用真人来妄想很危险的」
「我个人来说绝对认为店长你是诱受的咿呀——!」
「鬼知道啊!」
这个眼镜娘,平常一副好好班长的样子,一喝酒就马上界限突破放飞自我,真是有够头疼的。
虽然实在受不了开始撒野的杉浦,但如果能借此发泄平日里的郁愤,那也真是万万岁了。
说到底这个每月举办一次的酒会,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给上着本来就不适合女性上的夜班,还担任负责人的杉浦做心理治疗,如果她本人能满意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哈!?这样啊,所以之前,才会在临走的时候买凡士林……!(注:润滑剂)」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为什么杉浦你……。
令人意外的是,我交到女朋友了这一流言的出处,说不定就是这个想象力过度丰富的孩子。
顺带一提,买凡士林只是为了涂在收银时容易变得粗糙的指尖上,请不要误会。
「好了好了你俩,接你们的车来了」
在这种无聊的交谈之中,为女孩子们安排的出租车开进了停车场。
「上车吧」
即使我特意地站在门边护送她们,但就像是亲密的姐妹那样互相搂着胳膊的两人的腰却怎么样也不动。
「要不干脆去店长家里确认一下吧!?」
「好提议呢!」
这俩人……平时看着像是塑料姐妹,但唯独这种时候配合却这么默契……!
「真是的……」
这样一来,就更不能坐视不管了。虽然没有女朋友,但是有一个更加不能被知道的人,正在我家绝赞滞留中。
没办法了,只能用这一招了吗……。
「你们不坐出租车的话那交通费也用不着了对吧?」
我把从钱包里拿出的真枪实弹稍微让她们看了一下。
「哇!谢谢爸爸!」
一秒钟就飞扑过来了。……但是被筱田当成爸爸我也完全不会心跳加速……。
「谢谢你。爸爸♪」
……而杉浦喊的爸爸则是太过于有现实的感觉,某种意义上也让我心情有点复杂。
「那下个月见」
「谢谢招待!」
「谢谢招待!」
目送着闹腾的两人坐上出租车消失在了夜晚的住宅街里,我在好不容易才造访的寂静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虽然倒也说不上是痛苦,但陪着两个女人喝酒多少还是有点难顶。更别提是在自己的嫌疑被追究的情况下。
不过我也不是完全的一清二白,所以也没法大声否定……。
但是,虽说多少有点自食其果的味道,但看来是惹上些麻烦事了。
一想到在今后大概一年的时间里,都必须像这样地保守着秘密生活下去,心中就不免有些失落——不过也不算是空留余恨。
倒不如说,这也是一种选择,自己也有着这样的想法。
因为自从明莉住进我家之后,我的生活环境也得到了相当的改善。
比如回到家里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还有每天都穿着洗好晾干的衣服之类的,以及摆在餐桌上的不是冷冻食品而是她亲手做的饭菜——虽然她本人像是在履行理所当然的义务一般在做这些事情,但对于独居的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还要帮大忙了。
表示感谢的话,那样表达也无妨。
越是想得夸张,越是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自己心中就越是感到新鲜。
这绝对不是对过去的生活有什么不满。但是,即便如此,之所以会对当下的生活感到如此的满足,也一定是因为自己那觉得一个人也挺轻松的内心里,存在着某些欠缺的部分吧。
「……回家吧」
把喝完了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里,我走上了短短三十秒的回家路。
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考虑到同居人可能已经睡着了,我极力地避免着发出什么噪音,慎重地打开了家门,但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走廊尽头的客厅里还亮着灯,还能听到轻微的电视声。
看来她还没睡。或者说是,在等着我回家。
要是这样的话我可就干了件坏事了。想着道个歉地走向客厅——但那里并没有明莉的身影,只有电视广告的声音徒劳地回响着。
想着会不会在房间里地看了一眼,空空如也。洗手间、浴室、以防万一地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但无论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出门了吗。
虽然并没有设置门禁时间,也不想当做监护人一般地去责备她夜间的行动,但她在什么联络都没有的情况下消失了的话,也还是会让人担心。
「起码把电视给关了啊」
不满地抱怨着按下了遥控器的开关。杂音消逝而去的客厅里,被夜晚的寂静所支配了。
「…………」
明莉不在了。仅仅是因为这样,这个家里就变得相当的安静。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本应已经度过无数次的一个人的夜晚,多少让人有些伤感,回过神来,我已经紧紧握住了手机。
——姑且,联系一下她吧。
就这点程度的干涉应该也是可以的吧,在解锁屏幕的瞬间,砰地,有某种低沉的撞击声在家里响了起来。
从那清晰的声音上来看,应该不是外面传来的声音。从方向上判断发声源应该是在厨房里。
沾了喜欢做饭的明莉的光,厨房周围的东西也变得了多了起来。也许是锅子什么的从架子上掉下来了。
为了确认发声源的所在而走进厨房——
「——呜哦!」
本以为空无一人的开放式厨房里却有着人影,她瘫在地板上,随意垂下的头发遮住了低着头的表情。
「……明莉?」
那千真万确地,是穿着睡衣的明莉……然而她的样子看起来总感觉有些奇怪。
她的额头靠在炉灶下面的收纳架上,一动也不动的。从她的姿势上来看,刚才的动静说不定因为头撞到门而产生的。
「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
如果说是在这睡着了,那也太有活力了。我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寒意,立刻跑过去,摇了摇她的肩膀。
「……欢迎,回来」
明莉慢吞吞地抬起头,说着和往常一样的话。但她的声音却毫无张力,与平时那种朝气蓬勃的样子截然不同。
而且不仅仅是声音,她那眼睛睁得紧紧的,嘴唇发青,微微颤抖。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奇怪。「怎么了?你脸色发青啊……」
她猛地伸出了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她死死抱住我的那双手,冷若冰霜,让我的记忆突然苏醒过来。
在杉浦还是个兼职的时候,因为压力与不安而发作了数次的过度呼吸症候群,如今她的症状就和当时一模一样。
「是过度呼吸吗?」
听到我发问,明莉微微地点着头说道。
「没,事的……已经,差不多恢复了……」
她那断断续续地说话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柔弱,在旁人看来除了逞强以外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能说话确实是冷静下来的证据。
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慌慌张张地去应对了。这种时候如果周围的人惊慌失措,反而会使病情恶化。第一次看到杉浦发作的时候,我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悔恨,于是稍稍学习了一点。
「这样啊。……但是你出汗有点厉害呢。擦一下吧」
为了去拿毛巾我想要站起来,却被那柔弱的白皙手指死死抓住,无言的压力制止了我的动作。没有办法,在现场能作为替代品找到的最合适的——是上衣的袖子,用衣袖给她擦汗,顺便也把稍微流出来一点的鼻涕也给擦掉。
「抱歉……弄脏了……」
「没事的。反正又不是我洗」
「……嗯……」
虽然可以进行对话,但看来好像是没有反驳我的精神。
「有没有其他,想要我做的事呢?」
「……手……我的手好冷」
这么说着,明莉松开了抓着我胳膊的手指,然后像是在追寻什么一般,向我伸出了手掌。
接受了她那口齿不清的要求,紧紧握住她的手。她的长吁短叹中没有发出声音。这是一种安心的呼吸,可以这么理解。
「……你的手,很粗糙呢」
「要去收银的话会变成这样也没办法。是一双劳动者的美丽的手对吧」
「……这个,我知道……星期五路演里面那个(注:一档老牌日本综艺)」
虽然是这样但又不太一样。
就这样地过了一阵子,我们聊着一些有的没的,相互分享着温度。
※
看到明莉的状况好像也大概冷静下来了,于是看准时机转移阵地。
「谢谢你,广巳先生」
在自己的房间里,鸭子坐在地毯上的明莉,用力地抱着一个靠枕这么说道。
看她的表情好像也已经恢复了元气,看上去也不像是在勉强自己这么说的……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在我犹豫不决之时,反而是明莉先引出了话题。
「我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偶尔就会变成那样的。不过那不是什么病之类的,不用担心」
明莉像是在拒绝反驳那样,滔滔不绝地说着。
「话说广巳先生你莫名的冷静呢,反而让我有点惊讶」
「啊……我有个女员工也是有过度呼吸症候群,所以就稍微……」
「特地去学习了一番吗?真温柔呢~」
「只是在网上查了一下而已啊……」
「呼呼。真是个好店长呢?」
开心地笑着的明莉,虽然看上去已经完全回到了一如既往的样子……那么要不要就这样作数了呢。
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放任不管也让人感觉有点不舒服。把顾虑和责任感放在天平上的结果,就是后者占了上风。
「抱歉,是我不好」
「诶,为什么广巳先生你要道歉啊?」
「不是……我回来太晚了,因此让你感到不安了吧……」
「…………噗」
经过一段充分的沉默助跑,明
莉捧腹大笑。
「噗噗,啊哈哈!你这什么啊!我可没依赖你到那种程度~真是的~你是要笑死我啊~」
「……别拿我的担心来开玩笑啊」
「呼呼,你这完全代入进男朋友视角里了啊?」
「都说了不是了……」
我板着脸掩饰着自己脸颊上的热度,语速飞快地说道。
「因为你一个人很辛苦罢。我只是在担心你罢了」
「啊哈哈,没事的。我也没病到那种程度。不过——」
在微笑中透露出了一丝忧伤,明莉吞吞吐吐地解释着。
「我稍微想了一下。广巳先生现在是不是在和别的女人开开心心地喝着酒之类的……」
「女人……」
虽然这是事实,但我反对。
「那啥,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今天要和员工去喝酒。基本上都是出于慰劳员工的目的,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不正经的啊」
「员工是指那个上夜班的戴眼镜的人吗?」
「嗯」
「嗯?」
她那一副话中有话的眼神刺痛了我。
「……怎么了」
「那个人,虽然看起来有点土里土气的,但好好地化一下妆绝对会是个大美人呢」
「……所以这又怎么了」
「胸还那么大」
「所以这又怎么了啊!」
「干嘛?这不是挺好的吗?」
她那话中有话的语气,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反驳她说「你不是更加地把自己代入进女朋友视角里面了吗」,但是想到这么说属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我忍住了。
「……什么啊,你这么说的话那不果然就是我的错吗」
「都说了不是了。……其实,我惹上了点麻烦事。然后可能稍微有点想太多了」
「麻烦事?发生了什么吗?」
虽然我追问着,但明莉并没有回答我。她把半张脸埋进靠枕里面,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说啊」
「…………这事可能有点无聊」
也许是我强硬的口吻奏效了,明莉沉重地开口了。
「今天中午。我去了趟前男友家里。回去拿我留在那里的行李。然后——」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真是像电影般的男女纠纷呢……」
「啊哈哈。确实,很无聊呢……」
「然后呢?你前男友现在怎么样了?」
「在家休养。手腕韧带拉伤,完全康复大概需要三个星期」
主要是扭伤吗。虽然对他本人不是很好,但伤势并不是十分严重。
「嘛,也算是自作自受了。你都特意陪他到医院去了吧?那这样的话你也没必要再苦恼这事了」
「我可没有苦恼过。只是……」
「只是?」
「他因为受伤了所以丢掉了兼职的工作,还有没法参加一个游戏的重要活动了,感觉非常的生气。然后就说要让我负起责任之类的」
「责任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果然还是钱吧,他就是个贪得无厌的男人。——哈……」
她发出了一声与自己的年轻并不相符的沉重叹息。
原来如此,然后就因为想不开这事而把自己弄得身体不舒服了。
「别犯傻了。男女纠纷这种事故里面哪来的什么责任。无视掉才是最好的」
「……但是,他说要是我敢逃跑的话就找个前辈来逼迫我……」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个第三者啊……」
要追债的话那倒是自己追啊。一有纠纷马上就亮出第三者的身影来威胁人家,作为男人来说也是个二流子。
「那家伙认识的人,基本上没几个正经人……要是跑出来一个恐怖的人该怎么办啊……」
明莉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软弱。她那不知所措的表情再次提醒了我,这孩子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
「…………」
面对眼前这位少女的保护欲,以及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前男友的厌恶。
二者混为一体的结果,在我心中产生了一种感情。
「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
「诶?」
「你前男友的联系方式。我来说」
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作为成年人的我介入进去来处理事情的话,从解决方法上确实是最稳妥的。
「不是。我不想给你添这种麻烦啊……」
「你都跑到我家里来住了,事到如今还说什么添麻烦」
「……但是,这事和广巳先生你没关系啊……」
「有关系的」
「没有啊。这不就是别人的事情吗」
「别人的事情?」
她的这种说法,让我有点恼火。
「我们距离都这么接近了,还说什么别人的事情」
这么说着,我顺势抓住了她的肩膀。
「…………什么啊,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明莉不高兴地说着,把脸埋进了靠枕里。
不知道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呜」地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呻吟声。
我默默地等着她,于是她终于抬起了头,用眼看就要消失的微弱声音说道。
「……对不起」
真的是,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
第二天,工作日的白天。
把店交给兼职,从工作中抽身出去的我去拜访了明莉几周前还住在那的旧宅。
说得好听点是很有韵味,说得难听点是就是老土的木质两层公寓。虽然周围类似的建筑物有很多,但首先肯定没找错地方。
不管怎么说,在附设的停车场里停着一个很明显的记号。
悍马H2——诞生于美国的SUV。
正因为是以军用车为基础,所以它的外观非常严肃。据说被这种粗糙的军装感给迷住,即使是在已经停产的现在也还是有很多爱好者喜欢。
那位前男友——永井也是吗?他一定也是这种人吧。
作为男人的浪漫来说,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让我说出真实的感想的话,只能以「不相衬」一言蔽之。
一辆就算是二手也能轻松超过两百万的美式SUV,停在杂草丛生、铺着碎石子的停车场里。不管看上去再怎么威风凛凛,也只会凸显出所有者的虚荣心。
「年轻无极限是吧……」
不过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将其否定的想法。毕竟我也不是过着那种,能对别人的兴趣爱好指指点点的人上人生活。
但是,如果有人因此而受到困扰,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就让我来一五一十地跟你说个明白吧。
「不好意——思」
按了门铃,敲了敲门,甚至还打了声招呼,门终于打开了。
「……干嘛?」
初次见面的永井君,原来如此,确实还挺帅的。他的长相哪怕是在颜控系的时尚杂志上看到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前提是把那乱糟糟的头发,和破破旧旧的汗衫给处理一下。
然而……这胡乱的视线和酒气熏天的气息。看来是大白天就一直在喝酒。现在要开始商量事情呢,饶了我吧。
「你好,我是昨天打过电话的堂本」
「……啊」
「手没有大碍吧?听说完全恢复要三个星期呢,真是多灾多难」
首先从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开始。这是处理投诉的铁则。
「……所以你有什么事?」
「嗯。在电话里稍微提了一下,我想让这次的事情妥善解决。虽然作为局外人来多管闲事不太好,但还是希望您能陪我商量一下」
顺带一提我是打着明莉的新男朋友的名号来的。这是为了能让谈话顺利进行的顾虑。
「找间咖啡厅坐坐吧。当然,我请客」
「…………」
永井沉默地回到了家里。开始做出门的准备——并非如此,他马上又回到了玄关前面。
「太麻烦了,在这聊就行了」
话毕,他点燃了一支拿过来的香烟。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立场啊。我倒是没什么所谓。
「……那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关于这次的事,我认为并没有谁对谁错之分」
「哈?你看我的手啊。不管怎么想受害者都是我吧」
永井咬牙切齿地说着,举起用绷带包裹着的右手。我马上反驳道。
「我听说这是一场争执后发生的事故。而且好像也是你先动手的」
「我可没动什么手——啊!只不过是稍微抓了一下她的手臂而已!倒不如说是我被她狠狠地打了」
「站在女孩子的角度上看,被男人抓住手臂也已经是相当恐怖的事情了」
「你说什么!?意思就是我错了呗!?」
不知道是醉意使然,还是说他的沸点本来就很低,永井瞪大眼睛大声说道。
「我啊!可是因为那家伙被炒鱿鱼了啊!选拔赛也没办法参加了啊!我的人生已经因为她变得一团糟了啊!那她承担
起责任来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我表示同情。但是,你说的责任,具体来说是指什么呢?」
「责任,就是责任啊!精神损失费之类的!」
「所以呢?要是她不承担起责任的话,你就去找前辈打小报告来逼迫她吗」
「对哦,他可是个超级恐怖的人呢。还被挖过去当黑社会呢?嘿嘿」
永井把本来就已经够可疑的陌生人的英勇事迹挂在嘴边洋洋得意。真是狐假什么威之类的。
「……那个。你这已经算是恐吓了,这也没关系吗?」
对于这句极其正确的指责,然而愤怒的青年却充耳不闻。
「烦死了!是那家伙不好啊!那家伙,那个臭婊子!居然恩将仇报!」
侧耳听着永井的污言秽语,我打心底里想到。——明莉不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我来告诉你吧!那家伙是干风俗业的!就是个卖身给恶心的客人来赚钱的婊子啊!啊~啊!做女人真好啊!劈开大腿就能赚钱!真是让我羡慕死了!」
「…………」
「那种人就只会瞧不起这世道,瞧不起男人!所以不让她吃点苦头可不行!反正那家伙也赚了个盆满钵满了!赚那些肮脏钱!」
「……再怎么说也有点过分了」
「烦死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有什么问题啊!」
「……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心话给念叨出来了。完了。在这么想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
「啊!?你妈的你刚才说什么!?」
那双随意地把抽完的烟头给扔掉的手,顺势抓住了我的衣领。
我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我丹田猛地一用力,总算是停住了进一步的后退。
「你说谁是狗!?别给我胡扯了!」
永井像只凶狠的狗一般狺狺狂吠,完全地展露出了敌意。受此影响,我的心中也顿时燃起一股原始的冲动。
——要不干脆揍他一顿好了。
这样的想法一瞬间在我的脑海中认真地闪过,当然我不可能付诸行动。
这又不是什么热血漫画,如果用拳头来说话,只会让事态更加复杂。
「……不好意思,我向你道歉」
在口头上道了下歉,我重新观察起永井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就连澡都没好好洗,他油头垢面的。当然身体也和干净清爽不沾边,再加上酒臭味和烟臭味混合在一起,体臭也非常严重。
仿佛收拾都收拾不干净一般,隔着头也能看到房间里的一片惨状。特别是桌子上堆满了东西,吃完的便当盒和喝剩下的威士忌酒瓶都散落一地。
「…………」
他——永井,如果不加修饰地说,就是个人渣。
虚荣心很强,自尊心很强,而且还以恩人自居,受害者意识也很强。
再加上对女性的蔑视也很严重。可以断言他是个典型的渣男。
即便如此,他也有他自己的,人渣也有人渣的生活方式,这才造就了这令人不忍直视的现状。
我并不想肯定他作为人的一面。得吃点苦头的人,倒不如是他才对。
——即便如此,我也清楚一件事。
没有「底线」的人是没法一个人支棱起来的,只能靠着别人赖以生存。这件事我痛彻心扉般地清楚。
所以。才会一直选择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个,你的车贷还剩下多少没还?」
「哈!?关你屁事啊!」
「我想知道,请你告诉我」
「还剩下一百九十万呢!这又怎么了!」
「这样。还剩下很多呢」
「是啊!话说就是说好了要一起还车贷才会买的啊!不然我也不会特地跑去贷款的啊!所以那家伙也得承担起责任—— 」
「我来替她付」
听到我这句话,还很激动的永井一下子鸦雀无声。
「你们约好了是折半对吧?那么应该由她来付的部分,剩下的九十五万——算你一百万吧。我来帮她付」
「……哈?」
「然后能就这样握手言和吗。再这样下去吵个不停也太麻烦了,对彼此而言」
「……我,我信你个鬼,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我没骗你」
把刚才后退的那一步,迅速拉近距离。
然后既没有轻视他,也没有谄媚他,而是正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觉得我是在炫富吗?」
「…………」
「再不行的话我现在就给你准备现金。怎么样?」
「…………」
他那动摇的视线就像是在给心情做代言一样。
就在脚下还燃着的香烟终于要寿终正寝的时候,压迫喉头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决定胜负的一着,糖衣炮弹。
作为摆脱危机的手段而言虽然多少有点不太合适,但我也不想装出英雄的样子,嘛就这样吧。
※
虽然感觉很抱歉,但与此同时也高兴得不得了。
「这可不是什么事不关己」,只不过是听到了一句这样的话,我冰冷的指尖就再次染上了温度。
对于自己这种单方面被给予的立场,依然感到困惑。但即便如此,被帮助了的事实并没有改变,所以我觉得必须好好地向他表示感谢。
虽然昨天只能不停地说「对不起」,但今天一定要好好地说「谢谢你」。
然而,从广巳先生那里听说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使我的这种想法变成了一张白纸。
——帮我付了?一百万?而且还说不用我还?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我理所当然的疑问,广巳先生——大概是事先准备好了说辞罢——这样地向我解释。
「你知道吗?把做家务换算成劳动的话一年能赚超过三百万以上呢。从今往后大概一年里,家务事就全都交给你来做了,我付的那一百万就算是预支你的报酬的。倒不如说我只付了三分之一的钱赚翻了呢?前所未有呢!」
虽然广巳先生一边滑稽地说着话一边对着我笑,但我完全笑不出来。
理由狗屁不通的。就算是牵强附会也得有个限度。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又来了。又是这种名为「为什么」的病,再次复发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我这种人,做到这个地步呢。
既不是家人,也不是恋人,对一个不过是强行赖在别人家里的寄生虫,为什么要做到这份上呢。
难道说——他真的想成为我的『神』吗?他是想要成为那些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们,心目中那梦想般的存在吗?
……太蠢了。
我可不相信有什么神明存在,说到底就没有必要。
我所需要的,不是什么云里雾里捉摸不透的善意,以一眼明了的形式我才更能接受。
所以,我希望你能向我索取回报。
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补偿,接受我的献身。
我已经做好了献出一切的准备。所以。
我不想要那种不知庐山真面目的温情,我想要你和我以明确的,精确的关系共存。
……不是这样的话。我可没法心安理得啊。
※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一场梦。
躺在床上被女人骑着,像是描绘出男人的妄想那样的下流的梦。
似曾相识的带着妖艳微笑的女人撩起了我的衣服,用指尖攻击着我敏感的部分。
就像VR的色情视频一样,让我感觉事不关己,但不过弹指一挥间,太过真实的触感和伴随而来的感官刺激,让我凭直觉意识到这并不是虚拟现实。
「——嗯!?」
我从昏昏沉沉中一下子清醒过来,条件反射般地甩开她的手,用胳膊挡住自己的身体。
「干嘛——!?」
俯视着丑态毕露的我,女人——裸体上只披着一件外套的明莉,开心地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呼呼,什么嘛你这姿势。像个女孩子一样」
就算被她捉弄,现在的我也没有时间去害羞了。能做的,顶多也就是为了确认情况而提出问题。
「你在干什么啊……!」
「干什么,夜袭呗?」
她这若无其事的说明,简单得让人哑口无言。
「……笨蛋,想些什么呢——」
然后,我的视线突然从明莉的脖子上移到下方,像被磁力吸引着一样被牵扯过来。
虽然房间里关了灯,但并不是完全的一片漆黑,在打开的拉链内侧——膨胀和突起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
将违背自己本意的视线,用意念强行移开。但是,移开视线反而招致恶果。
「有破绽~♪」
明莉像是要埋进我的怀抱里那样,把身体凑了过来。然后把下巴放在我的心脏附近,恶作剧般地小声说道。
「呐呐,要做吗」
「哈!?」
「可以的吧
。不行吗?」
「肯定不行啊!」
「诶~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和你不是那种关系——」
因为那突然袭来的触感,我说不出话来。
「你都勃起了不是吗」
明莉用滑进去的手握住了我的股间,露出了一副“上当了”的无所畏惧的笑容。
「都勃起了那可以做的吧?难道说,你有什么那方面的疾病吗?」
「不是……你放手!」
虽然我想要拉开距离般地抓住了她的肩膀,但却因为透过毛巾质地传来的柔软触感而犹豫不决,没办法充分地用力。
就在我拖拖拉拉的时候,明莉的攻势愈发猛烈。
「呼呼,看你能忍耐到哪一步呢?」
她单手玩弄着我的股间,另一只手则开始进攻我的胸部。不是透过衣服而是直接地触摸着我,光是这样,后者的刺激就已经很强了。
「呜——」
我忍不住地发出了呻吟,明莉也很有反应地,把嘴唇抿成了月牙形。
「啊,你发出声音来了呢?很舒服吗?呼呼……很多男人都对乳头比较敏感呢~我平时都不去欺负你的乳头,没想到你这么敏感呢?」
像小恶魔一样滔滔不绝的月牙形,下一个瞬间就化作椭圆,变成了黏黏糊糊地栖息着闪耀舌头的入口。
就连开口反抗说“等等”的机会都没有。
「嗯~~~」
我因为她那抬眸望眼的视线而瑟缩起来的上半身,那最为敏感的部分,被她用夸张地伸出来的舌头舔舐着。
「!?」
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总算是忍住了没发出声音,但这比起刚才还要强烈得多的刺激,让我的大脑变得奇怪了起来。
「嗯哼~♪」
像是致命一击般传来的触感,柔软却有弹性,潮湿却又粗糙。舌头简直就像是某种生物一样,给人带来的快乐是难以言喻的强烈,什么时候我的理性会举白旗投降也不奇怪。
「你闹够了没有……!」
我用尽自己仅有的意志力,试图全力抵抗。
将手撑在床上,用尽全身力气把对方的上半身顶起来。就这样顺势支起膝盖,但在不知不觉间,被她缠在脖子上的双手拉倒了,于是,这一次以立场反转的姿势身体重合在了一起。
「你要反过来推倒我吗?可以哦」
我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明莉伸出的双手之间、她那娇艳地微笑着的身影。
散落在床单上的细长黑发。
就算是被我摁倒也不损其强势的目似点漆。
在唾液的滋润下微微发亮的樱色嘴唇。
锁骨微微凸现的上半身曲线。
只不过是,单纯地吸引了我的目光。作为异性,纯粹地魅力四射。
「……」
唾液分泌过剩,导致我无法顺利地咽下去。心脏怦怦直跳,仿佛马上就要破裂似的,鼻翼周围胡乱地充满了不自然的力量。
兴奋了——发情了。
「…………」
『这也是一种选择』地,不知道是谁在我心里说着悄悄话。
『不会被别人看见,也不会被任何人知道。就算被别人知道了又怎么样』『对方十九岁了,已经完全是个大人了』『没有任何一点值得愧疚的,不要忍着了』
接连不断的诱惑话语,并不是恶魔的花言巧语,而是我自己编造出来的借口罢了。
「一下子让你进入正题很抗拒吗?那样的话用『プチ』的形式帮你弄出来也行哦(注:プチ是指不涉及到性交的卖春行为,与国内的品茶用语“全套半套”中的“半套”意思相近)」
话音刚落,染上红晕的粉色小蛇就从作为巢穴的嘴唇里探出头来。光凭这个动作,我不知为何就猜到『プチ』是什么意思了。
仅仅是胸部被舔舐着,全身就像有电流流过一样刺激。如果是这样的话,当迷失在巢穴里面,生命的本源被紧紧缠住的时候,究竟会有怎样的快乐向自己袭来呢?光是想象一下,我的身体就由内而外地颤抖着。
「不要想这么多了,放空大脑和我一起寻欢作乐吧。顶多就是做爱而已嘛」
解开了脖子上的束缚的那灵巧的手指,像是寻求着亲吻一样,包裹着我的脸颊。与因为工作而经常变得粗糙的自己的手指完全不同,那清新而光滑的触感顺着脖子,划过锁骨的凹陷,最后用惹人怜爱的动作爱抚着我的胸膛。
「广巳先生你也,想要被我抚摸吗~」
虽然我清楚她那娇嫩欲滴的声音不过是故意装出来的,但还是甘甜地回荡在我的耳边。
每当她那冰凉的手指在衬衫里四处游走的时候,我的神经就会集中在被触摸的地方,让人产生一种欲火焚身般的错觉。
随着兴奋程度的增加,我的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芳香的女孩子的香气更加浓郁地侵占了我整个鼻腔。
向着五感诉说的种种诱惑,让我的心七上八下地乱作一团。缠绕在身上的理性盔甲,一层又一层地,随着原则的动摇而被剥去。
顶多就是做爱。也许就是这样罢了
不就是越过了这条线而已吗,难道说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我是不是把单纯的一次性行为,想得太过夸张了?
其实我知道的,太过固执只会吃亏。把身体托付给眼前的快乐,把这个夜晚变成良宵,作为生活方式而言一定是非常有意义的。
结果也许只是时间问题。就算装作是再伟大的支持者,我也不过是一个和普通人一样拥有性欲的男人。被外表美丽的年轻女人所逼迫,心情动摇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不干脆接受她最初的提议,构筑单纯的肉体关系就好了。反正,这段关系在一年后就注定要结束,所以只利用对彼此有利的部分,尽情享受这段没有后顾之忧的时光才是明智的做法。
「…………」
我想到了很多下定决心的理由。就连身体也是很诚实的。
但尽管如此,我却只能保持沉默,无法采取任何行动。每当在心中找好了借口,带来的都只是无处可去的空虚感。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忍耐力这么强的人呢?明明我以前应该是比较奔放的性格。
这种连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的,让人心烦意乱的强硬,真的值得我自豪吗?还是把它当作破坏人生乐趣的枷锁去厌恶呢?这种既不能打钩也不能打叉的自问自答,也只会徒增我的苦恼。
「对了~!要不我换上制服给你看吧?」
像是为了要推一把犹豫不决的我,明莉冷不丁地提议道。
「你喜欢制服的对吧?男人们大都无可救药般地喜欢JK呢。广巳先生你之所以会那样地沉迷于JK按摩,到头来也只是因为这个对吧~?」
「…………」
「怎么样呢?要不干脆来玩角色扮演吧?我什么都可以演的哦。广巳先生你想要被我怎么称呼呢?老师?前辈?还是说——」
估计她只是出于诱惑我的目的,才这么说的吧。
「——我喊你哥哥怎么样呢?呼呼」
但从结果上看,这句话对我而言,就像被一盆再冰冷不过的水给当头泼下那样。
「……全都不用了」
我抛开留恋支起了身子,坐在床边。为了平息激动的情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情也多少平静了一些。
「突然间怎么了啊……不要做这种奇怪的事情嘛」
「…………哈?奇怪的是你才对吧」
她的声音低沉到,让人怎么也不觉得是和刚才的撒娇声音是从同一个声带发出的,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害怕。即使隔着后背,也能略微感受到那阴森森的气氛。
「为什么要拒绝呢。我就不行吗」
「不是这么一回事……。不是说了吗,我和你并不是那种关系——」
「那样的话你为什么要帮我还钱啊!」
明莉愤怒的声音打断了我的主张,回荡在夜晚的房间里。
「一般来说都会寻求回报的吧!?」
「……不是,我没有这种想法——」
「那你没有这种想法的话你是有什么想法!?那可是一百万啊!?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帮我付了这么多的钱啊!?」
「……别看我这样,店里生意也还是挺好的。存款多少也是有一点的」
「所以这也不改变一百万是笔大数目的事实啊!我真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啊!」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用钱来解决就好了」
虽然我是以得出结论的打算这么说的,但明莉却是一副完全无法接受的样子。
「如果是为了自己的话!那我也会这么做的!可我是陌生人啊!我又不是你的家人,又不是你的恋人,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啊!?为什么要为我做这种事啊……我真的难以置信啊……」
明莉一反常态,颤抖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懊恼。我也没有迟钝到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地步。
因为欠了别人的人情而感到内疚。接受了恩惠,但却无以为报,这种无法消退的责
任感。大概是这样的感情,才驱使她做出了这样荒唐的行为吧。
她是以为自己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就只有这个了吗?她迄今为止都是这样地挣扎于人世间的吗?
虽然只是我自顾自的想象,但每当想起孤身一人的少女所走过的路,心中就会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呐,怎么了?对广巳先生你而言,我是怎么样的存在呢?」
「……你是………………」
我并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没有勇气说出口罢了。
背对着支支吾吾的我,明莉说道。
「如果你沉默不语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要对我温柔以待啊。如果你要对我温柔以待的话,就好好地向我索取回报啊。……我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广巳先生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我会很不安的啊……」
近在咫尺的声音刚刚传到耳边,她的身体就紧紧贴在了我的背后。虽然和刚才相比,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接触,但正因为是在情绪平复之后,隔着一层薄布传来的触感和体温才格外的鲜活。
「我想要心安理得的……所以求你了。如果你真的把我放在心里的话,就用力地抱紧我吧。不要否定我的生存方式」
她那仿佛随时都可能消失的声音,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瞄准我的下腹部侵入的诱惑动作,实在是太过妖艳了。
「你给我了多少,就在我身上拿回来多少吧」
“不然的话我们的关系会破裂的”——如此坦白着的明莉的心情,我再理解不过了。
处在单方面被给予的立场会很不安。一个劲地受人恩惠会很内疚。因此,对于对方的好意和善意,要准备好相应的回报。
那样的话,如果真的是站在明莉的角度上去想,那么我应该接受她的这场巫山之会才对。
彼此之间,既然我提供物质上的援助,那么她则提供性方面的援助。像这样地构筑起两不相欠的关系,看起来才更加的公平吗。
从道理上来说,也不无道理。归根结底,对于身为陌路人的我们来说,这才是最正确的着陆点。
但即便如此,我无论如何也都无法接受这个道理。
「……抱歉」
话还没说完,意思就已经传达给了对方,然后轻轻抓住对方的手腕,把她拉开。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反抗,心情就像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哈~……」
背后传来了沉重的叹息,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明莉站了起来。
「广巳先生,你真是个好人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讽刺意味,干净利落的一记回击。
「但你那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只是自慰而已」
——虽然我多少也猜到了,第二天,明莉就和她的旅行包一起从家里消失了。
我也久违地,没有吃早饭就离开了家。
※
「今天不自己做饭了吗」
久违的把精心挑选的临期便当和晚上喝的啤酒拿到收银台,杉浦这样说着。
「诶?……嘛,已经不想自己做饭了」
「这样吗?真遗憾呢,我还想尝尝店长你亲手做的饭菜呢」
「哈哈……嘛总会有机会的」
即便我这是社交辞令般的回答,
「真,真的吗?那说好了哦」
她的反应很认真,就像是要和我勾指起誓一样。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杉浦心里还有着疙瘩,但最近就像是这样,看起来已经完全消解了。作为店长,受到员工们的爱戴确实是无上的光荣,筱田亦是如此,虽然有些相当积极的部分,让我的心情不禁有点复杂。
亲密也得有分寸。就算是为了稳定的经营也好,我想尽量保持适当的距离……人际关系可真是一件艰难的事。
「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好的,辛苦了」
像往常一样互相问候着,迈着一如既往的步伐走出店门,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不知道是不是梅雨来得太快,雨量相当充足。虽然想了一下要不要把留在店里的伞拿回去,但是考虑到距离很短,于是作罢,就这样在雨天下淋湿了身。
「……没回来吗」
一路小跑着,浑身湿透地回到家,却没有了那句「欢迎回家」。
因为她没有把备用钥匙还给我,所以我一直在期盼着那微不足道的可能性,但现在则是稍微有种遭到背叛的感觉。
那家伙现在在哪里呢?在这么大的雨里,有可以栖身的地方吗?
我既没有为她担心的义务,也没有为她担心的权利,尽管如此,我也还是无法摆脱这份烦恼。
不管怎么说,浑身湿漉漉的,我暂且把想法搁置起来,朝着浴室走去。一如既往地按常规冲洗身体——
「——呜哦!?」
带着一种浴池里已经放满热水的先入为主的想法,把脚伸进空空如也的浴池里,差点摔倒。
而且失误还不止这些,就连换洗的衣服和浴巾都忘了准备。甚至还犯了把买来的啤酒不放进冰箱,而是留在房间里的失误,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太粗心了,无可救药。
打起精神开始晚酌,平时无论多么便宜的东西都能变为极致味道的,下班后的第一杯酒,却完全感觉不到美味。果然啤酒一定要冰镇才行,把理由全部归结为温热。
「…………」
在没有选择频道,只是开着的电视屏幕里,搞笑艺人们用轻松的谈话让演播室里沸腾了起来。明明自己在学生时代年轻力壮的时候,像是拼了命一般地沉迷于深夜的综艺节目,现在看来是成长了不少了。最近我经常看电视,也重新确认了一下电视的乐趣,但唯独今天,我实在是开心不起来。反倒是那低沉的欢呼声很是刺耳。
为了寻找其他的节目不停地换着台,但无论哪个看着都不顺眼,最后干脆关掉了电视。
说起来,为什么我要在客厅吃饭呢?在房间里的电脑前面一边看视频一边享受晚酌,这应该是自己一直以来的风格吧。
虽然明莉在的时候自然养成了在客厅吃饭的习惯,不过,回到独居生活的现在,没有必要再继续遵守规矩了。喝完了一罐啤酒,我决定换个地方。
因为搬运起来很麻烦,所以当场把便当一口气吃完扔进垃圾桶。于是,我打开冰箱,想要拿第二瓶啤酒和下酒菜,我的视线最先捕捉到的是蓝色的保鲜盒。
「哦,还有剩的呢」
保鲜盒里面的是土豆沙拉。吃过一次的时候感觉非常的喜欢,在那之后,这好像就是明莉做的菜剩下的部分。
作为下酒菜而言是无可挑剔的。和罐装啤酒一起拿上,送到原本的餐桌——自己房间的电脑桌前。
迫不及待地喝着啤酒,启动电脑。点击最近喜欢的家庭系视频up主的频道,随便地点开一个视频。
『啊~揉~揉~ ~ ~♪』
把学龄前的小男孩胡乱唱的流行歌曲当作背景音乐,将筷子伸向土豆沙拉。
「真好吃」
出于满足感,不经意间开始了自言自语。本来我就爱吃土豆沙拉,再加上是明莉做的东西就更加喜欢了,喜欢到每天都想要吃的地步。
除了基本的土豆和蛋黄酱以外,食材只有切碎的洋葱,调味也只有盐和胡椒,这种简单让酒鬼欲罢不能。这让我强烈地觉得,不是配菜,而是作为下酒菜的土豆沙拉不需要其他任何的点缀。
和啤酒的绝佳搭配让我动筷子的手停不下来,在喝完第二罐的时候,保鲜盒里的东西也只剩下最后一口了。
「…………」
一想到这份土豆沙拉也要吃完了,就不由得泛起了一丝一毫的寂寥。虽然这不过是家常菜,或许有些夸张了,但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沉浸在感慨之中,这就是成年人这种生物无法逃脱的天性。
抛开依依不舍,把最后一口送入口中。看着空了的保鲜盒,伴随而来的是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巨大后悔。
在那之后,慢慢地喝了一会买来的威士忌,突然,有声音从远处传来。
是手机的铃声。这么说来,手机一直留在客厅里,正要起身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虽然不是自夸,但是会和我联系的朋友着实为数不多。这样一来,会打电话给我的人自然就更有限了——
“难不成”的这种心情,让我加快了几步的距离。
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抑制着激动的心情看了一眼屏幕。确认了联系人的号码后,我为自己的性急感到羞愧。
「……喂,你好」
『啊,你好。我是杉浦』
接起这通来自店里的固定电话,不出所料,杉浦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对于来电记录的九成都是母亲和工作单位的我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在你休息的时候打扰你非常不好意思。我有一件事情相当地在意——』
我怀疑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麻烦事,但从杉浦平静的声音来看,好像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
松了一
口气还没过多久,杉浦的报告就让我仰天长叹。
『保险柜里还剩着很多万元大钞呢……难道说,这些是今天需要上缴的份额吗?』
「…………」
向总部上缴营业额这件事,是每天一次必须要去做的。话虽如此,但只要通过店内的ATM机存入专用的账户就可以了,并不费什么大事。
虽说不费什么大事,但也很少会因此忘记。
「……啊!对哦,我忘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虽然只要在十二点前汇款过去就可以了,但时间早就已经过了零点。出大事了。
『抱歉,如果我能早点注意到就好了……』
「不不不,是我犯傻了而已。杉浦你不必因此感到愧疚的」
『好的……』
「总之,就先把钱继续存在保险柜里吧?我明天再去处理」
『好的,知道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事。给你增加多余的工作不好意思啊」
『诶!?没有的!完全不会的!反倒是我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对不住啊!』
大概是想用气势把自己的嘴瓢搪塞过去吧,用充满干劲的声音断言过后,杉浦挂断了电话。
「草……搞砸了……」
即使自言自语,心情也不会变得舒畅起来。我把悔恨咽了下去,回到自己的房间。
就在我拉开椅子的时候——我的视线突然被电脑屏幕吸引了。
「…………」
大概是自动播放了相关视频吧,屏幕里开始播放新的视频。比起刚才那个只显示着简单字幕的视频,更简单的,恐怕是这个用智能手机的相机拍摄,然后上传的家庭录像。
这是一个背着背包的小男孩和一个比他小一圈的小女孩走进某个设施的背影。男孩的脚步已经很稳健了,但女孩走路却摇摇晃晃,怎么样也稳不住。
果然,女孩在台阶上被绊倒,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于是看不下去的男孩绕到了抽泣的女孩背后,抱着她的腋下让她站起来。
两人甜蜜地牵着手,再次迈步出去。也许是被他们的样子感动了,拍摄者——恐怕是母亲——高兴地说了一句。
『哥哥真温柔呢……』
我反射性地把手伸向鼠标。回过神来,我已经把所有的浏览器都关闭了。
「…………哈」
深深地瘫倒在椅子上,用力呼出一口气,但还是无法抹去缠绕在我身上的倦怠感。
扰乱了自己状态的原因是什么呢?那种东西,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明明只是回到当初而已。只是回到在成为店长的同时,搬到这个家后的三年里,一直持续着的生活罢了。
但尽管如此,我却没有感受到「回来了」,反而是觉得「失去了」。
不过是和明莉一起度过的还不到一个月的这段日子,已经在自己心中化为日常了吗?
「…………」
好好地泡在浴缸里洗完澡的爽快感。
冰镇到快要结冰的啤酒那特别的味道。
即使不讲究也不会让人觉得偷懒的饭菜的温暖。
从每天都要洗的衣服里散发出的柔顺剂之类的香味。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要去寻找,就能轻易找到的各种平凡的日常,却只有在失去之后才能证明它的价值。
不得不承认。明莉的存在,对自己而言是实实在在的温暖。
也许她本人只是出于义务。或者也可能是为了讨房主的欢心才去做这些事情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被那一件件、说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给温暖得无可救药。
我所过的生活,那种以「这样就可以了」为借口来说服自己的日常生活,大概是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冷淡了吧。
前些日子,店里的冰箱因为误操作,放进了常温的塑料瓶而导致失灵,奇怪的是,这和自己的现状重叠在了一起。
被破坏的零度以下的迄今为止。冻结起来的各种各样的感情,融化滴落下来的,只剩下了一种明晰的心情。
「……好寂寞啊」
话一说出口,因为听起来太过有女人味,我不由得苦笑起来。
一个奔三的大叔要面对感伤,保持清醒是很痛苦的。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借助酒精的力量。
把作为礼物收到之后珍藏起来的那款,国产威士忌的巅峰『三得利响21年』抽出来,注视着琥珀色的液体倒出来一shot杯。(注:子弹杯,容量相当小)
喝上一口这已经超越了酒精的极品,让我感动不已,但一想到这一瓶就相当于一件生活家电的价格,无论如何实在是喝不到醉的程度。
不过,作为下定决心的手段,这也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