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2.玲琳,原谅了

「您是……玲琳大人对吧!?」

对跪在仓库前,仿佛在寻求依靠般唤出声的冬雪,玲琳一时间无言地注视着她。

不,严格来说虽然嘴唇有在动,但用来说明替换一事的言语依然未能转化成声音。

(就算能说出声,又该从何说起好呢)

从替换到现在,发生了太多太多事了。

被慧月推下的乞巧节之夜,感觉已是许久前的事了。

在兽寻之仪上活下来,被赶到仓库。和可爱的女官打成一片,为了揭露将她逼入绝境的金家女官而去参加典礼,但却得知那样的女官并不存在。

再加上,有着玲琳身体的慧月病倒,为了祛除病魔而拉弓射箭,结果自己也倒了。

最开始时确实想过要述说替换一事,但度过了这令人眼花缭乱的日子后,玲琳似乎早已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明明终于有冬雪察觉到了真相,但与其说松了口气……不如说烦恼于如何说明好)

察觉到自己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习惯如今的生活,玲琳露出淡淡的苦笑。

而后,缓缓地从草制床榻上起身。

朝着额头抵在地面上的自家女官走了过去。疲惫的身躯如铅一般沉重,重心也不稳,但不知幸与不幸,自己早已习惯在这样的状态下行走。

「冬雪」

对仅仅被唤了名字便肩膀一颤的对方,玲琳静静说道。

「姑且先站起来吧。冷静下来,再好好谈谈」

「不……! 小的冬雪,跟玲琳大人在同一高度对焦视线这种事是万万不可的!」

但是,冬雪一副被逼入绝境的样子不肯让步。已经,非常确信眼前之人便是玲琳了。

无奈之下的玲琳,只能扶着一旁的门支撑着身体,跪坐下来。

「我明白了。那么,就由我这边下来吧」

「啊啊……」

玲琳平和地微笑着,见此冬雪感慨万千地摇了摇头,眼帘再度湿润起来。

「果然,这才是玲琳大人……我这七日间,为何会将朱慧月当成玲琳大人呢……!」

「冬雪是从何时起,以及是怎么察觉到的?」

「说来惭愧,就在刚才不久。看到因高烧神志不清的她说出没品的胡话后觉得很可疑,以此为契机至今累积的违和感满溢出来,因此我直接向清醒的本人确认了」

「哎呀。那一位,是会坦率讲出这些事的吗?」

惊讶的玲琳询问道,隔了一拍后,冬雪才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是的。很爽快地告诉了我」

(啊,是威胁过了呢)

玲琳背地里冒出冷汗。已经知道这位有着对任何事都从不拘泥氛围的女官,实际上性格相当冷酷。

「不过,我也想从玲琳大人口中得知真相。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在这七日间被困在恶女的体内被逼到这般艰难的环境下!」

「那个……」

又是干动着嘴,玲琳为难地以手贴脸。此刻正是运用尻文字的时机了吧。

(但是呀,一想到莉莉可能会遭受到的冲击,至少传达的手段得正经些为好……)

被卷入自己与冬雪的对话,突然被真相甩到脸上的莉莉,对此很是在意的玲琳往她那边瞥了一眼。而后,睁大了双眼。

因为莉莉全无丝毫惊讶神色,仅仅在认真地听取这边的交谈。

「莉莉。你……不惊讶的吗?」

「是指你不是朱慧月这件事吗?」

被搭话的莉莉,捡起放在地上的烛台并耸了耸肩。

「哎呀,该怎么说呢……这件事本身是在之前就隐约察觉到了的。是不是跟黄玲琳大人互换了,这种事也想过不少次。就是没想到被誉为『殿下的蝴蝶』之人竟是有些那啥的人,在这点上要说惊讶还是会惊讶的」

「有些那啥」

对这微妙的形容,玲琳心情复杂地复述了一遍。

「抱歉呢……明明觉得我是个可疑的不周到之人,莉莉却还是高尚地没指出来呢……」

「不,不是这样的!」

玲琳垂头丧气地说道,见此莉莉慌忙回应。

「才不是,觉得你可疑啊!不,虽然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是那个……我希望能就这样继续下去。感觉若是问出来,这奇妙的缘分便会跟随你的存在一同消失……所以,我才问不出口」

甚至忘记带敬语的莉莉小声嘟囔着找寻着借口,令玲琳「哎呀」眼睛都闪闪发光起来了。

「我好高兴。那么说,莉莉是相当喜欢我的吧」

「没错……! 不是,说到底就不是在说女官喜欢雏女的话题吧……!」

「正是如此」

涨得通红的莉莉,被跪在地上的冬雪冷冷地打断。

「一介女官,竟向玲琳大人说『喜欢』什么的是何等狂妄。再说了,你那过分亲昵的语气是怎样? 知些羞耻吧」

「好……好啦、好啦。你在牢里时语气不也威风凛凛的吗」

玲琳急忙护住战战兢兢的莉莉,但这次又变成冬雪顿时屏息,而后迅速掏出短刀。

「玲琳大人会发怒,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不仅未能洞悉深陷艰苦环境的您的真身,甚至还辱骂并给予毒药,这般罪过万死难辞其咎。既是这样,那就当如字面所示,我这瞎了眼的就该先将眼珠子挖出来谢罪——!」

「请等一下!」

「不是,该咋说呢,将短刀从怀里掏出来的动作太熟练了吧!?」

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掏出短刀的冬雪,吓得莉莉叫出了声。

(冬雪,原来是这么性急之人呀……)

连玲琳都被吓到愣住了。

在牢里的时候就了解到冬雪是有着很高忠诚心跟冷酷的性格,但如今又再度认识到了这点。

(但那一定,若非发生了这种事,我这辈子都不会注意到的吧)

毕竟玲琳一直认为冬雪是个淡泊之人,有在特别注意保持着舒适的距离感不去踏进多一步。

这次替换真的是,到底给自己带来多少新事物呀。

这么想着的玲琳轻轻压住冬雪的短刀,令其放置于地板上。

「还请冷静下来。请冷静下来。因为你若不掌握对话的主导权,我便什么都解释不了了」

「那是……?」

冬雪惊讶得皱起眉梢,但很快便发挥出她的聪慧。

「难道说,被朱慧月给封口了吗……?」

她看着光动着嘴的玲琳,脑中闪过一道思绪。

「道术……那么,想要说出不利的事情——真相的时候,就会被夺去声音对吗? 那么,文字呢……难道也行不通吗? 那样的话,对于我询问的事情,用是与否来回答呢……?」

真是位机灵的头号女官,甚至都不用等玲琳回答,便一个接一个地确认出状况。那之后,她试着向玲琳提出好几个提问,察觉到没有直接提到替换问题的提问便能回答后,立刻改变了问法。

「即是说,朱慧月是在乞巧节一夜行使了道术与玲琳大人换了身体。这番发言,在您听来可有差错?」

「并无」

并非直接判断情况为何,而是贯彻对「冬雪所言」回答是与否的方式。

朱慧月行使了道术交换身体,是为了取玲琳而代之获得尧明的宠爱。而称「朱慧月」偷盗日记则是为了不让换身一事暴露而编织的谎言。玲琳与朱慧月有过通信的经验。冬雪仅凭寥寥数问,转眼间便把握住这些事实。

「从作为玲琳大人君临黄麒宫的样子来看,那位雏女对这事态全无半分罪恶感这点是毫无疑问的。可恶的朱慧月,即便交予鹫官拷问也还是太轻了。哪怕动用玄家的所有手段,若非这世上最痛苦的方法我也无法咽下这口气……!」

看到咬牙切齿呢喃着险恶言语的头号女官,玲琳慌忙中言辞变得激昂起来。

「请等一下。那个啊,我,非常感谢如今这番状况」

「您说什么?」

「啥?」

就连莉莉都惊讶地反问了,对此玲琳一面拼命地斟酌语言以避开谈及「换身」与「慧月」的词汇,一边倾注心意传达道。

「毕竟我呀,在这七日间,真的很健康。无需顾虑他人目光,随心所欲地埋头于兴趣,与推心置腹的女官相遇,尽情吃喜欢的食物,笑过,生气过。挑战了许多我做不到的事情,接触了许多我不知晓的事物」

「…………」

「当然,我也认为不能就这样在健康方面上给那一位添麻烦,而且彼此都有作为雏女的责任在,这一事态必定要解决才行。然而,对我而言,这七日间……每一日都如同宝物一般。若是可以的话希望不要闹大,让我能珍惜着这份回忆,就这样换回身体」

最后,她低下头微笑着低声说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冬雪回应说「我明白了」。

「太好了——」

「若是我等天女,饱含慈爱的玲琳大人说不可下手的话,那我,对施以残酷处置的想法则越发强烈了」

「欸,那一边!?」

对面无表情握紧拳

头的冬雪,玲琳忍不住叫出声。

「那是自然。那女人,我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她」

看着丝毫不肯让步的女官,玲琳浮露出些许坏心眼。

「——沟鼠」

「欸?」

「你是这么对我说的吧。带着可怕的神情……啊啊,真是可怕」

「那……那是,实在万分抱歉……」

刻意用手捂住脸颊,对方的脸就会很有趣地变得苍白。

不经意间变得真愉悦起来了呢,但玲琳还是好好地继续说下去。

「明明在漆黑的牢房中,看到你来了的时候我真的松了一口气,但唤你名字却被骂过分亲昵。我好伤心呀」

「万分抱歉! 实在是万分抱歉!」

「今后,应当称呼为黄冬雪大人为好吗?」

「今后请称我为『这个杂碎』吧!」

冬雪以近乎五体投地的势头将头押在地板上。

「果然,我,此刻也好就当尽早自裁——」

不久她不知想什么,湿润的眼睛闪烁着,再一次将手伸向了短刀,玲琳立刻制止了她。

「不行」

玲琳微微一笑。

「冬雪。我呢,是这么觉得的,比起死亡,健康地活下去要困难好几倍」

正因是无数次在极限之中躲过生命危机的她所说出的话语,其分量令冬雪不得不为之屏息。

「倘若你想要赎罪——又或是,你想让谁赎罪的话。那个手段,请不要选择最轻易的死」

笔直注视着眼睛并编织出的话语,令冬雪沉默不语。

「……是」

而后,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冬雪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暂且,是没有要马上将朱慧月怎么样的打算了,见此玲琳总算是松了口气。

然而,

「虽然思绪已近断肠,但我不会对那沟鼠出手,亦不会自裁」

「……冬雪。听你这口气像是有其他手段的样子呢?」

玲琳笑容所带的威亚又增强了些许。「冬雪」,被再一次唤了名字后,就连有着冰之女官绰号的她也还是稍稍偏移了视线。

「照顾那雏女的事,我不会再做了。若能实现的话,我想转属到朱驹宫陪伴在玲琳大人身边。而因为头号女官的离去,其他女官们全都不照顾雏女的话,也许会饿死,但是,那又不意味着是我下的手」

「……冬雪」

「因为太过不安而一·不·留·神·向皇后陛下与皇太子殿下说出黄麒宫的雏女样子很奇怪一事,但这也并不是违背您命令的行为」

「…………」

玲琳将手贴在脸颊上深深叹了口气。

并非没想过这是何等顽固,但在看到冬雪的面容时,焦躁也转变为了苦笑。

紧皱眉梢的头号女官,她的眼睛微微湿润,鼻尖通红。

(简直,就跟闹别扭的孩子似的)

大概是害怕吧,玲琳这么想着。没能注意到尽忠至此的对象被替换,甚至还交给其毒药。本应是守护最重要的主子,但这行为却反而将主子逼入绝境。然而,无论是惩罚元凶也好,表现出自责念头也罢,都被禁止了,因此失去了内心宣泄的场所。

「……让你担心了呢。我没事。而且,你的忠义没有一丝遗漏,全都传达至我心间了哦」

「…………」

轻轻地将手伸向脸颊,到这时冬雪的眼神才总算有所动摇。

「……好严重的伤」

冬雪嘟囔着,一度咬紧了嘴唇。眨眼挤去泪水后,她用颤抖着的双手,牵起打着绷带的玲琳之手。

「这么简陋的绷带是怎么回事啊。这血不都渗出来变得鲜红了吗。衣服呢,袖口都残缺,破破烂烂的。明明有着这么健康的身体,可是……直接躺在草床上,也没有家具,照明的一个都没,这样的……这样的——」

「冬雪。没事的。我平安无事,也很幸福。是真的」

「万分、抱歉……」

好不容易才忍住的泪水,结果还是伴随着谢罪之言一同满溢而出。

「玲琳大人遇到这样的事,明明如此,可我却没能注意到您的困境……实在是,万分抱歉……」

「不。一点都没」

玲琳轻轻地将年长女官的头拥入怀中。

毕竟等她之后恢复冷静时,自尊心强的她定会因被他人看到眼泪而羞耻不已。

低声的呜咽很快便平息,肩膀的颤抖也止住了。

确认完这些后,玲琳才用双手夹住冬雪的脸颊让她抬起头来。

「我明白了,冬雪。那么,就这么办吧」

「欸……?」

「对那一位,以及你自身的伤害行为一律禁止。也不许你辞去黄麒宫职位,更不能告知殿下与陛下真相。但是,倘若你能遵守这些,就算你做到了对我的补偿」

抚摸着女官彻底蓬乱的头发,玲琳微笑着说道。

「至今为止我一直处于无法告知真相的状况之中。因此也要请你跟我遭受同样的境遇。以此来作为对你的处罚——这么考虑就不难接受了吧?」

「怎会……太轻了」

「要与主子体会同样的困境。这哪里轻了」

对难以置信缓缓摇头的冬雪,玲琳恶作剧地伸出食指。

「好了。冬雪,你先回黄麒宫去吧。身为黄家的头号女官,一直呆在他家宫内可不妥。我能理解你对那一位的愤怒,但你必须在黄麒宫内,行为要与头号女官相称才是」

「但是——」

「冬雪」

对皱起眉梢想探出身的冬雪,玲琳以微笑将之打断。

「虽说那一位保住了性命,但就有余裕去同情单纯倒下的雏女,雏宫可并非这般温柔之地。四位夫人和雏女们应该也会借此动摇黄麒宫的。正是因为信任着你,我才希望你能留在黄麒宫保护大家」

被说到这地步也不可能反驳什么了。

「……是」

被堵住所有退路,取而代之是将使命感注入其中的冬雪,像是在凝视着炫目的光芒一样眯细了双眼,不久后深深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既是您的命令,我定当竭尽所能」

「拜托给你了」

看到终于是露出能信服模样的女官,玲琳总算卸下了重担。

冬雪最后深深地叩了一首后,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

不过,当她将在玲琳身旁站着的莉莉纳入视野的时候,便向其投以锐利的目光。

「……我未曾哭过,因此千万不要说些多余的话」

「是是是。就靠一盏烛台的照明根本什么也看不见,我什么都没看到」

「心态不错。但是,回答只要一次便可」

「是」

在充分威胁过年轻女官后才终于离开了仓库。但出乎意外的是,莉莉并未表现出害怕的模样,而是无语地注视她离去的背影。

「真是的,各个方面都太沉重了吧」

「造成骚动实在抱歉……」

「不不不,不如说真亏你能让那只猛兽就这么老实退下呢」

毕竟她气势汹汹嘛,这么说着的莉莉耸了耸肩,回过头来。

于是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凝视彼此。

「…………」

从梨园的某处,传来了虫儿的鸣叫声。

最终开口的乃是莉莉这边。

「果然你是……黄玲琳大人呢」

一边呢喃着一边从头到脚扫视着主子的样子。即便疲惫不堪却仍旧优美的站姿。表情祥和,劝导女官的声音饱含慈爱,作为雏女担心黄麒宫形势的模样也不单只有温柔,更有着严厉与聪慧。

即便脸是「朱慧月」也仍是不同的人。

没错,一旦察觉到这一点,就会发现线索早在一开始就有不少了——

(是我,一直移开了视线)

恐怕,是从将眼前的女性称之为「雏女大人」的那时起便……

莉莉将她认定为最重要的主子,然而,不,正因如此,才会因感觉到终有一日会离别,而选择不去直面真相。

「变得像是欺骗你似的,抱歉」

对悄然谢罪的玲琳,莉莉火速地摇了摇头。

「不。你……不,由您谢罪是奇怪吧。一切的罪过,都是那可恶的朱慧月。身为朱驹宫的人,我深表歉意」

「莉莉。请不要这样」

面对以毕恭毕敬的语气跪下的莉莉,玲琳一脸为难的命她站起身来。

「还请像至今那样不要有顾虑地对待我吧。要是你不够直率的话,我在此处的生活就没有那么享受了呀」

「但是……」

「已经被冬雪知道了,你也知道了。虽然封了口,但结果这状况也是如涨潮一般。早晚在此处的生活也会结束的吧。所以,至少在那之前……」

舍不得的情感,不知不觉间从她的声音与表情中流露出来。

这一点,与她面对着的莉莉也是一样。如猫一般的眼眸正难过地动摇着。

梦幻般的仓库生活。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要是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但对方可是雏

宫之花,是有着「殿下的蝴蝶」之称的至上雏女。

何况,虽然女官的真实身份还不清楚,但她被金家盯上了也是事实。要一直留在树敌众多的「朱慧月」身上的理由,想必一个都没有吧。

——离别已近。

莉莉咬紧了嘴唇,但不久,她就像要将思虑吹飞一样强行扬起嘴角。

「嘛,说的也是。说实话,都知道『殿下的蝴蝶』是这种喜欢番薯爱锻炼还毫不知自重为何的怪人了,想要投以敬意都做不到呢」

「哎呀,莉莉。好过分哦」

很快便领悟到莉莉意图的玲琳也笑了起来。

但是,在掩住嘴角的那个瞬间,她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莉莉并没有看漏这点。

「等会。总感觉你……晃晃悠悠的?」

「欸? 不,那种事」

玲琳立刻端正姿势,像个没事人一样露出微笑。

然而莉莉马上举起冬雪所留下的烛台,往主子的脸靠近。

「不是……! 难以置信,你这脸不都苍白的吗!」

「那是因为光照」

「就算被火照到看上去还是苍白,这是怎么回事啊!」

莉莉慌忙地将烛台置于一旁,扶住玲琳的肩膀。哪怕回到仓库已有小段时间,但她的身体却还是摇摇晃晃的,注意到这点的莉莉险些哭了出来。

「那是再自然不过了……一直熬夜,还跟人据理力争,又是跳舞又是煎草药,还拉大弓,受了那么重的伤……说到底都晕过去的人了,不可能立马就跟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来的不是吗」

「太夸大啦。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啦,硬要说的话还挺舒服的。感觉夜空中的繁星就在眼前闪闪发亮的样子」

「那说的是头昏眼花了吧!」

「身体也是,仿佛要表现心脏跳动一般轻飘飘地摆动着」

「那是头晕!」

莉莉喊出声后,让主子在草制床榻上躺好。

「啊……明日作为早饭的米还得先淘一下……」

「够了啦,快睡!!」

面对毫无迟疑又想起身的对方,莉莉如同要推倒似的将她压回床上。

「听好了? 假若你敢用这鲜血淋漓的手淘米,那我就要代替农耕神降下天罚了哦!? 总而言之,明日整整一日不准你在这床上多动一下」

「那样的话至少刺绣——」

「不准刺! 编也不准! 织也不行,雕刻也是,更不许煎! 什么都别做! 给我老实睡觉!! 你这个毫不知自重的大笨蛋女!」

被莉莉食指指着怒吼了一通后,玲琳垂头丧气地垂下眉尾。

「莉莉真是的,对主子一点顾虑都不讲的……」

「不是你说的不要有顾虑吗!」

被破罐子破摔地喊了回来后,玲琳「阿拉」地眨了眨眼。

「是呢」

不知是觉得哪里有趣,她躺在床上呵呵地放松了嘴角。

「呼呼,是呢……我好高兴」

果然还是很困吧。她还留有着笑意就这么缓缓垂下眼睑。

「莉莉。谢谢……」

就在这么小声呢喃后,玲琳总算是睡着了。

莉莉无言地注视着闭上眼的主子一段时间。

「……让人担惊受怕的雏女」

这让她想起了以冬雪为首,被他家评价为过度保护的黄麒宫的女官们。

将雏女视为掌上明珠疼爱的皇后,以及溺爱着她的皇太子也是如此。在了解玲琳之前,还很惊讶为何要将一位女子疼爱至此,但如今已深刻理解他们的心情。与其说保护过度,不如说单纯是无法放任不管呢。对这位可爱又纯洁,但却又无比鲁莽顽固的她。

「至少明日一日,能悠哉地休息下就好了……」

替换一事已经出现破绽了。

本来的话,应当去声讨朱慧月才是。必须与她联系,把她逼入绝路,让她马上停止夺去他人身体等恶行才是。

可是——

(那个令人厌恶的女人,也才刚从死地中生还。若是能暂时好好养生,老实呆着就好了)

至少,再有一日。不,两日、甚至是三日。

在这简陋的仓库中奇妙而充实的生活要是能继续过下去就好了,莉莉忍不住如此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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