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二楼走廊
「殿下!特蕾莎殿下!您在哪里?」
近卫骑士团副团长莉莉安娜骑着【第二型】冲过无人的走廊。她正在四处搜寻在这场袭击之中失踪的特蕾莎。
然而莫说年幼的公主,就连载着她的睡鼠都不见踪影。
每当城里响起爆炸声,莉莉安娜就会不安地想着特蕾莎是否已经丧命。
(又是这样……吗……)
在不变的状况下,莉莉安娜产生了无力感。
(我又……什么也做不到吗……!)
她已经有好几次这样的经验了。
莉莉安娜有两位童年玩伴兼挚友,分别是第一公主爱缇密雅与【大贤者】的爱徒茵德桂。
爱缇密雅是被【阿尔塔】选中的【圣剑姬】,莉莉安娜明明较为年长,但在剑术的修练中却一次也没胜过爱缇密雅。
茵德桂学识渊博,有人说她拥有的魔法才能甚至凌驾于其师。即使莉莉安娜有烦恼不已的问题,她也能立刻导出答案加以解决。
她们两人都是天才——但是,莉莉安娜则否。
莉莉安娜拥有担任【天骑士】的父亲,也有着才能,不过……却不如两人那般特别。
莉莉安娜想着「自己要是有她们那样的力量就好了」的次数,已经数也数不清。
就算莉莉安娜当上了骑士……【圣骑士】后,依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她进入了近卫骑士团,实力也在团员的平均之上,但还是不及以父亲为首的老练强者们。
就算如此,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迎头赶上——莉莉安娜曾抱着这样的想法,毫不气馁地向前迈进。
然而在对抗皇国的战争之中,她领教到了真正的无力感。担任近卫骑士团长的父亲、前辈,以及比自己年轻的后辈,都在与恶魔军团的战斗中身亡了。
于是……她当上了近卫骑士团的副团长。
之所以不是团长,是由于团长固定由【天骑士】担任。
之所以当上副团长,是由于已经没有任何一位【圣骑士】比她强了。
她明明有自己实力不足的自觉,却还是必须以副团长的立场率领近卫骑士团。
父亲与同伴的死亡,以及被授予的重任,令莉莉安娜的心灵几乎崩溃。
即使如此,她依然没有屈折。
因为失去父亲的年幼妹妹还在。
因为在败北中失去许多事物,悲叹不已的近卫骑士团同伴还在。
因为身为挚友,也同样于战争中失去父亲的爱缇密雅还在。
因为恐惧着亡国危机的人民还在。
她身为骑士,不能因此而屈折。
为了守护想要守护的事物,即使是自己力有未逮的副团长职责,她还是一肩揽下。但是现实悖离她的想法,有太多事件令她感到无能为力了。
于王国各地发生的事件、袭击她妹妹的无数魔虫,以及基甸的恐攻。
就连发生于她伸手可及之处的悲剧,她都无法单独将其颠覆。
明明想要守护,却由于力量不够而守护不住。
到了现在也是一样。
她没有手段击退攻击城堡的敌人,甚至连必须保护的公主都遍寻不着。
她渴望得到……足以守护所欲守护之物的力量。
「如果……茵德桂还在的话……」
若是她的童年玩伴之一,现今可能是王国之中最为聪慧的那位才女在场的话……想必也会告诉她得到力量的方法吧。
「……不!现在应该要全力把我该做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想寻求没有的东西以及依赖他人,都只是在逃避现实罢了。
莉莉安娜拼命甩开消极的想法,持续寻找特蕾莎。
这样的她——被置于走廊的一幅画尽收眼底。
◆◆◆
■王城四楼走廊
王城四楼是王族的生活区域,所以走廊上置有各式家俱,也并排着绘画与观叶植物,以及造型出众的甲胄。
一具改人,正站在这样的走廊上。
(这样一来就是第十三处,管线大致上都破坏完毕了。)
拥有蓝黑色肌肤与翼膜,活像是蝙蝠与人类混合而成的男人——【蝙蝠改人】,即【突袭王】莫特在心中如此低语后,将自己的翼手从墙壁中抽出。
他负责切断魔力管线,以瘫痪城堡的防卫设备。对于经由拉·克利玛的改造而获得魔力探测能力的莫特来说,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魔法式的管线。
(由于老头们引开了警备人手,还挺轻松的……不过,这座城堡的防卫设备虽然没有正常启动,但数量也太多了。和我以前干活的地方——〈遗迹〉有得拼呢。)
莫特如此思考,并回顾过往。
莫特直到几个月前,都还是在卡尔迪纳的〈遗迹〉活动的『狩猎成功者』。
他向探索〈遗迹〉并获得成果者发动攻击,夺取其入手之物,借以过活。
莫特能在谁也没发觉的情况下,瞬时抹杀对手并夺取其物,是位身手极为灵巧的掠夺者。但这样的生活,也由于他攻击〈IF〉的副经营人而告终。
那位男人就像扭断婴儿的手臂般,将莫特逼到无法战斗的绝境后,向发着抖的他提议道:「是要死在这里,还是放弃当人类,从中选一个吧。我推荐前者。」
不过莫特选择了后者。
——若要从死亡或活命中择一,我选择活命。因为就算要当奴隶,只要活下来就会有机会。
男人为如此回答的莫特疗伤,之后将他交给拉·克利玛。
莫特被拉·克利玛改造为改人,现在以【蝙蝠改人】之姿向阿尔塔王国的王城发动袭击。
(不过,这份力量也不赖。比当上【突袭王】时还更有成就感。)
莫特以这座王城作为舞台行使力量时,着实有着这样的感受。
剥除人类这副有着限制的皮囊后,莫特的精神尽是满满的全能感。
看得见本来看不见的东西,做得到本来做不到的事所带来的解放感,占满了他的精神。
(可是,这些是什么啊……)
然而有些疑问就是因为他看得见才会产生。
在莫特的探测范围中,这座城堡里最多有三个巨大的魔力反应。
一个是他的同行者【烈焰改人】,但其他两个反应就不得而知了。
其中之一的反应比【烈焰】小,却凌驾一般的超级职业,待在城堡的一处动也不动。
另一个魔力反应则是反覆扩大与缩小,以缓慢的速度在城堡的四楼……莫特现在所在的楼层移动。
莫特在冲进城堡前已将这样的观测结果告诉洁塔,洁塔也对他下达指示,在破坏设备的同时,朝持续扩大缩小的奇特反应前进。
「……?」
莫特在执行自己的任务时,不经意地将视线移往下方……也就是一楼。
(蜘蛛老头死啦。微量的魔力聚集在一起的反应四散了……他体内的道具储存箱被打碎了吧。也是,要杀他的话,我大概也会使用这个手段。)
莫特察觉了同伴的败死经过,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不仅是【蜘蛛】的死,他也知道【烈焰】被囚困于结界之中,但他并不打算前往救助。对于目前尚未被人发现的自己而言,那就是别人家的事,况且他也没接到这样的命令。
更重要的是,对于莫特来说,最优先的是自己的生存,所求的则是自由。
如果有可以获得自由的手段,就算是命令,他也会放弃而脱逃吧。
然而他被改造过的身体已经被套上项圈,所以不可能这么做就是了。
(打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实验动物。蜜蜂笨蛋不值一提,而变成我们之中最强者的火焰老头也被装了一堆【MP增幅器(那种玩意)】,想必不用多久就会死了。)
莫特以在〈遗迹〉打劫为业,所以对装在【烈焰】体内的装备也知之甚详。
【MP增幅器】是能够增大魔力,但相对也会大副削减寿命的上古文明物品,而寻求庞大魔力的【烈焰】……费尤·拉兹邦,在体内搭载了复数具【MP增幅器】。
莫特推测他恐怕活不过一年……不,就连是否活得过一个月都很难说。
因为有问题的不只是道具。
(拉·克利玛那个神经病虽然拥有恣意改造人类的力量,却没什么生物学与医学的知识,就只是以〈创胎〉的力量将人类、怪物与道具混合在一起罢了。所以他的改造总会有些牵强之处。)
只要准备好素材,理型这具〈超级创胎〉就会照着拉·克利玛的冀望自动改造人体。即使拉·克利玛没有手术过程所需的知识与技术,不过理型有。
所以他才能量产改人这样的改造人。
在拉·克利玛冀望的改造有问题的情况下,理型同样能将改人处理到足以运作的程度,这是其长处,也可以说是缺点。
(愈是强大的改人(Idea),愈拥有庞大的战斗力……自毁的风险就愈高。)
基于这一点,莫特对于自身的改造感到安心。
他值得一提的只有魔力探测能力与无视野空间生成能力这两点,再加上低等的飞行能力。这样的改造程度相对较小,所以目前也还没发现缺陷。
(称得上改造成功的只有我……以及拉·克利玛的左右手——【精铁】与【歌咏】吧。不对,那两个家伙用成功形容也……唔?)
莫特再度将视线投向楼下。
(火焰老头打算做什么?)
他探测到被囚困于结界内的【炎王】,其魔力反应有了很大的变动。
正当他想要推测这变动代表着什么意义时,整座城堡就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啧。』
至今为止莫特都在消去气息的状态下活动,因此一直不发一语,此时的他也不禁咂舌。
(那个老头,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他于心中如此思考并发出的咂舌声,其实真的是非常细微的声音,但是……
下一瞬间——利剑朝他挥了下来。
『……!』
莫特反射性地飞身后退,避开了剑,同时感到混乱。
(怎么回事?这里明明没有任何东西啊。既没有魔力反应,也没看到骑士的身影。是像洁塔的光学迷彩那样的玩意吗?但就算是这样……那是什么?)
疑问与思考飞快地在莫特的脑海盘旋,不过这样的思考因视野中的某个物体而中断了。
他刚刚才看过那个东西。正因为已经看过了,所以才不明白。
那是摆在走廊上当装饰的甲胄。
摆在走廊上的甲胄自行动了起来,挥下了剑。
(……是类似魔像的玩意吗?不对,一丁点魔力反应都没有耶。)
甲胄不只是会动,还变形膨胀起来。
过了不久,它的头上标记出【虐杀铠甲(Massacre Armor)】——这样的怪物名称。
此景对于莫特而言——对于大多数人类而言,都是未知的现象。
『……这是怎样?唔!?』
莫特如此呢喃后,再度反射性地跳开。
紧接着,他背后的墙壁朝着他本来所在的位置咬了过去。
墙壁被标记为长有牙齿的巨大嘴巴——【巨嘴墙(Big Mouth Wall)】。
变化依然毫不停息。
观叶植物变形为仿若拷问器具的形状,变成了【拷问盆栽(Torture Plant)】。
被裱在画框里的画笑了起来,作品名被重新命名为【尖叫图画(Scream Pictural)】。
本来只是置于原地的物品,既不是人也不是怪物的物品,化成了拥有邪恶外形的怪物袭向莫特。
『……这座城堡根本就是座不得了的鬼屋啊。』
以防卫设备而言,品味也太低级了;还是说这是〈创胎〉干的好事?——莫特一面在心里如此思考,一面与突然出现的怪物展开战斗。
这场异形与异形的激斗——被藏在天花板隙缝里的镜头尽收眼底。
◇◇◇
□王城地下避难区
穿过近卫骑士团作为最终防卫线的大厅,从通往地下的楼梯走到最下方,就是王城的避难区。
伊丽莎白等人正在避难区的通路上朝着更深处前进。
若包含护卫与侍女在内,人数多到超过一〇人,不过在移动时没有任何问题。地下通道的宽度很宽,天花板也很高,空间大得即使是〈魔齿轮〉应该也能轻易通过。
带领着众人的是第一公主爱缇密雅的心腹,也是负责指挥王国谍报工作的芬多尔侯爵。另外,随伴的六名近卫骑士以保护着伊丽莎白、苍龙、米莉安妮以及侍女们的队型前进。
「到了哦。先暂时守在这间避难处里,等待敌人离去吧。」
带头的芬多尔侯爵说完,就走近通道前方的厚重门扉。他一操作壁面的触控面板,伴随着低沉机械声响起,通往最深处……通往王族避难处的门扉就开启了。
「这里……构造很坚固呢。」
苍龙说的话是正确的。避难处是在天然的地下空洞里施工而成,空洞也被有着相当厚度的金属制防空壕覆盖,是与地表完全隔离的坚固构造。
另外还可以从王城地下的水源汲水,不会为缺水所困,将随时间老化抑制至极限的道具储存箱也储备着丰富的粮食,能够闭门不出直至救援来到。在受到攻击的王城里,这里是最为安全的场所。
「妾身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呢。」
「若非处于这种状况,是用不到这里的。敌人的数量很少,城镇里的〈主宰〉若赶到了,应该可以予以击退,但也或许必须待到前往参加谈和会议的人士们归来……」
伊丽莎白听了芬多尔侯爵说的话后,脸色变得阴沉。
「避难……特蕾莎在哪里呢……」
「葛兰多利亚卿正在进行搜索。这间避难处也设有监视设备,如果葛兰多利亚卿带着特蕾莎殿下过来,我们会知道的,到时再为她们开门吧。」
「姊姊要不要紧啊……」
「葛兰多利亚卿是我国现在最强的骑士,无需担心。」
芬多尔侯爵答覆少女们的不安言语,同时也在心里对于状况之危险感到战战兢兢。
他已经从报告中得知贼徒的其中一人是【炎王】。若敌人是超级职业……而且还是得到非比寻常力量的超级职业,自然无法乐观以待。
(〈超级〉与入榜者几乎都不在。费加洛阁下没有去参加谈和会议,若至少他在就好了,但还没有收到他回来的报告。瑞瑞阁下与新加入的般若阁下也不知所踪……迅羽阁下在这里,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少年少女们在芬多尔侯爵等人的护卫之下前来此处避难,而本来与他们在一起的迅羽则留在地面迎击入侵者。
在这个时点,她正在王城的走廊上与洁塔展开死斗。
(如果能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没有察觉到城堡会被攻击,是我这个谍报负责人的疏失,必须在事件之后负起失职的责任……)
如此思索的芬多尔侯爵露出了僵硬的表情。因为他没能在事前掌握敌人的动向,于主人不在时让王族与他国来宾暴露于危险之中。他为此事感到后悔莫及。
(谍报部门果然还是得考虑雇用〈主宰〉,这或许会成为我最后的工作……不过现在必须先保护殿下与苍龙皇子。)
芬多尔侯爵如此思考,并使用避难处内的操作盘,让包含空调在内的内部设备运转起来。
看着芬多尔侯爵进行操作的苍龙,像是察觉了什么事而低语道:
「这块地下区域,是在建造王城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吗?」
「您看得出来啊。」
「是的,地面城堡的设计着重于生活机能与美观,但地下的构造则过于粗犷。而且以王国的设施而言,机械设备显得过多……而且还是几百年前的。」
「您说得没错,这块地下区域是在初代国王于此建设王都之前便已设立,之后就直接使用了。」
芬多尔侯爵想要透过闲谈,尽可能缓和年少者们的不安,便开始说起这座地下设施的典故:
「坐拥王都的这块土地,过去曾耸立其他国家的都城。该都城之名为业都,是洛克菲·阿德拉司塔统率的侵略国家阿德拉司塔的首都。」
芬多尔侯爵提到了名列青史的大征服者。洛克菲·阿德拉司塔是【霸王】的名讳,后世流传他是历史上最强的堤安,以其武力称霸大陆的西半部。
「这块地下区域似乎建设为在首都战斗用的要塞设备,由于构造极为坚固无法拆解,于是便直接使用,并在上方筑起新的城堡。」
「所以这里才有很多机械技术吧。」
【霸王】曾支配大陆的西半部(扣除当时的同盟国瑞涓达璃雅),据说他因此从〈遗迹〉里获得了机械技术——其中精妙仿如来自现在的多铼夫。
「【霸王】在这里建造首都后经过几年,他就从历史消声匿迹了,但首都依然留于此地。侵略国家阿德拉司塔的分裂造成群雄割据的战乱,各方枭雄也数度争夺这座都城。」
【霸王】、【龙帝】、【猫神】的争战,后人称之为三强时代。
这个时代在【霸王】失踪与【龙帝】寿终正寝后告终,当时的人们都以为世界将会回归和平。
然而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二分大陆的战争只是变得更加细碎罢了。
东边的黄河帝国在【龙帝】去世后,因皇帝夭折而产生的后继者之争,让国家分裂为二;至于西边的侵略国家,则是【霸王】过去的部下们互相争夺支配者的地位。
若是熟悉地球历史的人,或许会分别联想到应仁之乱与亚历山大大帝死后的局势。
东方的内乱使黄河的国力一落千丈,西方的战乱则使西方分裂为好几个国家。
以至今依然留存的海上国家葛蓝巴络亚为首,多数国家都成立于这段时期,其中有不少国家已经消失了。
仿佛在表示统治业都才是【霸王】后继者的证明般,各方势力竞相争夺业都,在这过程中,扣除地下设施以外的都
市部分都大幅荒废了。
「但经过战乱之后……最后由某位人物支配了这块土地。」
「那就是……」
「那位人物正是【邪神】。这块土地是过去遭到王国初代国王与其同伴讨伐的【邪神】……最后的栖身处。」
在群雄割据的末期,时代让两位新人物出世了。
其中一人本为牧童,但出于偶然地对沉眠于地下的【元始圣剑】拥有适性而成为【圣剑王】的少年——石青。
另一人则是生来就是【邪神】,包含名字在内的诸多情报都消失于历史之存在。
在【圣剑王】于大陆西方展开冒险时,【邪神】也增强了自己的力量。
【邪神】是活生生的灾厄,其催生出的异形怪物让西方陷入恐怖之中。
最后【圣剑王】与同伴们前去挑战支配着业都的【邪神】……在付出重大牺牲后胜利了。王国最为有名的故事,就是【圣剑王】的【邪神】讨伐记。
「讨伐【邪神】之后,初代国王将此处设为自己所开创国家的首都。之所以在不祥之地建国的理由有好几种说法,包含地政学的理由与政治上的理由。初代国王在讨伐【邪神】时已经有许多都市国家跟随着他,包含王妃的故乡基甸,以及不肖在下的祖先芬多尔,所以或许也是为了整合这些国家。不过,据闻初代国王还留下了一句话。」
「什么话?」
于是芬多尔侯爵暂停了一会儿……
「——『保有者不得离开沉眠于地底的神骸』。」
这句话让苍龙感到不解。
「神骸……和刚才提到的【邪神】有关吗?」
「神骸为何种物品的详情没有流传下来,但有记事指出那座〈墓碑迷宫〉盖在这块土地的时间,是讨伐【邪神】的不久之后。也许……」
「保有者若是指打倒【邪神】的【元始圣剑】保有者……也就是阿尔塔王族的话,意思就是他们为了监视【邪神】的坟墓,才在此设立王都吗?」
「也有这样的说法。」
「有坟墓吗……?感觉好可怕哦……」
稍微听懂这段轶事的米莉安妮害怕地如此表示。,
「请放心,就算真有【邪神】的尸骸,应该也不在这块避难区。过去已经对这里进行了好几次调查,确认过没有——咒与怨念一类的东西。这里是安全的。」
「太好了……」
米莉安妮以打从心底感到安心的口气这般说道。
「太复杂了,妾身有听没有懂呢……苍你好像不那么想呢?」
「呃,这段话让我想到了许多事情。而且我身为黄河人,一听到与【霸王】有关的设施,兴致就油然而生了。」
黄河帝国是让过去的侵略国家停下侵攻脚步的大陆最大国家。
尽管由于之后的内乱失去了许多国土,但黄河这个国家依旧从比当时更早的时期就存续至今。在大陆的国家之中,其历史悠久的程度仅次于瑞涓达璃雅。
「【龙帝】与【霸王】的对立,是在谈论历史时不可或缺的。」
苍龙表示西方的【霸王】东方的【龙帝】是应相提并论的存在。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呢。」
「不可思议是指?」
「苍来自黄河,妾身生活于霸王居住过的土地上,这样的我们却要成为夫妻了呢。」
「…………」
那是伊丽莎白以前在基甸的爱斗祭里曾一度要表明,却被苍龙延到日后的事情。
是她本来要在今天因袭击中断的茶会上,正式向苍龙表明的话语。
「苍,妾身的答覆已经决定好了呢。妾身……要嫁到苍的家里。」
伊丽莎白于此时此地表示自己要嫁给苍龙。
因为如果不于此时此地说出来的话,今后或许就没有机会说了。
「殿下……」
「不过,妾身还不太了解苍呢。」
「……是啊。」
「不仅如此,妾身肯定也还没谈过恋爱。」
伊丽莎白是位还不到一〇岁的少女,年幼的她尚不懂男女情爱之事。
对伊丽莎白而言,苍龙自然是朋友,但她并不对他抱持甜蜜的恋爱感情。
「就算这样,以朋友而言,妾身还是喜欢苍呢。既然妾身不讨厌和苍待在一起,就没关系了呢。这些不明白的事情,就从现在开始了解不就好了呢。」
伊丽莎白说自己并不讨厌与苍龙之间的关系,待在一起也不会觉得难受,所以日后再相处即可。
「…………」
这几句诚恳的话语带着暖意……但对苍龙来说,却伴随着痛苦。
因为苍龙知道自己对她……说了一个天大的谎言。
反正只要回到黄河的宫廷,她也会得知此事。
既然如此,或许应该在此以自己的话语告诉她——苍龙这么想着。
「……殿下,我……」
「苍?」
「其实无论人类,还是皇子……」
就在苍龙要说出某件事时……
「跟你们说哦,离房间的正中央远一点。很危险唷?」
米莉安妮突如其来地讲出这句话,打断了苍龙。
「唔?怎么了呢,米莉安?什么东西很危险?」
「就是啊,虽然我搞不太清楚,但就是觉得有危险。正中央很危险。」
米莉安妮的话讲得不清不楚。
尽管她突然说有危险,但避难区的最深处不可能会有异常状况。
然而伊丽莎白等人隐隐觉得不能忽视米莉安妮的意见,便从原地移动至米莉安妮身旁。不过,苍龙露出了看似在思索事情的表情。
其理由并非自己的话被打断……而是米莉安妮说的话。
「殿下,她是……」
「她是在茶会前介绍过的莉莉安娜的妹妹呢。是妾身的一位朋友呢。」
「葛兰多利亚卿的……那么她…………莫非……」
接着苍龙像是惊觉到某件事,他再度看向避难处中央……上方的天花板。
不知是否为错觉,天花板——几乎变成了红色。
「敌人来了!」
苍龙说完后——避难处的天花板立刻熔解了。
熔成液态的矿物从天花板上开的洞流进了避难处,仿佛炼钢厂般的景象。
侍女们发出尖叫,六位近卫骑士为了保护王族而站到前方。
矿物烤得滚烫的声音与热度传递至避难处内部,就在这时,长着四只手臂的异形从天花板上的大洞跳了下来。
『——是在、这里吗?』
长着四只手臂的异形——【烈焰改人】即【炎王】费尤·拉兹邦于环视避难处内部的同时如此低语。
「那、那就是报告里提到的【炎王】吗!?我收到他已经被关在隔离结界里的消息……!」
芬多尔侯爵的口气显得狼狈不堪。【炎王】应该已经被超级职业也难以破坏的魔法式墙壁从四面围住,暂时无法移动才是。
那么他为何会在这里呢?
答案十分单纯,因为结界就只有围住四面而已。
「天花板上的洞……从地表到这间避难处的所有隔板都被他熔掉了吗!?」
这间避难处与地表之间,隔着三〇共尺以上的合金。这种合金虽然及不上神话级金属,但也具备相当的硬度。【霸王】……应该说当年惧怕【霸王】的设计者与其部下们尽其所能,造出了这座战乱时期最为坚固的防空壕。
但是【烈焰】集中其火力,熔解了所有合金后到达了这里。
这只能以出乎预料来形容的强行突破,令原本安全的避难处化成了死地。
(糟糕……!至少得让殿下与皇子,以及葛兰多利亚卿的妹妹逃走才行!)
【烈焰】被表情紧迫的芬多尔侯爵与近卫骑士团包围住,但他毫不介意地再度环视周围……
『【大贤者】在哪?』
并提出简短……但在场的任何人都预想不到的问题。
「你说、什么?」
『【大贤者】在哪里?』
芬多尔侯爵讶异地回问,但【烈焰】打从一开始就只想着这件事。他自从侵袭王城后,就一直追逐着【大贤者】的幻影。他之所以来到这间避难处,也是因为察觉到隐藏于地下的这座设施,而来搜寻看看罢了。
「那位大人已经去世了!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才对!」
芬多尔侯爵愤然说道。他的语气甚至透露出「如果【大贤者】还活着,情况就不会变成这样了」的想法。
但是【烈焰】听了这句话后,仍然不为所动。
『我听说了,在身体变成这样之前也有听说过。我还听闻「魔法最强」之名转移给了别人。』
【烈焰】在遇到拉·克利玛时还不知道,但下山到了人们群居的乡里后,这个消息自然会进入耳里。
现今的【烈焰】也听闻了自己离群索居期间的世界动向。
『不过,这些情报都无所谓。』
即使如此,【烈焰】依旧坚持己见。
『【大贤者】就在这里,打倒他
就是最强的证明。我对于〈主宰〉的「魔法最强」没有兴趣。死亡与让出称号都是伪装,如果是他应该做得到这点小事。他还活在某处,他就在这里,所以我要把他找出来打倒,以此证明。』
充耳未闻。在【烈焰】的心中,【大贤者】尚存于世已是既定事实,就算对方不存在了,在找到目标之前,他都不会停下脚步。
若要说他已经疯了……倒也不是。这是将至今为止的人生奉献给打倒、超越【大贤者】的男人……正常的精神状态。
他已经确定了自身的存在理由,不会动摇,不会改变,而且不择手段。
为了追上【大贤者】的等级,他会杀人。
为了获得庞大的魔力,甚至选择不当人类。
因为这就是他的正常……他的价值观的全貌。
只要他还没打倒【大贤者】,就连让自己停下脚步都做不到。
『……那个是王国的公主吗?』
不过,【烈焰】这时首次说出了与【大贤者】无关的话语。
【烈焰】将四只手臂的其中一只伸向伊丽莎白,继续说道:
『如果杀了她,身为王国顾问的【大贤者】就会现身了吗?我好像听过这样的事。是洁塔?是拉·克利玛?还是……谁说的?』
「你这家伙……!」
【烈焰】的发言,让芬多尔侯爵怒颜相向。
「我不会让你得逞!在陛下不在的现下,保护殿下他们是我们的责任!」
『那么,你去叫【大贤者】出来。』
「已死去的人是无法叫出来的!不过,我可以叫出打倒你的东西!」
芬多尔侯爵说完,便再度操作墙边的触控面板。
「为何我要一起来这间避难处!为何大家都说这间避难处是王城里最为安全的地方!我就来好好告诉你其中理由吧!」
他边说边在操作盘上输入关键字——『启动』一词。
紧接着,避难处地板的一隅——升起了一具棺材。
顶到将近一〇共尺高的避难处天花板的棺材开启了棺盖……从其中跨出色调像是红色与金色混合的金属足部。
现身的是……一具巨大的魔像。
「我的祖先——【巨像王】耶梅特·芬多尔一世遗留下来的王家守护神像啊!觉醒的时刻到了!现在就出来保护殿下,保卫国家!」
那是安置于这块避难区域的防卫设备。在过去被唤为业都的这块土地上,【圣剑王】讨伐【邪神】时也使用过的兵器。
它是【圣剑王】的同伴【巨像王】催生出的传说魔像。它粉碎了许多怪物,挡下了无数的攻击,是【圣剑王】队伍中最强的坦克。
神话级金属绯绯色金制魔像——【贝尔克罗斯魔像】。
由后代子孙芬多尔侯爵家代代管理,只有王城受到侵攻时才允许使用的王国最强魔法兵器,也是王城最后的看守者。
『…………』
【烈焰】抬头看了一会其宏伟的威容。
『目标设定!发动攻击,【贝尔克罗斯】!』
不会说话的魔像接受了芬多尔侯爵的指示进行突击。
【贝尔克罗斯】朝着动也不动的【烈焰】,挥下了有如战锤的巨臂。
接着,液体溅散开来的声音响彻于避难处。
是被敲烂成血袋的【烈焰】最后发出的声响吗?
『这具破铜烂铁很碍事。』
…………并非如此。
那是【贝尔克罗斯】的手臂在挥下去的同时,受到熔解而溅散的声音。
仔细一看,【烈焰】举起了一只手臂。
在那只手臂的指尖上……飘着一颗颗光球。
蕴含热量的五颗光球……以超高热熔解了神话级金属。
「什……么……!?」
自己的祖先遗留下来的最强魔像被熔掉了手臂,让芬多尔侯爵受到了冲击;但冲击并不仅止于此。
【烈焰】让指尖的光球消失后,将四只手臂全部朝向上空。
他的姿势有如在耍杂技,但像是配合那姿势似的,光珠再度从他的手中生出。
一颗、两颗、四颗、八颗……光珠在每张手掌上以倍数增加数量。
「那、那是……难道!?」
封入庞大热量的光珠,其真面目是【炎王】的奥义——《恒星》。
无异于他过去和【大贤者】较量凄惨败北的双发式恒星。
然而,其数量则相差甚远。
必杀的光球——在【烈焰】的周围浮了六十四颗。
即使数量多,却没有比过去使用的时候来得弱。
在【烈焰】经历过去的败北后,他将同时控制的技术磨炼到堤安之中已无人可与其匹敌的程度,不足的就只有魔力而已。
因此,《恒星》的数量与威力都是过去所无法比拟的。
『——《恒星雨(Fixed Star Rain)》。』
——小颗的太阳有如流星雨般倾注而下。
在周围的空间化成一片白色,空气歪斜,光芒全被吞没的一瞬间后——【贝尔克罗斯】形影无踪地消失了。
一直待在这块土地的王国最强、最后的守护神,极其轻易地从这个世上消灭了。
『我再问一次。』
【烈焰】对于以自己的火力熔解的东西没有抱持任何感触。
『———【大贤者】在哪里?』
于是最强的火属性魔法师再度道出……自己无可动摇的愿望。
「芬多尔侯爵!请带走殿下他们!」
「由我们争取时间!」
【贝尔克罗斯】被熔毁后,六名近卫骑士迅速地作出判断。
他们为了保护伊丽莎白等人而站到前方,与【烈焰】对峙。
近卫骑士们明白要对付神话级金属制的魔像亦可熔解的怪物,是没有胜算的。
但是为了尽可能争取自己应守护的人们逃跑的时间,他们还是站了出来。
「你们……对不起!」
近卫骑士们的话,让芬多尔侯爵从【贝尔克罗斯】被破坏的冲击中恢复过来,并开始操作墙上的触控面板以开启避难处的大门。众人虽然是为了逃难才来到避难处,但情况演变至此,避难处也成了走投无路的死巷。他们只能离开这里,到地面上避难。
(可是,如果地面已经被镇压的话……别再想了!)
比起眼前一〇〇%的死亡,芬多尔侯爵选择往尚存一丝生机的地面前进。
不一会儿,避难处的厚重门扉随着低沉的声响而开启,但察觉到众人逃走意图的【烈焰】准备将四只手臂伸向芬多尔侯爵。
「休想得逞!」
六名近卫骑士为了阻止【烈焰】的动作而砍向他。
剑刃无法深入坚固的表皮,但他们在四只手臂上留下了浅浅的割伤。
(并非没有伤害!既然能伤到他的话……!)
近卫骑士团的【圣骑士】们从那些细小的伤口窥见了胜机。
他们的想法或许与在地面上对付【蜘蛛】的同伴们相同。
然而,【蜘蛛】与【烈焰】之间存在着决定性的差异。
『——《日珥烈气(Prominence Aura)》。』
加热至超高温的空气,让【烈焰】周遭的空气变得扭曲。
在【烈焰】周围的【圣骑士】们,挥出的剑也同时熔毁,熔解的铠甲烧灼着他们的皮肤。
「咕啊啊啊啊!?」
尽管他们还想挥动武器,但无论何种武器,一接近【烈焰】就熔解了。
在身体周围造出超高热的领域,化成攻防一体的铠甲。在产生这样的效果时,触及使用者【烈焰】自身的热量则不足以造成伤害。
对于能够同时控制六十四发《恒星》的【烈焰】而言,这种程度的热量操作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同于只要以【快愈万能灵药】将毒化为无效便可一战的【蜘蛛】,若靠近【烈焰】就与靠近死亡同义。
就算保持距离战斗,大半的远程武器与魔法都会被热量压制而化为无力。
可匹敌〈超级〉的步行太阳,将所有阻挡之物燃烧殆尽,朝向自己的目标不停前进之人。
这就是,【烈焰改人】。
「殿下……请您快逃!」
「芬多尔侯爵!波及我们也无所谓!请放手去做吧!」
「……好!」
芬多尔侯爵在开启门扉的同时,进一步操作壁面的触控面板。
他在对洒水设备进行操作。考量到会在这间避难处烹调食物,洒水功能平时是关闭的,而侯爵现在将它设定为开启。
洒水设备透过已设定好的程式,对庞大的热量作出反应。
从避难处各处出现的喷嘴朝着【烈焰】喷水后,热量引发了伴随着轰响与冲击的蒸气爆炸。
大量的水瞬时化为气体,扩散的蒸气吹跑了周遭的物体。
在【烈焰】周围的骑士,以及【烈焰】都无法全身而退。
爆压封住了身体的动作,所有视野都被白色蒸气所笼罩。
「殿下!
苍龙皇子!请快点……!」
芬多尔侯爵趁机催促两人从开启的避难处门扉脱逃。
就在伊丽莎白等人于扩散的蒸气之中,准备经由门扉逃走的时候……
「伊丽莎白!」
苍龙……首次不加敬称,直接喊出自己的未婚妻之名。
他露出迫切的表情,推开伊丽莎白。
——下一刻,突破蒸气之壁的热线立即刺穿了他的身体。
肉被烤焦、熔解,进而蒸发的声音在避难处里响起。
于是随着「咕沙」一声……少年的瘦小躯体倒卧于避难处的地板上。
「苍……?」
年幼未婚妻细微的声音,消逝于火焰的燃烧声中。
这场悲剧——被设置于洒水设备空隙里的机械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