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历二六七九年 ~ 一○月一七日
黎明前,虫子还在哩~哩~哩、咕噜咕噜咕噜叫的时辰。目前正值中秋,日出时刻较晚,附近一带都相当昏暗。
亚尔缇娜与莉莉礼也还在睡梦中。
只有庵一个人来到外头。身上依然是亚萨卡的衣服,手上还端着一个木碗。这时,一只察觉到动静的小猫,从孤儿院地基的某处洞口钻了出来。深受妮雅宠爱的它,已经在这儿住上了好几周。
他把纠缠在脚边咪咪叫的小猫轻轻赶开后,便屈膝蹲下,将木碗置于地面。里头装了从孤儿院饲养的山羊身上挤来的奶。昨天被罗布与庵引发的骚动吓到,小猫不见踪影了一整天,想必现在饿得正凶吧。只见小猫全神贯注地伸出舌头,反覆舔食碗中的羊奶。
一会儿之后,总算起身的他不再理会小猫,转往地瓜田的方向走去。
途中还不忘一把抓起昨日用过的锄头,有如施展棒术一般,俐落地转了几圈,再扛到肩头上。这股干劲如果是打算拿来继续拓展田地,或许会形成反效果。毕竟耕地如果太广,只靠孩子们是维持不了的。
无意间传来的鸡鸣声,划破了夜幕的寂静。
鸡鸣报时,旭日东升,破晓之刻到来。
大家都陆续起床。首先洗过脸,再用「洁牙草」保持口气清新。待整肃毛发仪容之后,便听见互道「早安。」的问候声此起彼落。
× × ×
庵好像一大清早就出去处理田务了,说什么要把碍事的大石头挪开。
妮雅跟我从田边望去,确实发现到处都堆着被挖出来的岩块,简直跟纪念碑没两样。搞不好再过个几百年,会重新被后人当成某种遗迹发掘出来呢。不如我趁现在刻一些鬼画符的魔法阵上去,看起来可能会更有一回事。当我满脑子策划着这种对未来的恶作剧时──
「那我们去取水喽──!」
单手提着水桶的亚尔缇娜,从孤儿院后头挥手说道。包含罗布在内,她身旁共站了五个抱着水桶的孩子。有这位身着板甲,全副武装的骑士随行护卫,相当令人安心。毕竟这整周下来,一度也不曾遭到魔物袭击。而且她每天都趁孩子们装水时,在一旁做完她的演武操练日课,时间运用得非常有效率,什么问题都没发生。
留在院内的只剩妮雅、最年幼的人类小孩,以及眼睛看不见的缇舞三人而已。再来就是庵跟我。
「那个……有件事找不到机会讲喵……」
前来搭话的妮雅显得战战兢兢,彷佛在察言观色似的,吞吐选择用词。看来是有什么事情教她难以启齿吧。只见她扭扭捏捏地,双手各抓一束发束,尾巴整条盘在身体上。
「怎么了吗?」
「在莉莉礼姊你们来这里之前,我想应该还不到一个月喵……小朋友好像有看到从西向东飞过去的庞大黑影喵。」
「庞大黑影?」
不知几时已经自田里返回的庵,夹杂着杀气问道,吓得妮雅顿时满脸苍白地「喵呀?」一声惨叫。想必这是她出生以来首次接触到这么强烈的杀气吧,整条尾巴都寒毛倒竖了。
「之前为啥都不说?」
「因……因为同样的状况后来就没再发生过……可是,今天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喵……」
杀气消失了,但妮雅的表情还是很僵硬。
「毕竟也有飞龙那种会从空中飞过的魔物嘛。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呀。」
──为了让她安心,我试着这么缓频,内心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庵大概所见略同,就是焰龙亚历劫里死前提过的三大龙王的存在。倘若亚历劫里之言属实,就代表世上还有另外二条巨龙。
「况且还有亚尔缇娜在嘛。」
或许是察觉我在安抚妮雅,他不发一语地转身回到田里。
就他而言,这种反应也是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他可是身为人类,却以血肉之躯击毙传说巨龙的男人啊。
该来就会来,来了就打,打了就干掉,就这样。抱着这种想法的庵,现在热衷的事情是眼前的田务,是地瓜的收获。
抛下锄头──
亮出利爪──
伸手刺向地面──
使劲奋力掘土──
然后,抓住地瓜的根,一鼓作气──
叽哩、叽哩叽哩、叽哩哩哩哩~~!
成串的地瓜被拔出地面,曝晒于阳光之下。
也许是我多心,以袖口擦拭着汗水的庵,脸上似乎挂着些许的满足。
在他的世界有一种名叫「萨摩芋」的品种,似乎就跟现在这些地瓜很像。说起这些地瓜,不但适合煮汤,还可以用蒸的或用石头去烤,那美味堪称绝品。我怎么会知道?因为我正在吃啊。
「好甜好好吃喔~一定是因为庵特别采收给人家才这么好吃~」
……没回应。
连句客套话都不愿交流的他,正抬头仰望秋日的青空喘口气。明明穿着一身农作服,却依然莫名上相,真的是难以置信。
空气既澄净又清澈,一望无际的高空,飘着几片卷积云,令人明确感受到秋日已深。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洒下,带出一股明朗快活的气氛,也让我心情格外清爽。
飞舞的鸟儿反覆呼唤同伴,发出「啵──……哔──……」的叫声。
无论四季如何流转,我都特别喜欢这名为秋天的季节。
「在庵的世界,这是不是就叫做『秋高气爽马儿肥』啊……?秋天真好对吧!」
「别以为肥的只有马。」
「嗯嘎!」
我差点被烤地瓜给噎住喉咙。
「咳咳咳咳咳……!你、你这是在说人家胖了吗……??」
我挂着泪水,朝着胸口猛捶,死命挤出这句抗议,却同样遭到无视。
亚尔缇娜也说过,他的基本态度就是只讲自己想讲的,讲完便毫不关心别人的反应。不过我有点好奇,他的本性会不会其实是个不善与人交际,又为了保持周遭关系的圆滑,在平时就过度逞强的人呀?如果他这种粗暴又缺乏沟通的态度,只是为了隐藏本性的演技呢?
这么一想,就觉得他明明年纪比我大,却有够可爱。也觉得要是被他激得吵起来,好像显得很孩子气。
「不理我……可是啊~过这种恬静的乡下生活,会发胖也是没办法的啊。我可不是在说自己喔,只是就常理讨论而已。」
「你想自个儿回米库尼去也无所谓。」
「我的国家就只有面积大,不管王都还是哪里都跟乡下没两样,不用担心啦。」
「没在讲这个,在讲你的毕业证书。」
喔~……?我有点吃惊。原来庵记得我要毕业的事情啊。
从现在算起刚好三○天前,我在超级魔法使养成学校的毕业典礼不小心把校舍炸了个粉碎。也因为出了这种意外,在我成功复原校舍之前都领不到毕业证书。
所以呢,严格说来我还没从学校毕业。只不过,复原的方法已经有了着落,相当于我现在随时想去领证书都行,可以这么说。
「世上可是有一种人,自己再三留级,却甩锅说毕不了业是别人害的。」
「人家那件事又不是在甩锅。」
要是每天都能像这样悠闲度日也不坏。即使与至今为止的生活方式背道而驰,却也别有一番乐趣……我是真心这样想的。
直到亚尔缇娜回来为止──
「──────!」
一阵声音自远方传来。
里头还夹杂着孩子们的哀号。
不用依靠直觉都晓得,肯定出了什么坏事。
「庵!」
当我开口呼唤时,他早已人去无踪。
从孤儿院后方的田地返回院前广场时,亚尔缇娜与孩子们跑回来的身影清晰可见。为了配合步伐最慢的小孩,调整跑步步调的她显得不堪负荷。理由当然不只如此,她背上还背了一个体型最小的小孩。
紧追在大家身后的是二头「绯熊」,有着绯红色的体毛以及比亚尔缇娜大上二倍的躯体,一种和熊没两样的兽型魔物。体态钝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同时具备着寻常剑士难以匹敌的蛮力。生息区域原本该在更深的深山,从没听说过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栖息在森林的应该是别种魔物,好比「饿狼」之类的,一种在无尽饥饿感影响下凶暴有加的狼。饿狼也很棘手,但程度相较于绯熊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令我不禁心生为何偏偏会是绯熊的想法。
亚尔缇娜的双眼泛红,不过瞳孔依然是圆形的,那种因大蛇之咒缚而引发,类似「血之暴走」的反应并没有出现。纯就她现在的战斗力而言,要解决绯熊完全不成问题。问题在于敌方不只一个,以及她要打必须边保护孩子们边打。
不利条件太多了。
曾听过一个说法,果实于森林中掉落时,鸟类透过视觉看见,兔子透过听觉听见,熊则是透过嗅觉闻到。只能说这个比方打得真好,绯熊的嗅觉似乎是比人类更敏锐二○○○倍左右没错。然后爬树也没用,装死也不行,原本甚至连拔腿就跑都是禁忌事项,基本上只要遇到就是万事休
矣。
眼力、听力,以及嗅觉都优于人类的兽人种小孩们之所以没能发现绯熊接近,或许是亚尔缇娜待在身边的安心感,反令他们彻底松懈。
没想到只因为水井设得远就演变成这样……
无视于我这番迷惘,庵毫不畏惧地大步朝绯熊走去。
「魔法使。用你自傲的魔法保护小鬼们。」
听到他这句话,我的思绪也切换成了超级魔法少女莉莉礼模式。
装着光货的腰包有挂在身上真是太好了。
「轻轻松松的啦!」
竖起大拇指,示意包在我身上之后,为了集中精神施放魔法,我戴上了遮住双眼周围──按庵所言,似乎「跟天狗没两样」──的长鼻面具。每个魔法使都会准备一项配戴在身上就能提升注意力的物品。多数人会选择兼具护身功能的法杖,我选的则是家父留给我的这个面具。
总而言之,先开始咏唱咒文。
我在孤儿院玄关严阵以待,右手伸进腰包摸索一会儿,掏出一枚光货并顺势向前举起。
然后,以手臂及手腕依序从下→左斜下→左方的顺序结印。
接着便紧握右拳,捏碎手中的光货。封在里头的魔力随即扩散四溢,再围绕到我身上,形成绿色的极光不停舞动。从光辉的耀眼程度,看得出来这颗光货的魔力纯度有多高。
那也是当然的,根本不用担心会是伪光货,这颗可是从亚历劫里待的那座「光石矿山」直接摸回来──不对,是掉在矿山地上的光货,我只是捡回来而已。不准说我是守财奴,魔法跟钱是存在着难以割舍的关系的。
「魔束以弦──」
开始咏唱咒文后,一道巨大魔法阵便在我眼前开始描绘成形,准备赋予魔力实体。被称为术式的东西──谜之文字与图形等等──也随之展开。
「苍──」
一般而言,考虑到实际带来的效果,防御系魔法的咏唱时间可说是长到不成比例,所以普遍都认为运用上很有难度。
「縒──」
但这常识对我不管用。由我出马,那种缺点就跟不存在没两样。
魔法阵开始高速重组,变化成别种魔法阵。
「涌──」
这是事先压缩部分咒文,藉以减少咏唱时间的「积层咏唱」!
架构复杂的术式发出青白色光芒,发动魔法所需的准备完成了。
「『普罗托.艾克特.爱昂』!」
结束魔法名的咏唱后,一道魔力障壁──圆形扭曲空间形成的薄壁──便在我面前展开了。如此一来管他千军万马,都休想踏进孤儿院一步。
「哇,好漂亮喵!」
才想说背后怎么突然传来一句与现场格格不入的台词,就看到妮雅忽地探出头来。
魔力障壁的边缘的确是一闪一闪亮晶晶,还让景色随着闪光摇曳,看起来非常漂亮。但现在不是让你发挥好奇心的时候,我可是为了保护你们才使出浑身解数的。
「这就是魔法喵?好厉害喵──」
原本正笑得天真无邪的妮雅,表情突然僵住,因为她看见了朝着这儿接近的绯熊。
「呜喵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便察觉绯熊是在追杀孩子们,当场发出尖叫。
本来还想用「虎狼焰」帮庵助攻,这下光是要设法安抚陷入恐慌的妮雅就已经伤透脑筋,分不开身了。
「咕骂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头绯熊改变目标,朝毫无防备地走近的庵一跃而去。考虑到双方体重差距,以正常方式迎战恐怕只会被压垮。
而他却俐落地闪过了从天而降的必杀之爪,同时钻进绯熊怀里,右手一把揪住胸口的毛──
「哈──!」
接着大手一甩,单凭一只右手便将绯熊向后摔去。
这投技,总觉得既视感好强烈……
记得是叫做……「屑风」。
刚自雪萨加启程时,把我跟亚尔缇娜有如扔纸屑垃圾一般无情摔走的就是这招。
不同的地方是,这招并没有就此结束。
他再度钻入绯熊怀里,以名为「九式」的拳法揍向腹部,然后改以左手揪住胸毛,施展「屑风」。正因为是左右手都能施展的招式,才能同时把亚尔缇娜跟我一起摔出去吗……心头忍不住涌现这种奇妙的钦佩感。
就在我沉浸于钦佩感时,绯熊被他反覆接了好几次好几次的「九式」与「屑风」,光是待在一旁观战,都晓得自己已经快看得眼花撩乱。由于招式衔接得毫无破绽,绯熊丝毫没有取回主导权的机会。
「喝!」
似乎是终于打算给绯熊最后一击了,只见他以低姿势出手挥出右拳,深深打进满是熊毛的心窝。
「哼!」
因冲击而后仰的绯熊,无防备的下巴紧接着吃下另一记左拳,将它巨大的躯体打得离地。
三段式连续技「百贰拾七式.葵花」的最后一击是小跳跃离地,再以双手交握的拳头重重捶向浮空对手后脑勺的无情收尾技。
「哈──!」
随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啵嘎巨响,绯熊的脑袋整颗陷进地面。
熊体同时为之抽搐,不过并没有维持太久。
马上就断气了。
眼见这般战况,另一头绯熊别说是胆怯了,甚至涌现更强的敌意,朝庵直冲过去。感觉就像亚尔缇娜和孩子们已经无关紧要。
亚尔缇娜见状,趁机带领孩子们一口气钻进了魔力障壁的内侧。
「有受伤吗?」
「大家都没事!」
的确没有外伤,然而孩子们都吓坏了。
尤其妮雅怕的不是绯熊,而是庵。
「那……那真的是……庵……庵哥……?」
纵使他向来最显着的就是容易遭致误解的言行举止,基本上却也从未在孤儿院内表现过敌意。当然一方面是出于没有发生会令他表现敌意的事态,但总之截至目前为止,他的立场都只是个「有点可怕的大哥哥」。
结果也因为现在这件事而泡汤了。
但他丝毫不在意周遭对自己的评价。谁来犯就打谁,就这么简单。
在庵的眼力威吓下,逼近面前的绯熊脸上闪过了一丝怯色。庵则对此显得毫无兴趣,放出了火焰。
「怎么啦──!」
随着右手自下方朝内侧拂扫而过,地面同时出现一道紫色火炎,将地表土地烧得焦黑。
双方正处于极近距离,所以火焰几乎在出现的同时,窜遍了绯熊全身上下。
全身体毛遭到火焰爬窜,被涂成紫色的野兽,正随着令人想捂住双耳的哀号不停狂舞。
不一会儿,绯熊总算毫无预兆地倒下,因为周围所有的氧气都被「百八式.暗拂」燃尽,窒息而死。但火焰也波及到庵,烧坏了身上的农作服。赤裸上身的他,似乎也对此感到不对劲,默默地盯着自己的手。
方才那记「暗拂」明显有别于以往,火焰在窜上绯熊体毛之前,增幅的方式便已经明显出现异常。
「你……你们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喵!」
妮雅的恐惧传染给了全体孩童。
不是对绯熊,而是对庵的恐惧。
包含庵在内,她对于我们的经历完全一无所知,也丝毫不加多问,只是基于纯粹的善意允许我们居留。
为了不给她增添无谓的担心──这么说或许是诡辩。但我们安于这种理由,没有告知她真相是千真万确的。
「竟然没有咏唱咒文就放出火喵,简直就像──」
妮雅察觉自己打算说出什么,并将挤到口边的词汇又吞了下去,宛如接触到禁句一般。感觉得到她正浑身发抖。
「我有听亚萨卡哥哥讲过……」
罗布扯着她的袖子,毫无惧色地接话。
「魔王会在月蚀之日到来。」
魔王?──孩子们接连发出不安之声。
原本纯朴和平的孤儿院突然遭遇巨变……
所谓的魔王,可能是从异世界转移过来的人,发挥了在这个世界会被视为异能的能力,并遭人目击而获得的称呼。这是现在的亚尔缇娜与我的观点。留下「去来今」逸文的艾尔.爱因.凯利,或许也是目睹了类似的状况吧。
所以说,即使妮雅要这么想,我也无从否定。
「滚出去,魔王!」
我还在烦恼这个场面要如何收拾,罗布就朝庵扔起了石头,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发现自己被石头砸到背部,他面无表情地回过身来。
「这里绝对不会交给你──!你不走,我就打到你想走,来大干一场啊!」
罗布不停把石子捡了又扔、捡了又扔,几度被亚尔缇娜抱住制止,都奋力把她甩开,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
「听我说,庵不是什么魔王!你们看,他是为了保护大家──」
不等亚尔缇娜说完,庵已经站到了罗布面前。
被他红色瞳孔紧紧瞪住的罗布,虽然不甘示弱地回瞪,但罗布与妮雅的尾巴都已经盘在身上,明显表现出他们的恐惧。眼前充满攻击性的模样,只
是在虚张声势。
再怎样也不至于对小孩使用暴力吧……我是这么想的,有点没自信就是了。
庵单手揪住罗布的衣领,易如反掌地将他举了起来。
被吊在半空中的罗布,痛苦地踢腿挣扎。
「咕……咕唔……」
罗布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庵!」
「请你快住手!」
我跟亚尔缇娜同时大吼。
「哼哼哼……」
然而,他听不进去,岂止如此,还举着罗布笑了起来。
「呼呵呵呵呵……」
以左手按住额头仰头大笑的姿态,宛如完全不把周遭放在眼里。
「哈──哈哈哈!」
笑过瘾之后,庵松手放开罗布,走进了孤儿院内。
到底在嘲笑什么,又为什么要笑,一切答案只存在他的心中。唯一明白的,就是这番举动为我们平稳的时间划下了句点。
× × ×
王历二六七九年 ~ 一○月一八日
又是尚未破晓的时辰,在平时那身装扮之外围了披风的庵,静静开启玄关大门,走出孤儿院。
孤儿院里不存在机械式的时钟,想知道当下时刻大致上都得仰赖日晷。而日晷在深夜派不上什么用场,现在就是那样的时辰。
与昨日相同,一只小猫来到他的身边。他也一如昨日,摆下装有山羊奶的木碗喂小猫进食。
小猫「咪──」地叫了一声之后,便把脸埋到木碗内。
这是他第二次喂小猫喝奶。虽然并没有特别分配这项职务,但就结果而言,这次也成了最后一次。好似要道别一般,他轻轻摸了摸小猫的背,随即站起身。
打算就此离去的他,感受到背后的气息而转身,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随即映入眼帘。
「你要走了吗?」
是缇舞。
「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虽然身处这种状况,庵依然罕见地让对话成立。
或许是因为缇舞对他丝毫不感恐惧的态度传达给他了吧。如果眼睛看不见的她,其实才是最理解他的本质的人,那么……
「你裁缝得真不到家。」
「……实在很抱歉。」
所言不虚,缇舞缝补的技术实在难以夸奖。针孔的间隔不一,缝线也凹凸不平。即使如此,他却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
「也许还会找你缝。练熟一点。」
「好、好的!」
缇舞用力点头,开心地回应。
就算这只是客套话,就算将来没有机会再见,她也在内心萌生了一个目标,将来某天肯定会因此在某处为某人做出贡献吧。说不定,届时她便会回想起庵的这番话。
「快点长大。」
庵紧接着出口的这句话,若以缇舞为对象是有点不对劲。但他自此便不再发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孤儿院。
缇舞始终留在原地守望他离去,即使他的身影已融入黑暗消逝无踪,仍不见她表现想要离开的迹象。
再过了一会儿,她才总算──
「你就出来吧?」朝屋子下的暗处这么说道。
罗布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打算至少抱怨个几句的他,刻意早早起了床,躲在这儿埋伏。
双拳明明就紧握在胸前,脸上露出的表情却像只被拔了牙的老虎。
庵的那句话是讲给罗布听的。
有朝一日,相信他会发现,短短一句话里其实蕴含了各种深刻的用意。
就算现在,尾巴前端仍在不停发抖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