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历二六七九年 ~ 一○月二一日
「我不去……我绝对不回去……!」
「哈哈哈,这么有活力就不用操心了。我保证会好好护送公主殿下回到希加兹幽朵宫!」
把闹脾气的琪莉露托付给银师傅,我们三人做好了旅行的准备。
庵一语不发地围上了披风。
马匹决定要留给琪莉露,所以只带上最低限度的行李。话虽如此,那也不是什么要花上好几日往返的地方。有可能耗时的,就只有调查与不一定会发生的巨龙讨伐任务。
路程也只需沿着河川行进而已,不会像西希加兹米山那时候那样迷路。总之只要先以守水人小屋为目标就好。
「解毒药也尽可能在能力范围内找看看吧。想要光凭好运就找到,我当然知道现实没那么温柔!但是,呼唤好运也是必要的!」
「请多多指教。」
直到方才为止都在幻想亭前大道四处走位,咻咻咻──地做着艾萨加公国骑士团传统,早晨演武操练的亚尔缇娜正把剑收回剑鞘,双手按上柄头,以公国式的敬礼低头致意。
虽说是骑士的日课,也真亏她有办法持之以恒。
她从王宫武器库挑了一把感觉最合手的细身剑。自剑锷到剑柄都镶有蔓草交织的造型,几乎堪称过剩装饰的地步。剑鞘也同样有着品味讲究的华美样式。看起来似乎不算太好用,不过亚尔缇娜姑且也算是个女生,或许是对朴实无华的钢剑感到厌烦了。
「那我们就出发喽,琪莉露要乖乖待在宫里喔。」
「你是我妈啊……!」
× × ×
我们自南方绕进希加兹丘陵,再从台地边缘转往伊库玛山地。假设想从流过米库尼中央的幽朵河直接溯行而上,就必须通过山谷,实行上有困难。走陆路无论如何都得绕道而行,可是要前往水源地只有这个方法。
感觉已经爬升不少高度,我擦去额头汗水,顺便转头回顾一路走来的山道。
西方依稀可见远处的岛影。
那是阿瓦植岛。查卡帝国……不对,神国欧弁查卡的一座岛。
把视线放低,可以看到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的幽朵河,以及「桑杂奇河」在西纳卡脊地区蜿蜒蛇行流入查卡旺海的景象。
再往更低处看,广泛分布在平缓台地斜坡上的森林与葡萄田便映入了眼帘。
这是会令人率直地心想「好漂亮喔~」的景色。
回过神来,发现庵与亚尔缇娜也跟我一样,默默地眺望这幅美景。
如果不是为了调查,而是纯粹为郊游而来,不知该有多开心。
好!等各种问题告一段落之后就试着开口邀他吧。
到时候呢~没办法,就特别让亚尔缇娜也来参一脚吧。
「很棒的景色呢。下次要不要带上便当一起来郊游?」
什……亚尔缇娜在偷窥我脑内的思考吗?
「那是人家先想到的啦!」
「就算你这么说……」
「王国的白葡萄新酒在一一月就会解禁,到时郊游要带上喔。」
葡萄酒本身制作上比较不费工,不像蒸馏酒那样需要在酒窖注满魔力薰陶,所以普及率高,饮用层广泛。其中新酒又有其独自的支持者,每年九月收获的葡萄不碾碎,直接静置发酵二个月酿制而成,比起在酒桶陈酿的更新鲜,非常深得我心。
「莉莉礼……你东西爱吃甜的,酒又爱喝辣的,不觉得自己很没节操吗?」
「人家就穷咩,吃什么都好吃~」
还跟双亲住在一起的时候,义兄常偷偷给我点心吃,这应该便是我爱吃甜食的起源。会有这种想法,说明了双亲就是对我严格到这种地步。事到如今,这些都成了令人怀念的往事……
虽然被激起很多回忆,但总之还是先把这个预定深植到庵的脑内吧。
「所以说,庵,我们约好喽。」
转头一看,庵已经不见人影。
是他早就不知不觉起步了吗?往前走得好远了。
两人一起急急忙忙追在他身后的光景,早已成了这班成员固定上演的戏码,了无新意。接着也一如往常,遭到来自他的破口大骂洗礼。不过这种挨骂的桥段,甚至反教人莫名萌生一股安心感,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事情呢~
「人家常说蠢病无药可医,看来就是在讲你们。」
「请别擅自把我混为一谈。笨的人是你才对。」
唏噫噫噫噫……!
真稀奇!
亚尔缇娜竟然会这么激烈地反驳。
「你说啥……?」
庵收回正往前迈出的脚步,转身站到了亚尔缇娜面前。
以双眼激烈地眉目传情……!
庵那双「宰了你喔」的视线紧紧固定在她的脸上。
「我、我本来不想提的……但你为什么没把孤儿院的事告诉女王陛下?我们不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吗?」
事情的起因,确实是为了找当领主的密甘达陈情孤儿院的穷困,结果一到麻米纳村却发现领主死掉了,才只好转而前来米库尼。一路上追加的各种要素,好比幽朵河的毒水啊~巨龙啊之类的,都不是最初的动机。
「我的目的是找京──」
「这我完全理解。但你现在挂心的是那些孩子们不是吗?」
「你这家伙,别自以为什么都懂。」
「明明如此,却用水源调查或讨伐巨龙来麻痹自己……为什么你就不愿意诚实面对自己的心?」
「才不过喝我一口血,少跟我得寸进尺!」
火焰从庵举起的右手窜出,紫色的火影为之舞动。
即使如此,亚尔缇娜也毫无惧色。
「很不巧,你的火焰对我已经无效了。」
「那你倒是说说看,这种状况有谁能做什么?」
他的理论是没什么不对。可是,如果向幽朵女王陈情或许会有用──她这个说法也是对的。说到底,这只会演变成双方主义主张不同的问题,我只好贯彻中立,任何一方都不帮。
「你气孤儿院被置之不理,却一样什么都没说。」
「那是──」
「所以你也同罪。搞懂了的话,就再也别扯那些办不到的事扯个没完。」
庵转过身去,无视于哑口无言的亚尔缇娜,右手一挥把火焰甩熄,之后便默默赶路,再也不曾开口。当下的状况确实论谁都爱莫能助,而且还持续了这么久,他会焦躁也是无可奈何的。
就在飘舞空中的紫色火粉尽数消散,他已经和我们拉开一大段距离时──
「好……好可怕~~~~……」
亚尔缇娜双腿一软,一屁股跪坐到地面上。
这么看来……刚才说火焰无效八成只是在虚张声势。即使是真的,他也还有利爪和体术。就算她拿出真本事,我也不觉得她有机会打赢。相信本人也对此心知肚明,这会儿才会不停发抖吧。
「我那样就是在迁怒而已……这点道理我还懂……」
「就是说呀~还是有点讲不通吧~」
以庵的立场,说真的纵使抛下这一切,踏上寻找宿敌之旅都不奇怪。孤儿院、毒水、巨龙──每一项都是这个世界的问题,与来自异世界的他本质上是无关的。
况且他身为一介旅人,应该没有替任何国家或势力撑腰的打算,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秉持自己的信念行动。纵使王国身陷危机,他也没有义务非做些什么不可。就连艾萨加公国的讨伐巨龙任务与伪光货事件,他也并不是存心想解决而行动,只是就结果而言被他给解决了而已。
实在太容易忘记了,我们能安于现状,其实是依赖着他的善意──不,他的心血来潮。
这时我,突然……不经意地想到。
也许本人没有自觉,可是庵说不定其实看得见。
总有一天,这些点全都会连成一条线。他或许已无意识地预见了这样的未来。
毕竟,他、亚尔缇娜,还有我,这三点都已经由名为魔导弦的线,跨越世界隔阂彼此相接了。那今后来访的事物,难道就不会与我们连系在一起吗?谁也无法这么断言。
刚进入伊库玛山地的山路时,看到的是许多针叶树。当越走越深入,阔叶树的比率便开始逐步上升。在落叶被脚步踩出的喀沙喀沙声,以及染上秋色的红黄色草木伴随下,能够一面自山麓前进,一面享受在徐徐加深的秋意中,山林所呈现出来的各种面貌。
沐浴在阳光下的林叶也好,被日光所穿透的林叶也好,双方浓淡交织,各自精彩。
不过,当这片红叶的季节过去,山林就会匆忙展开过冬的准备,好迎接即将到来的寂寥冬景。
能像这样走在环山拥抱中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虽然已经不记得是哪座山了,但从前一位打猎野兽维生的老猎师曾经告诉我,女人入山会激怒山神。绯熊之类的魔兽姑且不论,山里出没的熊普遍被视为山神的化身,一旦遭熊袭击时就会认为山神发怒了。理由包含经验法则在内众说纷纭,倘若那是为了保护女人而定下的规矩,那正以现在进行式违规
的亚尔缇娜跟我恐怕非遭天打雷劈不可。
发生刚才那件事之后,要走在庵的身旁总觉得有点尴尬,所以我们俩稍微拉了点距离,一边闲话家常、一边严肃讨论地跟在他身后。虽然有留意要尽量聊些开朗的话题,但意识无论如何就是会转移到当下遭遇的问题上,好比拜托银师傅的咏唱轮清扫工作,不知有几座能顺利处理好。或是到底能不能顺利找到解毒药之类的。而且亚尔缇娜一直在烦恼如何跟庵重修旧好,明明就只有主动向他开口说「对不起」这一百零一招而已。这把年纪了还这么笨拙,真的是拿她没办法。
其他谈得上有进展的,大概就是──只要能弄懂水源污染的理由,或许便能找出有效的对抗手段,这类超乐观的话题。再不就是些天马行空的逆转剧妄想了。
山路开始进入左右两侧断崖绝壁陡峭如刀削的山谷──「库拉盖里峡谷」了。
这里的路只是将岩盘刻出ㄈ字形而成的细窄通道,可说是一旦不小心脚滑,绝非受伤就能了事──摔下山谷不管受不受伤都要送命的意思──的险路。这种除了危险以外找不到其他形容词的通道,光是有人擦身而过都要起一身冷颤冷汗。
路本身位于幽朵河的左岸,所以在去程时,亚尔缇娜挂在左腰的剑不用担心卡到岩壁,以我们的身高也不至于撞到头。只是,庵就得小心别撞着头顶的岩盘,肯定难走到极点吧。
稍微转换视点,便可看见断崖上方巍峨耸立的岩壁形成的山脊,有棱有角的外观如实呈现出了压迫感。以树根盘踞在岩石表面上的树木,则散发出一股有如在对抗风雪一般的顽强。
进入这一带后,开始会出现几乎崩塌,以圆木补强的路段,要不就是连路都不剩,直接以栈道代用的地方,令人强烈认识到这里的路是硬着头皮勉强搭成的。就连对工程实态一知半解的我,都能想像在此开辟通道时的状况有多么严峻。
走上一会儿,我们抵达了一处有巨大岩石裸露的场所。这似乎就是银师傅提到,代表水源路已走到半途的路标。想来是较易碎裂的岩块都已经崩落冲刷至谷底,只剩下这块大岩石,以及辟有通路的岩盘吧。
银师傅因职业之故,接触过许多走黑路的人,包括曾进过水源地的罪人,打听自那些罪人的情报他自然是少不了。其中他讲得煞有其事的,就是这大岩石表面浮现的地层皱褶看起来很像龙,所以「原本打算登天的龙后来栖息在这座山里」的老故事。抱着这种想法去看的话,这些波状纹路的确也不能说完全不像。假设那是在暗示水源地有龙栖息,忠告人们不可接近,那这儿可真是在别种意义上也属于禁忌之地。
之后,经过圆木梯与小瀑布,在我因长时间紧张导致集中力快支撑不住时,来到了一处架有藤蔓吊桥,能够通往右岸的场所。眼下可以看到浩浩荡荡流动的河水,正被狭窄河道、河岸与河底的复杂形状激起一阵阵白波。简直就像条痛苦挣扎的白龙。
虽知有些冒失,我还是感觉眼前的白波、毒水的苍蓝,以及红叶三者的对比很美。明明河水依旧混浊,我却不由得这么想。
庵现在──就在渡河用的蔓桥前等我们。他的表情黯淡是因为天上飘来的乌云遮蔽了阳光,而非反映着他的心境。希望如此。
听到眼前这座吊桥是以藤蔓编成的,或许会感到不安,不过用来编织的藤蔓既粗实又坚韧,具备连刀剑都无法轻易切开的强度。也就是可以尽管安心过桥的意思。
话虽如此,万全起见我们还是决定一人一人轮流渡河。
打头阵的是庵。
看到他只扔下一句「在这边等着。」就迈出脚步的身影,让亚尔缇娜跟我都把方才那场类似口角的纠纷抛在脑后,然而我们也立刻察觉到事情有异。
才走到蔓桥中央附近,他便静静停下脚步,仰望起对岸的崖壁。
「「?」」
正当亚尔缇娜与我都一头雾水,怀疑「该不会他有惧高症……」的同时,崖上便出现某种物体,随着一句「给我觉悟啦~!」的叫声飞了下来。
原来他是早就发现这点,才叫我们在原地等着。
开辟在峡谷的通路不只过于窄小,以他的身高而言高度还过低。想必他是认为,眼前的吊桥虽是藤蔓造的,也总比在这种地方交战强上许多。
叫声的主人在庵的背后着地之后,迅速地蹲下→开始酝酿斗气。
对方是一名身着无袖白衣,驼背的矮小男人。
手上戴了……一手四根,双手合计八根的铁爪!
庵虽然立刻转身,可是男人过于矮小,进不了他的视线。
男人在起身的同时握紧拳头,结束奥义的准备动作。
「斩死你的啦~!」
来自视野外的铁爪奥义顿时向他袭来──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男人却只是在原地垂直起跳,朝正前方伸出铁爪而已。
庵原本举起双手交叉要防范偷袭,结果铁爪也只微微划过右手的衣袖。
「哎呀~?」
打算发动的奥义没能顺利使出,男人用他偏高的嗓音语带疑问地叫了起来。不过根本没什么疑问不疑问的,在我看来就只像奥义的准备动作失败了而已。
转头望向亚尔缇娜,只见她正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点头。
紧张感之所以不如刚开战时那般强烈,是因为我们都认得这个男人。
自从他从幻想亭逃跑之后,我们就以为再也不会见到那位兼任冒牌吟游诗人与冒牌勇者的半精灵。姑且也算是惊讶了一下,可惜他已经完全不是什么威胁了。
只是……庵的样子与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你这家伙……」
「什……什么事呀……?」
庵凝视着右边袖口被铁爪划开的裂口。
那里正好是缇舞帮忙修补的部分。
「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吧。」
庵的低沉嗓音撼动着空气,有如自地府传出的不祥旋律,我们马上想像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在你下地狱给业火焚烧前先赏你我的火焰!」
冒牌勇者一副「放过我啦~」的模样,开始在庵的身边轻快地跳来跳去。看来是还没彻底死心,想伺机反打一波。
再度望向亚尔缇娜,她只告诉我「在他面前不加思索乱跳可是会出人命的喔。」还有「像蝗虫一样乱跳,感觉真恶心。」
说得一点也没错。
「很会跳嘛,蝗虫是吧。」
他嘲弄地笑道,紧接着,能证明亚尔缇娜所言无误的招式便夺走了我的视线。
「喔喔喔!」
深深屈膝之后的扎实起跳。
旋转的同时伸展双手,在身边勾勒出紫炎漩涡的招式。
无论侵犯他领空的是何方神圣,都无法逃过「百式.鬼烧」的对空攻击。
就连披风也配合火焰的流向,展现出螺旋式的舞动。
然后,涡卷至上空的火焰,捕捉到了跳入的冒牌勇者。
虽然季节已非夏天,但那个比喻──飞什么扑火的──还是忍不住在脑海内浮现。
「给我一点爱啦~~~~!」
紫炎缠身的冒牌勇者很幸运地没有摔进河里,只被击落在桥上就了事。
唯独他顶部凹陷的帽子一飘一飘地,延着弧形轨道一路往谷底飘去。
冒牌勇者拼命打滚,好不容易才灭了火,一颗寸草不生的脑袋随即出现在桥上。
我能做的事,就只剩尖叫了。
「秃头~~~~?」
「看……看来不是三战两胜制呢~」
跪坐在地,佯装成一副束手就擒态度的「开膛手冒牌勇者」正说着很难笑的笑话,试图转移责难的焦点。
他的本名似乎叫沃路特。
想起来了。
银师傅说自己正在寻找,那个从罪人更生塾的严酷修行中逃亡的塾生。
原本觉得要是知道了名字,好像会跟他结下孽缘,最好连问都别问,偏偏被他擅自报起名号来,实在无奈。
「其实咱家是听到风声,说八神老大的利爪什么都切得断,所以就想说模仿一下啦。没想到却给银老大一眼就看穿咱家是冒牌的勇者──」
「然后就这样奉命入塾了吧。」
亚尔缇娜理解得很快。
我则是尽可能让自己能对秃头眼不见为净,躲在庵的背后撇过头去。
就我瞄过一眼的观察,他的圆形黑色玻璃眼镜跟在幻想亭时是同一副,就只是服装被换成了跟银师傅同样的款式。
「就是这样啦。修行又苦,老大又严,伙食又少,自由更少,要什么没什么,实在是,给我一点爱~啦。」
要我从这种无聊恶搞中感受到沃路特的幽默与亲切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两位今儿个心情美不美丽呀?女骑士大人和魔法使小姐~」
换作平常,我这时就会开口订正「是超级魔法少女莉莉礼啦!」但脑海里一浮现秃头,就提不起劲开口。我讨厌秃头就是讨厌得这么彻底。原因嘛……呃,那种事无关紧要啦。哥布林也好,「奥客脱匹」─
─就是章鱼乾啦──也好,都一样,反正我就是拿头顶光秃秃的东西没皮条!
「老大还是没变,左拥右抱呢~咱家在幻想亭的时候也──」
「快点从实招来!为什么要袭击我们?想为了艾萨加的事报仇吗?」
不愧是纯情少女,看来是没打算被下流话题牵着鼻子走。
亚尔缇娜一把抽出佩剑往沃路特抵过去,剑尖直指喉头。
「噫呀!咱咱咱咱咱家其实,一开始也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啦~!」
「不知道是谁却下手袭击,你真的卑鄙到了极点。若只是冒充他人也就罢了,但现在的你就与强盗土匪没两样!」
「别、别别别啊!咱、咱……咱咱、咱家只是以为……魔、魔王窟的那帮家伙捷足先登了而已啦────!咱家不过就偷窥了几下,他们却──」
「「「魔王」窟?」」
三人异口同声答道。
只低声说了「魔王」的是庵,连「窟」都复诵并大吃一惊的,则是亚尔缇娜与我。
「这……这是咱家听到他们这么叫而已啦!咱家只是在找个能够不被银老大抓到的藏身之地啦!跟咱家无关啦~~~~!」
一旦踏入水源地就等于触犯禁忌。想藏身,那儿确实是个上上之选。
虽然无意把诈欺师讲的话照单全收,但我们本来就不认为庵是魔王,所以魔王另有其人的消息,实在是求之不得。魔王存在这点会是个问题,但这样一来就没问题了──好像在绕口令。
突然有冰冷的东西碰到了脸颊。
是雨滴。
「唉~唷,真的下起来了啦。」
这下可以确定方才覆盖上空的乌云是雨云了。
庵把披风的头罩下拉至几乎遮住眼睛,我也有样学样戴了起来,打算就靠头罩撑过这场雨。
「赶紧上路吧。」
之所以没人提议要找一处避雨,大概是猜想雨势不至于变得太激烈,要不了多久就会放晴吧。
赦免沃路特之后过了几小时,峡谷曾几何时消失了,眼前变成满是青苔岩块的山坡。已经连哪里才算路面都搞不懂,只能仰赖流经岩石间的河水行进。
据称要先经过守水人小屋,才会在山角看到魔王窟的入口。不晓得里头藏了什么牛鬼蛇神,但能够在调查水同的同时侦查敌情,也算一石二鸟。
比较让人不安的是──万一魔王真的在里头,庵能够克制自己到什么程度。假如这个魔王就是跟他一样转移到这个世界来的京……
希望这只是我杞人忧天就好。
现在回忆起来,真想把那个还天真地望着满布雨滴的红叶,心想「也罢,应该不要紧吧。」的自己给骂醒。
× × ×
从稀疏的林木间,开始依稀可见某道轮廓。
是小屋。
感觉就像是把满地岩块整出一区勉强能扎稳地基的空间,再用木头简略搭成的樵夫小屋。
这儿气温这么低,烟囱却没在冒烟,代表屋内没有生火取暖,换言之就是里头没人。
当代的守水人应该早就回米库尼去了吧。
守水人代代于此地出生,于此地死去。死去的守水人会先火葬,再捡骨进骨灰坛入土埋葬。不直接土葬的理由,是因为不得让水源的水受到「死」的介入。
能够把长年顽固地遵守这条规矩的守水人,逼到不得不离开的严重问题,就发生在这里。
嘎啦!
原以为空无一人的小屋,拉门突然打开了。
「午安。我叫亚尔缇娜.维克托利亚斯,是艾萨加公国的骑士。抱歉失礼了,请问您是守水人吗?」
还有守水人留在这吗?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身材细瘦,却一身结实肌肉的金发男人。那一头有如冲天似的高挺发型紧紧吸住了我的目光不放。
男人没有回答亚尔缇娜的提问,而是以他那对黑色眼珠彷佛在估价般的端详我们。
「哼……又来个冒牌货吗……」
这是庵的声音。
喔喔……那我懂了,这个男人也跟他在之前世界认得的人很像吧。
接着又出现一阵嗓音,这次是从小屋里头传来的。
「怎么了,找到那个戴帽子的黑眼镜了吗?」
戴帽子的黑眼镜──是在说沃路特吗?
那就是说,他们就是魔王窟的……?
随着每踏一步就嘎啦叩咙作响的悦耳脚步声,发问的男人从小屋走了出来。
这种古怪的鞋子我看过。那叫做木屐,是南贵皇国产的足具。
额头戴了条画有红色圆点的白头巾,上半身赤裸的巨汉──虽说身高其实只比庵高一点点而已──睁开他眯得细长的双眼,和金发男人一样端详起我们。
「那个……──」
当亚尔缇娜正打算再度发问时,金发男人总算开了口。
「上次是KOF九七了吧。」
这个男人,他知道凯─偶─艾芙?
「你们……」
好稀奇。
庵竟然瞪大了双眼,露出吃惊的模样。
「你们是日本队的……没错,二阶堂红丸和大门五郎是吧。为啥会跑到这世界来……不,既然你们在这,就代表……」
二阶堂红丸和大门五郎……不晓得他们俩哪几个字是姓哪几个字是名。原来他们并非长得像谁,而是根本就和庵来自同个世界吗?
雨势仍不见止息,两个不撑伞又没穿雨衣的男人就这么淋着雨彼此乾瞪眼。
不一会儿──
「哼……呼呵呵呵……」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哇,他们同时笑起来了!
但紧接着,他便以完全盖过笑声的音量大吼。
「说!那小子在哪!」
猜都不用猜。
庵所说的「那小子」怎想都只有一个人。
金发男与巨汉大概跟那人很亲近吧。
可是,真的会在这种地方吗?
倘若真是如此,就代表庵在寻找的宿敌正是魔王窟的居民。
「在找谁呀?」
庵猛然转头,朝传出这阵嗓音的方向探去。
出现在那儿的是──黑暗。
不知是几时爬上去的,附近的大岩石上方坐着一团外形似人的黑影。原来是个除了开襟外衣下露出的白上衣与白色皮鞋之外,从上到下浑身漆黑──的黑衣男。
他围着的漆黑披风,有一对造型诡异的肩部装饰,以及深深拉低的头罩。双肘靠膝的姿势,令戴有露指手套的手掌交握在脸孔正前方,遮住了鼻子以下的部分,完全看不出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黑色的露指手套上,有着以金线刺成,造型令人联想到日环蚀的刺绣。庵的外衣背部也有一道月轮图案,他手套上的看起来就彷佛是与之相对的日轮。
「睡醒了是吗?」
二阶堂红丸稍稍关切了下黑衣男。
两人朝黑衣男身边走近,有如左右护法一般站到两旁坐镇。从我们的方向看去,左侧是金发男二阶堂红丸,右侧是巨汉大门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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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直作些古怪的梦啊……」
亏我还重新戴稳头罩保持警戒,庵却甩都不甩,直接卸下头罩亮相。
随后,黑衣男看到他的脸,就像是朝路上撞见的朋友问好一般,神色自若地开口搭话。
「好久不见啦,八神。」
「京────!」
庵的反应与他恰恰相反。
被那股随时可能飞扑而上的气势给吓到,我与亚尔缇娜一人抱紧一只手,使尽浑身解数把他留在原地。
「你要做什么?这么突然!」
「就……就是说呀,也先试着沟通看看嘛!」
黑衣男摆出一副「伤脑筋」的态度,把披风的头罩给卸下。
额头上戴着一条手帕样式的白布条,显得相当醒目。
「京──────!」
「还是这么猴急耶你。连为了再会开心一下的从容都没有吗?」
亚尔缇娜跟我明明都素未谋面,却清楚记得名字的人物就在眼前。
草剃.京!
和庵彼此搏命相斗,会操控火焰的男人。
擅长炎系魔法的我,先前曾阴错阳差地被误认为眼前这位京,所以对方是怎样的人物还让我挺感兴趣的。
为什么他会憎恨京,是过去在两人之间有过怎样的因缘或遗恨吗?相关内情我一无所知。只是,从他的言行举止中,除了憎恨之外,还可以不断感受到某种更加无法割舍的事物。
「你的『灭魔之炎』和我的『封印之炎』已经把大蛇给封印了,我现在剩下的,就只有和你的了断而已!」
「……受不了,一刻不得闲啊。」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便始终寻觅的再会之刻轻描淡写地结束了,现场已逐渐笼罩起战斗的气息。我确实压根儿不认为他会跟对方和乐融融地攀谈,但这也未免太性急了吧。
「虽然是正好可以三打三,不过都到这世界来了,也犯不着照KOF的
规则走吧。红丸、大门,你们爱怎么做都行。」
三打三……?
这场异世界居民之间的战斗,就这么以──
[庵][亚尔缇娜][莉莉礼姆]对[京][红丸][大门]
这样的形式,把我们俩不由分说地卷入了。
红丸与大门趁我们还杵在原地,以京为中心各自朝左右起步,确保能够包围我们的位置。
亚尔缇娜与我也卸下了头罩,准备应战。
雨势仍未止息,静静洒落的雨点开始淋湿我们的头发。
纵使根本不懂这场战斗的意义何在,也总不能单方面挨打不还手。希望敌我双方都别受什么奇怪的伤,好能够找个适当的机会打住,。
亚尔缇娜举剑摆起架势,我也戴上面具,等待战端开启的瞬间。
率先发端的是大门。
「那么,我来了。」
一连串木屐声大作,大门朝我冲了过来!
为什么是我?
不管怎么看,现场体格差距最大的,就是我跟大门互打这种组合。对方的战略显然就是想仗着这点确实拿下一胜,真教人不甘心。
这时──
「我来当你的对手!」
亚尔缇娜就像要保护我一般,挺身挡住了大门的去路。她可能也得到了和我一样的结论。这里就老实地交给她吧。
大门滑着木屐紧急刹车,似乎正在思索面对摆在中段的剑该如何进攻。
毕竟他没穿任何防具,这也是当然的。
「我就听听你的回答来代替遗言。说,你啥时跑到这世界来的。」
庵终于和京展开对峙了。
「早忘光啦。不过呢,那天有月蚀是肯定的。」
好不容易才碰着面的宿敌。
「哼……果然是那时候,是吗?说到底,就算是冒牌货,结果还是一样。你是什么都好,有几个人都好,我通通都会杀掉!」
现场丝毫感受不到要拿彼此在这个世界经历过些什么来促膝长谈的气氛。
「火药味很重耶,八神。亏我听说你跑来这个国家,还特地在这边等你,至少也表达下感谢吧。」
话虽如此,即使与男女恋爱感情不同,仍可在此感受到决斗的男人之间爆发的剧烈感情冲突。
「……你就是魔王吗?」
所以只能在此问个清楚。
「图不是我画的就是啦。」
──月轮 显露蚀缺之刻 群魔之王 将随炽炎 一同降临──
预言成真了。
群魔之王指的并不是庵,而是京。
实在太过讽刺。
转移到这个世界,被视为魔王而遭致恐惧的庵当上勇者;一起转移过来,下落不明的京却成了魔王。
在我为了庵与京的动向分神时,大门趁隙发起了攻势!
看到那种抱着挨剑觉悟直冲而来的无谋战法,亚尔缇娜也不免为之瑟缩。
「太乱来了!」
大大张开双手的他,眼看就要一把揪住亚尔缇娜。
亚尔缇娜由上至下挥出了一记带有牵制意味的斜砍,仍被他视若无睹地冲刺,以胸膛接下斩击。
鲜血沿着剑的轨迹,与雨滴一同四散。
看到对手身上自左胸划往右侧腹的剑伤,亚尔缇娜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架势。
「还好,伤口不深……!」
抓准亚尔缇娜放心的瞬间,大门从原本的突进→快速蹲下→顺势向前转进,朝地面猛力一踏。
难不成这是奥义的准备动作?
明明跟庵一样是来自异世界的人?
他活用自己高大的身躯,违反常识地从亚尔缇娜面前揪住她板甲背后的部分。
接着高高抬起自己的左脚──
「唔哩呀──!」
──并一口气挥下,运用这股猛劲,如割草般踢飞她的双脚,让她在空中翻转了一整圈,再将她正面朝下摔往积水处。
「嗯唔!」
水花壮观地溅起,亚尔缇娜也自地面重重地弹飞出去。
即使如此,或许是斗争本能所致,她立刻以剑作为支撑站了起来。
多么惊人的斗志……
但她随即脚步踉跄,看似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我赶紧奔至她身边,抓起她的肩膀前后左右激烈摇晃。
四处都是凹痕的板甲不停互相撞击摩擦,嘎锵嘎锵作响。
「亚尔缇娜!振作点!快睁开眼睛啊!」
「唔……啊……啊……?」
意识朦胧的亚尔缇娜以空洞的眼神望着我。
「嗯嗯~!唔喔啊啊啊啊啊啊!」
我无视于双手大开,宣告自身胜利的大门,让亚尔缇娜靠着我的肩膀坐下,同时无意识地以双眼寻找庵的身影。
……找到了。
曾几何时,他已经与京拉近到额头都可以碰在一起的地步,彼此视线激烈地交错。
双方连视线都在交战,连视线都打算跨越死线。
庵的手掌抓着紫色的花束。
京的手掌抓者红莲的花束。
在不见止息的雨势中,两束焰色相异的炎之花束正叛逆地熊熊燃烧。
不,仔细一看,雨滴在接触到火焰之前就已经蒸发了。
正因此,他们俩身边才会冒出一阵阵白色的蒸气。
「啊……」
事到如今我才发现。
京的火焰是红色的。
跟庵的头发、眼珠是一样的颜色。
倘若连构成自己外在的要素都与对方密不可分,这样的宿命到底还能不能单纯以不幸一词带过呢。看着庵喜形于色地燃着火焰,我越来越不清楚了。
「伤脑筋。」
听到背后传来的嗓音,我慌忙回过头去,发现红丸正以摆出傻眼的表情俯视着我。
现在不可以像庵求救。
得由我一个人对付他才行。
不过,虽说对方是魔王军的一分子,也不能真把庵的宿敌的伙伴给杀死,所以极限流攻击魔法用不得。毕竟就连「虎狼焰」这种单发炎系魔法的威力,都足以将半兽人整只烧成灰了。
这样的话,比较妥当的魔法──当场想到的是堪称纯正五大精灵之力,火元素系魔法中最初步的初步魔法,「发奕.里」。不……这个也不行。现在还在下雨,「发奕.里」这种程度的火力,搞不好还没命中对手就消失了。
那么,就用同样是元素系魔法,能兼作障眼法与威吓的──
我维持着蹲姿,迅速将手自右向左挥,把握在手中的光货以拇指捏碎。
魔力化作绿色的极光,包覆我的全身。
「魔束以弦 赐吾以原初真水之恩宠──」
目标锁定红丸──
「『沃──.帖亚』!」
在我手掌稍前的位置出现的魔法阵,迸出了瞄准红丸双眼的水流。
离开孤儿院之前我疯狂连发的魔法就是这个啦。
可是,我太小看对手了。
他似乎在魔法阵朝向自己的瞬间,就已经决定好要如何闪避的样子。
眼前不见人影。
以魔法造出的水流结果只是啪唰啪唰地白白洒落地面,与雨滴交汇成一片积水而已。
红丸跑哪儿去了?
自地面起身的我不停左右张望。
「在这啦。」
从上方传来了声音。
仰头一看,他在远比我头顶高出许多的地方,用足背勾着树枝倒吊着。
「不是吧?」
起跳躲招却不小心被勾到了──看不出有这种焦急的感觉,代表他是主动采取这种姿势的。瞧那双手抱胸耀武扬威的模样,不得不说这身运动能力实在有点吓人。
随后,将脚掌自树枝移开的他,在落下的同时前空翻,利用离心力让自己维持一瞬间的滞空。
紧接着,他以猛力伸出的左脚为轴,俐落地旋转起来,瞄准我从天而降。
「『飞
在惊人的转势之下,淋湿他全身的雨滴纷纷朝四面八方飞舞而去。
我紧急摆起防御架势,然而这只是无谓的抵抗。
红丸这记旋转踢将我紧紧架在胸前的双手硬生生弹开,直接命中我毫无防备的胸膛,旋转的力道更是将我的上衣哔哩哔哩应声扯烂。
「庵,对不起──!」
踢倒我之后,他就这么顺着轨道落地,整理旋转时稍稍乱掉的头发,对倒地的我完全不屑一顾。
勉强还维持原貌的艾克赛尔希亚.披风盖住了我的身体。要不是有它,我在这场战斗结束前就要一直用内衣亮相了。
这记旋转踢造成的冲击传遍了我的全身,连指尖都为之麻痹。明知湿冷的地面正逐渐夺走我的体温,却丝毫动弹不得……
「想讲大话,也得打得赢才有意义啊!是吧,八神!」
「尽管吠!」
确认亚尔缇娜与我双双败北,京开始对庵挑衅。
然后,双方当场出拳互击。
就在缠绕着火焰的两记拳背即将互触的刹
那,交会点突然硬生生地炸开。
白色蒸气瞬间被爆风吹散,连始终下个不停的雨水都一起不见踪影。
爆炸处出现了一个以起爆点为中心的圆球状透明空间,雨势就只在那个空间内放晴。
定神一看,庵与京两人都从原地被炸飞,双双单膝跪地。
能够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人,恐怕就只有我。
水蒸气爆炸──蓄积的压力突破极限而引发爆炸的一种现象。就是在火山爆发时常见的那种。
雨水在火焰加温下形成的水蒸气,受到两人以神速接近的双拳急速地压缩,并一口气引爆释放。
雨滴再次打在两人身上。
我之前真的是完全把京这个男人给看扁了。
没想到……竟然还有庵以外的人办得到这种超乎常理的事……明明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宿敌,这点程度其实是可以事先预料到的。
或许正因如此吧,他们俩都没把这场爆炸当一回事,立刻起身大步向前迈出,准备再度出拳交手。
──然而京却突然按住自己的额头踉跄起来,差点就要倒下。
「啐……意识……又……要……」
「呶唔,看来还是太勉强了。」
大门赶到身边,撑住他的身体。
不过,庵当然不会放过这种空档。
他立刻以「甲.蛇避」灵活地拉近距离──
「哈──!」
这时,红丸也立刻从旁跳入。
以一记跳踢试图牵制庵。
「还知道援护,挺行的嘛!」
由于攻击方式单纯,很轻易就成功闪开了。但当庵自闪避动作重整态势时,京已经勾着大门的肩,自能够交手的位置大大拉开了距离。
担任殿军的红丸正与庵彼此互瞪。
「令人火大的小子。」
「有同感。」
「那么,来收拾善后吧。」
「哎呀,别急,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魔王军已经从阿梓嘉之地穿越希加兹米国境,进军到王都附近了。」
魔王……军……?
得快点回报才行……!
可是,身体……动不了……!
「你们还是赶紧回头,收拾行囊准备跑路吧──」
语毕,红丸只留下残像当作纪念品,就如同雾散一般消逝无踪了。
庵则是默默地望着京离去的方向。
随后──
「慢着……」
一步,又一步,缓缓地迈出脚步──
「京……」
独自展开了追击──
但是,这样不行。
你不能走。
不要走!
就算身体动不了,至少嘴巴还能……!
「庵!你不能走!」
是我的声音传到了吗,他停下了动作。
我只看得到背影,不晓得他现在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是火大?
是愤恨?
是厌烦?
是后悔?
是伤心?
是寂寞?
全身淋成落汤鸡的他,平时魁梧奇伟的身影,如今看起来就形同一只无力的小动物。
「你不要走──!庵────!」
我扯尽喉咙喊出的最后一句恳求,与他如野兽般的咆哮重叠,在山里不断回响。
伴随着他那短短一句「京──」的咆哮声。
而这些呐喊,最终也都被加剧的倾盆大雨给盖过,只剩下阵阵雨声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