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十月十日 联邦领 军港
就算是联邦领内的医疗机构,有意识到要与西边接触的军港医院,设备可是出类拔萃的充实。至少能评为是正常的医院吧。毕竟有按照规定人数,配属受过专业训练的医疗相关人员。
不用说,不只是人数,就连水准也有做出相当的考量。然后特别是医药品,甚至还准备了西边人员的份量,充实度是显著不同。
至少有别于联邦最前线惨绝人寰的壮烈医疗环境,这里受到了天壤之别的眷顾。是有著清洁的床单,新开封的消毒酒精味道,亚麻地板有仔细打扫乾净的真正医院。
如果是被告知医药品已经用尽的最前线军医,就甚至是早就放弃梦想的设备,在这里是一应俱全。
不过,就算是一应俱全──
「喂、喂,拜托!拜托,快注射强心剂!」
「放弃吧……汤玛士!杰克逊已经长眠了!」
「德瑞克中校!这种话!请别说这种蠢话!杰克逊!喂,杰克逊!振作一点!你不是说要回国吗!」
战时状况下的医院就是医院。就连用视线谴责面对断气的年轻魔导师,仍旧不肯接受死讯吶喊的部下将校……也早就习惯了。
真是讨厌的习惯呢──德瑞克中校边在心中感慨,边感到逐渐冷酷的心灵某处,渴望著酒精的踏入病房。
「医护兵!给我再看一次!」
「可……可是……」
正在向联邦方的人员激烈抗议的汤玛士的心情,我是痛切理解。
魔导部队以形同家人的紧密牵绊自豪。能伴随著荣耀断言,这是比血缘还要深刻的交情。失去一名同甘共苦,一块围著餐桌吃饭的伙伴之后,还能保持冷静的军官究竟有多少呢?
「他可不是会死在这种地方的人啊!」
况且,记得杰克逊少尉还是汤玛士中尉小一梯的学弟。他们曾是自军官学校以来的老交情,如今则不得不用过去式来形容。这对德瑞克来说,也是极为遗憾的事。
「汤玛士中尉!」
「中校,这一定是……这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
就算是这样,也有个限度。
「还有许多其他需要治疗的伙伴。给我冷静下来,汤玛士中尉!」
「可是!」
我不会说他任性。
也理解他已失去听进道理的冷静。
……要习惯,还真是相当困难。
如果能不用见证多到会让人习惯的部下死亡,会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讨厌的工作,讨厌的立场。然而,战争必然会有牺牲。既然是必然之事,就必须要视为必然的接受,去尽到军官该尽的责任。
「给我醒醒!」
在一拳把人打倒后,就像是要把碍事者赶走似的丢到门外去。所幸──或许该这么说吧。担心汤玛士那个笨蛋的同僚们有把他捡走。
所能开出的解决方案,就只有酒精与时间。今晚,就只能像沐浴一般的狂饮了。围绕著故人回忆的聚会,会让人流下男儿泪吧。
德瑞克中校注意到,自己早已习惯了在战争开始后突然增加的酒量,微微苦笑起来。尽是在用讨厌的方法喝酒,没在享受喝酒的乐趣,就像是在生饮酒精一样的喝法。再这样下去,似乎会忘记该怎样愉快喝酒了。
只不过──德瑞克中校就在这时将意识拉回现实,低头道歉。
「抱歉,部下给你添麻烦了。还请帮忙诊断其他伤患。」
「不会的,这次是……」
「就算再怎么说,我们都确实给你添麻烦了。请让我道歉吧。」
德瑞克中校彻底交代过部下的魔导将校们,要以敬意对待联邦的医官与医护兵。
毕竟他们将有限的医疗资源,使用在自己等人身上。
这是要低头感谢的事,不该对竭力付出的他们口吐怨言。正因为如此,德瑞克中校毫不迟疑,向眼前被汤玛士中尉缠上的年轻医护兵,深深低头。
这是负责人的义务。
「还请不要放在心上。考虑到部下的牺牲,这也是当然的反应吧。」
这是从一旁传来的柔和女高音。
考虑到这里是医院,就算是军事设施,女性职员也并不罕见。魔导部门、后方部门早就实行男女共事已久。
声音的主人约二十多岁吧。是一名以和蔼感觉的眼神看著自己,走过来的女性。不过,要是她穿著野战陆军的将校军服……对德瑞克中校来说,就是首次目睹到的景象。就在想查看阶级的瞬间,突兀感就一口气爆发开来。
尽管都将联邦军的阶级章牢牢记在脑里了,却对她的臂章毫无印象。
最重要的是,一看到朝自己走来的女性将校身影,医护兵就在敬礼后连忙赶去执行职务了,不是吗?
德瑞克中校基于经验法则,知道这种景象所代表的意义。
就像是从船上逃走的老鼠。就跟察觉到糟糕的家伙过来的时候,机敏地飞快逃跑的海陆魔导师一样。
「失礼了,请问你是?」
「我是莉莉亚·伊万诺娃·塔涅契卡,是政治军官这种低微的跑腿人员呢。是下级政治委员,也是联邦军中尉。请叫我莉莉亚就好了。」
温和的态度,恭敬的话语。
然而,说出的内容却很重大。真是作梦也没想到,我们居然会有跟政治军官与政治委员扯上关系的一天。
「……我等下再翻字典,查一下低微这个联邦语的意思吧。我是联合王国第一海陆魔导远征团所属的德瑞克海陆魔导中校。」
「今后请多多指教了,德瑞克中校。」
这或许不是面对区区中尉的态度,但也没办法。毕竟本国那些家伙下令,不能将政治委员当作军队阶级,而是要视为实质上的「非军人」来对应。
只论流言的话,是早已听到会腻了。
有关政治军官的麻烦程度,方才有如脱兔般逃走的联邦军医护兵,已经帮我证明了。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惹麻烦上身。
「好,必须得执行让人难受的职责了。」
「职责?」
「啊,这么说会有语病。」
面对提高警觉的德瑞克中校,自称莉莉亚的女性端正姿势,低下头来。
「身为党员,我要代表党向各位的牺牲奉献由衷表达同情与哀悼。我个人也深感遗憾。」
「能听你这么说就够了。只要有你们的这份心意与哀悼的话语,我这个没用的指挥官……也能稍微有点脸去见往生者的遗族吧。感谢。」
德瑞克中校就在这里缓缓开口。
迎战那个可怕的帝国军魔导部队──莱茵的恶魔与其党羽的人,并不只有我们。联邦军也付出了庞大的牺牲。
「尽管晚了,但我身为联合王国的一名军官,要向贵国的牺牲与共同作战表达感谢与敬意。还请接受我的心意。」
「荣幸之至。对战死的同志们来说,这会是最好的供奉吧。」
以不同于有口无心的态度……真挚说出的真诚话语。
这是一时的迷惘。
「……外人不该过问这种事情也说不定。」
「有事就尽管说吧。内务人民委员部也要我们仔细听取各位友邦人员的意见。」
是因为得到许可的疏忽吗?
尽管在本国,有被仔细交代要提高警觉……德瑞克中校还是喃喃说出他的请求。
「那就一件事。还请不要太过追究同行们的责任。」
「是想对上校同志的处分求情吗?」
「我没有想干涉内政的意图,但是……」
「还请说吧。」
「贵国的米克尔上校他们,也尽全力迎战了。」
一同迎战莱茵的恶魔的米克尔上校等人。德瑞克中校注意到自己正在极力主张他们有多么勇敢地奋战。
坦白说,连我自己都很提心吊胆,不知道说这种话,会不会超过联邦的文化符码(注:社会文化中个人具有的特定思考倾向,语言形式、价值导向及行动方式)所能容许的界线。担心会不会因为多余的言论,给拘禁中的他们添麻烦,甚至不由得让表情紧绷起来。
「信赏必罚是党的原则。不过,这可是战争。尽管让人哀伤,但就算竭尽全力,也无法保证成功。」
「请尽管放心。」莉莉亚破颜微笑。
「既然诸位同志受外部的人评为已竭尽全力,尽管不清楚能不能派上用场,但我会在纪录上增添这一笔的。」
「老实说,这还真是感激……但没问题吗?」
「在指什么呢?」
就像是看到难以理解的事物,德瑞克中校怀著这种想法提问。
「莉莉亚政治军官,我并不清楚你在贵国的立场。但是在这种局面下,在文件上留下赞同『外人』话语的纪录,没问题吗?」
「呵呵,你好像在担心奇怪的事情呢。」
柔和的女高音,平稳的微笑。
在她身上,看不出一丝替自己担心的意图。
「请放心吧。」
明确断言的语气也毫无迷惑。
「就算把事情做好,也未必能获得成果。这点尽管遗憾,但在我国也是一样。」
注视著自己的碧眼,带著清澈的意志,感受不到一丝的动摇。
「不过,以这为口实遭受处分,并不是共产主义的做法。帮忙辩解说情,可以说是我们的职务吧。」
「……咦?」
「啊,你看过帝国的政治宣传吗?」
「还请不要轻信呢。」她困扰地苦笑起来。
「我不得不说深感遗憾呢。我也知道他们说了很多联邦与母亲般的党的坏话。不过,事实就如你所见。」
指著自己,然后再指向德瑞克的女性政治委员,露出微笑。
「就算是我们也是个人。作为各位的邻居,可以别带著隔阂,正视我们原有的姿态吗?」
「……是我眼拙了。看来我们是遇到了位好邻居。」
一面低头致歉,一面根据礼仪准备伸手时,德瑞克中校这才总算想起这里是哪里。要是牵起她的手亲吻,只会被揍飞出去吧。
自从与本国的贵族会面以来,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被对方气势压倒的感觉。只不过,这里是联邦。残存的古老世家……说实话,很难想像。
正因为如此,德瑞克中校就像是看到意外的人物似的提出疑问。
「话说回来,方便请教一下吗?恕我失礼,莉莉亚政治军官,你看起来相当年轻呢。」
「看起来很年轻?我才刚从学院毕业就是了……」
「唔,是我有欠思虑,居然向女性谈起年龄的话题。这可不行,真是太丢脸了。」
一面谢罪,一面在心中苦笑,没能成功把握到对方的背景呢。
如果是世家出身,不论是联邦红军军事学院,还是政治学院,都应该毫无疑问会以出身阶级为藉口,拒绝她入学。
也不是没有红色贵族这种例外,但我没听过莉莉亚·伊万诺娃·塔涅契卡这个名字,甚至也不曾听过伊万诺娃家族的名号。
「与野蛮的海陆魔导师们打交道,似乎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粗暴了。居然问起女性的年龄,我说不定是脑袋出了问题呢。」
「真是丢人现眼。」一面低头,一面打量对方的反应……是微微苦笑。
不是烦躁也非困惑?哎呀,还是放弃这种只是在丢人现眼的试探吧。好啦,接下来能靠对话引出多少情报呢?就在想著这种事抬起头来时,德瑞克中校注意到一名朝自己走来的中尉。
是玛丽·苏中尉。
尽管在编制上属于联合王国,却是受到合州国派遣,协约联合裔的义勇魔导部队。
而他们,就一如字面意思的粉碎了。以中队规模从事RMS安茹女王号直接掩护任务的义勇魔导部队,再度遭遇「莱茵的恶魔」的结果,损耗了过半的人员。幸存者,就只有四人。
就只是将玛丽·苏中尉这样少数幸存的人员,勉强组成的小队,让人心酸不已。
「打扰了,中校,有关死者的埋葬……」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忙。苏中尉,等下再说吧。」
有关她要提出的案件,尽管早就争论过好几次了……也很犹豫要在外人面前再次提起。
德瑞克中校朝莉莉亚政治军官投以谢罪的视线。
「那个,请不要在意我。」
「可以吗?」
麻烦了──让人不由得这么想的对应。这种时候,要是苏中尉也能懂得察言观色,自行离开就好了……
「我并没有这么无情,能够不对志同道合人们的牺牲抱持敬意。初次见面,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她都以和蔼的态度点头打起招呼了,就算是德瑞克中校,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我是玛丽·苏中尉。所属于合州国义勇魔导大队。」
「哎呀……不是担任后方业务呢。」
她也在前线战斗啊──政治委员感到惊讶。怎么会想不到理由赶她走呢,正在伤脑筋的德瑞克中校完全慢了一步。
就连打断对话的时机都抓不到。
「啊,不好。我是莉莉亚·伊万诺娃·塔涅契卡。要是不介意,能当我的朋友吗?」
尽管亲切地伸出手,却也热心于职务的政治委员。没错,既然是政治委员,代表联邦与我们联合王国部队交涉,也会是他们的职务吧。
「不过,要先谈正事呢。那个,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事,就尽管说吧。」
请随意与我商量吧,只要露出这种微笑……就无法拒绝了。
「德瑞克中校,那个……可以吗?」
「没关系。」
这时要是能拒绝苏中尉的提案,会有多么轻松啊?既然会不知所措地问这种问题,苏中尉也打从一开始就挑场合说话不就好了。
在这微妙的时期,无法阻止微妙的人物互相接触,就在惭愧地看著这种事态发生的德瑞克中校面前……她们聊了开来。
应该一开始就二话不说地把人赶走,如今后悔也已经太迟了。
「那个……是有关于埋葬场所的事。」
苏中尉提出的话题,一如预期的是战死将兵的埋葬场所。坦白说,这也是个让德瑞克中校有点厌烦的话题。
「这件事我有跟联邦方面商量,请他们安排了。应该已分配下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要埋葬在这里吗?」
边心想又是这件事,德瑞克中校边点头。
「没错。」
「如果是暂时……如果是作为暂居之地,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德瑞克中校。将伙伴的遗体埋葬在异乡之地……」
「中尉,我不太想这么说,但这是规定。原则上,遗骸规定要埋障在将兵战死之地。这是联合王国军的标准手续,中尉也是知道的吧。战时状况下,也没办法给他国添麻烦。」
早在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价值观不同的事了。
联合王国的将兵,会埋葬在该名勇士所倒下的土地上。就连官方规定,也都指示要尽可能在战死的土地上建设慰灵设施。
不允许做更进一步的行为。
「有必要的话我同意将遗物后送。不过按照惯例,勇士就是要长眠在他倒下的土地上。」
「就算你这么说……但还请让他们长眠在祖国,长眠在祖先的土地上吧。」
相对地──或许该这么说吧。
苏中尉就唯独是对这件事,拚了命地不肯放弃。旧协约联合出身的将兵们都是这样,他们极为强烈地、强烈地希望能埋葬在故乡的土地上。
既然这是协约联合的生死观,我也打算尽可能地尊重。只不过,德瑞克中校不得不忍著头疼,提醒她一件事。
「各位可是具有联合王国军军籍的人。我也不想说这种话……但可别忘了自己的所属。」
「可是……永眠之地如果不是故乡的话……」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呢。你太过感伤了。」
慰灵设施是由联邦方面准备。外加上,官方规定要埋葬在当地。在这种时候,要是拒绝联邦准备的慰灵设施,意图将遗体带走的话──也很可能会导致政治上的纠纷。
平时会埋葬在战死之地的联合王国军,竟要将遗骸带回去?可没有人知道,这会对外部带来怎样的影响。
考虑到联合王国与联邦之间危险且微妙的合作关系……身为指挥官,德瑞克中校肩负著重责大任。
所以不可能答应她。
每当她缠人地跑来请求时,都只能回绝。
「可是……!」
「不好意思,我已无话可说了。」
「……!」
就在即将弥漫起讨厌的沉默之际──
「恕我失礼,德瑞克中校。请问可以插句话吗?」
柔和的女高音,吹散了尴尬的气氛。
「啊,莉莉亚政治军官。有什么意见请尽管说。」
「思念祖国、思念故乡,这不论是对谁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当然,你说得没错吧。」
「既然如此,想长眠在母亲般的祖国土地上,这种心愿也是人之常情吧。」
正想插嘴回答没错的德瑞克中校,就在这时瞪大了眼。
「假如不介意的话,我会准备暂居的追悼慰灵碑。等到协约联合解放之际,再移回故乡长眠,这样的安排可以吗?」
「……有劳你了。」
既然是联邦方主动提出的话。
确实就有藉口了。
至少,没有越过本国指示的界线。不对,啰嗦的哈伯革兰阁下会破口大骂吧。
不过,这早在没能成功守住RMS安茹女王号时,就有所觉悟了。
负责人说不定是个吃亏的职位……但为了部下低头,没有理由要感到羞耻。
「好啦,没别的事了吧?我就先告辞了。莉莉亚政治军官,要是部下给你添了太多麻烦,还请来找我商量。」
「再会。」在敬礼后离去的德瑞克中校脑中,早已浮现起各种该办的手续。只要能安排遗骸的暂时居所,之后就是等本国的许可了。
假如不用联合王国军的身分,
应该就能以合州国义勇军的名义强行通过吧。不对,是要让它通过。
目送踏著粗暴脚步声离去的德瑞克中校离开后,我反省自己是不是搞砸了。毕竟,老是因为相同的话题跟他发生冲突。
身为联合王国的将校,那位长官在面对我的要求时,那种就像是在强忍不耐烦的氛围,总是差点把我压倒。
……我不认为我有说错话。
只不过,也能理解我的要求造成了麻烦。
这时我所想到的,是连忙向伸出援手的人低头道谢。
「那个,莉莉亚政治军官?」
「可以叫你玛丽吗?」
「当然可以。」
由德瑞克中校负责对应的联邦军政治军官。
「谢谢。也请直接叫我莉莉亚吧。可以的话,我想跟你做朋友。」
「对了。」她就在这时补上一句。
「我曾听闻过各位的传闻。说是有著遭到帝国占领也依旧不放弃抵抗的人们。能与你见面,是我的荣幸。」
面对她似乎很温柔的氛围,我忽然向她询问道。
「你不责怪我们吗?」
「责怪?……为什么呢?」
莉莉亚一脸错愕。其实,是不应该问这种事情吧。然而,我的嘴巴却擅自说出疑问。
「挑起战争的万恶根源、引发问题的一群人。或许,该这么说吧。我听破产的亲戚与人们,是这样称呼我们的祖国。」
就像自嘲似的喃喃说出的「事实」。
所有与帝国交战的人们都在窃窃私语,只要协约联合没有轻举妄动,就能避免这种「无意义的战争」。
尽管很可悲,我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但我早已习惯遭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
「……我无法否定事情的开端,是协约联合发起的越境作战这件事呢。的确,历史会说那件事是大战的开端也说不定。」
所以,当莉莉亚像是理解似的点头时,玛丽就照平时的习惯,做好心理准备。会被谴责吧。会被怪罪吧。说都是我们的错。
「这确实是给了他们一个藉口呢。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想说怎么可能会是这种反应的我……无法理解。「是呀。」莉莉亚微笑的容颜,耀眼到我无法直视。
「他们击溃了逼近国境的敌人。啊,那个……也就是指玛丽你们的协约联合军……」
「没关系,我很清楚这是我们协约联合的军队『越境』导致的结果,我不介意喔。」
「谢谢你,玛丽。」
微微点头的莉莉亚开口说道。
「可是,在这之后帝国所展现的行动,明显超出了国境防卫的范围。岂止是停在国境的小规模冲突……甚至还发动了大规模动员。不觉得很奇怪吗?」
「不好意思,可是就军事上来看,动员是理所当然的事吧。毕竟是这种规模的战争,我认为会发布总动员也不无道理。」
「嗯,就军事方面来看,这说不定是理所当然的决定呢。假如帝国打从一开始,就想正式挑起大规模战争的话。」
「……?」
还没来得问她在说什么,就接著听到的话语。
「还请别生气喔。不过呢,帝国如果只是要攻打协约联合,这么说或许很怪……但他们完全没有出动全军的必要。」
看著忍不住屏息的玛丽,莉莉亚微微点头。「而且──」她随后说出的话,甚至让我不由得感到愕然。
「大规模动员,然后北进。尽管如此,当共和国攻打帝国侧面的西方工业地带时,情况却是如何呢?就像全世界都知道的,帝国以惊人的灵活性承受住了。在将主力军队全都送往北方的情况下。」
「这是……」
「军队是无法脱离事前计画,自由行动的。」
她语气坚决地喃喃说出的是,所有将兵都知道的事实。
军队是绝对没办法任意地采取行动的。就连在事前进行准备,做好周全的安排后,也依旧是不确定性的囚犯。
然而,在遭受到意外的奇袭后,却仍然能维持住西方战线是为什么?
「如果没有准备,这是非常、非常困难的……当在莫斯科听到这件事时,我也当场就理解了。对帝国来说,协约联合的众人,打从一开始就是个诱饵。」
这种事我就连想都没有想过。然而,听她这么一说……也让我认同这是一种新的观点。
可是……这种观点有著会让人迟疑的部分,也是事实。如果莉莉亚说的是事实……无意识间吞了口口水,我开口问道。
「你是说,我们的政府被骗了?」
「这我不清楚。不过就我所听到的,也怀疑他们是不是受到有意图的挑拨。」
「……你是说,帝国让我们的政府相信,他们不会对越境作战出手?」
「这全都只是推测。」
没错,这全都只是推测。基于这点,我稍微冷静下来思考。毕竟我没有办法得知,协约联合的政府当局到底在想什么。
全都是臆测。
只是带著既然没有证据,就说不定是这样的愿望的一种假设。不过,父亲还有伙伴们,就是为了这种事而不得不丧命的吗?
「也是呢,说不定就跟莉莉亚说的一样。或许,也说不定不是这样……不过,用不同的观点看待事物,说不定也很重要呢。」
「拥有许多的观点,是很重要的事呢。」
「该说谢谢吧?先不论相不相信……莉莉亚还是第一个不把我们当成麻烦人物的人。」
不过,对玛丽来说更重要的是……我没有被她否定。
大家都很温柔地接纳我们。然而,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不自觉地提心吊胆。
担心他们会不会认为我们的存在很碍事。
当还在外婆家时,未能感受到的世间的恶意。
就像是伴随著战争的剧烈化与牺牲的扩大,会在联合王国内部,等比例地不时感受到的那股恶意。
要说内心里不会害怕,会不会也在联邦的大地上感受到这种恶意,是骗人的。
「这不是你的错,所以联邦的同志们要是说了什么……不对,要是你被他们说了些什么,要来找我商量喔。我就是为此而待在这里的。」
「谢谢你,我说不定还是第一次遇到可以商量的人呢。」
「哎呀,玛丽?你的长官德瑞克中校呢?他的为人不错,应该也会听你商量吧?」
「虽是这么想……可是他到底还是联合王国的军人。他是会顾虑到我的感受。可是,要说他对协约联合造成的余波没有意见的话,应该是骗人的吧。」
对我来说,大概对德瑞克中校来说也是吧。是由于效忠的对象不同吧,总觉得彼此之间有著某种隔阂。
为了祖国而战的德瑞克中校,还有为了祖国而战的我。然而,我们却有著不同的祖国。意见会在哪里出现分歧吧。尽管很遗憾,但这就是现实。
「……是第一次呢。」
「是指什么呢?」
「这种事情,我说不定从未跟同乡以外的人谈过呢。」
在认识莉莉亚前,我只能跟义勇军的众人互诉烦恼……而大半的伙伴如今也已经丧命。
父亲、他们,还有她们所相信的,祖国的解放。这是生存者的义务。然而,我拭去险些滑落的泪水笑起。
「总有一种,居然会有这种事呢的感觉。」
「但愿玛丽能有著幸福的人生呢。漫长人生里,既有坏事,也会有好事喔。」
「不可思议呢。原来也有这种说法呀。」
「当然有了,我的朋友。」
绽开的嫣然微笑。
是很棒的笑容。
「啊,很棒呢,这种说法。」
真是敌不过呢──让人忍不住想别开视线的灿烂微笑。
「那么,就再说一次吧。请多指教,玛丽。」
我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温暖的手。
温柔的手。
所以,我也才笑得出来吧。
「嗯,我才是要请你多多指教,莉莉亚。我的朋友。」
初次见面,你好。我的……好朋友。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十月十六日 东方战线东北方面 沙罗曼达战斗群基地
作为战斗群指挥官来到东部的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心情恰似飓风般急速下降。
除了要继续执行战斗群运用测试的调查研究任务外,战斗群配置的地点,还是离东方主战线相当遥远的前线的一部分。
在军队主力正为了准备大规模作战,逐渐往东南方面集结的状况下,还略为体贴地要人在东北累积过冬经验。也可说是要人兼作为训练与侧面警戒任务,在前线熟悉东部的气氛,这种无微不至的安排吧。
只是,既然都这么替人著想了……谭雅在最后的最后,一面懊悔著,一面对贫弱的手牌伤透脑筋。
「……战争还真是不能拖长呢。贵重的资深人员统统都消耗一空,让前线就只能领到这种劣等货吗!」
配属到的部队低于
预期,是以新兵为主的部队。
「不是以职业军人,而是以徵募的新兵为主。一旦超过本来就很贵重的资深人员所能弥补的范围……这个……我头好痛。」
说到这里,谭雅也觉得自己说过头的反省起来,不过真正的心情是假不了的。实际上,谭雅就正在对手牌伤透脑筋。
说会安排资深人员担任基干人员的战务的乌卡中校,并没有说谎。也就是说,他有帮忙关照了吧。
光是有一名足以信赖的军大学同学待在后方,处境就算是相当好了。
不过,就算是乌卡中校……也只是一名参谋将校。没有立场指挥一切。光是他能帮忙确保资深人员,就算很好了。说是这么说……但看来没办法连「新兵」的品质都关照到吧。
对新兵训练水准的预估太天真了,这让谭雅是懊悔不已。
尽管在以驻扎村庄为中心准备过冬的同时,每天埋首在训练之中……状况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别说是需要教导战场上的做法,要是连军人基础教育都有必要进行的话,就难以说是该投入最前线的水准。
这就像是把连自己经手的商品都不懂的新人,丢到经营的最前线一样。姑且不论想弥补人手不足的意图,这毫无疑问会产生严重的混乱。
附加一提,问题还不只是新兵。配属下来的军官们,也离理想相当遥远。
在接收下来作为司令部,疑似联邦共产党设施的房屋一隅里,让信赖的军官与新编部队的军官进行图上对抗演习的结果,只能说是惨不忍睹。
不对,也不是没有值得赞赏的人物,然而却混了更多的无能在内。
就算要以最大限度的乐观且希望性的推论,委婉地做出评价,就目前来讲,也不具备著能作为指挥官予以信任的技术水准。
这种程度的将校是自己的部下。
与拜斯少校在战斗群的司令公室里,两个人一起讲评起新任军官后,所说出的话语只有一成是称赞,其余九成全是批评。
「阿伦斯上尉还算是最妥当的。身为装甲部队的指挥官,他知道自己的工作是什么。对炮兵与魔导部队的运用太天真,还可以认为是因为领域不同的关系呢。」
「是的,他应该没问题吧。我听说,他是雷鲁根上校帮忙安排的……要能够全是这种人才就好了。」
所幸,或许该这么说吧。艾玛·阿伦斯上尉这种熟人推荐的将校还算妥当。只要锻炼起来,就能充分成为一名优秀的将校吧。
只不过,最好就是这样了。
还有一个人能派上用场这件事,倒不如该松一口气的实际情况,粗陋到让人害怕。
「炮兵的罗尔夫·梅贝特上尉,拖去枪毙会比较好吧?」
「……中校。」
「我知道,抱怨几句而已。不过……居然会让勤劳的蠢货坐上炮兵的位置啊。真不知道会被他浪费掉多少弹药。这里可是『东部』喔。」
帝国军的炮战准则,是针对壕沟战的情况加强,进行最佳化。不论何时,军队都会受到上一场战争影响。想要针对新的战场达到最佳化,就必须付出名为经验的可怕学费的样子。
预测老旧战场的情况接受训练,不切实际的将校……如果是在西方莱茵战线,就还能容忍也说不定。
然而,谭雅以发自内心的错愕语调否定。
「拋弃西方莱茵战线的经验法则吧。作为前提条件的补给线,相差太多了。」
「是的,中校……毕竟补给很脆弱呢。」
「岂止是脆弱啊,拜斯少校。就连贵官也清楚到不行吧。要是炮弹给他浪费掉就困扰了。毕竟补给很可能明天就会中断喔。」
东方战线的补给线,存在于泥泞之中。运输手段是以马匹为主。也能勉强使用车辆辅助吧。不过,行驶的是路面未经铺设的道路。
情况与能靠轻便铁路供给充裕炮弹的西部战线,相差太多了。补给不是绝对的。极端来讲,就连后勤路线都无法信赖。
「拜斯少校,贵官还记得在图上演习中,补给线『三度』中断时,梅贝特说的蠢话吗?」
「是指他说预置的弹药少到不现实,所以对炮击造成障碍的事吧。」
就像挤出来似的,拜斯少校傻眼的答覆。实际上,兼作为教育,拜斯少校有与梅贝特上尉不断预测过状况。
「尽管如此──」谭雅点头狠狠说道。
「梅贝特那个笨蛋却怎样都学不乖。不对,拜他那个『这样太奇怪了』所赐,很可能会对其他蠢蛋们造成不良影响喔。」
「林哈德·汤恩上尉与克劳斯·托斯潘中尉应该没问题吧。双方都很清楚,步兵部队的麻烦事必须要靠自己解决。」
是想转移注意力,或是看出可以辩护的部分吧。
是能理解拜斯少校打算迂回地转移话题。尽管如此,这也是有问题的见解,让谭雅不得不发出警告。
「汤恩与托斯潘也是蠢到不行。他们就跟打算自己收拾善后,却连尿布都不知道该怎么包的新兵们一样喔。」
默默地苦笑著的拜斯少校也无法反驳吧。只是,注视过来的眼神,也开始带有一些担心的神色了。
啊,这就是所谓会让人反省的表现。太流于情绪了呢,谭雅就在这时自觉到这点。
「我想听听航空魔导大队送来的补充中队的情况。」
将话题带回实务上,谭雅问起拜斯的见解。
「包括指挥官特奥巴登·维斯特曼中尉在内,满额的十二人全员都是新兵。」
「就跟听到的一样呢。关于指挥官与部队,我想听你直率的意见。」
「能力与资质,还算不错吧。」
「哎呀。」这是让谭雅吃惊的一句话。拜斯少校从本国接收的补充人员们,动作的技术水准应该是惨不忍睹才对。
「也就是说意外地还不错?给我说明。」
「是的,我想人事局在补充之际,有替我们做了某种程度的选拔吧。干劲与学习能力都没有问题。」
「嗯。」在谭雅催促他继续说下去的注视下,拜斯少校带著叹息说道。
「另一方面,身为魔导师的经验是致命性的不足。」
「问题果然出在这啊。」
让人只能感慨的事实。
姑且不论资质,主要是没有给新兵累积经验的时间。所以必然地,所有人都经验不足。
「诚如中校所言。这不限于指挥官,是补充人员全面性的共同问题……独立出一个中队会比较好吧。」
没办法让训练程度相差太多的部队联合作战。得要基于实力差距过大的认知,摸索适当的运用方式吧。
没办法,谭雅带著叹息感慨起来。
「也就是说,我们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暂时会是大队加上预备中队的编制吧。」
「尽管遗憾,但新人就按照预定,交给格兰兹中尉加强训练吧。」
「能派上用场吗?就算说是经验不足,但就以前确认到的情况,他们看来就连最低限度的动作都做不到。」
格兰兹中尉的教育能力自然是不在话下。
配属下来的新人们缺乏经验这件事,无论如何都需要时间这个要素。
……但一天就只有二十四小时。
而且,基于体力与军务的理由,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训练。
最糟糕的是,配属下来的人员,如果照飞行魔导师课程的标准来讲,全都跟不及格一样。如果是谭雅知道的技能训练课程,首先就无法通过。配属下来的新人们,全员都只有会在开战前丢回去,要他们从头进行基础训练课程的技术水准。
正因为如此,谭雅不得不再问一遍。
「拜斯少校,我不是怀疑你的见解。只不过,技术太差劲与经验不足的意思不同吧?」
「中校说得很对。不过就唯独这次,真的不是个人的问题。我向维斯特曼中尉确认过了……要说的话,这是进行过分速成教育的后方的责任吧。真是惊讶。滞空时间连一百小时都不到,只有两位数。」
「什么?」谭雅忍不住条件反射的反问。滞空时间……只有两位数?
「你说他们是飞不到一百小时的新兵?」
「包含维斯特曼中尉在内,我向新人们确认过了。只要飞满一百小时,通常就会直接被前线配置的单位抢走。」
「我能理解这不像话的粗糙水准了……没办法。光是有补充来就当作是件好事吧。我听说自大战爆发以来,能徵兵的人已全都遭到军方徵募了,结果却被这种粗糙的训练浪费掉……」
在总体战下,能确保到的新兵,大致上分为三种来源。
第一种,是单纯刚刚达到徵兵年龄的年轻人。说好听点,就是会每年补充的人力资源吧。大致上是玉石混淆。
第二种,是免役人员的志愿从军。
尽管谭雅难以理解,但也有著虽然具备免役资格,却还是志愿从事前线勤务的人。顺道一提,这种人通常大多是人才。尽管很多……不过,却难以送到手上。
在总体战下,人力资源已被榨取到极限
。能获得免役的人,大半都是科学家、技师或医生等极为少数的专家。他们就算志愿从军,也会被二话不说地丢到「后方的研究机关」。
也听说过,曾有数名的研究人员与医生志愿从军,想在前线为祖国做出贡献,不过却遭到参谋本部当面拒绝的事。还真是羡慕死人了。甚至迫切希望能与他们交换位置。不过,既然得不到,也只能放弃了。
而最后的来源集团,则是「扩大范围的徵兵对象」。也就是降低的徵兵年龄层,还有以疾病与体力为由免役的那群人,受到军方需要了吧。
不管怎么说,送来的就是来自这种资源来源,接受促成栽培的补充人员。不得不认为,光是还有正常的干劲与知性就算很好了,而这也就是帝国所面临到的人力资源的现实。
……还真是可怕啊。
「在这种状况下,维持著良好状态的装甲部队,还真是让人感激呢。所幸装备与训练程度都没有问题。就跟指挥官阿伦斯上尉一样,是批优秀的部队。在派遣他们过来的雷鲁根上校面前,可是抬不起头来了。」
「就是说啊。」谭雅也苦笑著回答。
「不过,拜斯少校。真正的问题,出在作为战斗群数量主力的步兵大队与炮兵队上。」
「……要谈到能不能承受住运动战,就很微妙了。」
「基于战斗群的任务,难以避免机动防御。」
「只不过──」谭雅带著叹息站起后,就走近窗边,看向窗外。眼前是正在构筑战壕的步兵部队。
「在现况下,可没办法进行运动战。新任的步兵指挥官们,似乎是学了最新的弹性防御理论……步兵学校那些家伙是笨蛋啊。」
一回想起让两位步兵指挥官写构筑设计图时的事情,谭雅就叹了口气。那是在学校学的吧。居然提议要忠于帝国军自豪的精致防御理论──弹性防御理论来构筑防卫线。
「中校,尽管你这么说……但弹性防御理论本身并没有缺陷。」
「是呀,你说得没错,拜斯少校。只要具备『适当的兵员、适当的装备、适当的补给』,就无法否定弹性防御会是最佳解答。」
这是基于帝国军在莱茵战线经历的壕沟战所拟出的战术。弹性防御是以靠著第一线转移敌方攻击,我方也同时展开行动作为前提的防御方式。
光就理论上来讲,这确实是正确的战术。
兵力有限的部队,想要防御广范围的前线,就只能机动。
毕竟,固守在主防卫阵地里,将会遭到「包围」。为了避免遭到包围,就不能将重点放在主防卫阵地的防卫战斗。只能在主阵地的前方,设置用来警戒并防范敌方渗透的散兵壕与简单的火力点,在发现敌踪后迅速反击。
这是简单明瞭的理论,非常好。
唯一的问题,顶多就是「既然展开机动,就无法构筑坚固的防卫线」了吧。
「这可是连运动战都不太有把握的战斗群喔。一个魔导大队、两个加强步兵大队与炮兵大队,再加上装甲中队,才勉强相当于四个大队的连队……居然说要构筑师团规模的防卫线?」
「他们也是半开玩笑的吧?」
「那是开玩笑?提议构筑防御用前进线的汤恩与托斯潘可认真了。」
光是回想起来,就让谭雅提不起劲的事件。甚至认真问起他们,难道是想拿出师团单位的兵力,在这座村庄附近进行防卫吗?
然而,他们愣住的表情上毫无动摇。
「他们没能理解啊。」
「中校是说,他们仍旧相信弹性防御是对的?」
「不会错的。拜这所赐,之后有必要去确认防卫线了。他们说不定会在哪里偷工减料。」
根据谭雅的判断,目前能采取的手段有限。具体来说就是要塞化,也就是只能将村庄彻底化为防御据点。
只能乾脆以遭受包围作为前提,加强四周防御。
在这件事上,遭受包围就是所给予的前提。我对不应该遭受包围的理想论没兴趣。想要以少数兵力防卫广大范围,自然会有一个极限。
就算严加警戒……也会在某处出现能让敌人奇袭的缺口。假如不接受会遭受奇袭包围的未来预想图,等著我们的就会是全灭的下场吧。
「就算是我……也觉得固守据点很蠢。恨透了居然没有其他方法可行。不过正因为如此,才必须要彻底构筑防卫设备。」
「是的,中校。」
「就这件事上,步兵部队指挥官们的认知不足,让我很不放心。拜斯少校,要是贵官能帮我去直接确认的话,我也就能安心了。」
「是的,中校。可以跟你借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吗?」
「无所谓,给我做好万全的检查。」
「遵命。」
「就拜托你了。」谭雅低下头来。
「汤恩那个蠢蛋,看样子还在对弹性防御依依不舍。」
「……没办法。中校,据点防御方式对于敌方的包围与炮击很脆弱,是无法否定的事实。即使是汤恩上尉,也难以摆脱这种可说是过去主流的观念吧。」
拜斯少校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僵硬。尽管是打算心平气和地说,不过看来自己的语气……又变得相当严厉了。
「也有一点同情的余地。」拜斯少校接著说下去。意图找出部下优点的态度,绝不是不好的资质。
不过──谭雅狠狠说道。
「这么喜欢辩护,贵官乾脆转职当律师如何?」
「听好。」谭雅接著说下去。
「如果是能采用弹性防御的环境,他会是正确的吧。但问题在于他不肯接受无法准备这种环境的现实。承受不住运动战的新兵群与不确实的炮兵,除了据点防卫方式外,还能怎么做?」
「到头来──」谭雅苦涩地补充说道。
「就只能将士兵留在指挥官声音能传达到的范围内了。」
就像管理打工人员的店长一样。
如果有值得信赖的打工组长,情况就不同了吧。只要授予他部分权限处理事情,就能大幅减少相当于指挥官的店长负担。
反过来说,这要是一间只有连交给他自行判断都很危险,只有新进打工人员的繁忙店的话?到头来,店长就只能像是指挥官先行似的守在店面了。
「就连这也搞不懂的勤劳蠢货,外加上顽固!真想枪毙他。真遗憾军法里没有能把无能之辈抓去枪毙的规定。」
「恕我失礼,可容下官说一句吗?如果这么想追求严厉的判决,中校才应该以检察官为目标吧。」
「好主意,拜斯少校。等退役之后,就一块朝司法界迈进吧。应该会跟贵官在法庭上展开唇枪舌战吧。」
意外地不错呢,谭雅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
这作为退役军人的发展算是相当富有名誉的工作吧。至少毫无疑问能确保稳定与安全。
「哈哈哈,这也太可怕了。好了,得赶在中校生气前去做事了。我想去视察,还有处理相关事项。」
「好,放手去做吧。」
目送走敬礼后离开房间的部下,谭雅带著苦笑重新考虑起现况。手上的牌,实在是难以说是一副好牌。
但就算是这样,牌局也已经开始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说手牌太烂要下牌桌。只能尽力做到最好了。
就来考虑手上握有的手牌,能做到什么事吧。
「哎呀,这样可完全划不来啊。这该跟参谋本部申请超时津贴吧?不对,得先确认规定,看看军官与战斗部队的指挥官,能不能适用加班津贴才对。」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十月十九日 东方战线东北方面 沙罗曼达战斗群基地
训练,构筑阵地,然后继续训练。
在远离东方主战线的另一端,东北方面展开部署的沙罗曼达战斗群,点缀日常生活的是不间断的训练与演习。目的是要强化部队合作与确保所需的最低技术的训练演习,作为军士官们的怒吼响彻云霄。
至少,演习的当事人们毫无松懈。不论是谁,都极为认真地勤于训练……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不过就连这种景象,都让谭雅看得十分著急。
新兵们有干劲是很好,但没有伴随著最重要的技术。无法理所当然地期待部下做到理所当然的事,这个事实严重侵蚀著神经。
太过缓慢的技术改善,让想在冬天正式到来前,重新锻炼兵员的拜斯少校与谭雅的意图,早早就面临绝望。
深夜时分,一面在作为战斗群司令部接收的民宅里,阅读著气象观测班的预测资料,谭雅一面叹气,渴望著时间。
「……也就是距离严冬来临,最快还不知道剩下几个星期吧。考虑到过冬的准备,能分给训练的时间与资材都太有限了。」
光是现在,演习用的机材就不足了。如果是在本国,还可以使用演习场等演习设备。然而,这里虽说与主战线保持距离,但也依旧是前线。尽管有著能让将兵习惯战场气氛的优点,却免不了设备面上的不利。
当然,也有人说上百场的训练不如一次实战经验……但我能基于经验法则断言。在训练中流下愈多汗
水,就能在战场上等比例地减少愈多鲜血。
「要在一个月内把没有素质的家伙们,教育到能进行训练战的水准?现在这种情况,对企鹅进行军纪教练,还比较能以乐观的推论,对未来抱持著梦想吧。」
光是懂得战壕的挖法与散兵壕的用法,就能大幅减少兵员的损耗。或是教导他们在混战时识别敌我方的方法,还有不要乱丢手榴弹的知性,也很重要吧。
陷入混乱的新兵,往往会比起自己,牺牲掉更多身旁的友军。比起恐惧混乱的新兵,还不如摆只企鹅会对哨兵线比较有益吧。
「……当听说有部分国家给予企鹅荣誉阶级时,还怀疑这是什么恶质兴趣。这意外地是在象徵性地抗议,就连企鹅与熊都比陷入混乱的新兵有用吧。」
还以为单纯是吉祥物呢,看来凡事都该确实理解才对。是崭新的发现呢,带著苦笑将热咖啡一饮而尽后,谭雅缓缓站起。
朝手表瞥了一眼,距离预定时刻也相当近了。差不多是在哨兵线进行警戒行动的拜斯少校,回报定时联络的时候。
要是没出问题,就可以去睡了吧。顺便在就寝前,去领一盆水来洗洗脸也不错。
虽说是前线,不过只要有魔导师在,就能轻松取得热水这点还真叫人感激。就算不免没办法二十四小时无条件地享受泡澡,不过能用来擦拭身体程度的热水,只要用术式加热就能确保。
「眼睛酸到不行。就敷敷热毛巾,休息一下也不错呢。」
就算正处于壕沟战之中,魔导部队也多少有办法获得一点通融。还真是让人深刻体会到,维持文明的生活,对维持人性有著多么不可限量的帮助。
规律的文化习惯。
既然要奉陪战争这种极不规律的连续异常现象,对自己的生活进行纪律训练,就是确保生活节奏所不可欠缺的行为。
人性,这是受到日常生活担保的精神堡垒。
「哎呀,不好。耽搁到与拜斯少校的定时联络了。」
得快点了──就在走向房门的瞬间。唐突的敲门声,不对,倒不如说是在胡乱敲打似的某种声响。
啊,再会了。
平稳规律的秩序之夜。
晚安,狗屎般的异常事态──谭雅怀著觉悟大喊。
「进来!」
「打扰了,中校。收到紧急报告!」
现身的是神情紧张的副官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看来跟料想一样,发生了糟糕事态吧。
真是会给人找麻烦。
尽管不知道是哪来的家伙,但居然想妨碍我规律的文化习惯,真是无礼至极。就以文化与正义的秩序,进行重新教育吧。
「发信人是巡逻中的拜斯少校。」
在谭雅催促快读的眼神下,维夏点头继续报告下去。
「是敌人!他发现到敌踪了。」
「从哪里回报的?」
「前线附近,拜斯少校判断是从敌势力圈出发的部队。他表示有确认到联邦军的两个步兵旅团,目前正朝第一前哨线急速接近当中。」
啧,让人想咂嘴的事态。
早就预测过这类的攻击。
反正,怎样都难以避免数量劣势吧。
早有预期敌我的战力差,恐怕会在敌方进攻的情况下拉大。相较于将兵力分散配置在广大防卫线上的帝国军,联邦军能自由地在喜欢的攻击地点上集结兵力,所以这与其说是预期,更接近是确信。
不过就算这样,敌人有两个旅团?就小规模冲突来讲,不得不说这几乎是过度的兵力。
这如果是在白天晃来晃去,就还能靠航空攻击击退吧……但是夜间的对地攻击,效率是差得吓人。倘若是地面的混战,而且还是夜战的话,将会扼杀航空魔导大队这类部队的强处吧。
「该死的共产主义者,是打算在这种边荒地带追求小规模会战吗?战力差太多了。让前哨线的哨兵依序后退。照这样下去,会被敌步兵的人潮吞没。」
「拜斯少校根据独自的判断,早已下达后退的指示了。」
太优秀了──听到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报告,谭雅向她点了点头。拜斯少校以该说是独断独行的判断,背负著风险做出适当的抉择。
这是日后说不定会遭到谴责的决断。同时,也是在分秒必争之际的必要措施。会毅然做出适当的自主判断的部下,价值千金。
「很好。我追认他的判断。跟他说我赞赏这是很优秀的判断。」
「是的,我会转达的。」
「同时立刻去准备收容。提醒各级指挥官,别让那群新兵误射到友军哨兵。」
「遵命,我立刻去安排。」
「对了,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顺便呼叫全体军官。虽然打算速战速决,不过想先让全员理解状况。」
「遵命,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立刻著手安排友军哨兵的收容,下令彻底防止误射友军,同时召集战斗群各个部门的主管将校。」
为了表示理解之意,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以脚跟并拢的敬礼姿态,复述起谭雅的指示。就在谭雅点头表示没问题后,她就机敏地冲出房间。
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工作,担任联络负责人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也是名值得信赖的副官。
她会帮我做好安排吧。
「好啦,要忙起来了。必须要教导一下这些不懂礼仪的客人,拜访他人时的程序了。」
必须得要让他们尝到妨碍睡眠的报应。
正因为如此,谭雅战役高昂地冲进战斗群的司令部。
在她抵达之前,司令部就在进行将敌情写在地图上的作业,如今也仍在一分一秒地更新当中,进展得相当顺利。就在确信拜斯少校等侦察人员们传回来的情报,能让他们确实掌握到敌情的阶段,谭雅微笑起来。
虽是夜间,不过就连在莱茵战线的无人地带,都有过侦察经验的拜斯少校,他的判断大致上都很妥当。
今天的夜间值班人员,不是经验尚浅的维斯特曼中尉,也不是还有点让人担心的格兰兹中尉,真是幸运。这正是所谓的不幸中的大幸吧。
姑且来讲,只要有下达适当的指示,格兰兹中尉也是值得信赖的人才。
再来,就算是新配属下来的军官,也都有受过最低限度的军官教育。就连经验最浅的军官,也有中尉。可期待会有著刚出军官学校的新任少尉,所无法媲美的稳定性吧。
因此,在下令指挥官集合之际,谭雅自负程序会理所当然地进行。具体来讲,就是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正因为如此,当注意到因为紧急召集而被叫醒,集合起来的军官们之中,看不到熟悉的脸孔时,谭雅顿时困惑起来。就这点来讲,没看到担任侦察任务的拜斯少校身影,就某种意思上是理所当然。
尾随敌军,将行进方向等敌情送回来的人,是可以不用来参加简报的。倒不如说,这是当然的事。
只不过,谭雅蹙起眉头,问起汤恩上尉的部下。
「托斯潘中尉,汤恩上尉怎么了?」
「在司令部里。汤恩上尉认为不管怎么说,都必须要有人留下来指挥管理步兵部队。」
的确,身为指挥以新兵为主的步兵部队的指挥官,汤恩上尉会没办法来集合,姑且也算是可以理解。
不过即使如此,照道理来讲,应该是要把托斯潘中尉留下来管理。
会担心新兵是情有可原吧。不过,要是太过轻视无法以指挥系统统一意见的风险,汤恩上尉就是名不合格的现场将校。
「……我应该是说立刻集合吧。等简报结束后,就叫他立刻赶到司令部来。」
「遵命。」
一面感慨这家伙让人头痛不已,一面也觉得,就算在这里谴责托斯潘中尉也无济于事,谭雅就将意识切换过来。
「那么,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开始说明吧。」
「是的,那就容下官僭越,代为说明战局概要!」
掌握要领,说明状况的能力。
就这点来讲,副官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十分懂我的意思。作为能将预测的敌战力、行进路线、判明的全部敌情,在图上做适当说明的将校,我甚至有自信推荐她研习参谋课程。
让人难过的是,她很可惜的,没有循正规管道从军官学校毕业。
也不是不觉得参谋将校的窄门,还是不要限定军官学校毕业会比较好。如有机会,或许该跟杰图亚中将阁下商量一下吧。
只不过,虽是让人矛盾的事实,但要放开如此有能的副官,要说不在意是骗人的。
这正是以大局为重,倾向人力资本最佳化的高层,与不得不在意现场人力资源的管理职之间,基本的利益冲突吧。
要让优秀的人才走上更加优秀的道路是很好。只是,因为去参加培训,所以没办法累积必要的经验,也很辛苦。
对了,谭雅就在这时想到一件事。必须得考虑现在的帝国军,究竟还有没有余力,让前线军官在军大学悠哉地接受教育。
「推定为敌战力的部队,与在正面展开部署的联邦军,不认为是同一批部队。
恐怕是新参战的部队吧。监听到的通讯暗码与确认到的识别记号,皆与现有的资料不一致。」
「请求提问。这也就是说,除了新参战的敌战力外,还要预期可能会与既存的敌部队爆发冲突吗?」
「是的,梅贝特上尉。就诚如你所说的。」
「……这样一来,炮弹到底够不够用啊……」
眼前的梅贝特上尉,就像是后知后觉似的,回想起自己与拜斯少校打从很早以前就不断在警告的事实。
就算是这家伙,在配属下来的军官当中,也有著相对容易被当成资深人员的经历。这也就是说,前线已相当没有余力,让可能担任参谋将校的人员离开了。
这会是永远的两难困境吧。
尽管渴望著优秀的上级参谋,然而培育这种人才的供给源,最优秀的下级将校,却是前线绝对不可缺少的人员。该将重点放在哪一边,毫无疑问是绝对无法解决的烦恼。
不过,谭雅就在这时将意识切换回来。
「我的报告到此结束。距离敌前锋袭来,约还有两个小时。就尽早展开行动吧。」
就在副官说明完状况的瞬间,军官们发出盛大的叹息声。在轮班就寝的时候被叫醒,睡眼惺忪地得知,有两个旅团的敌人正在毅然发动夜袭的消息。
这肯定会醒得很彻底吧。
实际上,在一旁守候的谭雅面前,他们也开始各自发表起意见。
「在这瞬间,让人觉得有构筑哨兵线真是太好了。只不过,居然有两个旅团?」
「没错。是所谓的压倒性战力差呢,托斯潘中尉。」
众人一边抱怨著勤务兵准备的咖啡是泥巴水,一边进行的对话。
一面点头认同托斯潘中尉的发言,谭雅一面对敌我的战力差,滑稽地噘起嘴巴。谭雅开始接受大半的对联邦战,都会遭到数量优势压制的现实。
不对,是脑袋理解到,必须得要接受这个现实。
「该死,又是这样。」
「联邦军那些家伙,尽管总是这样……但还真亏他们能在小规模冲突中投入大规模兵力!他们能从田里采收士兵的谣言,该不会是真的吧?」
在这件事上,格兰兹中尉与阿伦斯上尉这些有过东方战线经验的人,是不会有问题吧。他们尽管发著牢骚,不过嘴角却残留著狂妄的微笑。
就算是夜间的小规模冲突,难以采用航空攻击的状况……不过这里有著在某种程度内也有过夜间战斗经验的人们。这里有著具备魔导、装甲经验的人,这件事也让谭雅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也不是打不赢的对手。应该要高兴,没有面临到要与两个师团交战的局面吧。」
「说得没错,阿伦斯上尉。不过既然没确认到敌航空魔导战力,就算不到打野鸭的程度,我也会想办法解决他们的喔。」
「喂喂喂,格兰兹中尉。给我好好期待装甲部队的雄姿吧。装甲部队的大规模反击蹂躏战,可是很壮观的喔。这边当然是要用防卫支援后的反击攻势,一举歼灭他们。」
阿伦斯上尉在这件事上,很清楚自己的职务,让谭雅感到安心。让人非常高兴的是,他真不亏是有过东部经验的人,很懂得装甲部队的任务。
装甲部队的指挥官,往往因为会导致磨耗,而讨厌防卫支援。这近乎是他们的本能。太过希望集中保留装甲战力,直到能作为预备兵力反击的决定性局面。
然而,阿伦斯上尉似乎并不讨厌积极进行防卫支援的样子。谭雅心想,这算是值得感谢的提议呢。
如果是现在的局面,朝防卫线过来的,恐怕就只有敌步兵。
「来自拜斯少校的电报。他想率领大队主力,兼作为迟滞战斗的对敌步兵发动攻击。」
「……许可。要他努力减少敌战力与迟滞战斗。只不过,要以抑制我方损害为最优先事项。提醒他,别让魔导大队做无益的磨耗。」
「我会确实转达的。」
然后,自己的副队长拜斯少校,也是名很清楚该怎么欺负敌步兵的军人。战争就要从敌人的弱点打起。
魔导部队在夜间的对地攻击,效果通常会明显减弱……不过资深人员知道该怎么做。就算效果不大,也依旧会从空中彻底凌虐步兵部队的弱点吧。他的技术与实绩值得信赖。
谭雅不认为,在遭到拜斯少校这样认真的军人袭击后,敌步兵还有办法突破据点化的四周防御线。
她深信只要步兵部队能适当地维持战局,就不需要装甲部队支援防卫线。重点就在于要保存炮弹,等到关键时刻再发动炮击。
关于这点,也必须彻底提醒梅贝特上尉保存炮弹的要素──正打算叮咛他时,谭雅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话说回来,托斯潘中尉,汤恩上尉到底是在干什么?」
距离会议开始已经过了相当久一段时间。应该就连笨蛋,都知道差不多该过来露个面了。
「是的,那个……是在指挥部队。」
是之前就听过的报告。
只不过,谭雅从司令部的窗口,指著不知所措的步兵问道。
「就算是这样,步兵的动作也太迟钝了。那是怎么回事?就像是在困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动作喔。」
那不是该就配置位置,防备敌人来袭的步兵部队动作。
是没有给予适当指示吧,就连窗口能看到的范围内,都有一部分的将兵抱著装备,保持著集合状态,呆站在那边不动。
这对走向窗口,拿出手电筒照明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等人来说,也是很震撼的画面吧。
构筑中的防卫线,有限的兵力,还有极度缺乏经验的一群新兵。
这是个姑且能够理解指挥步兵部队的汤恩上尉,为何就连指挥官会议都无法参加的状况……但有哪里不太对劲。
说到底他应该要来报告一声。首先第一点,谭雅不掩烦躁,凶恶地看向托斯潘中尉。
要是在汤恩上尉的指挥之下,部队还是这种惨状,那还是将他撤职算了。
「有牵电话线吧?托斯潘中尉,叫汤恩上尉到司令部来。我要听他报告状况。」
「那个……」
「托斯潘中尉,这不是委托,是命令。给我叫汤恩上尉到司令部,我应该有下令要铺设电话线吧?」
「中……中校,其实……」
「怎么了?」
用眼神表示我的忍耐已达到极限,催促他继续报告下去的谭雅,就在这时,听到了让她怀疑起自己耳朵的通知。
「……汤恩上尉去执行军官侦察了。」
「咦?」让人忍不住惊疑的通知。步兵部队的指挥官,居然在敌人来袭的局势下前去做「军官侦察」?
离开部队?
「在这种局面下?他为什么要离开岗位!」
「是根据独自的判断。那个,就跟拜斯少校一样,认为将校应该在前线警戒……」
为了进行弹性防御,这确实也是一种方法吧。把握敌方状况,然后以运动战击退敌部队,也是一种选择。
但是,谭雅要补充一句。
「在这种战力差下,这不是该检讨的方案。就连这种事也不懂吗?」
「是……是为了确认这件事的军官侦察!针对拜斯少校的报告,透过复数的情报源加以观察,并不是一件坏事!可藉由获得适当的情报,采取更加适当的对策吧!」
「够了,闭嘴。」
顺著高涨的情绪,谭雅狠狠丢下这句话。
托斯潘这个笨蛋,该不会真的相信汤恩上尉的言论是最适当的行动吧?这是难以置信的无能表现,是相当足以让谭雅暴怒的蠢话。
这要是不送让这家伙通过军官适性考核的蠢蛋几发子弹,就难以平复心中的怒火。
不对,说到底,认同这家伙的指挥权,本身就是个错误吧。要是有带上督战队,好让我把勤劳的蠢货立刻拖去枪毙就好了。不过,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既然如此──谭雅下定了决心。为了将损害抑制在最低限度,这是该全力进行损害管制的局面吧。
「格兰兹中尉!」
「是的!」
幸好防卫战经验较为丰富的格兰兹中尉还有空。
尽管不是预期到会有这么一天,不过在莱茵战线的壕沟战当中,已经让他充分有过防卫战斗的经验了。
一点炮弹与步兵夜袭的程度,应该不会垮吧。
「就借你维斯特曼中尉的中队。也把托斯潘中尉带去。然后,继承汤恩那个笨蛋擅离职守的指挥权。步兵战用跟莱茵相同的要领就好。守住,不准退,然后打回去。」
「遵命!」
毫不迟疑地敬礼表示了解的格兰兹中尉,具备军人所必要的最低限度的知性。命令,了解,然后二话不说地毅然行动。
相对地,让谭雅表情狰狞的托斯潘中尉,则是对照性地发出抗议。
「……是要停止汤恩上尉的指挥权吗!」
「废话!」
「请等一下,汤恩上尉是正当的指挥官!就算是中校,也没有权力停止……」
在战
斗前这种忙得要死的宝贵空档,说出这种蠢话的蠢货。为什么就是无法理解,这是极为严重的利敌行为啊。
「托斯潘中尉!我可没有许可汤恩上尉离开岗位!将校在四周防御线尚未完成构筑之前擅离职守?光是这件事,就是足以剥夺指挥权的大问题了!」
「这只是独断独行!是汤恩上尉受到承认的将校权利!」
这个笨蛋。
「我下的命令是在据点做防卫战斗!违背发令者意图的行动,不是独断独行,单纯是抗命!首先,我跟他可是待在同一个据点喔!」
「这是因为没有时间询问中校的判断吧。就本质上来讲,跟拜斯少校在前哨线独断下达指示是相同的行动!」
「托斯潘中尉,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如果不是认真的,就不会跟中校说这种话!」
这个混帐家伙。
「你把在敌人逼近时让前哨线后退的急迫性,与大摇大摆地离开据点去散步的急迫性等同视之?如果你能让军事法庭认同这种意见,就拿出证据来啊!」
「这……这是蛮横的意见!」
我对这个笨蛋,已经忍无可忍了。一面无意识地把手伸向腰际的手枪,谭雅一面不掩话中的杀意,向他发出一句威胁。
「目前正在指挥战斗,不准再闹了。我没有空继续听你废话。假如再闹下去……」
就给我做好觉悟──没必要把话说下去。
托斯潘中尉脸色惨白,甚至带著恐惧的眼神看著自己。不对,是在托斯潘这个蠢货闭嘴的瞬间,谭雅就当这是既定事项坚决说道。
「汤恩上尉就视为在战斗中下落不明!无法承认MIA的将校所具有的指挥权!等他回来,就要他到战斗群指挥所报告。」
在战斗中,哪能让人大摇大摆地离开指挥所啊。就算离开了,也要以繁忙与联络不周为由,让他直到结束之前都无法碍事。
外加上,谭雅想到简单讲解状况的必要性,认为现在应该要做一次补充说明。
姑且不论阿伦斯上尉,还是稍微叮咛一下其余的新任人员,会比较好的样子。
「看来有搞不清楚状况的笨蛋在呢。没办法,为了谨慎起见,我就说明一下。」
「咦?」
「各位将校,我说明一下状况。给我听好,事态很单纯。我们正逐渐遭到包围,不过敌人就只能对我们展开薄弱的包围。」
据点防卫战的优点,就是没必要正面承受敌方的全部战力。而最棒的一点,是能让各将校与士官掌握部下的行动,彼此并肩作战。
在管理新兵时,让担任指挥的人待在新兵附近,会是非常重要的事吧。一旦是夜间战斗,这么做的重要性就会再度提升。
就跟帝国兵的训练程度一样,就算是联邦军,也不觉得他们的训练程度会在这种状况下受惠多少。而最重要的是,敌方不过是两个旅团的「步兵」。如果是没有炮兵与航空战力支援的夜袭,就有办法对应。
这不是傲慢,也不是自大,谭雅能基于莱茵的经验断言。
「因此,敌人的第一击不会维持太久。就看准敌方出现一些后继无力的徵兆时,投入阿伦斯上尉的装甲中队。」
能在对症下药的同时,准备完美的对应策略。
这是已获得确立的,东部的标准防战方式。固守在据点里,能防卫的就只有一个点,不过既然没办法连续构筑防卫线,就只能保护自己的安全。
「攻势极限的缺口,就用冲击力击溃。事情很简单。在这道防卫线上的重点,就是不让我方先行崩溃。给我确实握紧守在岗位上的新兵缰绳。」
就接受遭到包围的事实吧。
然后,只要撑过第一波攻势,成功反击的话,据点防卫就达成了。
「因此,阿伦斯上尉。只有贵官的部队要完全作为预备战力。甚至不需要进行防卫支援。直到下达其他命令之前,在防卫线内部保存冲击力。」
挡住,撑住,然后反击。
就只是不断重复古今中外,在守城战时展开的王道模式。看来在东部,战术似乎是回归到了相当原始的阶段。
对谭雅来说,没办法发挥文明与知性的创造性,让她深感遗憾。然而,在满是泥腥味的战场上,没有东挑西拣的余地。毕竟,还不用像第四次世界大战那样必须靠石器来战斗(注:爱因斯坦曾提出警告,人类文明会在第三次世界大战时毁灭,所以第四次世界大战会用石器当作武器),就看开地认为,光是还能靠火炮战斗就算是不错了。
「有问题吗?」
「恕我失礼,中校。在反击战之际,拜斯少校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冲击力,会比较优秀吧?」
「所以?」
这是在托斯潘中尉的丑态之后提出的意见。应该是有著相当的确信与自信吧。摆出堂堂正正的态度,阿伦斯上尉毫不迟疑地说出自己的意见。
「也请下令让装甲部队进行防战支援吧。我们装甲中队,是为了与步兵并肩作战而存在的。还请允许我们参与防卫战斗。」
「不行,我希望装甲战力能保留到决定性的局面。」
谭雅会一口回绝,是基于装甲集中理论。
总而言之,就是不能让冲击力分散。正因为要造成决定性的一击,所以应该要保留装甲部队,这是典型的装甲战理论。
「嗯?就算是装甲集中理论,前提条件也要防卫线依旧健在。少掉装甲部队,就算是防战,也会导致太大的牺牲吧。」
只不过,这该算是很讽刺的偏差吧。
本来的话,这会是装甲部队指挥官会主张的理由,阿伦斯上尉主张的理由,会是像谭雅这样非装甲部队体系的指挥官会说出口的看法。
「东部的一般战斗教训,应该是强烈要求使用装甲部队进行防御支援。就算是中校,也应该很清楚这件事吧?」
就跟阿伦斯上尉主张的一样,东部的战斗教训显示出,欠缺装甲战力的防卫战有著太过高昂的代价。防卫线往往会在反击之前瓦解。只有步兵的防卫线,可以说就是这么脆弱。
「这是很正当的疑问,不过这次的情况不同。」
「情况不同?」
「阿伦斯上尉,我们是战斗群。请牢牢记住这件事。」
「听好。」谭雅把话说下去。
「我们是由炮兵、步兵,外加上魔导师在地面构筑防卫线。这可是彻底支撑住莱茵战线的黄金组合喔。」
就某方面来讲,沙罗曼达战斗群具备著其他部队所没有的优点。有过莱茵战线经验的魔导师,早就经历过壕沟战残酷的防卫战斗。而驻扎的村庄,也早就构筑好简易的四周防御。
「因此,只要不是大太的状况,防卫线都不会崩溃。没必要担心吧。」
只要朝一手栽培的部下看一眼的话,就能明白了。一脸得意的模样,格兰兹中尉机灵地开口答话。
「请交给我吧,中校。我已准备好帝国军莱茵战线的特产铲子了。款待联邦客人的事,就交给我吧。请好好观赏我无微不至的招待!」
用力敲起自己的胸口,揽下任务的格兰兹中尉,脸上充满自信。他尽管在这当中算是比较年轻的军官,不过军历与战历比年龄更具份量。
就算是格兰兹中尉,如今也是名杰出的沙场老将。
「就如你所见,这家伙可得意了呢。即使是格兰兹中尉,也是在莱茵战线领过铁十字勋章的精锐。阿伦斯上尉,你就尽管相信防卫线吧。」
「对了。」谭雅补上一句话。
「进一步来讲,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就如你所见,几乎是未满编的状态。维斯特曼中尉与格兰兹中尉要支援步兵。其余交给拜斯少校的人手,就只有两个中队。」
「……我们也是装甲中队。」
「忘记其他兵科的人数了吗?魔导中队是十二名。总计是二十四名,这实在不是能维持住前进据点的人数。」
就算能维持打击力,航空魔导部队的特性也与步兵相差很多。硬要找类似的例子,会比较接近航空部队。战斗机与战斗直升机就算能轰炸敌地面部队,也没有办法占领地点。
这是受到装甲部队支援的步兵的工作。在古今中外的战场上,人数充足的步兵与装甲部队的支援,都是在进行最后的工作时,所不可欠缺的要素。
「也就是说,反击也需要足以维持据点的人数吗?」
「很正确的理解。魔导大队是有效的打击力,不过反击与巩固据点,还是装甲部队比较适当吧。所幸未确认到敌方的装甲部队。既然如此,阵地战就以步兵,还有步兵与魔导师的联合部队,外加上炮兵的支援处理。」
「别担心。」就像是要让他放心似的,谭雅补上一句话。
「当然,如果感觉就快输给压力时,我也打算早期投入预备战力。不过,我想将一个中队的装甲战力完整保留在手上。有问题吗?」
「不,中校。我没问题了。现在已了解任务。耽搁到你的时间,真是非常抱歉。」
「没关系。只要是正当的疑问,我随时欢迎。」
军官提出适当的疑问,倒不如该给予奖励吧。必要的是,身为专家懂得分寸的态度。有不懂的事情就要问。
不过在发问前,得先满足身为专家最低限度的前提条件。
就算是谭雅,也不打算称赞连自己的专业领域都一知半解的勤劳蠢货。
时间是有限的。
「还有其他疑问吗?很好。那么各位军官,是工作的时间了。全员立刻返回岗位,开始指挥防战。」
混在阿伦斯上尉狂妄的敬礼,格兰兹中尉一如往常的敬礼之中,维斯特曼与托斯潘两位中尉也跟著连忙敬礼。
然后,配合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一如往常,如教范般地向自己做出的漂亮敬礼,谭雅也做出答礼。
好啦,战争的时间到了。
不对,这是要用炮弹与子弹,或是用刺刀与铲子,教导在夜间不请自来的客人正确礼仪的文化斗争。
然后,该说宣告开幕的果然会是炮兵吧?
对于无神论化身的谭雅来说,在这瞬间,降下了要人否定炮兵是神明的真理,会太过困难的诱惑。
「中校,是拜斯少校传来的。他说应该能进行弹著观测射击。」
经由无线电,与拜斯少校等巡逻人员维持通讯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这一句话,简直就是该称为福音的通知。
让人差点喃喃说出一句太棒了。
谭雅一面控制著差点忍不住扬起得意窃笑的表情肌,一面拿起直通炮兵负责人梅贝特上尉的电话线路,单刀直入地问。
「……拜斯少校传来电报,说能对炮兵提供观测支援。梅贝特上尉,没错吧?」
「没有错。少校率领的巡逻人员,有把长距离无线电与整套观测机器背过去。」
这是专业笨蛋的保证。
还真是太棒了。
不对,更棒的是拜斯少校那家伙。干得好呀!
他真是细心。就是因为这样,像拜斯少校这样的沙场老将才会在危机时显得这么可靠。不过谭雅也没忘记,过度期待与过度相信是两回事。没错,就算拜斯少校他们是资深老兵……
「既然是夜间弹著观测,可就无法期待精度喔。」
对地攻击是如此,观测也是如此。所谓的夜幕,总是会遮掩住视野。就算是炮兵与观测员的黄金组合,也没有例外。
「请让我做吧。尽管跟原本的预测状况不同,不过我有预测过莱茵战线的夜间炮弹状况,持续训练炮兵队。」
梅贝特上尉充满自信的说法。
这是跟因为无知而大言不惭的将校,完全不同的肯定口气。至少,对自己的工作坚持不肯退让的工匠气质,相信在这种局面下会是值得依靠的本事。
因此,谭雅下定决心。就让他干吧。
「很好,拜斯少校一有要求,就给我开炮吧。」
炮兵正是战场的支配者。或是说,炮兵正是值得相信的唯一实际存在的神也说不定。不管怎么说,谭雅补上一句重要的祈祷文。
「不过,就唯有一点要注意。梅贝特上尉,要确保弹药的份量。尽管很遗憾,但我们需要节约炮弹。」
「不做全力射击吗?」
就连谭雅也觉得,要是能这么做,不晓得会有多么愉快啊。在莱茵战线,炮兵队以快速反应射击,朝渗透过来的敌步兵部队轰炸时的爽快感!
可能的话,是无论如何都想这么做。但极为遗憾的是,帝国军的炮弹状况不允许这么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是夜间射击。用全力射击太不划算了。」
「真的不做吗?我们……」
即使他苦苦询问,答案也不会变。
「抱歉,我想重视战斗群的续战能力。炮兵能做事的战斗群与炮兵用光弹药的战斗群,两者之间,我不得不选择前者。」
「……遵命。」
随后,梅贝特上尉也用行动证明了,他是能毫无懈怠地执行炮兵工作的人才。
一切断通讯,随即就为了观测射击发射一炮。
一发,响彻黑夜的炮声。
就算只有一声,也是相当愉快的声响啊。
等到观测射击发射的炮弹落到地面上的瞬间,拜斯少校等人就会将详细的观测资料,送往炮兵队的射击指挥所吧。
真期待呢,谭雅雀跃期盼的瞬间随即到来。
准备好的炮门,一齐发出咆哮的最棒的战场音乐。这不是响起了让人太过感动,差点发出「啊──」感慨声的美妙爆炸声吗!
多么可靠啊。
「……炮兵做得很好呢。」
「梅贝特上尉也很优秀呢。」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他是专业笨蛋。一旦放开缰绳,就会把炮弹打光。而且还会满不在乎地说『我把事情做好了,请给我新的炮弹』的那种人喔。」
「啊……哈哈哈哈。」
不过,谭雅确实也不是不承认「他做得很好」。
炮兵队的射击声极为规律。是唯有以极高的水准控制火炮,才能做到的技术吧。也没有因为维修不良或故障而导致意外的迹象。
「……我说不定是太小看他了。虽是专业笨蛋,不过在专业领域上,毫无疑问是值得挂保证的人才吧。」
不管怎么说,谭雅心情很好地认同炮兵队机敏的炮击。
观测员是拜斯少校,敌方没有能妨碍观测的航空魔导部队。就连侦测存在都没办法的事实,述说著制空权的确保。
当然,就算是联邦军,也是在领悟到制空权的不利后,才会发动夜袭吧。实际上,在航空机无法活动的夜间毅然发动袭击的决定,就理论上是毫无错误。
唯一的问题,谭雅暗自嘲笑起联邦方的误算。
就算只限于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不过我有赋予他们全天候战斗能力。严格说起来,还要补上一句,除了维斯特曼中尉他们吧。
在航空魔导部队当中,唯一就连夜间长距离飞行都能办到,由我一手栽培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联邦肯定也没有料到他们的存在。
「享乐之中,恕我打扰了。中校,有收到消息,说联邦军的先遣部队似乎正在靠近。看样子,恐怕是被炮声吸引过来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格兰兹中尉与步兵部队,正在与敌前锋交战吧。」
正因为如此,心想「也是呢」的谭雅,甚至是发自内心地同情起可怜的联邦兵。
一般在夜间战斗下,想把握敌人的所在位置是极为困难。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沙罗曼达战斗群采取了会明确暴露己方位置的炮击行动。
如今这个时候,联邦方的先遣部队大概正在暗自窃喜,认为我方的盲射让主阵地的位置曝光了吧。
然而,这却是幻想。是短暂空虚的乐观推论。
这些闯进早就准备好欢迎会的防卫线中的敌兵,真是让人备感可怜。
「要向他确认吗?」
「我不想没必要地打扰战斗中的将校。就交给现场处理。我可不认为格兰兹中尉是个连防卫战斗都指挥不好的蠢货。」
「遵命,嗯?中校,是格兰兹中尉的电话。」
什么?谭雅接过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递出的听筒。一面想著该不会吧,一面将听筒抵在耳边后……闯入耳中的是部下的声音。
只不过,格兰兹中尉的语气不像是要报告意外状况,而是带著纳闷的困惑语调。
「提古雷查夫中校,这里是格兰兹中尉。」
「什么事?」
「有点不太对劲。敌步兵部队的攻击很零散,让我怀疑这会不会是要把我们牵制在防卫线上的佯攻。」
「你感觉两个旅团的压力太弱了?」
就算炮兵队做得很好,防卫战斗也依旧极为残酷。没错,谭雅对此深信不已。
毕竟,这终究只是一个战斗群的防卫阵地。一旦要用连队规模的战力承受两个旅团的攻势,就只能活用阵地,以彻底抗战支撑下去。就为了这点,我才特意把格兰兹中尉与维斯特曼中尉调去指挥步兵部队。
……但他居然说感受不到攻击的压力?
「我说的是事实。中校,敌人的攻击太零散。敌步兵的攻击实在很难想像有受到指挥。」
「有劳你的意见。我会纳入考虑,一有变化,立刻向我回报。」
「遵命。」
一放下听筒,谭雅就走向长距离无线电。呼叫的对象,是飞行中的拜斯少校。
谭雅基于这该不会是……的一丝担心问道。
「……拜斯少校,敌后续部队呢?」
「尚未确认到。」
「格兰兹回报敌步兵部队的攻击很零散。如果是佯攻,应该能确认到敌后续部队或魔导部队。我希望你去确认一下。」
「立刻就去。」
在将立刻挂断的无线电放下的同时,谭雅重新思考起来。敌步兵的攻击很零散这件事,实在是让人费解。
正因为看不出敌人意图,所以更显得让人害怕。
「零散的攻击……会是搜察攻击吗?不对,我方的所在地点,应该已经由炮兵队的炮击曝光了才
对……?」
那么,假设敌方的先遣部队,就单纯是武装侦察人员如何?
「……也就是说,是在找寻防卫线的脆弱部分吗?」
嗯,谭雅重新思考起来。壕沟战的时候也是如此,胡乱突袭,将会让牺牲明显增大。在某种程度内,稍微试探一下防卫线来确认反应,是将一定的战术牺牲视为必要经费的行动,只要能接受,就绝不是一个坏方法。
总归来说,就是让负责牺牲的部队冲进敌阵,这种究极的搜察攻击……如果是人力资源丰富的联邦,就有可能采用这种方式。然而,没有明确的证据。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去帮我泡杯咖啡。要泡得浓一点。我想醒一下脑。」
「遵命,我立刻就去。」
「就麻烦你了。」说完后,谭雅再度埋首思考。
零零落落的炮声,是炮兵队有遵守自己的指示,限制弹药用量的证据。然而,谭雅忽然注意到不太对劲。
就连应该要在村庄周边持续响起的枪声,都感觉变得稀稀疏疏了。这样一来,就是进行到近身战了吧?
不对,谭雅就在这里,立刻否定这种可能性。不论是受到突袭,还是防卫线崩溃,都没有报告传来。首先,没有听到近身战一定会有的吶喊声不是吗?
「……等待绝不是件轻松的事啊。」
「啊,抱歉,中校,让你久等了。」
对喃喃说出的话语做出反应的人,是在不知不觉中回来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
我没有想催促咖啡的意思就是了。
她带著笑容递给自己的,是一杯有著美好香气的咖啡。
虽说香气比起最初的时候减弱了一点,不过乌卡中校追加送来的咖啡并不坏。
毕竟,是正常的咖啡。是能在前线喝到的正常的咖啡。再适当地弄点甜点送去后方吧……就连浮现出这种杂念,也不足以回报我对他的感谢。
「没什么,想要喝上好咖啡,就多少需要等待吧。我就收下了。」
「请用。」
「哎呀,这就是我们还有余力的证据吧。毕竟指挥官与副官还有办法聊著咖啡呢。」
就像是要说给司令部内的人听一样,特意以轻松的语气,自信满满地说出来。指挥官表现出沉著的态度,在遭遇危机时很重要。
只不过,想要享受咖啡的心情,说起来也占有很大的部分。一将小杯子递到嘴边,就嗯了一声,然后微微点头。
一如要求,是如恶魔般的漆黑、如地狱般的滚烫、如天使般的纯粹。不对,我可不知道天使到底纯不纯粹,而既然存在X实际存在,天使也早就灭绝了吧。
不过,这杯咖啡就一如其名的美味,还没什么杂味。能清除思考中杂讯的,就只会是这种对于工作的纯粹感动吧。
好啦,现在该考虑的,是对状况碎片的检讨。
首先,是格兰兹中尉回报的情报。
感受不到敌方的压力?
不论是格兰兹中尉是蠢蛋的可能性,还是他粗心感到误会的可能性,都丝毫不存在。只不过,他说起来也算是资深人员。是自莱茵战线以来,经历过好几次残酷的战斗,并成功生存下来的魔导军官。
事到如今,不觉得他会因为旅团程度的压力而精神错乱。如果是这样,有可能的就会是他对恐惧麻痹了,所以感受不到压力?
「不对,他可不是这么粗线条的个性呢。」
就算称不上纤细,不过格兰兹中尉就跟我一样不认为战争是件好事,就本质上来讲,有著善良的人格。是如果生对时代,就能作为善良的官员或社会人士,一同进行美好工作的那种人。
这样一来,他的观察就会是正确的吧。
既然如此……就会是敌方没有用两个旅团的规模发动攻势?只不过,观察并回报敌方规模的可是拜斯少校。他会误判敌战力吗?
果然,这才是不可能的事。
「嗯?果然很奇怪。只能认为是有什么前提出错了。」
有什么碎片是错的吗?
谭雅不让部下察觉地压抑苦闷。
敌人难道不是在某处发现到我方防卫线的缺口,正在集结兵力吗?或是意图展开全面攻势,如今已掌握住我方的防卫线,正在进行最后调整?
就在差点脱口说出「搞不懂」的瞬间。
响起了步兵部队打来的电话。
在这种局面下,这通电话甚至让谭雅有所觉悟,这将会是对她来说最坏的通知。装作若无其事,以几乎颤抖的手拿起听筒后,听到的是……
「这里是格兰兹中尉。敌人的攻势开始减弱了。」
还真是让人意外的平淡通知。
「枪声这么稀疏,不是因为进入近身战吗?」
「不是的,目前并未让敌方闯入。」
「没搞错吧?」
有点难以置信的好消息。
「我有跟所有的防卫据点保持联络。并没有敌人渗透。」
「电话线的缺损呢?」
「这方面也没问题。就目前来说,所有电缆都很正常。与各单位之间也都有保持联络。」
格兰兹中尉话中带有确信与自信。不是谎报、也不是刻板印象的断言。
嗯的点头,回答「我知道了」的谭雅,将听筒放下。
该相信部下的观察吧。
「……去查个究竟吧。」
既然如此,只好打出最后的手牌了。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
「是的,是要军官侦察吗?」
一拍即响,正是指这种反应。
甚至觉得可以给正确看出自己意图的副官一笔临时奖金。
「贵官跟愚蠢的汤恩上尉不同吧?我期待你的表现。」
「是的,我立刻出发。」
「真可靠呢。」笑起的谭雅,对副官的信赖是货真价实。
正因为如此,甚至能一面等待后续回报,一面在司令部内,优雅享用著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帮我准备的咖啡给众人看。
不让周遭的人看出,自己想要知道、想把握状况的冲动。
必要的是,身为指挥官的沉著态度。
从容不迫。
作为能让部下安心的指挥官,在这里享用咖啡,等待结果。一旦当上战斗群的指挥官,就意外地会像是管理职。
本来一旦当上高级军官,要待在指挥所里的机会,就会比待在前线指挥还要多。就谭雅个人的感想来说,她很欢迎能留在安全地带,不对,是非常欢迎。
不过也确实体会到,无法用自己的眼睛观察敌情,是有点让人提心吊胆。能当场做出判断的好处,意外地并不小。
这让人烦恼起,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这虽是相当困难的命题,不过却没有获得充分的思考时间。
「中校,这个……并不是旅团。是旅团的残渣。」
「什么?在夜间发动渗透突袭的可是两个旅团喔。残渣是怎么一回事?」
「已确认并掌握到敌兵的运用了。联邦军的士兵也是新兵。所以看样子,他们是在指挥官声音所及的范围内,集中运用兵力。」
「……你说他们是以密集队形行动?」
「是的,中校。可推定敌主力已在炮兵队的观测射击下,尽数歼灭了。」
等注意到时,谭雅就笑出来了。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紧急回报的侦察报告,就是如此重大且爽快的通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太棒了。感谢你,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让我听到这种愉快至极的通知。」
「能将好消息带给敬爱的中校,是我的荣幸。」
「听到这么愉快的通知,还是自达基亚以来呢。中尉,不好意思,不过贵官就继续在周边进行搜索飞行。」
「是的,我继续执行观察任务!」
「不,还不到这种程度。我要你稍微变更一下任务。就命令拜斯少校等人,继续在前哨线附近巡逻,不过由贵官担任战域管制。」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谭雅注意到自己开始在准备追击战了。确信就算让管制官升空,也不会遭到敌人攻击。
最重要的是,确信有办法进行蹂躏。
真是太棒了。
「由下官担任吗?」
「现况下,你是最适任的。追击战的管制,会是个很好的经验喔。」
「是的,请让我担任。」
一边将切断的无线电听筒放下,谭雅一边在这里喃喃自语,从容接受自己的失策。
「……真是惊讶。没想到功勋最大的竟是梅贝特上尉啊。就承认是我错了吧。之后得向他谢罪才行。」
也就是说,炮兵队做得很完美吧。
就算有拜斯少校等人的观测,炮兵队的力量也超乎想像。
作为需要指挥不同领域兵科的战斗群的课题,有必要对这件事进行反省。也该向参谋本部报告吧。要理解其他兵科,就是有如此困难。不过,自己看走了眼,也是无法否定的事实。所以,应该要向他低头赔罪。
只不过──
「这全都要跟胜利的宴会一起呢。」
于是谭雅就拿起自战斗开始以来,一次也没拿起过的听筒。联络的对象自然不在话下。
是恐怕早就迫不及待的装甲部队。
「阿伦斯上尉!」
「是的,该上场了吗?」
充满霸气的询问。无法否认他克制不住地散发出「让我上吧」的想法。战意非常高昂吧。甚至是高昂过头了。正因为如此,在这个要让装甲部队朝敌人突击的瞬间,他是最棒的存在。
「敌人已被梅贝特上尉的炮击,歼灭掉大半的兵力了。几乎只剩下遵照初期命令,毅然发动攻击的残兵喔。」
「那么,是要下令击溃他们吧!」
「没错。给我尽情地干。」
帝国军这个暴力装置精致部分的装甲部队,必须要在最棒的时机加以活用。
他们的突击力,就该在这一瞬间施展开来。
「就交给我吧。」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升空观测了。请接受她的引导。」
「感谢支援!阿伦斯上尉,立刻开始反击战。接受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观察支援,开始装甲突围!」
充满干劲的阿伦斯上尉,就像是待不住似的复述起命令。「没问题。」谭雅话一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如今坐上战车的阿伦斯上尉,肯定正在爽快地大喊Panzer vor。(注:战车前进)
还真是匆匆忙忙的家伙……不过在这个局面下,也能说他很可靠。
反击会成功吧。
不觉得已经逐渐瓦解的联邦军,有办法承受住战车的冲击力。既然如此──边将咖啡杯递到嘴边,边在心中喃喃自语。
敌步兵的战意,会有如气球一样破裂四散吧。
只要在装甲部队以凌厉的突击突围后,适当投入步兵战力,胜利就稳固了。顺便再让派去构筑侦察线的拜斯少校的班,担任扫荡残留敌兵的角色吧。
尽管已在达基亚与东部各战斗中展现过了,不过就再次以单方面的对地攻击,证明没有空中支援的地面战力有多么脆弱,也很不错吧。
嗯,不错喔,就在为了喝咖啡,准备倾斜杯子时,谭雅注意到一件事。
「……糟糕,这下可疏忽了。」
「我太不小心了。」喃喃说出的这句话,足以引起司令部内的众人注目。这不是指挥官该在战斗中脱口而出的话也说不定。
「中校?」
「应该要让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先帮我再泡一杯咖啡再出击的。这下直到战斗结束前,都没人帮我泡咖啡了。」
面对众人一脸担心的询问,谭雅一副搞砸事情的态度,把喝光的咖啡杯倒过来,向众人表明她的想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会用下巴使唤中尉的人,也就只有中校了吧!」
不过就在司令部的人员们忍不住大笑起来时,谭雅毅然指出一件事实。
「就算这么说呀。我跟她可是自莱茵战线的老交情了。咖啡可是她帮我泡的最好喝呢。有事还是拜托擅长的人去做最好吧。」
「中校要是粗犷的军人,这种话可算是爱的告白喔。」
「嗯──就算再怎么为了咖啡……我也不想结婚啊。我还想继续享受名为单身贵族的自由阶级呢。」
就目前来讲,谭雅还不打算签订放弃自由的社会契约。或是说,自己该走向精神上的同性恋,还是该走向肉体上的同性恋呢?就某种意思上来讲,如此让人困扰的两难困境也很罕见吧。还是别想太多会比较好的事,就是指在这种事吧。
于是,对于现在怎么想都得不到结论的命题,谭雅就遵从必须保持沉默的古老格言,中断了思考。
只不过,贴在这份沉默上的微微苦笑,在司令部内部似乎也被当作是从容的表现。
「说得好呢,中校,让我紧张感全消了。」
「哎呀,格兰兹中尉,你闲下来啦?」
突然现身的部下表现得一派轻松,是件好事。
「下官是在参加追击战之前回来补给。同时为了小心起见,就想说来指挥所露个面,同时接受指示。」
「目前,阿伦斯上尉的装甲部队已去展开反击战了。随后,就会轮到步兵上场吧。只不过,炮兵说不定会在那之前,就把工作收拾掉了呢。」
「再怎么说敌人也不会蠢到重新集结起来吧?不过,梅贝特上尉的炮击还真是漂亮。」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也有称赞喔。就唯独这次,我必须得承认梅贝特上尉出色的本领,向他谢罪呢。」
一面毫无顾忌地俐落对话,谭雅一面将担任步兵指挥官,发挥出稳健本领的格兰兹中尉的评价,向上修正一个等级。
彻底落实报告、联络、商谈,还能在适当的时机分析状况的格兰兹中尉,他的观察结果值得赞赏吧。就算是某段时期认为派不上用场,几乎要放弃他的部下,也成长到这种水准了。让人觉得,自己果然也有教育的才能。
同时,有关被放弃的部下,谭雅忽然想到,自己没有收到后续报告的事情。
「话说回来。提到步兵,让我想起来了。汤恩上尉差不多该出现了吧?就算再怎么蠢,战斗都打得这么夸张了,总该会察觉到炮声吧。」
「确实是不太对劲呢。」
「格兰兹中尉,贵官知道他在哪吧?」
「咦?」
看格兰兹中尉一脸错愕的样子,谭雅就像是受不了似的问道。
就某种意思上,要是连指挥四周防御线的格兰兹中尉都不知道,还会有谁知道。
「哎呀,你没收到汤恩上尉的目击报告吗?」
「……这么说来,是没有收到报告。不过,中校。下官确实是不知道他的行踪。」
「去向托斯潘中尉确认,我要知道他的所在位置。」
「遵命。有必要的话,要我编成搜索队吗?」
瞬间,差点回答「就这么办」的谭雅,最后还是改变主意。现在仍在战斗当中。这么做就等同是在自己身上,贴上会在这种时候让部分兵力成为游离部队的超无能的标签。
让兵力分散,毫无疑问是迈向败北的一步。恐怕,下场会跟用力迈出共产主义的第一步的共产主义者们一样,跌落漆黑的谷底。
「不用。凡事都会有万一。去防备敌人的反击与抽出部队的攻击吧。」
「是的。也就是要我参加反击战吗?」
「没错,正是如此。我考虑将指挥权交给托斯潘中尉,派贵官出去。汤恩上尉这家伙,到底是上哪摸鱼去啦?」
「确实是让人在意。汤恩上尉就算有点顽固……但我不认为他是会放弃义务的人。」
「在清理战场时,你知道吧。」
不知道是成为尸体了,还是沦为敌方的俘虏了。最坏的情况,要是他犯下敌前逃亡,就把他找出来处以枪决。
不论如何,我的战斗群都绝对不要那个蠢蛋。尽管托斯潘中尉也让人难以忍受,不过汤恩上尉是让我忍无可忍。
「……果然会是这样吗?」
「不,还是不要妄自判断吧。也有梅贝特上尉的例子在。」
「遵命。那么,下官先告辞了。」
就算是礼仪端正地敬礼离开房间的格兰兹中尉,以前也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年轻人。就谭雅所知,人类是会成长的生物。
问题是,所谓的会成长,也只不过是一种可能性吧。
就谭雅所知,就连拜斯少校也曾在达基亚战线,犯下根据教范规定,回避「步兵」的「对空射击」的失态。
我不否认人类是会失败的生物。就连谭雅自己,也不吝于承认自己曾经失败过吧。
挺起胸膛,宣称自己至今的所作所为中,完全没有会遭人指责的部分?
我不想愚昧到这种地步。
不过,正因为如此。
只能够承认错误,对无法改过的废物,开出枪决的处方笺。要是容许这种废物待在组织里头,最后将会害整个组织遭到侵蚀。
「阿伦斯上尉的部队已成功突围,开始扫荡敌兵了。他要求步兵部队支援。」
「好,我知道了。」
思虑、思索就在此中断。
这是没办法的事。
还是老样子,能慢慢思考的时间真是种稀少资源啊。对现场的战斗群指挥官来说,这是让人渴望不已的资源,是会永远抱怨不足的东西。
「追击战很顺利呢。不对,远比预期的还要早吧?」
只要稍微看一眼时钟与地图,就会发现阿伦斯上尉的部队,突破包围网的速度远比预期的还要快出许多。
是曾听过他很优秀。然而在这种夜间,让装甲部队作为受到管制的暴力装置,发挥出机能的指挥官本领,卓越到值得赞赏。
最重要的是,当谭雅注意到自己,毫不怀疑阿伦斯上尉应该正在阵前指挥时,就不得不忍住嘴边的苦笑了。
会适当实行阵前指挥、指挥官先行与义务的将校。
身先士卒的将校不一定就是个好将校。不过,要是他没有放过该身先士卒的瞬间,带头冲出去的话──
那名将校就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