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三月底 联邦领内
古贤有云,凡事有准备,良机方会到来。所以说,不自助之人,天也没有伸出援手的道理。
这也就是说,为了掌握良机,必须要果敢地进行积极行动。
所谓的原则,总是说来容易做来难。
德瑞克这名海军魔导军官所知道的,是与光靠干劲一点办法也没有的现实妥协,进行战争的方法。那怕是参与北方方面计划的联邦军参谋本部所主导的「两栖作战演习」,让他看到惨不忍睹的东西也一样。
尽管是让他参观作为重要军事机密的实际演习的厚待,幻灭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德瑞克中校在所经历过的战火当中,非常清楚地知道没有空中优势的战争有多么无谋。打从帝国军航空舰队进驻旧协约联合领土以来,那附近的敌航空战力就极度猖獗。棘手的或许该说是敌人的本领吧。
图谋让联合王国与联邦航路寸断的帝国航空舰队,曾被看作是一群非常优秀的家伙。会用过去式述说,就只是手上握有最新的情报。
基于参加过航路护卫任务的经验,德瑞克中校可以断言。情报部做事也并非完美。假如要他作为实际交战过的感想来说的话,「非常优秀」会是个极为不适当的说法吧。这是第一个错误。
实态的情况超乎想像。「要预期最坏的情况」这句话说得还真好。必须承认,敌情是「危险至极」。
就连像RMS安茹女王号这种拥有敌潜艇捕捉不到的航速,还有一大票像自己等人这种海陆魔导师担任直接掩护守着的船只,都会在路途中惨遭重创。
第二个错误,是对帝国军海军潜艇队的轻视。他们虽是不起眼的存在,却也是种严重的威胁。联邦海军好像是轻视地认为只有展开数艘左右,但这可是反潜巡逻能力令人质疑的家伙们做出的分析。
遗漏的数量让人恐惧不已。
只要加上这些错误,问题就很明显了。
让军队从旧协约联合领土登陆的计划,尽管似乎有纳入会在登陆后受到帝国军激烈反击的假设状况,但太过乐观了。很可悲的,这是不知道何谓敌前登陆的戏言。
会没考虑到「无法登陆」的可能性,简直就是门外汉……是联邦军这种不想去考虑的态度,限制住了内部情况吧。
「希望」没问题。
所以「没问题吧」。
也就是「没问题」。
受到毫无任何保证的论据所支配的气氛让人恐惧不安。乐观的见解是一种安心,也就是算是最大的敌人。为什么没有人质疑照这项计划进行的疯狂举动啊?
真正的胆小鬼是这些不说该说的话、不考虑该考虑的事的家伙们。德瑞克中校不由得诅咒起上天。只要回顾军历,甚至会感到恐怖,这不是始终都在帮门外汉与乐观主义者擦屁股吗?
感觉有必要将这件事传达给没必要委婉说话的战友知道。
「认为这行得通的陆龟们无法理解呢。」
德瑞克中校向米克尔上校喃喃说道。
「……居然根本就没有登陆艇!这也太过崭新了。可说是赌上公款,在战时举办的优雅游艇竞赛吧?」
「你就饶了我吧。」
米克尔上校压低音量,一语道出联邦军的内情。
「就算是那个,似乎也是我国海军倾全力举办的登陆作战演习呢。」
米克尔上校的耳语几乎是不带感情的机械语音。深深觉得他所压低的声音中,原本带有的恐怕是认命与疲惫的感情吧。
尽管如此,作为被讨厌的人,仍旧是不得不问。
「我知道这是个僭越且不知趣的问题,但请容我确认一下。如果是革命前的海军,有办法在一天之内准备好比那还好的态势吗?」
「这不是能问魔导军官的问题呢。既然管辖不同,我就对海上的事一无所知……是略有耳闻说各位专家已经不在了。」
「够了。」德瑞克中校就在这里结束这个危险的话题。这既不是想深入了解的话题,也不想被误会是在干涉内政。
联邦海军的内情,就是陈旧的硬体配上纯白的软体。
说纯白听起来是很干脆,但总而言之就是空白一片;仅残存着陈旧海军的外壳,故态依旧的前无畏舰,就只是艘勉强能展现称不上威容的威容的船只。
在航空魔导师、航空机,就连潜艇都战力化已久的现代海战当中,联邦海军算不上多少战力吧。
「姑且作为同盟国的义务,说出看完演习后的结论吧……就这样闯进敌制空圈内,是自杀行为呢。」
「毕竟没有空中优势呢……前提相差太多了。」
就算是以苦闷语调同意的米克尔上校也是知道的吧。只要看到茶会作战的结果,正常的军人不论是谁都会得到相同的结论。
「用正规航空母舰打击群发动攻击,是实质上的两败俱伤。除去航空母舰,还能期待有同等的空中掩护吗?」
「我祖国的海军可没有航空母舰呢。」
「……不得不说这是无谋之举。」
他们在意的是前阵子联合王国海军意图进行压力测试所实施的作战结果。兼作为某种武装侦察,联合王国的航空母舰机动部队同时在旧协约联合地区、旧共和国港湾等广范围的地带发动袭击的结果是惨不忍睹。
毕竟在所有地区上都遭到彻底击退了,甚至暴露出主力舰在对空战斗能力上的缺失。
「不能小觑帝国军的守备部队只是二线级。真是棘手。」
在完美的奇袭作战下,敌人呈现出连教育部队都得陆续派出迎击的丑态……尽管官方发表说得很勇猛,但只要有人能看懂内容,这对联合王国海军的冲击就是显而易见。
这不是连对付面临偶发遭遇战的帝国军「教育培训部队(雏鸟)」,联合王国海陆魔导部队都不得不因为「时间到」而撤退了吗!预计还尚未脱壳的敌方培训部队甚至保持着以联合王国基准来说「足以投入实战的水准」,就只会是帝国军的质量基础极为强固的佐证。
当然,事前就有预测到西方的抵抗会很顽强。
正因为要与联合王国本国对峙,所以帝国军西方航空舰队与配属在该地的预备战力很强大一事,并不会让人惊讶。
尽管如此,战果似乎是比预期中的还要难看。
即使是属于封口令与保密的项目,却还能间接听闻到大量情报的话,实情就相当糟糕啊。
这要是西方以外的地方防备松散的话,还能松一口气吧;但经由压力测试作战的结果,查明旧协约联合领土上的敌部队似乎也很强大。
「不得不承认比预期中的还要能干呢。帝国军很重视截断对联邦支援管道吧。航空战力是惊人的充实。」
边把话说下去,德瑞克中校边气愤地看起资料。
手上的文件,是预期会受到比较轻微的反击而在旧协约联合领土上发动攻势的结果。尽管德瑞克等人有在事前发出警告,但似乎是没有受到重视。
一眼就能看出结果很凄惨。在包含未确认航空舰队的强力敌部队迎击之下,航空母舰航空队承受到严重打击。
似乎是得知帝国军的地面部队大半是第二线级的拖时间师团,而小看对手了。
正因为是靠游击队情报在确认敌守备部队,所以才会在哪里把「没有强力的地面部队」误理解成「没有强力的部队」吧。在军组织当中,这是很罕见的错误。
航空战力是第一级的情报很不妙。是旧协约联合领地的帝国军航空舰队比过往预估的还要大幅增强的如实证据。
就算作为RMS安茹女王号的护卫,护送单程路途的德瑞克中校等人的报告事到如今才受到注目,也为时已晚。
「……在敌人的空中优势下运用运输船团可是个恶梦。本国究竟是在干什么啊。」
德瑞克中校以轻轻地,但充满危机感的语调发出警告。
无知的人还真是幸福吧。就算将强力部队引开主战线并不是不值得高兴的事,但也让航空舰队扩张到扼守「对联邦支援航路」的位置上了。
考虑到航路的重要性,这可不会只让海军出现苦于失眠症的被害者就没事了。
这尽管是非常清楚的问题——德瑞克中校吐出白色呼气代替抱怨。应和他的米克尔上校,脸色也难以说是好看吧。
「看情况,上头做出了自以为是的解释吧。就像是认为帝国军的航空舰队全都集结在最前线的样子。」
「是这种乐观的计划吗,是要谁来帮他们擦屁股啊!的确,相较于联邦军重视战略预备部队的情况,帝国军是以在前线部署厚重战力闻名……但也不到轻视后方防卫的程度吧?」
联邦军往往会认为帝国军是「强化攻击型」……但就德瑞克中校所知,帝国军是最为「防御性」的军队;往往会被认为是重视机动力、运动战化身的帝国军事准则,核心可是「内线防御」。
换言之,就是众所公认擅长靠手牌防守到底的对手。
「……或许该说真是困扰吧。然后,让战友干着急可让人无法恭维呢……你有什么秘
技或有趣的剧本吧?」
「尽管称不上是秘技。」德瑞克中校带着轻笑回应。
「我们总之就是要担任佯攻。」
「确实是如此。要将帝国军的注意力转移到东方战线以外。极端来讲,还想让战力也分散配置吧。」
「哎,重点就在这了。」
「听好。」德瑞克中校维持着邪恶笑容说下去。
「要走后门打扰,空中优势与敌前登陆都不可能对吧。要有佯攻的感觉大闹一场是很好……但这样太认真了呢。」
德瑞克中校说到这,就把香烟抛开,语带抱怨地指出这件事。这不仅限于联邦军,重视程序的军人都太过拘泥「教范」的规定。
「我们可是要去奇袭喔。既然无法正面拜访深爱的茱丽叶家门,就必须成为从后门偷偷潜入的罗密欧了。」
「是相思病吗?」
「没错,这就像是相思病。活用潜艇的突袭作战,这简直就是理想。帝国军夺走了我的芳心。」
「喂喂喂,这可是不谨慎的关系喔。」
「我就承认迷上了帝国军的手段吧。」
奇袭、佯攻,或是斩首战术。
帝国军活用航空魔导大队的狡猾手段非常有效。甚至还做出在海军战略上,好像连检讨也不曾有过的使用方式。
在将军们优雅的餐桌对话中,说不定不受好评,但是在下级军官休息室的军官们之间,这种极度勾起冒险心的积极性,可说是值得效仿的果断性。
「……我们可是被摆了一道。说甘拜下风会比较好吧?」
「是东方主义呢。」
「啊,这话题就说到这吧。」
耸耸肩,闭上嘴的米克尔上校若无其事地环顾起四周。从他的态度看来,结束对话的意图很明显。
是「被政治军官听到就麻烦了」之类的吧。
就连这种玩笑话都会招致麻烦事吗?
「那么,作战方案看来由我来制定会比较好呢。」
「……抱歉,麻烦你了,不过就拜托了。」
「没什么,毕竟这可是联合王国军人硬是强迫联邦军人去执行计划呢。就敬请期待我们的桀傲不逊吧。」
就从结论来说吧。
德瑞克中校、米克尔上校安排好的企图减轻东方压力的进攻作战,尽管经历过好几次的纠纷,大致上还是取得了联邦军、联合王国军双方的理解。
正确来讲,与其说是理解,更该说是非常欢迎也说不定。高层对这件事的反应就是如此肯定。
两人联名提出的计划《经由海路运用复数大型潜艇侵入旧协约联合领土的进攻作战》,就以将使用驳船的两栖作战作为基本的突袭作战来看,是史上最大规模。
大反击的说法,也受到急于反攻的部分高层喜欢吧。
最终的目的是对东方战线的侧面掩护。
至于手段,则是要借由夸示当地游击队与联邦、联合王国同盟军的合作,将帝国军的兵力引诱到诺登以北地区加以拘束。
可说是比较朴实简单,所以也很可靠的作战吧。
原本所担忧的部门间上下关系也意外地轻松获得解决。就连即使是同盟国,也依旧不想让联合王国军人搭上潜艇的联邦海军,最终也在莫斯科的军令之下答应了这项作战方案。
基于比起军事成果,更重视追加政治成果的因素,支援持续存在的反抗势力并不会太过勉强这点,也很让人满意。
可说是在所有的阶段上都发挥了协调的精神吧。
在各阶段上,获得肯定答覆所需要的时间短得惊人。只要稍微听说过官僚机构的低效率,这甚至是让人难以置信。
史书会赞赏这一切都准备得很顺利吧。
万全的合作体制。
确实的战略目标。
高层稳固的理解。
作战指挥官毅然的决心。
适当的情报分析与相关单位的整合。
几乎决定成功与否的各种要素全都做好调整了。
只不过,身在现场的德瑞克中校等人的状况,即使罗列出看似很顺利的字句,也很难讲有最后说的这么漂亮。
毕竟所谓的现场,不论在哪里都满是泥腥味。
就连共乘联邦军潜艇的德瑞克中校等人的航行途中,也没有例外。
就算没发生显著的问题,但毕竟是急就章安排的航海行程。
就只是在穿插着机械故障、途中遭遇疑似巡逻舰的螺桨噪音,或是因为舰内狭窄空间引发的纠纷之后,在用来提出的报告书上注记「无特别问题」罢了。
一旦是在穿插进前述要素之后,即将抵达旧协约联合领海的目的地的话……对运送人员的尊敬之意也会油然而生。
「布雷潜艇也很方便呢。在战前任谁也没想过居然还有这种用法对吧?」
有点闲着无聊的德瑞克中校,满怀敬意地向身旁的值班将校搭话。
海军军人不仅听得懂德瑞克中校的女王英文,还能做出回应。还真是让人惊讶——或许也没有吧。
海上规范,就是这么一回事。
「说方便听起来是不错,但也能说因此让我们很辛苦。一旦达成超过定额的量,下次起就会以超过的达成量作为基准。」
会在无法避人耳目的操作室自然地随口说出危险发言这部分,即使是联邦军人,潜艇乘员的脾气也是世界共通的样子。个性良好的大海男儿。
一旦搭上可称为命运共同体的潜艇,船员就等同是生死与共的家人。看来意外地也不会顾忌口无遮拦的对话。
「我很能体谅。真是辛苦你了。我就作为赔罪奉上这一瓶了。是私带的琴酒,不介意吧。」
「居然贿赂我,真是个坏蛋。我都快相信党的政治宣传,认为资本主义者全是一群可怕的家伙了。」
尽管一脸装傻,但完全不否定德瑞克中校说词的联邦将校,他的态度以联邦军人的言论来说很罕见。
「哈哈哈,这当然是邪恶资本主义者的阴谋了。就让我用温暖的酒怀柔这冰冷的舰内吧。」
德瑞克中校一面回以笑声,一面在海中重新体会到潜艇内自成一个特殊的社会。硬要举出缺点的话,顶多就是在舰内能讲究的排场有限这种爱美之人的感慨了。就算要与联邦的海军军人一块空虚笑起,待在拥挤难受的舰内也装不了样子。也就是用值得忍受的小小代价,换取自由的气息吧。
虽说是让人员代替水雷搭便船……不过坦白讲还是太窄了。虽说就算勉强挤挤也不是塞不进来,这也挤到让人不想经常这么做的程度。
三艘、三个魔导大队。
包括德瑞克在内,海陆魔导师就编制上也经常搭乘狭窄的军舰,是相对来讲比较习惯的军种。在这方面上,常在地面作战的联邦军魔导师们就比自己等人还要劳神费心吧。辛苦他们了。
啊——德瑞克中校就在这时苦笑起来。在这边东想西想,还真不像是自己。在平安抵达开始位置,稍微用红茶举杯庆祝完后,要待命等到规定时间的漫长时间,似乎会让人思考起来。
要是没有「监督人员」乘船,就能表现得再粗旷一点,一面招待着兰姆酒,一面与个性爽朗的船员们把酒言欢了……现况却是连伦迪尼姆的地铁恐怕都没这么拥挤的密集状态。
唉——德瑞克中校长叹一声,就像不想妨碍船员做事似的在操作室里默默注视起时钟,发现到一件奇妙的事。仔细一瞧,什么!这不是帝国制的吗?
想不到居然会有这么一天,要在联邦军潜艇里,看着帝国军制的时钟准备登陆!帝国军那些家伙在准备登陆欧斯峡湾前,也跟自己等人一样在探头望着时钟吧。奇缘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想到这里,德瑞克中校就意识到这一连串的不可思议。
自己居然在充满自由气息的潜艇内部,用帝国制的时钟确认着时间,与联邦军人进行自由意志的对话!
这就是观察、发现、解释的三个阶段吧。世界还真是奇怪。
即使只经过了片刻时间,但也到了让德瑞克中校中断思考的时候了。
「罗密欧行动,已达规定时间。」
联邦语呐喊响彻开来。
不需要等人翻译。是时间到了——所有人都端正姿势,朝舰长的方向望去。
「维持潜望深度!确认周边……没问题!」
「停止潜航!浮上!」
「Main Tank Blow(主压舱柜排水)!」
船员们段落分明的俐落对话在铁棺材里回荡开来。
即使是听不懂的语言,对海军军人来说也是在述说相同的事情;就算语言不同,开船的方式也不会改变。
压缩空气将海水排出,外壳在浮力的牵引下飞出大海,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装备无碍!」
「打开舱口!」
「监视人员就位!」
海军的水兵陆续从舱口轻快冲出。一旦脆弱的潜艇浮上海面,周遭警戒就是分秒必争的事。
不过,这就是船员的工作。
对搭便船的人来说,从舱口流入的
新鲜空气才叫人心醉。富有氧气,让大脑能不用烦恼二氧化碳浓度呼吸的新鲜空气。
「……哎呀,想不到海上的空气会这么清新。」
「哈哈哈,就跟你说的一样吧。假如不是潜艇乘员,是不会知道海岸的味道竟会如此甘甜吧。」
突然出现在身旁的联邦方海军军官说的话,可说是真理吧。
正因为是海军同胞,对船艺抱持敬意,才会有这种充满亲近感的意见。「你说得没错。」德瑞克中校耸肩发起牢骚。
海陆魔导部队就有如古老的海军陆战队,大多是搭乘「主力舰」。潜艇勤务对自豪军历不短的德瑞克中校来说,是首次的经验。
对了——德瑞克中校就在这时想到,初次经验也是有分好坏的。
瞥见周遭的联邦军人使的眼色,到领会个中涵义为止的过程,可称不上是愉快。
必须端正坐姿,收起与周遭联邦军人打成一片的气氛,故意装出不熟嘴脸的理由只有一个。
穿过狭窄的舰内通道,朝这边走来的女性将校的身影即是原因。朝着清新甘甜的海面空气骂脏话是很不风雅,但隐忍不发对德瑞克中校来说也难以说是愉快。
人生在世,想随心所欲的生活还真是困难对吧。
「德瑞克中校,我以人民之名,祝你武运昌隆。」
政治军官在自己面前礼仪端正地低头行礼。
奉命翻译的海军将校疲惫般的表情,如今也早已司空见惯,这点也令人深感同情……就连压抑对政治军官的厌恶情绪,自己也变得相当经验丰富了。
就算是已逐渐习惯,也不会因此不对她感到厌烦。
「辛苦了,塔涅契卡中尉。受到贵官许多关照了。」
「不会,我很高兴能与各位同志一块同行。」
「你能这么说是我的荣幸……虽说是同盟国,也有劳你了吧。」
能带着笑容说起虚情假意的对话,是成长还是神前的堕落呢。只要想到上头似乎形容这是在与恶魔握手的事情,应该就属于后者了吧。
老实说——德瑞克中校在笑容底下痛骂。联邦军人为什么能忍受这种难以理解的系统,会是人类史上最大的谜团吧。
「哎呀,让并非海军的贵官陪同至此,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能帮上各位的忙,我也很高兴。」
不是海军军人,也没有参与作战。
顶多只是白白浪费有限的氧气与装载空间。抱持会这种印象,不免是偏见太重了也说不定。
正因为知道海军的团结与家族般的牵绊,所以也没办法保证德瑞克中校自己没有对混入政治军官这种异物抱持着过剩的厌恶。就算不是米克尔上校的意见,这名叫做塔涅契卡的政治军官确实就只是麻烦而已,她个人并不蛮横。
不过仍旧是不得不同情——这对联邦的海军军人来说是场灾难呢。
就算是「潜艇」,原本也都会有政治军官共乘。明明如此,却还要让跟随自己等人的政治军官共乘的话,就没有比这还要苦闷的事了吧。
「老是在给联邦的各位添麻烦呢。希望我们这种搭便船的人没有带来太大的麻烦。」
抱歉了——德瑞克中校向联邦将校低头。
毕竟同为大海男儿,不需要多余的话语。不过作为礼仪,还是打算表示谢意。该说正因为如此吧,德瑞克中校就在下一瞬间哑口无言地傻住了。
「些许的文化差异会是世界共通的烦恼吧。既然共有着并肩作战的大义,这就只是应当跨越的障碍。」
莉莉亚·伊万诺娃·塔涅契卡这名政治军官太可怕了。竟然毫不害臊地回话了吗!
居然大摇大摆地介入将校之间的对话!
就承认吧,自己从未想过会有这种事。这不是要说给政治军官,而是打算说给海军将校听的双关语。对此,政治军官大人还真是感激地毫不客气的回话了!
「诚如塔涅契卡同志所说的,德瑞克中校,还请别放在心上。」
「……抱歉了,不对,该说感谢吧。」
「我都可以。」
耸耸肩的海军将校早就习惯了吧。对德瑞克中校来说,这是应该惊讶的超现实。
俗话说人多嘴杂,没有编入海军指挥系统里的人员,不仅共乘着像潜艇这种以众人团结一心为最低基本要求的船只,还摆出一副主人嘴脸!
「哎呀,真是敌不过你呢。就用战果作为回报吧。不过,也不能让你背负起过剩的定额量,还是别太期待吧。」
没有不悦地说这让人难以忍受,是因为还保有着自制心吧?
抱歉了——他边在心中道歉,边登上舱口冲出去后,就是怀念的甘甜丰润的海潮气息。
正因为这样。
不可思议地,烦躁的心就在准备前往战场的甲板上平静下来,看来自己也相当罪孽深重呢。德瑞克中校苦笑起来。
吹拂海风的海上空气,叫人迷恋到不能自拔。就算早已习惯从事情报部的阴险行动,自己仍旧是重视名誉的军人性格吧。
就算义务发出请求,良心也会提出抗议。
既然如此——德瑞克中校带着浅浅微笑,在潜艇的小小甲板上仰望天际,满意地点点头。
就去工作吧。
与其迷惘,与其烦躁,还不如埋首去做自己的工作。
「海陆魔导大队,甲板集合!」
大喊「出击」的瞬间,有着任何事物都难以取代的爽快感。佩挂宝珠,背起步枪,祈祷迎向大海的自己也是名勇者。
身为军人,身为战士,身为一名指挥官,对善尽义务一事,为何有必要担忧啊?
「米克尔司令向全队下达出击信号。」
部下精神抖擞地传来的报告声,听起来还真是兴奋啊。
「非常好。」德瑞克中校狰狞地回应。
「组成空中突击队形!目标,奥斯峡湾!苏中尉,由贵官引导。前往祖国的道路就由你来领路了。」
「遵命!前导就请交给我吧!」
是精神焕发的语调。
朝她瞥了一眼,发现苏中尉脸上满是喜色。对她来说这是返回祖国,情绪高涨并不是什么坏事,也有着情有可原的理由吧。
不过——德瑞克中校仍不得不抱持着一丝担忧。
「别太兴奋了,中尉。」
「收到!前方警戒请交给我吧!」
「很好。」
尽管颔首答覆,不过有别于嘴上说的话,她那兴奋的表现让人担心起「她真的有听懂吗?」而不得不觉得她很危险呢。
作为冲进旧协约联合的入口,所选择的目标是奥斯峡湾。听说这里也是苏中尉的父亲曾经战斗过的地点;然后也是让帝国军舰队登陆,瓦解旧协约联合战线的古战场。
她能保持冷静吗?——无法抹去心中的不安。
不过棘手的是,即使德瑞克中校再怎么担心,都没办法把苏中尉从前锋中剔除。
本国的请求一直都是以政治优先。白厅的显贵们所追求的是遭帝国占领的各国出身人士,在对帝国战中打得轰轰烈烈的画面。
如果要宣传的话,他们这些旧协约联合出身,还来自合州国的义勇军人,会是个很适合的题材吧。
在政治上,现场的德瑞克中校被严格命令要积极地将他们投入战斗。
这是为了政治,由政治主导的作战行动。
就算说战争是政治的延伸,这对现场指挥官来说不免也太过现实了。就以为了政治宣传的联邦、联合王国联合作战来说,这是当然的要求;但对现场指挥官来说,这却是不得不感到棘手的命令。
「大海真好呢……不对,可不是发呆的时候了。」
升空,一路朝向奥斯峡湾的航程。就算经过无数次的桌上演习确认,也学习过兵要地志,但从潜艇出击的奇袭攻击作战,这还是第一次经验到。
这也是初次经验啊——想到这里,德瑞克中校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经由潜艇入侵,在投射航空魔导大队后展开奇袭。居然到了我们这些专家得要完全仿照外行家伙带头干的事情的时代。」
海洋国家的海军军人尾随在大陆国家之后。这就像宝贵的海洋女神遭人睡走一般的冲击吧。
「身为海上霸者的我们,还真是寂寞呢。」
自以为是先驱者,却落后了他人一整圈。是在自负是第一人的领域中犯下的丑态。坦白讲,这难以称得上是愉快。
船夫总是高歌着大海与船只她们的忌妒心重;只不过,事实却是彼此彼此。不论大海男儿还是船只,都是深情之人。不过是新来的帝国,居然敢在我们的大海上耀武扬威!这么可能会有这么愚蠢的道理或理由。
德瑞克中校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海风,大笑起来。
「没办法,就让我们不落流行,出色地达成这项作战给他们瞧瞧吧。」
身为公认只会在战争与恋爱上认真的祖国人民,必须在这里极力发挥出一次看家本领。我本来就是海陆魔导部队的指挥官;即使是两栖作战,也不是初次经验的初学新兵。
就只是没有加上潜艇这项要素罢了。
只要有基础,应用起来也不会很难;要说到唯一的问题,就属联合作战这一点了。
「老大,米克尔上校他……」
「我现在就去。」
德瑞克中校回应部下的叫唤,同时喃喃低语。
「一切全都是初次经验,过程也不顺利吗。哎呀,命运女神还真是不知羞耻。看来相当重视气氛呢。」
完美的合作往往都是纸上谈兵吧。
别说是友军部队,就连让自己的部队合作都很困难。要将陌生的他人在生死与共的战场上视为一个有机性存在的战友,需要付出相对应地呕血、流汗的时间。
「……毕竟最初的回忆,大多是想当作没发生过的事呢。」
所谓绝佳的默契,没办法靠理论达成。
联邦军的米克尔上校是名值得信赖与尊敬的军人。
对德瑞克中校来说,他个人并不会吝于将背后托付给他。但就算是有着相当信赖的军人,要说到能否即席合作,就是不同次元的问题了。
虽说已执行过两三次的联合作战……但那不过是在同一个战场上,碰巧并肩作战的共同战斗关系。
而且,对游击部队的事情是一无所知。
既然是首次的联合运用,就算是最优秀的伙伴,也必须有失败的觉悟。如果不只魔导部队,还要与当地的游击队共同作战,风险变数就会以加速度累积。
「有道是尽人事听天命。哎呀,这要是牌局,可是该盖牌的局面喔。」
我可不想将幸运女神一时兴起的微笑,误解成是受到命运眷顾而坠落大地;而用蜡烛做的翅膀接近太阳,也毫无疑问是件蠢事不是吗?
米克尔上校朝天空仰望一眼,一脸厌恶。表情会说话,这句话说得还真好,对吧。
「收到坏消息了。」
「请说。」
「应该要抵达第三出击地点的潜艇被敌警戒线捕捉到了,来不及抵达。尽管有回报现在位置……但相当遥远。」
德瑞克中别开视线,校忍不住咂嘴。
这虽是在战场上应该要预期到的意外之一……但偏偏是在初期阶段就受挫了。
「……一个大队缺勤吗。这样人手会不够呢。」
「开战前就有三分之一脱队。这很快就会被判定全灭了吧。」
事态相当严重。
「也就是说我跟上校,是在开战前就让三分之一战力脱队的无能吧。」
不输给米克尔上校的漠然语调,自己的声音也很挫败吧。如今就算要逞强,也缺了点锐气。
「这该说是潜艇作战的课题吧。我早有觉悟无法期待像舰队那样的紧密联络,而且会很困难……还以为脑子早就知道了……」
或许该订正说法,是曾以为早就知道了吧。
潜航中的潜艇无法使用无线电;无法使用无线电,也就是没办法回报状况。
以亲身体验学到这究竟有着怎样的意思,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
「就连像贵官这样充满海潮味的军人也一样吗?」
「我的工作是从海上过去。海底的事,我也跟新人没两样。」
能学习到不知道的知识,可是种难能可贵的经验。不过想补充一点——如果授课费不是暴利的话。
「无惧世人目光的我们,居然会被螺桨噪音吓得提心吊胆,还真是讨厌的经验。虽说途中没出大事,我也受够这种像是在害怕舍监眼神的心情了。」
「的确,光是想起来就叫人讨厌。」
彼此交换着「你以前也是个坏小孩呢」的眼神,德瑞克中校同时轻笑带过这个话题。既然无能为力,就只能接受了。
「不明船只的引擎声,我已经听腻了。」
以潜艇接近,浮上,让魔导部队出击。
这些全会是以奇袭作为前提的作战行动;在浮上时,只要附近有一艘船存在,就无法期待能保持秘密。为求保密,可说是煞费苦心。
居然就连友军潜艇的动向都掌握失败,直到开战前才注意到兵力不足,还真是讽刺啊。
「话说回来,缺的一个大队该怎么办?」
「干脆……判断不可能继续大规模的佯攻作战,改成一击脱离如何,只要打击敌方的鱼雷仓库,也能在某种程度上确保北洋航路的安全性吧?」
米克尔上校的语气听起来应该没有很认真吧。不过,着眼点看来并不坏。
如果只是要一击脱离,只要有两个大队就很够了吧。
尽管往往容易遭到忘记,但鱼雷可是很麻烦的家伙。作为目标,算得上是非常好的项目。
潜艇使用的鱼雷,每一发平均都轻易超过一·五吨,全长则是六~七公尺。尽管重量与尺寸都很巨大,但最麻烦的地方则是它的纤细度。
要是偷懒的话,引信就会开始使性子。跟炮弹不同,大量生产极为困难,可说是超级麻烦的精密机械吧。只要打击帝国军潜艇部队与鱼雷快艇部队的储备鱼雷,就很有机会能在短期间内让他们的活动去活化。
「你说要去袭击设置在奥斯峡湾的帝国军军需设施吗,是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向米克尔上校回以微笑的德瑞克中校看来,这是个让他由衷感到痛快的提案。打击鱼雷的主意,有着精通海事的专家偏好的优点。最重要的是,我可不讨厌复仇精神。
德瑞克中校甚至也绽开笑容,露出了微笑。
「我觉得很有趣。」
真是可悲——或许该这么说吧。「不过……」德瑞克中校的立场,让他不得不把话说下去。
「请考虑一下现况。就同盟军的立场而言,既然这是以一个魔导连队进行首次的联合作战,所追求的就是政治上的正确成果。」
「也就是说。」朝着用眼神询问后续的米克尔上校德瑞克中校不悦似的接着说道。
「打击鱼雷的储备后脱离,在展现游击队与我们强固的合作关系上有点不太适合。这可是一场『认真的闹剧』喔?」
军事的合理性自然是不在话下,同时还受到政治意图限制的军事作战。
打击鱼雷储备的航空袭击作战,尽管华丽……但在达成与游击队合作的政治要求上,有点不太适合。
「老实说,多亏有你陪我演这场闹剧。德瑞克中校,在套着项圈的情况下,也相当难以自由。」
「毕竟这是政治事由与军事意图的混合呢。」
米克尔上校一脸「就是说啊」的表情点头,他也很为难吧。对同业来说,就只能由衷感到同情了。
光是要与帝国军这种棘手的家伙们正面交战就非常辛苦了吧;尽管如此,说起这位上校,他还得一面注意秘密警察与背后的阴谋,一面与帝国军打仗。
「两面作战一直都很难熬啊。」
「这是永远的真理呢。说到这点,可就得说声抱歉了,还好我是岛国的人。」
这要是让数年前的自己听到,肯定连他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不过这让自己再次确认到,我们亲爱的诸位联合王国政治家们有多么了不起。
至少,光是不用提防背后,也绝对不会说要在部队里配属政治军官,自家那群政治家说起来也算是不错了。
就连潜艇都会跟着共乘的政治军官,不得不说比老鼠还要缠人。
「好啦,政治话题就聊到这吧。」
德瑞克中校点头认同米克尔上校的话,说出打从以前就在担心的事项。
「能与游击队确实地取得联络是很好……」
「应该从一个礼拜前左右就在等候我们了……实际上是怎样,不去一趟是不会知道的吧。」
「也是呢。」就只能这样回答了。对德瑞克中校来说,这让他毫无办法地焦虑不安。协约联合领地在战败后,就处在帝国军北方方面军的军事统治之下。
因为是邻接地区,所以曾经听说联邦军参谋本部与政治总局,打从开战前就意图要对游击活动提供相当的援助。
不过——对德瑞克中校来说,这让他想起在联合王国的内部资料中看到的,几份告知不妙征兆的报告书。
如果要概括民意的话,就会是「比起共产主义,帝国还比较好」这一句话吧。
「在游击队战力不足的情况下,也可以在大闹一场之后就撤退。」
「不过基于政治宣传的意图,最好还是留在当地。」
「天知道。还是别抱持着……」
过度的期待——正要把话说完的瞬间。
「呼叫全队。已接触到漂泊人了。正在接续。」
苏中尉得意的声音,让德瑞克中校显得很意外地与米克尔上校交换视线。
「漂泊人〇三呼叫各位。欢迎回来。」
在流畅的联合王国语后,说的是联邦语吧。
「久候多时了。正在引导。请尽速开始降落。」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四月上旬
这项以骚扰峡湾地带为目的的佯攻作战,由协约联合出身的义勇魔导中队、联合王国海军陆战队,还有联邦军魔导大队三军共同实行。以「借由与
游击队的合作,支援东方主战线为目的的突袭作战」来说,是很典型的形式。
只要翻开战史,这就只是这么简洁的事实吧。
因此后世的人就在最后嘲笑当时的人们——连这么单纯的事情都不懂吗?
对当事人来说,这是无从得知的事。
「什么,空降?」
「别说蠢话了!完全没感应到魔导反应吧!就算是针对战线后方的渗透作战,距离也有限吧!」
「当地守备部队正处于零星的战斗状态下可是事实啊!」
就连在人声嘈杂的帝国军当地守备部队司令部里,收到零星的目击报告与交战通知的负责将校们苦思不解的瞬间,各地也陆续有报告传来。
有人回报在与联邦军魔导师交战;有人回报遭受游击队的袭击;而在其他报告中,则是告知有联合王国军混在其中。
最后甚至还有遭到舰炮射击这种掺杂悲鸣的报告都混在里头。
作为当地的守备部队司令部,不得不一面要求指挥下的各部队回报状况,一面向上头发出急报。不论是发送方还是接收方,都只能憎恨着战争迷雾。
于是,收到混乱且掺杂暧昧臆测的情报的上级单位,也同样不断地向旗下部队发出不明了的概要报告。
就算是帝国军这个精密的暴力装置,也没办法一直完美无缺下去。
于是,或许该这么说吧。
混乱不已的报告就这样传到帝国军中枢的丑态,让几名心里有底的将校由衷忧虑起来。
这群收到这种紧急报告而感慨起来的将校之中,在帝都郊外作为可快速反应的战力待命中的沙罗曼达的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还有她的将校们也在里头。
不论是好是坏,对习惯战场的众人来说,情报错综复杂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了。对上级司令部无法看透真相的对应,也不是没有意见。
只不过,姑且不论想感慨的心情,想说来整理状况地将脑袋切换过来,不过是瞬间的事。
「……有被模仿的可能性呢。」
「这样一来,会是运用潜艇的进攻吗?」
是呀——谭雅点点头,同时接着向机灵回话的副官说道。
「也能认为是联邦方的报复吧。如果只是魔导部队的运送,活动低调的联邦海军应该也能办到。」
很可悲的,帝国海军就本质上极度缺乏反潜能力。假如是担任主力的大洋舰队护卫的驱逐战队,就还能做到一般水准吧……但作为海军压箱宝的她们,海军也没道理会放手吧。
现况下,她们正在竭尽全力地确保连结诺登与本土的狭窄水域。
而不论是在旧协约联合领土北方海域展开部署的航空舰队还是潜舰战队,都还有着破坏敌海上交通线的任务,无法期待他们建立反潜巡逻网。
「那么……提古雷查夫中校,你认为这会是事实,不是误报?」
「可能性很高。虽说如果是传来这种充满混乱的报告,就相当严重了呢。当地部队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对谭雅来说,当地司令部在情报取舍上失败的事,还比较让她震惊。是将人才尽数投入东方战线的缘故吧。在这瞬间,她实际感受到对将校品质严重下降的担忧。
然而,这只不过是个开端——谭雅等人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目睹到陆续传来的报告后,沙罗曼达战斗群的将校们一齐蹙起眉头。
后方游击队活动的地区遭到敌方的魔导部队渗透。
是在东方战线充分领教过的黄金组合。
虽说有自治议会帮忙压制,但联邦体系游击队的横行霸道,仍旧是痛苦的回忆。每当这种时候,就得苦恼该怎么对付越境而来的联邦军魔导部队。
假如置之不理,脆弱的运输网就会遭到袭击;然而,要追着机动力高的魔导师到处跑也很累人。一旦在东方战线这种辽阔的战区玩起捉迷藏,抓人的一方玩到精疲力尽也是常有的事。
「……是受到东方波及吧。」
「这我无法否定。毕竟是联邦军干出来的事。他们想借由将势力扩展到北方战线让我们疲于奔命的推测,也很符合战理。」
直到今天为止,都还觉得很平稳的旧协约联合领地。那里一旦烧起来,情势就很容易变得动荡不安。
「野战宪兵队和当地守备部队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谭雅一面忍住想点头赞同拜斯少校抱怨的心情,一面在批评他人之前,促使众人思考状况的严重性。
「就从让帝国军疲惫的目的看来,这是非常狡猾且出色的一手吧。」
只要以被摆了一道的观点来看,就知道事情的本质了。
就连谭雅曾暗中担心「是不是悠哉到缺乏危机感?」的格兰兹与托斯潘两位中尉都一起苦着张脸。
所谓的经验还真是一名伟大的教师。
「……真不愧是共产主义者,非常清楚怎么惹人讨厌。」
托斯潘中尉喃喃说出的话,是很不像他的适当表现。对谭雅来说,是很想替部下的成长感到高兴。
但很可悲的,她抢在夸奖之前,先说出了警告的话语。
「应该要致上敬意吧。」
「咦?」
「不论是谁,人都会有他的优点。擅长惹人讨厌是该称赞的事吧。」
就算是共产主义者,也不该给予不当的过小评价——谭雅也在东方的种种事件中切身体会到了这件事。
不论是窃取大义的手段之好,还是想将帝国军拖进消耗战的阴谋,联邦共产党就唯有在恶意这方面上,绝对是离无能相当遥远。甚至不得不承认,他们适当地运用了竞争原理。
对谭雅来说,居然偏偏是作为市场骨干的竞争原理,可不能在这方面上输给共匪吧。就算那是恶意的竞争,竞争就是竞争。必须要正常地对应。
「……去帮我稍微收集一下游击队的活动纪录。」
「一般概况不够吗?」
资讯不对称是个麻烦的要素,但也正因为如此,才必须要努力去消除这点。求知的努力一直都是不可欠缺的。
对副官像是不可思议的询问,谭雅带着坚定的意志下令。
「我感觉这跟东方游击队的行动有哪里不太一样,我想比较一下差异。对了,资料收集好后,顺道去参谋本部帮我确认状况。」
「我知道了。」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留下收集来的资料,为了取得联络快速奔向参谋本部,而在目送她的身影离开后,谭雅就翻阅起文件。
她同时也一并分发给在场的将校,催促他们熟读之后过没多久,开口说「能发表意见吗?」的是最为意外的人物。
「这不太妙啊。掌握不到游击队的根源呢。」
或许该说,这让人忍不住打量了他两遍吧。喔——谭雅相当赞赏托斯潘中尉的发言。就算是一度认为毫无应用能力的中尉,看来只要累积经验,也能多少想到正常的意见。不论是梅贝特上尉,还是托斯潘中尉,都让我看到部下意想不到的一面。
能在比较东方与北方的治安战后发现到差异,算是不错了。必须承认他的进步吧。
「是群起造反的前兆吗?」
订正——谭雅在心中嘟囔。尽管不吝于承认托斯潘中尉的进步显著,但看来他依旧缺乏着独自判断状况的能力。
「托斯潘中尉,很难这么想吧。」
「为什么啊?」
愣然的蠢脸。
不过,疑问就该获得解答。
最重要的是,能坦白承认自己不懂,甚至是一种美德。自觉自己是个无能的无能,远比确信自己很贤明的蠢货崇高好几亿倍。
对于愚直的托斯潘中尉,谭雅不吝于给他的资质很高的评价。远比不懂装懂要来得好多了。
「就算是分散配置,我军的守备部队也有相当的规模。现况下,我研判游击队没办法迅速占领市区。」
就算不到谆谆教诲的程度,不过谭雅会怀着「我就详细说明状况给你听吧」的想法,也是对展现出进步的部下的宽容。
「要是游击活动肯做出毫无胜算的失控,会是意外之喜吧。作为实际问题,很可悲的是他们这么做的可能性很低。」
理由是?——面对用眼神询问的众人,谭雅做出断言。
「说穿了,空降的敌魔导部队是以扰乱为目的的突击部队。恐怕就算不是加强部队,也能轻易保住城市吧。」
就谭雅的推测,这个名为突击部队的集团会是批恐怖分子;也就是说,会是最为擅长惹人讨厌的一票人。考虑到帝国军的北方方面兵力是拖时间师团,会以在城市以外的地区作乱为主,就是不言而喻的事了。
「问题在于,守备部队能否逮住以魔导部队为代表的高机动力部队这点。」
就直接说吧。无法随意行动的守备部队,要防卫一个点就是极限了。无法随意行动的二线级师团,连能否确保住一条线都很可疑。
「……与其确保阵地,还不如选择搜索歼灭战呢。」
「正是如此。」
「因此。」谭雅说出众人皆有预期到的一句话。不过「轮到我
们上场了吧」这一句话却被敲门声给盖过了。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请求入内。」
「辛苦了,中尉。参谋本部怎么说?」
「是支援扫荡命令。判断状况是由联邦军一个连队规模的突击部队发起的袭击,下令要以我们战斗群为主,展开复数的战略预备部队。」
「嗯……我知道了。」
只要看一眼递来的命令文件,上头想表达的意思就很清楚了。是认为这对没有机动力的当地守备部队来说负担太重了吧。
是要我们出发打猎的命令。
就以会因为一张任命书就四处奔波这点来说,工作这种事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哎呀,比预期中的还要迅速很多的对应呢。」
「那么?」
「是呀,拜斯少校。贵官也懂吧?」
就像当然似的,送到手中的是出击命令。参谋本部的判断依旧是极为迅速果断。
只不过,这太过迅速的判断,也让人看出言外之意的结论极为严重。
北方方面军已经沦为就连要狩猎少数突击部队,都得仰赖本国救援的「家里蹲」。参谋本部当机立断的情形,也就是表示事态比预期中的还要严重……是有活力的部队、能承受运动战的部队已经用尽的佐证。或是说,北方就只剩下经验不足的新兵吧?
就算说正好有空,但会立刻动用到「参谋本部直属」的战略预备集团,也就是已经为难到不得不动用战略预备部队的佐证吧。
不管怎么说,既然要去,动作就必须俐落。
「军令下来了。各位,喜欢冬季运动吧,那就去诺登以北享受捉迷藏的乐趣吧。」
啊,该死。
本国待命就这样结束了。
「就让我们用亲爱祖国的公款,去奢侈狂欢吧。」
「「「遵命!」」」
很好——谭雅点了点头,接连下达起命令。
「毕竟是这种状况。战斗群本队由我带过去。拜斯少校,贵官率领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先行出发。」
要前往帝国领地的诺登,有必要兵分两路走海上运输与空路过去。
「就敌方的进攻手段来看,应该不是师团单位吧。如果是武装侦察程度的话,就依贵官的独断进行也无所谓。」
「遵命,前锋我就收下了。」
只要交给点头接下任务的副队长,就能信赖不会犯下细微的错误。
「能借用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吗?」
「这次你就放弃吧。战斗群司令部的人员会变得太少。」
「……的确。」
如果是在敌地也就算了,但就算是军政府,也依旧是友军控制地区。考虑到本队的状况……谭雅直接告知要以维持司令部机能优先的判断。
要说到问题,恐怕就是本队的移动路径吧。
「炮兵要怎么处理?」
至今保持沉默的梅贝特上尉,他的发言确实是说到重点了。
没办法保证呢——就在谭雅感到懊恼的瞬间。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从基地卫兵手上接过告知有访客到来的电话,并在接起听筒后立刻大声喊道。
「提古雷查夫中校,乌卡中校要求会面。」
「什么。」谭雅激动叫道。
「是乌卡中校吗,这太感激了。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
就连下令去帮他带路都不用。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是乌卡中校以可说是直闯进来的速度来到眼前。
在下达展开命令的同时,负责人就从参谋本部直接赶来,对应极为迅速。
最棒的是,乌卡中校一现身,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军务的主题。
「准备前往港口地区的陆运安排。必要的机材要立刻北送。不过,重装备就想请你在某种程度内放弃了。」
「是因为要去狩猎游击队吗?」
「前往诺登的海路拥挤,没有余力装载大量的重装备。」
就连问候语都省下的高效率,必须说他真不亏是参谋本部的选拔菁英。与理解必要事务的人讨论工作,是件非常简单的事。
对于直截了当的话,就只能回以同样直截了当的答覆。
「就算只有紧急指为重点的装甲战力与炮兵队,我也想运送过去。」
一朝自己注视回来,乌卡中校就叹了口气。
「在诺登的补给体系是以山地战为前提安排的。」
得到暗指这很困难的答覆后,谭雅开口提出疑问。
「……诺登以北的铁路线,目前是处于怎样的状态?」
「就结论来说,只是将战前的设备修复,局部性运用而已。能分配给军用车辆的空间太少了。」
「我记得这次大战在当初也有在诺登配置重装备吧。」
「是呀,是有送过去的。然后基于那次的经验,参谋本部彻底学到了一件事,中校。那就是以运用装甲部队作为前提的补给极为困难。」
「恕我失礼,大炮就没有问题吗?」
「大炮在当地有备品,没问题。」
「不对。」乌卡中校就在这里,带着苦笑把话说下去。
「最大的问题,是一旦把东西运过去,就很难再度运回来了吧。」
被卷入诺登的各种问题之中,最后还将兵力投入到协约联合方面,让共和国狠狠踢了侧腹一脚。
对帝国来说,对帝国军参谋本部来说,这种精神创伤有过一次就很够了吧。正因为如此,战斗群在编成之际,注重的是精简的战略展开能力。
这全是为了追求战略的灵活性。
不过,现场也有现场的意见。对谭雅来说,这让她不得不主张起身为指挥官的理由。
「我理解情况了。只不过就算是有大炮,但如果要拿走装甲战力的话,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是要我们的战车兵全跑去当步兵吗?」
联合兵种的基本,就在于将各兵科联合运用。
毕竟要是让装甲科的士兵走下战车作战,世间一般会把这叫做步兵;没有战车的战车兵,就只比外行人好上一点。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
沉思了一会儿后,乌卡中校给了一个意外的答覆。
「也是呢,干脆让他们去当机车兵如何。」
「机……机车?」
「光论机动力,毫无疑问能派上用场吧。尤其是对这种游击队对策来说并不坏。虽然听说对手是渗透过来的联邦军魔导部队就是了。」
「你觉得怎样?」如此问道的乌卡中校,相当地独具慧眼。不过,就算是个好计划,身为将校之人,也必须得确认做好准备的去处。
「我想讨论一下有关装备的事。」
「是从共和国军那边拿到的战利品,铁路课有扣留到不错的东西。」
如果是战利品,就不会出现在帐上,这样确实是有办法通融。另一方面,不是正规装备也很容易凑齐数量。
作为个人的代步工具,有着各式各样的种类也不错吧;然而,谭雅需要的是部队的代步工具。
「恕我失礼,有办法确保整个部队规模的数量都是相同规格吗?」
面对这个问题,乌卡中校的答覆是不发一语的点头。用力地肯定后,他接着把话说下去。
「如果是一个中队的量,能以我的权限立刻交出来吧。」
「使用时能毫无问题的灵活运用吗,就但愿不会沦为维修零件迟迟不来的摆设了。」
不过,乌卡中校对谭雅的疑问是一笑置之。
「这是很有道理的疑问,提古雷查夫中校。确认运用时的大原则,这种态度是很重要吧。不过希望贵官能想清楚,自己是在问谁这个问题。」
眼前挺起胸膛的这名男人,可是后勤的专家。
这就是难能可贵的,不仅理解作战领域,同时还能提供适当支援的幕后人员吧。友人能断言这没有问题,还真是可靠啊。所该拥有的是足以信赖的人际关系。人际社会资本是永远的!
「……居然问了后勤专家这种臆测性的问题,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不论是计程车,还是公司用车,特别是军用车辆,都是以规格化与统一化作为运用的大前提。只要无视战利品这让人在意的一点,就能期待凑齐数量。
谭雅低头表示谢意。
既然能保证修理与提供维修零件,谭雅个人就没办法拒绝了。硬要说的话——谭雅询问起同席保持沉默的部下将校。
「阿伦斯上尉,贵官觉得怎样?」
「就感激地收下了。」
「可以吗?」
虽是想尊重使用者本人他们的意见才这样问的,但谭雅也有点意外他会当场答覆。完全没想到他明知道脆弱性会大幅提升,也依旧同意离开重装甲的战车,转科成为机车兵。
「这远比待在本国留守,还要来得好多了吧。车辆也能进行正式的分解检查,就想说回归童心去山野之间到处奔驰吧。」
原来如此——谭雅理解了。就算是自己,假如没有相当的理由,也不会想积极地做出抛弃部下后退的选择。
这不限于阿伦斯上尉
,所谓的军人与所属部队的连带感都非常强固。这要是装甲部队的指挥官的话,正因为战车兵是以团队行动,所以这种连带感就更加强烈了吧。
「啊,那个,我就只有一项意见。」
说出担忧的阿伦斯上尉极为认真。
「那就是,只要维修完后,战车会还给我们的话。」
「你担心得非常好呢。」
用战车换机车,没人受得了吧。就像觉得部下的意见非常有道理似的,谭雅也插话问道。
「乌卡中校,要向如贵官这般杰出的后勤专家抗议,我也很心痛……但能请你留下字据吗?」
只要盯一眼,就会发现乌卡中校脸上是浮现着半是理解,半是遗憾的表情吧。还真是一点也不能大意。
这要是没先说的话,从我们这边拿走的装备就会送交到某处去吧。就算对优秀的参谋将校来说「个性恶劣」是一种赞美,也要有个限度吧。
「真敌不过你呢,好吧。除了我之外,也去跟战务交涉,确保正式的命令文件吧。毕竟要是不小心给人拿走,可没人受得了吧。」
「感激不尽。」
「没什么,谁叫我是征收方呢。我很清楚贵官等人的担忧。」
谭雅瞬间想开口责怪的嘴也当场就闭上了。
因为能体会他的心情。
当装备还不足时,谭雅曾接连不断地要求补给。要求的对象当然就是后方部门。只要想到首当其冲的乌卡中校有多辛苦,就毫无疑问需要对他动的些许「手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会讨厌别人节俭的人,可是无视组织整体,愚蠢的本位主义化身。
尽管像共产主义那样夸口说「凡事都有办法计划」也很愚蠢,但只要没有魔法壶,就难以避免选择与集中。
「精打细算也很辛苦呢。」
对运用有限资源的一方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就是说啊。那么,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乌卡中校将军帽夹在腋下站起,微微苦笑起来。必须得感谢愿意在这种时间一叫就立刻赶来的友谊吧。
彼此都是专家。
就像个专家,去做该做的事吧。
「那么,祝你武运昌隆。」
「就交给我吧。」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四月上旬 旧协约联合领土 奥斯峡湾近郊
抬头仰望天空,我回来了……让风吹拂发丝,吸入故乡的气息。
仿佛短暂,但漫长的一段时间,我离开了这个海岸。
父亲,我回来了。
回到大家所守护的,大家想守护的祖国了。
踏下脚步,就连大地踩起来的感觉都仿佛跟平常时不一样。这是我的、我们的家族出生、成长,然后逝去的大地。
……这就是故乡。
是我、是我们所该守护的土地。
是我们向心愿未酬身先死的伙伴们、祖先们发誓要夺回来的土地。
好——玛丽鼓起干劲,与飒爽地前来迎接的游击队伙伴们步调一致地前往联合司令部。
这是为了解放祖国的战斗,所以她的干劲相当高昂。
至今为止在几乎孤立无援的状况下奋战到底的诸位游击队人员,与跨越万里波涛赶来的联合王国和联邦的魔导部队众人交换香烟,以毫无隔阂的表情畅谈起来。
游击队的队长们与德瑞克中校、米克尔上校初次会面的阶段,双方都像是联欢会似的交换着热情的拥抱,就连抱着照相机的报导班人员都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一出现就忙碌地按着快门。
展现着团结精神,彼此作为战友坚定地握手的画面,只能说是感动。
至少,看在纯粹的眼眸中是这样。
要与伙伴们齐心协力,一同夺回祖国而鼓起干劲的少女,所不知道的现实就只有一个——不论游击队还是军人,都是在主题之前特意去拍照的。知道这对自己等人来说是必要的行为。
纯粹的高洁精神,就这样与现实发生冲突。
进入主题的瞬间,面对德瑞克中校、米克尔上校提议的大规模游击作战,游击队方露出相当为难的表情。
「……要攻击帝国军的鱼雷吗,拜托别给我干这种蠢事。」
协约联合人口气不悦的答覆,对玛丽来说是作梦也没想像过的事。
「这……这是为什么!」
「你们立刻就会走,但是我们必须在这里继续战斗下去。现在要是做得太引人注目……」
这要说起来,确实是很过分吧。
面对激烈抗议的玛丽,游击队的队长们以相当不悦的表情仔细地向她说道。
这里是我们的战场——这对认为自己也要战斗而来到这里的玛丽来说,只能说是难以置信的话语。
「大家全是在同一条船上,为了相同的目标奋战的吧!不论我们,还是你们!」
「游击队并没有正面交战的能力。我有说错吗,小姑娘?」
「我们有跟帝国军正面交战的能力!」
不仅一路训练过来,伙伴之中也有人牺牲了,这全是为了解放故乡。大家都想成为祖国的力量。
明明是这样,但为什么?
「将能做到的事一步步做好,击退帝国!这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就是无法理解。
「……年轻人,给我冷静下来。这不是武器或实力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唉——答覆的叹息声,让玛丽感到震撼。为什么会没办法沟通啊?
「逃走的家伙是不会懂的。」
「我回来了!」
「该说,真不要脸是吧?」
壮年男性冷笑起来,沉下的表情上毫不掩饰不悦。游击队明明是与帝国战斗的伙伴,但是为什么,这些人却是用这种看待外人的眼神看自己啊?
会不认同自己也太奇怪了。
我们的、伙伴们的想法难道是错的吗!为什么故乡的人们会说出这么过分的话啊?
僵硬的嘴角被逼得就要脱口说出自己的疑问。要是置之不理,玛丽毫无疑问会吐出谴责的话语吧。
这件事能被避免,完全就只是德瑞克中校在一旁盯着。
「苏中尉!你够了吧。」
就在被人抓住肩膀,像要把她拖走似的摇晃时,玛丽这才回过神来。
仿佛在瞪着自己似的凝视过来的游击队众人,还有挂着有点虚伪的笑容的长官们。
她不是看不懂现场气氛的少女。
就算是玛丽也能敏锐地感受到自己的言论是受到怎样的看待。即使难以说是愉快,不过她仍然有办法踩下煞车。
在她用「为什么」的眼神注视着将自己拉开的德瑞克中校时,眼前展开的是社交辞令对话吗?
「部下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联合王国的将校大人还比较懂事啊。居然会变成这样,还真是个寂寞的时代呢。」
「就诅咒这个必须让小孩子拿枪的时代吧。那么,有幸的话,我想听一下当地专家的见解。想请教一下你推荐的攻击目标。」
德瑞克中校与游击队的众人勾着肩,摆出「我当然明白」的理解表情点着头。
玛丽默默注视他们,心中回荡着疑问。为什么,明明就肯听德瑞克中校的话,我的话却打动不了他们呢?
不——想到这,玛丽摇起头来。我要是有错,就得去问是错在哪里。
就去问吧。
然后再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好——意图说服自己的玛丽,努力地试着恢复冷静。
为了祖国的解放。
为了祖先的土地。
就去聆听高傲抵抗的人们的话语吧——她还有办法自制。
紧紧盯着不放的眼神即使凶恶,也是因为她的认真。
「希望你们去攻击沿岸地区的雷达站,还有帝国军设置在郊外峡湾处的几处鱼雷快艇补给据点。」
虽然觉得米克尔上校会在沉默数秒后,一脸明白的点头很不可思议,但对攻击帝国军基地一事,玛丽是充满干劲。
这肯定是必要的行动吧。既然如此,自己也要在这上面全力以赴。相信这样一来,意见上的差异也很快就会跨越过去。
……毕竟同为伙伴。
就算意见不同,所相信的目标也应该相同。她做出默默守候的决定,注视着事态发展。相信并等待着在视线前方,米克尔上校等人所谈论的是为了战胜帝国的对话。
「我懂你的意思了。考虑到合作的要素,就只能照你的指示战斗了。」
「多谢协助,我可不想在城市地区引起纠纷。」
撞击拳头,意气相投的身影,是让人对团结一致充满信心的理想模样。然而,玛丽也感觉有哪里无法释怀。
「不会给各位添麻烦的。」
米克尔上校随口说出的词汇也太不对劲了。
「碍事者会有碍事者的样子,到一旁去战斗的。」
「真是惊讶——我可以这么说吗。老实讲,联邦的各位居然……」
「我们这边内务人民委员部派出的特务,事前应该有作为联络
人员进行通知吧?」
「嗯,事情是由从他们那边听到。老实讲,我半信半疑就是了。」
「……毕竟实绩才是信用的根源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好——米克尔上校接连开朗说出的话语,让玛丽无法理解。为什么,一直在说这种消极的话?
「我们不会妨碍『假战』的。不过,要是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让我们帮忙吧。」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自己从刚刚听到现在,完全无法理解。就对话的发展听来,打从方才就像是……为了避免交战的会议,甚至让人感到这种印象。
怎么会——尽管她甩甩头想把疑问驱离脑海,然而看在她眼中的,却是比起作战会议,更像是在互相勾结的对话。
「这是怎么回事?」
能打扰一下吗?——玛丽忍不住开口插话了。
鼓起干劲深呼吸的声音,听起来意外地清楚。
「苏中尉,给我退下。」
或许该说不出所料吧。一面训诫着几乎失控的年轻中尉,德瑞克中校一面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为了圆场,只能让她暂时离开吧。这么说来也很奇怪,上头原是期待苏中尉能作为协约联合人担任起沟通的桥梁吧……但她是名不成熟的军官。
别说是派不上用场,甚至还碍手碍脚。
虽是这样,但也没办法把她赶回去,也不能要她在协约联合乖乖当个民间人士过活。
如果就只能训诫她的话,也会让人想长叹一声了。
「失礼了,米克尔上校。部下那边下官会去说明。抵抗运动的会谈能拜托你吗?」
「……这我无所谓。」
在向仿佛了然于心地点头的米克尔上校低头赔罪后,德瑞克中校强忍住对上头的抱怨。在被嘲笑是没有纪律的家伙之前,连自己部下都管不好的联合王国军人就该先行离去。
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的苏中尉,完全就是个大外行!
她是在哪里接受军官教育的啊!就只能感慨,魔导部队的教育训练太过偏向速成,确实是很危险。
就算是因为战争导致军官不足,但居然不得不授予不该成为军官的人中尉阶级!对于抓着肩膀硬是带离现场的部下,德瑞克中校就像在强忍头痛似的与她面对面。
还以为自己很清楚她很容易失控这件事。但没想到她居然连跟身为同国人的协约联合体系游击队都无法妥协!
看来就算已经悲叹抱怨到连要算这是第几次都显得很蠢的地步,让人烦恼的事情也依旧会源源不绝的样子。
「我很惊讶贵官居然会不懂。居然会讨厌保护协约联合人民的必要措施。」
无法接受地鼓着脸颊表示不服的人如果是一名少女,德瑞克中校也能从她身上看出可爱之处吧。
但对彼此都很不幸的是……
玛丽·苏这名少女完全没自觉到自己是作为一名「中尉」,而不是作为一名「少女」站在这里。
「……贵官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德瑞克中校,我并没有这种意图!」
用眼神诉说着「我只是想对帝国报一箭之仇」的心情,也不是说无法理解。
就算是德瑞克也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如果故乡遭到敌人占领,就会希望坚决地抵抗到底吧。作为个人是可以理解。
尽管理解,但作为军人也同时会有种苦涩的心情。
「你是打算在市区作乱吗?」
尽管很惊讶,自己必须一直发自内心摆出凶恶表情……但她难道不知道吗?
帝国军的守备部队,是位在主要的城市地区。
「一旦大肆作乱,当然也会连累到人民喔。」
「我并不打算进行这种攻击!」
「这不是意图的问题!」
我听到了几遍「我并不打算这么做」啊!她打算跟堆积如山的尸体辩解吗?
「……不准进入市区。尤其是正规军的军人更不准进去。这就是游击队他们想说的事,你难道不懂吗?」
只要想想游击队提倡的攻击目标,这就是当然的事吧。目标全都在边境或郊外的非人口密集地带。将会遭到连累的人控制在必要的最低限度。
老实说,这会是能与帝国军反覆展开正规军之间小规模冲突的环境。
「我不太明白长官的意思。只要我们伸出援手,应该就能更有效率地进行抵抗运动吧。」
「就是碍事者的意思吧。」
「咦?」
是从未这么想像过吧。玛丽·苏这名中尉的嘴巴就像故障的机械般,不断发出奇怪的声响。
……要让她理解并不是简单的事。
有必要浅显易懂地说给她听呢——察觉到这点的德瑞克中校,就像是在对她详细解说似的,注视着她的眼睛慢慢地把话说下去。
「我们很碍事。对他们来说,是仅次于帝国军的碍事者哟,中尉。你应该不想听我说吧,但总之给我理解这件事。」
「听好。」他朝着动摇的眼眸抛出话语。
「对游击队他们来说,这就只是在勉强提供协助。也不该给他们添太多麻烦吧。」
要是进入市区,就会变得很麻烦。
这不论是对游击队阵营来说,还是对联合王国与联邦的正规军来说都一样。
就连帝国军也不会希望在市区交战吧。尽管很奇妙,但这种希望和平的默认,甚至让旧协约联合领地的城市地区保持着相对性的安宁。
就算是从国际法的观点来看,城市地区的微妙冲突也是能免则免。
「什!我……我们是……」
德瑞克中校还来不及阻止,冲出去的玛丽就忍不住地当面问起游击队的众人。
只要理解就连说到这种地步她都还是这样的理由,就也不是不能体谅她想冲出去的心情。就个人所见,苏中尉与其说是不懂,更像是无法接受现实吧。
她问着「我们很碍事吗?」的语气,甚至流露着拼命的感觉。
就德瑞克中校在一旁所见,面对她的询问,游击队方是真挚地给予答覆。
「还请不要见怪。不过,你们待在这里会让情况变得很糟。」
以苦涩表情喃喃说出的这句话,表明了游击队目前所置身的状况。
他们是抵抗者;不过,并不是军队。
而且,还是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他们的战场不仅是战斗的场所,同时也是人们生活的空间。
……正因为如此,他们一面希望造成敌人损害,一面也要保护自己等人的生活,不得不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
「可以说,游击活动就是建立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之上。」
要说这是在与敌人共生,不免是说过头了吧。
不过,也不得不去面对帝国军驻扎在这块旧协约联合领地上的事实。在现况下,这会毁掉在城市地区勉强保持的短暂和平。
「这种……这种……妥协的态度……」
「到此为止了,苏中尉……这里就当作我们是借由在郊外作乱,让市区的驻军兵力变得薄弱吧。」
在将与其说是不懂,更像是情绪上无法接受的苏中尉拖走后,德瑞克中校叹了口气。
战争是很复杂的。要让她理解到「以局部地区来讲,也是会有这种情况的」是极为麻烦的事,光是开枪可算不上是战争。
何时、何地、要以何种方式战斗。思考麻烦的事情,也是肩负着部下性命的军官的重要工作……不过看来这并没有放入她的教育课程里。
「不好意思,部下屡屡做出失礼的行为。」
「不会,这本来就是自己人的问题。多谢你的关心。」
就算是低头表示谢意的游击队众人,也一样觉得很懊悔吧。不过,他们能理解现实不得不这么做。
使着性子不想承认这点的小女孩,为什么就是不懂得这种细微感情啊?
「难道要接受这种事吗!」
「你是想说他们太没骨气了吗?」
「呃!」
会哑口无言,表示这说中了苏中尉的心声吧。就算考虑到她是安森上校这名抵抗者之女……视野也太过狭隘了。
轻蔑、侮蔑、怜悯,是距离理解最远的感情。
「……苏中尉,因为我们是碍事者。」
「怎么会……」朝着就要反驳的小女孩,德瑞克中校谆谆教诲着。要是让她在这里失控,事态就会难以收拾。
该称游击队的众人是没有流于情感,持续着贤明抵抗的战略家吧。他们的抵抗运动,是现况下所能做到最好的工作表现。
真不知道怎么会有想挑毛病的念头。
「贵官从祖国逃走了。该说你很幸运吧。」
老实说,真想大叫「你为什么要回来」。
如果是因为怀念祖国,那么为什么无法理解不得不留在祖国的人们所置身的状况?
「有很多人是不得不留下来的。有资格谴责他们的人,就只有被连累到的小孩子吧。」
「就算是这样,难道就要接受这种事吗!」
反驳
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调。不过,是小孩子的哭诉。这里可是战场,是现实,是大人的世界。就算使性子,这里也不是会有监护人过来安慰的温柔世界。
「是该接受吧。」
德瑞克向她断言。
「怎么会。」这对屏住呼吸的玛丽来说是出乎意料吧。至少,她应该是无法接受。瞧她这不就以流露着坚定决心的语气反驳了吗?
「这里可是协约联合的旧地哟,请考虑到这里遭到帝国占领的现况!」
「没错呢。是该考虑这里遭到帝国占领的现况吧。」
所谓的感情论,总归来讲就是心情的问题吧?
「这里是战场,但同时也是生活的地方喔!给我稍微考虑一下给别人造成的麻烦!」
协约联合的人民没道理会希望故乡沦为战场。不是为了不遭到占领的抵抗,而是希望从占领中获得解放的战斗,一直都是在应该守护的故乡上开战这点,蕴含着讽刺。
「憎恨敌人是没办法的事。但是,苏中尉,我们可是『军人』。我也算相当宽松的人,但是军令就是军令,军务就是军务。给我搞清楚这点。」
「……遵命。」
德瑞克中校瞪着似乎很不甘愿地吞下反驳的部下,并用眼神要她返回部队后,拿出香烟叼起。
不抽一根,是怎样也冷静不下来。
虽说航空魔导师不建议抽烟,但累成这样,也会让人想来上一根。
「唉,讨厌的工作呢。」
德瑞克中校喃喃说出这句话,仰望起天空。
与游击队的合作,是个说起来简单的世界。要一面体谅不想遭受破坏的人们心情,一面与帝国军交战,会是件很劳心费神的事吧。
孤独一人眺望起旧协约联合的天空,发现这是片无情的北方天空。尽管祖国的阴霾天空常常被说是没有情趣,但在异乡之地看到的天空也不怎么愉快。
真想感慨不如人意呢。
就算知道自己不允许诉苦,精神也确实是累了。
「……不介意吧,德瑞克中校。」
听到朝自己走来的米克尔上校询问,德瑞克中校立刻就将感伤起来的意识,切换成军人模式。
「当然,是状况有什么变化吗?」
「十分惊讶的,党混在游击队阵营里的联络人员,允许我们配合状况行动。」
「喔,还真是意外。」
就像很惊讶似的发出疑问。
「恕我失礼,米克尔上校。应该不是假冒的吧?」
「是真的吧。不会错的。」
尽管有被告知游击队与联邦的情报单位有保持着某种程度的接触,但「内务人民委员部」派出的联络员就混在里头?
「贵官说不定区分不出来,但我们可是一目了然呢。在收容所经常看到的那种眼神,我是不会认错的。」
尽管德瑞克用眼神表示这是个难以置信的消息,不过他的疑问就在米克尔上校平淡的喃喃低语之下烟消云散了。
「……手脚还真长呢。就连这种地方都有送监视人员过来。那个内务人民委员部还真是相当恶毒。」
啊——德瑞克就在这里姑且掩饰一下。
「抱歉,我说得太过分了。」
「别在意。毕竟这是事实,如果是现在的话,我可是能以近乎无限的宽容精神包容下来。」
对德瑞克来说,他很意外米克尔上校会笑得这么兴高采烈。原本以为是被告知了什么麻烦事……但真的是好消息吗?
「这是内务人民委员部发布的命令……全权交由我们处理。任务内容是,骚扰帝国军与『联系人民的信赖』。」
喔——这就是会让人浮现笑容的事吧。
还真是出乎意料。
「是个似乎能让人愉快工作的消息呢。」
「虽然你这么说,但口气听起来就像是背负着相当麻烦的事呢,中校。」
「你听得出来啊。」德瑞克苦笑着抱怨起来。
「我在想,像苏中尉那样协约联合出身的人,会不会对这种情况感到焦急难耐。毕竟失控往往都是在这种时候发生的。」
「辛苦你了。」
看似平凡的话语中所带有的真情,让人感激。至少,德瑞克中校能自豪有着好战友。男人的战斗不需要有更多理由吧。
「能与各位有价值的战友一同执行任务,让我很自豪哟。」
这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尽管很清楚这是个狗屎般的战场,但如果是跟希望会是战壕邻人的家伙在一起,就能冲往天涯海角。
阴天和可怕的寒冷。
最后,还有游击队的冷眼。就算要接受这一切,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啊。毕竟是跟伙伴一起。
海陆魔导部队的粗暴家伙,还有值得信赖的指挥官战友。
既然如此——德瑞克中校与米克尔上校撞击拳头,狂妄地笑起。
就去善尽义务吧。
就去贯彻道理吧。
就去做该做的事吧。
一直都是这么单纯。
「「敬雨天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