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Viribus Unitis 第参章 上司

区区战争,岂能毁灭得了官僚主义?

──不详:暂时随笔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八月十一日 西方帝国军司令部

在恭贺杰图亚中将晋升的提前庆祝会上,心胸宽大的联邦军与共匪在东部应邀作陪。是可称得上在憎恶之中的奇妙喜剧的战争好日子。

只不过,新任上将阁下离温柔相距甚远。一突破敌战线,就像认为扩大战果乃是战争之华似的,在联邦军的战线上纵横驰骋。然而,在这个赚分场上却不见谭雅的身影。很不幸的,这个最高潮的局面……并没有公务使者的事。

一丧失勉强运用的理由,就下令跟副官一起返回帝都。毕竟她是参谋本部派来的派遣将校。没办法留你太久,辛苦你啦──以这种感觉将她赶了回去。

结果没有勋章,只有承认击坠数。

在想转职的瞬间,能用来自我宣传的要素变少,还真是令人伤脑筋。

虽可以主张「我也有参与那项专案」,但要是名单上没有自己的名字,就相当于是「那是我做的诈欺」了。实绩会希望有确实的佐证。派遣业务在这点上就有很多问题。国营大企业帝国军果然毫无疑问地是家黑心公司。

而且,还接连看到对转职愿望火上加油的景象。

就连在出发前,都对帝国的悠哉气氛感到不耐烦了……在从东部归来后,则是更加让人烦躁。就算在心情上迁怒也毫无意义,但这种就宛如现场人员的奋斗不被总公司理解的景象,作为劳动者难掩失望。

「……是为了什么而劳动啊。」

工作热情不断削减。明明返回本国了,却明显累积著愤懑。

尽管如此,她也没办法与人类的好朋友酒精相拥入睡。在前往下个任职地的铁路旅行途中,谭雅就连自己也有所自觉地感到愈来愈疲惫。

真是让人惊讶,是受到了「待在战地还比较轻松」的思想污染吧。也或许是因为睡眠不足的精神错乱,或者过劳所导致的混乱吗?

不管原因是什么,都到极限了。在这瞬间让人深切感觉到,不论是多么能干且勤勉的人,都不能缺少适当休养。

很可悲的,在西方等著谭雅的……可是会扬言「要休息等死了再说」的那种指挥官。毕竟是隆美尔将军,在个人的勤勉上是工作伦理的模范,但作为使用者是最差劲的那一种人。

抵达西部方面司令部,并依照规定前往司令部报到时,他很意外地居然「出门了」。

让人惊讶的是,还是自执行官以下的全员都出门巡视了。

就连留守军官都只有疑似副官的上尉一人。听他说,自隆美尔阁下以下的幕僚部门,将搭载无线电的军用装甲车群作为移动司令部。

似乎是靠著代步用的轮式装甲车,精力旺盛地率著大批人马前去视察现场与部队,不断进行著突袭监察。作为新任的将官,这项行动本身可说是非常正确的吧。

为了掌握状况的率先行动,甚至是期许军官做到的基本中的基本。

「那么,是连日视察?当地部队和参谋也还真辛苦呢。」

因此,谭雅就基于些许的关心向留守军官问道。该说是一如预期吧,所得到的答覆是彷佛理所当然的点头肯定。

「你也晓得他的个性,毕竟是阁下呢。」

「阁下的神出鬼没,我在南方已充分领教过了。让人不分敌我感到提心吊胆的行动力,依旧健在吗?」

「就跟往常一样。跨越陆海空的隔阂,精力充沛地遍访各个部队哟。」

「哦,居然跨越了军种的隔阂……」

还真是了不起呢──谭雅表面上微微点头附和,一完成礼仪性的到任手续,就决意要立刻展开行动。

毕竟──谭雅再重复一次。是那位隆美尔将军。她知道那个人就像失控列车一样,有著停不下来的恶劣性质。

过去曾在南方大陆被他狠狠使唤过,所以甚至是非常清楚。

那位大人有著精力过剩到会在到任的同时展开机动战的性格。这位长官非常勤勉,充满著积极性。倒不如说,甚至会觉得他是带有人形的积极性。作为劳动者,能断言他是工作伦理的模范。

但这反过来说……就是讨厌浪费时间。不觉得他会去做跟工作无关的事。

平常不会去在意这种事,但这种人会跑去跨越「军种的隔阂」,就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了。他可是那种能派上用场的,不论是尸体还是恶魔都会丢到战场上的将官……谭雅的第六感宛如侦测到魔导锁定反应般在脑中响起震耳欲聋的警报。

特别是与陆海军的接触让人格外在意。

「为什么会去那里?」

西方目前的问题是「西方空战」。

假如是去视察防空用的高射炮部队的话,倒还可以理解,但积极地视察陆海军的各个部队?陆军部队也就算了,因为隆美尔将军是帝国陆军的中将阁下。既然是陆军出身,在那里也有许多应酬、人际关系和麻烦要处理吧。

海军呢?

帝国海军与帝国陆军之间,与其说是关系险恶,倒不如说是关系良好。但绝对不是……将军会亲自前去交际应酬的关系。当然,如果是意图与在西方方面展开部署的大洋舰队彻底落实联络与协议的话,还算是在常识的范围内吧。

……假如是一般性联络的话。不过,那位将军会因为「能交给他人去做」的联络亲自前往吗?不可能的吧。

谭雅在舰队司令部也多少有些门路与知己。虽然难以说是定期性的,但偶尔也会前去打招呼,交换近况,就连礼仪性的交流也不是没有。但即使是这些,也都还是社交的水准。

会在视察时前去访问的理由,她怎样也想不出来。这项行动……应该潜藏著不单纯是联络的某种理由。

不对劲感一口气膨胀开来。该不会是跟预备计画有关吧?

「跟陆军有关……还可以说明。但海军?」

姑且不论海上,海军在陆上的兵力是微乎其微。

首先,就以要冲进首都的意思上,步兵是最为自然的。但从军事合理性的方向来思考,真的是对的吗?作为「预备计画」的备案是政治的产物。就这点来讲,谭雅是自不待言,但隆美尔将军也是棋子吧。而且说到底,那位军人会主动参与核心的部分吗?

整理一下就要偏离主题的思维,让重点回到军事上。

「……这样一来,就是正规的作战行动?可是,关系到海军?」

能立刻想到的,顶多是通商破坏作战吧。确实听说过西方的潜舰,一直在对联合王国展开艰难的作战。不过,会需要司令官过去鼓舞士气吗?

尽管也不是不需要,但作为亲自前往的理由有点弱。

如果再加上西方的舰队行动……啊,就算这样,也还是想不透呢──就在谭雅阖上双眼时,时间到了。方才见过面的留守人员,也就是隆美尔将军的副官,带著「召集」的命令文件来了。

是从移动司令部隔空发来的出面命令电文。

在彷佛抢过来似的收下过目后……哎,这要说跟看到的一样,还是一眼就能理解重点呢。毕竟,内文写著「过来」。就只有这两个字。

毫无讨论的余地,还真是傲慢的上司啊。

被叫到移动司令部目前所在地的谭雅,做好了觉悟。

心想著要有会接到强人所难任务的预期啊。只是,讨厌的预感就算猜对了,也丝毫高兴不起来。

在那里等候自己到来的,是阁下扬起的灿烂笑容。或是说,穷凶恶极的微笑。光是这样的话,还只要害怕就好。

但真正让人恐惧的是,从他口中说出的「等你很久了」这一句话。

「中校,我很看好你,所以要跟你提一件事。」

再糟糕不过了。向隆美尔将军降下灾难吧……他所提出的计画书,还真是……还真是非常刺激的内容。

主旨是「向联合王国本土发动强攻──经由海路」。

第一印象是白日梦。

她一时之间伸手揉起眼睛。自己该不会是睁著眼睛睡昏头了吧?这怎么看都像是会让脑袋感到这种愚蠢疑问的玩笑话。

「怎样,中校。」

被询问感想而回归现实的谭雅,思考仍处在混乱之中。若无其事地写在上头的内容,是作为专家绝对无法容许的豪赌。

就以大前提来讲,很不幸的,我方的空中优势处于实质上的丧失状态。就算勉强在法兰索瓦与低地工业地带上空的防空战中,濒临极限地阻止了破局,但也无法否认是每况愈下。

担负西方方面的方面军正在进行战略性防御。我方处于劣势,就算联合王国本土是麻烦至极的敌作战基地,却也无法触及。毫无可能在短期内将其歼灭、占领,或是丧失功能,帝国军全体将校都会毫无疑问地一致同意这点吧。

要冲进这种敌地?从正面?

「关于对联……联合王国的海上强攻作战……『该不会,真要这么做』?」

「攻击作战基地是基本吧。」

「要视时间与场合。参谋本部本下达的任务不是强化西方的防卫体制吗?」

「正是如此。」

谭雅默默摇头。

强化防卫体制,正常来讲是要「重新评估防空体制」吧。就谭雅个人来讲,也是设想隆美尔将军会下达有关这方面的任务。

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宛如存在X的跳跃性逻辑。该不会连隆美尔阁下的脑袋都被战争搞坏了吧?

很不幸的,谭雅的长官是隆美尔将军,隆美尔将军是一个积极主义者。

「如你所见,中校。」

「要是这样的话,那可糟了。看来下官的眼球似乎是出毛病了。」

伴随著难以置信的愤怒,谭雅以能被容许的最大限度,从口中挤出带有反驳之意的抗议。

「这是防卫计昼吗?怎样都不觉得我们看到的是相同的内容。要下官找军医过来吗?」

「安心吧,中校。贵官很正常,我可以向你保证。写在上头的是纯粹的防卫性计昼喔。」

「您说作战基地强攻是防卫吗?」

所提出的计画书标题上,排列著谭雅难以用帝国语理解的词汇。

在完全掌控制海权的海军国家本国舰队眼前,横越海洋,袭击敌方本土。这与其说是防卫计昼,倒不如只能说是鲁莽的突击计画。

他脑子有问题。尽管有著这种感想,但谭雅作为社会人士,组织中人,还有更重要的现代人,必须要慎选话语。

谭雅重新盘起双手,为了整理思绪仰望著天花板。

「这……该怎么说好呢。」

即使已决意要转职了,但就连转职对象的内定都还没拿到。转职的基本,即是要记得准备好随时都能回头的救命绳。要辞掉工作,得先等下一份工作确定好之后再说。在这之前,必须好好待在所属的组织里,不犯大错的完成份内工作。

「阁下,请恕下官对这句话提出异议。下官果然难以接受。这超出了『独断独行』的容许范围,看起来就像是在重新解释任务。」

「这是积极的防卫策略。」

「……阁下,您是说强攻吗?」

「在军事上,成功的『防卫』要伴随著积极性。极端来讲,甚至比攻击时还必须要有对主导权的贪欲与攻击性。」

贵官也知道这点吧──他要这样讲的话也难以反驳。

实际上,他说得很有道理。决定战力的运用,在适当的局面下投入预备战力,然后达成战略目标。

也就是说,跟转职一样。

只有能为了更美好的未来,积极且深谋远虑地采取行动的人,才有办法累积资历。因此,背负风险的决定「未必是不好的」。

「提古雷查夫中校,我们没有追求安稳的余裕,我不会让贵官说不懂。只不过,看来就连以白银之名为傲的魔导师,也会抱持著该唾弃的恐惧,而不是敌人的鲜血。贵官难道是锈银吗?」

要是能乾脆当作是这样的话,该有多好啊。

只是她没办法这么说。谭雅也是社会中人。不得不基于社会性生物得保护社会地位的必要性提出反驳的意见。

谭雅深深叹了口气,凝视著隆美尔将军开口说道:

「勇者要懂得忍耐吧。蛮勇并非勇气。会不想承认需要等待适当的时机,是因为有颗软弱的心。」

「没错。不过,机会是要自己制造的。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谭雅只能点头承认。

「当然,下官也不否定在防卫之际需要积极性。问题在于所能容许的风险!」

「作战需要孤注一掷。以集中的兵力,设定唯一的战场,全力投入。就某种意思上,防卫也是一样的吧。」

这也没有错。姑且不论织田信长的革新性云云,他的军事机动正是「成功防卫」的典型事例吧。

就谭雅所知,在日本就连小孩子都知道「织田信长」的大名。作为他著名的第一步,桶狭间村、田乐狭间这个地名也颇负盛名。尽管如此,却因为懒得从所知的知识去类推的人太多了……所以让「防卫」这个词汇一直没受到理解。

也很少会有词汇像「防卫」这样受到误解。所谓的防卫,有时也包含著毅然的攻击。不包含排除敌方攻击的防卫,除了争取时间之外,将会收敛成为只是漫无目的的「为了防卫的防卫」。

织田家在今川义元侵略尾张时,是怎么做的?是「被动」地加强「防卫」,然后死守城池吗?

只要翻开日本史课本,答案就很清楚了。

防守方的织田家突击部队,砍下今川义元的首级,「击退」了「前来侵略」的今川军。就这样,织田家成功「防卫」了领地。

假如信长这名武将就只是死守城池的话呢?就算他的生涯只用一句「勇敢的抵抗」打发掉,尾张的织田氏就只有历史爱好者才会知道的知名度也不足为奇。

「阁下,下官就原则上也不否定对防卫来说,积极性也很重要这点。斩首战术是如此,杰图亚阁下在东部的机动战也是如此。」

谭雅作为干练的野战军人,很清楚「防卫」也必须要彻底活用积极性与知性。

「那就没问题了。这极端来讲,也算是防卫吧。」

「极端来讲,是国防没错。但怎样也无法称为防卫。」

只不过──她没有忘记要补上一小行前言。凡事都有个限度,即使是自己,也难以赞同隆美尔将军那宽松的定义。

「这是在指鹿为马吧。很明显严重超出了战略性防卫的范围。」

「这是见解上的不同呢,中校。让人不禁觉得贵官作为野战将校,似乎欠缺了向前突进的积极性……」

上司蛮横的发言,让谭雅蹙起眉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虽然前世很少有这方面的对应经验……但在战时黑心国家体制的帝国军中,这可是家常便饭。所以谭雅才会想要换工作。

只不过,现在必须要先守住自己的立场。

「恕下官直言,猎犬在袭击猎物之前……可是很安分的。」

她更加地挺起胸膛,注视著对方的脸。

「不待命令就擅自冲出去的,会是没有教养的废犬吧。绝对不会是帝国军人的行动原理。」

「所以?你就直说吧,中校。」

「过度重新解释本国的命令,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面对谭雅不再兜圈子的忠告,隆美尔将军依旧不改愉快的表情。以煞有介事的表情注视过来的双眼催促她继续说下去,还真是令人讨厌。

「动员舰队的水面舰艇,不是用来拦截,而是冲进敌制海权领域!下官认为,光是这样就相当具有攻击性了吧。」

闯入联合王国的控制水域;派舰队冲进占优势的皇家海军所徘徊的大海……这不可能会是防卫吧。

先不论脑子有没有问题,这单纯只是鲁莽的攻击。

「是见解上的不同呢。对我来说,排除威胁就是防卫。贵官的看法如何呢?都这种时候了,别客气,尽管说吧。」

「说这种外线作战是防卫,阁下是认真的吗?」

看到长官默默地点头表示没错,谭雅终究不得不指出他的错误。

「不管怎么说,这都超出了任务范围。甚至动员了航空魔导部队与海军步兵部队的海陆联合作战是……」

「为了西方防卫,这是必要裁量权的范畴吧。」

防卫计昼有包含攻打敌本土的权限吗?

他脑子有问题。就连在战国屈指可数的疯子当中特别值得一提的岛津家,都还是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进行防卫啊!

「……下官还是难以同意。要是把这称为防卫的话,很可能会让攻击的概念消失。」

「中校,我身负著要让西方方面的防卫进行根本性地改善的期待。也跟贵官在前阵子得知的一样,有著许多内情呢。」

「关于西方防卫,不论阁下的想法背后有受到多少要求,下官都是一名军人。因此,只会为了以最大资本强化西方的防卫推动军务。」

「白银,想不到你会用这种彷佛腐败政治家的口气讲话呢。」

隆美尔将军表情十分傻眼地摇了摇头。

「看来联邦的空气相当毒呢。」

就像是傻眼般的喃语,确实指出了真实。实际上,去过东部的谭雅可以断言那是个很过分的地方。

「东部的泥泞,无法埋葬的尸体,还有浑身散发著共产主义与民族主义混合物的联邦这头奇美拉,那是个很愉快的空间。有机会的话,想请阁下一块来玩。」

「是相当有趣的游乐场呢……不过要玩泥巴的话,自己毕竟过了那个年龄了。」

「阁下还真爱说笑!就连那个杰图亚阁下,都在东部带著我的中队一起愉快地玩著泥巴哟。」

「总而言之,就是会让那位『阁下』生龙活虎的空间啊。以战场来讲,我理解到那里是最差劲的那一种了。感谢你,中校。」

只要回顾起与联邦的战斗,就会毫无异议地认同那里是最糟糕的战场。

大致上难以说是个清净且风光明媚的战场。以环境险恶这点来讲,南方也很相似……但就算有著极端强烈的温差,那里也是个「轻松的战场」。

南方大陆也是个稀有的空间。只要考虑到开端,会感到很不可思议的是,交战各国大都不认为在南方的胜败是「攸关生死」的问题。就结果而言,让南方战场有著基于余裕的良知。

不过……赌上国家命运的战场就另当别论了。国家理性会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地持续高喊著胜利。

隆美尔将军就像要改变话题似的,在盘起手后开口说道。

「就直接说结论吧,中校。这跟你在联邦干的事,本质是一样的。」

「阁下,东部与西部的环境截然不同。请恕下官直言……」

一句等等阻止了她。

对方在谭雅闭嘴的同时,语气不悦地说道。

「别拐弯抹角说什么『恕下官直言』。我不是官僚。」

「……或许是在帝都待太久了。下官也有注意到自己渐渐染上了繁文缛礼的风气。」

「连你这个前线将校都这样的话,参谋本部与官僚就没救了呢。」

隆美尔将军豪迈地哈哈大笑。但他的这句话,却也蕴含著会让谭雅僵住表情的内容。

那怕是在战时,官僚主义也依旧跋扈。就连自己也沾染到这种弊病。老实说,虽然也有感到恐惧,但甚至是佩服起来了。那怕是辛辣的帕金森定理,也从未料想过……官僚会把工作量产到这种地步吧。

「中校,我也有看著现实在制定作战。只说欲望的话,我会想要你去直击首都。怎样,我有在反省吧。」

「要我轰炸雾都?」

「光是没这么说,就表示我也在南方学到了谨慎吧。」

「阁下此言,真是让人胜读十年书。为了将来著想,等下能否商借阁下的字典一用呢?」

「你这话还真怪呢,白银。这里是帝国,贵官是帝国军人。我们使用的是同一本字典喔。不用顾忌任何人,自由地去看自己的字典吧。」

装傻的回答。

看来他完全不是谭雅的迂回牵制所能应付的对象。隆美尔将军为人虽然爽快明朗,但终究出色地修完了帝国军参谋将校课程吗?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参谋将校出身的将官。

「我就反过来问你吧?中校,假如贵官有著睿智什么的话,就教教我吧。还有其他能巩固西方防卫的方法吗?还有其他最好的办法吗?」

这是就算长官的言外之意是没有,也依旧不得不对他说有的苦行。会计什么时候才要发给我压力加给啊?谭雅一面想著无益的事,一面作为职业人士,以恭敬的态度正面否定长官的话语。

「下官自负,自己就只精通自己所知道的事。作为军事专家,下官能提议的就只有防空战的效率化。该追求的是防空网的组织化与效率改善吧。」

「只要有能投入的资源,你说得就没错。只不过,教范上有写到在如此恶劣的状况下该怎么做吗?」

没有写呢──让人想苦笑的瞬间。

黑心企业会彻底要求员工的干劲与足以打破现状的技术革新,但说到底,早在将技术革新作为解决对策时,企业就已经败北了。技术革新不是靠口号就能完成的。相反地,是要将自由与创造性做最大限度的活用。

很可悲的,就一般论来讲……创造性会在恶劣环境下逐渐萎缩。

「敌夜间轰炸机与我方的夜间迎击飞行师团,每晚都在展开死战。想要效率化的话,就无法避免要进行大规模的增强。换句话说,就是痴心妄想呢。」

「诚如阁下所言」这句话卡在嘴边,差点脱口而出。

尽管明白道理,但只要认同隆美尔将军的意见,就会自动地强制参加「意义不明的豪赌」。为什么要这么可悲地不得不做出这种像是要志愿参加先遣部队,跑去攻打敌本土的行为啊?谭雅很宝贝自己。打从心底地想珍惜自己。

怀著充满人性的自爱心,谭雅说出替代方案。

「少数有少数的战斗方式。况且只要有我航空魔导大队在,就自负能做到少数以上的战斗。我们是最资深的部队,跟飞行时数不足的带壳小鸡可是有天壤之别的。」

航空魔导部队难以说是迎击高空轰炸机的最适当兵科……但能接替部分工作。更何况是已达到最精锐化的自身部队了。

尽管打算提出极积的替代方案,但该说果然没用吧。长官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好转。

「提古雷查夫中校,这是止痛剂的处方。」

「只要从剧痛中解放,也能给予冷静思考的时间吧。」

「部分正确。不过,贵官尝过太多迟滞防卫的滋味了呢。没有活路的争取时间,只会每况愈下。这到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谭雅就理论上能理解长官想做的事。就近似信长对于信长包围网的行动吧。织田家藉由「集中攻击」包围网的脆弱部分「浅井、朝仓」两家,打破了包围网的枷锁。

以藉由内线战略的积极防卫来讲,这可说是教科书般的典型事例。只不过,也能说是因为成功了,所以才被当成是典型事例。大半时候,因为速度快却品质差而让经营衰退的企业,往往大半都不会说出现场人员有多么操劳。

就算想抑止半信半疑的声音,疑问也会不断膨胀。

「只要行动,状况就会改变吗?」

「反了,中校。凭你的脑袋不可能不懂吧。要是不行动,不论如何都只会确实地缓慢死亡。」

尽管有道理,但谭雅没有会成功的把握。

信长确实是成功了。但是,隆美尔阁下会成功的保证在哪?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啊!

首先,织田家跟帝国的差异太过显著。织田家确实也遭到包围。就这点来讲,跟帝国置身的现况也很类似吧。然而,类似点就只有这样。在参与信长包围网的各大势力背后,可是有著对织田家来讲可作为远交近攻友人的各大优秀势力。

帝国呢?帝国的敌人背后,有帝国的朋友吗?完全想不到会有谁。就算再怎么想,再怎么深思,也依旧无法推翻这个假定。

到最后,谭雅不得不做出结论。

想再多也无济于事。这比无薪加班还要没有益处。完全没必要将帝国的命运与自己的命运绑在一块,还是开始认真追求「自我利益」会比较安全吧。

换句话说,就是怎么做会有利于转职……在进行转职活动时,实绩是很重要的。

谭雅自身的实绩是战历。在帝国军内部尽管超群出众,但可悲的是,组织内部的功绩在「外部」几乎不会受到肯定,她基于经验知识能确信这件事。

就作为前人事断言吧。人往往都会难以置信地高估自己的市场价值,有著这种坏毛病在。人人都深信不疑──「自己肯定在平均之上」。

也以乌尔冈湖效应闻名的这种现象,看在像谭雅这种「非常客观」的人眼中,是种难以置信的错误。

谭雅认为自己就只是一介平均的存在,自负是在努力之后,才勉强保住相当于秀才的水准。假如不每天告诫自己,不要对资历抱持过度的乐观想法的话,也会在转职战线上彻底失败──有著这种根深蒂固的担忧。

所以,谭雅确信。

就算自己是多少有点名气的勋章持有人,但自己终究只是帝国的魔导中校。就算说想要背叛,对方也只会觉得「你不过就是个军官」吧。

银翼突击章持有人这点说不定能作为自我宣传……但这只是帝国内部的评价。谭雅在这点上绝不会自命不凡。

这是因为她也很熟知资讯的不对称性。

这其实很简单。贵公司的王牌员工、领过董事长奖等奖项的「明星员工」,在「其他公司的员工」里有著多少知名度?更何况这里跟转生前的日本不同,并没有网路可以查询,别说是业界之间的障碍,甚至还存在著国家之间的障碍。

把转职赌在自己的知名度上,就只是鲁莽的赌博。

「假如有戏剧性的战果的话……或许──」

要是能在对付联合王国等交战国时,以能展现自己的形式创下戏剧性的实绩的话,就多少能达到自我宣传的效果。就算难以说是完全的市场,也该重视宣传自身人力资本价值的机会。

为了创造市场价值,应该要再多考虑一下公关活动吧。广告不需要战略性。因此,谭雅带著自我警惕喃喃低语。

「自己居然因为太过窘迫……而搞错了。」

在这瞬间,一只手轻放到肩膀上。在猛然抬头的谭雅眼前,是带著灿烂笑容的隆美尔将军。

就在回过神来的谭雅,不知自己的喃喃自语会受到怎样的解读而战战兢兢时……听到的却是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你说得没错。中校,唯有戏剧性的战果,才有办法治愈各种事情吧。真是了不起的慧眼。」

「要是别无他路,下官愿尽犬马之劳。」

就算连忙敷衍过去,长官也像是有所误会似的愉快笑起。

「那就让我们两人一块走吧。迈向这条单行道。」

谭雅直愣愣地盯著长官。两人一起?要两人一起流亡?不对,再怎么说这逻辑也太跳跃了。

「阁下要跟下官一道同行吗?」

「是比喻。陆

地人终究无法越过大海。」

啊──谭雅的知性就在这时恢复冷静,适当地重新理解到长官想说的,是有关军事性冒险的那类社交辞令。

总而言之,就是祝你一路顺风的将军流委婉说法。既然如此,也不用多想要怎样回话才适当了。

「阁下,下官确实是魔导军体系的军人,但也是就读陆军的军大学。在这种时候视我为外人……可是会严重损害战友精神的。」

「放心吧,中校。你想要的话,连队随时欢迎你来共享晚餐。」

我们可是同吃一锅饭的伙伴呢──一旦他用这种陆军军人风格的说法装傻,也就难以追究了。她感到受不了的摇摇头,心想这个话题总算结束了而安心下来……但千万别大意。

就算是自己人,太过松懈也会被乘虚而入。很不幸的,谭雅并没有意识到……会有更大的困难袭击而来的可能性。

「对了,中校。我有件事忘了跟你讲。」

忘了讲?讲什么?真是让人讨厌的台词。长官直到最后才提出来的,从来就没有好事过。

就算连忙提高警戒,但说到底,早在他提出话题时,就无法否认严重有种已经太迟了的感觉。

「有什么事吗?」

要掩饰内心的害怕也很辛苦。

「必须取得本国的许可。」

「……咦?」

警报在心中响起;讨厌的预感增强。作为最低限度的抵抗,谭雅故意以漫不经心的语气与表情尝试回避。

即刻实行一切可能紧急回避的方案。

默默别开视线,调整呼吸并保持冷静。特意减少发言,然后尽可能努力不看长官的眼睛,同时全面展开困惑的表情。摆出无法理解与欠缺当事人意识的态度──就算想装傻,也只能争取到数秒的时间。

这是无力的抵抗,相对地,现实的力量却是压倒性的。

「真是迟钝的家伙。去给我取得许可。」

当然,她单纯只是不想理解,不过要是他这么直接地说出业务内容……在职务上就无路可逃了。谭雅忍不住诅咒起自身的不幸。不论是杰图亚阁下,还是隆美尔将军,帝国军的高级将官似乎很懂得如何把人往死里操。

她虽是航空魔导师,但要在帝国与战地之间往返好几次,可也不轻松啊!

「阁下,考虑到兹事体大,还是您亲自……」

「指挥官岂能轻易离开任地。」

就只在这种时候搬出正论。只要他高举著对军人来说,不论是谁都无法否定的大原则出来,那怕是单纯的反驳,都很可能会有损资历。

退路已断,也不允许反驳,到最后,谭雅就作为组织中人,在心中暗自吞下眼泪。

「去向参谋本部的大人物说教吧。抱歉,我无法同行。但就让我们两人一同努力吧。」

「……下官愿尽微薄之力。以最大的努力保持机密,致力达成本项作战。」

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回答呢?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八月十四日 联合王国──郊外

在本国郊外,有著一栋外观平凡的宅第。

以贵族的乡村别墅来看,是稀松平常的样式。主栋、附属设施,还有大量的生活设备。在战时状况下,对军方与公家机关来说,算是某种方便使用的临时住所……在表面上。

实际上,一踏入土地内,气氛就在瞬间变样了。

站在那里,「伪装成」毫无干劲且百无聊赖的卫兵尽是些熟面孔……是同行的海陆魔导师。在战时状况下,前线部队所极度渴望的一批干练军人。

为了通融其中一人,就连本国将官都会不择手段地将精锐伪装成寻常的民兵。

要是有人能奢侈到利用身经百战的魔导部队担任设施警卫的话……除此之外,顶多就是防卫雾都的首都近卫连队吧。

不过,一旦这里是情报部中枢的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了。尽管如此,但对于每次来访都要受到偏执性的加强防护对策,就只能不带感情的苦笑了。

「虽是明智的处置呢。」

自莱茵战线以来,帝国军在各地展现的斩首战术有多么棘手,这里的主人似乎非常清楚。

所谓情报部门的首长,不论东西,都能看得出来有哪里十分谨慎。这种长官很慎重是非常好的一件事吧。

……如果自己的报告对象,没有正好是这种长官的话。

「被莱茵的恶魔打伤的伤口在痛。真是糟透了。只会让人打从心底有著不好的预感啊。」

俗话虽说旧伤是勇者的勋章,但与其说是勋章,更像是金丝雀。对于想太多的人,伤口会发出警告。

很可悲的,德瑞克这名中校是社会性的动物。他的理性与坦率的感情相反,不允许他做出立刻折返的正当选择。

他跟著带路人在屋内阔步。

或是说被引导著。来自外部的访客,不论是谁都无法自由行动,这述说了屋内警备有多么森严。

不过,虽说引导人员的戒备森严……但他不是障碍,而是摆渡人。是将德瑞克中校拖引到目的地的存在,就像卡隆(注:希腊神话的冥河摆渡人)一样吧。在他的引导下,自己最后逃不了也躲不了的被带到目的地的门前。

在心中深呼吸。

依照规定的礼仪向卫兵低头,让对方开门并走进室内后,等在里头的人就以可怕的表情注视过来。

「辛苦了,中校。看来伤势并无大碍呢。事不宜迟,报告吧。」

德瑞克中校心想:自己虽是好恶分明的人……但格外不擅长应付话少的老人。一旦还是英明得足以掌握重点,脾气暴躁到会因为自己的藉口勃然大怒的大人物的话,头就痛起来了。

「是的,请问要从哪里开始?」

「就先说误射的事吧。实际情况是?」

劈头就谴责起会让头痛与胃痛变得更加强烈的案件,让德瑞克中校严重地感到喘不过气来。虽说只是名目上,但毕竟是在自己管理下的「军官」所犯下的失态。就算不是处在完全的管制下,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责任。

一旦身为官职就更不用说了。

作为专家,作为现场负责人,一面提出详细的整合报告书……德瑞克中校一面尽可能注意情绪的开始报告。

「表面上是以『战斗中的混乱』所导致的事件进行处理,但实际上是义勇魔导师无视我的制止所做出的失控行为。」

「尽管很遗憾,但毕竟是战场上的事……联邦军有必要特别吵闹吗?」

「很遗憾的,术式太过强大了。」

不仅让他得做出向政治军官低头赔罪的不愉快行为,犯错的当事人苏中尉还在跟政治军官有说有笑。是难以理解的不讲理。实际上,德瑞克也差点气炸了血管……但既然经由米克尔上校得到的情报,与经由政治军官的损害报告一致,也就只能赔罪了。

「据说在地面上,就连联邦军的校官层级……待在现场的连队长层级都遭到波及死亡。虽是非正式管道,但总之是来自确实的情报来源。」

损害的规模十分严重,而且还发生在最糟糕的时机。甚至足以让激动的情绪冷却下来。是在被杰图亚中将再度玩弄时所发生的祸事。没有要求引渡犯人,事情还被私下搓掉,几乎可说是奇迹了。

在外交上,外交部将会承受到最大限度的抗议吧。

不知道自己也会受到怎样的谴责……他带著这种想法,在心中暗自做好觉悟。

「是不幸的事件呢……虽然没办法正式道歉,不过就请大使阁下私下向共产主义者表达谢意吧。话虽如此,但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

辛苦你了。就这随口一句。

没有追究责任,没有挖苦,甚至没有讽刺。

「咦?」

「中校,我没有无意义地谴责部下的兴趣。被政治家的要求摆布,对现场人员提出不讲理的蛮横要求的无能很丑陋吧。我虽是老人,但没有随著年龄增长增加恶习,而是想成为更加完善的人。」

令人感激的话语。尽管很丑陋,但德瑞克自己甚至有种因为这句话而免除责任的感觉。只不过,就算没有正式的处分,但自己的良心……也不允许就这样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正因为如此,才会明知傲慢,也依旧在报告书上追加签呈。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特意在报告书上追加直接遣返的要求?你有得到能查阅苏中尉与其他多国籍义勇军人员经历的权限吧。」

总之,就是在暗指你也有理解到政治意图吧的斥责。就连长官狠狠瞪来的双眼中带有的些微烦躁,都让人很害怕。

尽管如此,自己也不得不说。

就算上头想让「原协约联合军遗孤」加入多国籍义勇军,对此提出警告,表达意见,也是自己身为将校所要背负的神圣义务。

「哈伯革兰阁下。恕下官直言,下官不得不担心此事会再度发生。」

「没什么,反正受害的是共匪。你无须在意吧。」

「要是不知道内情,下官也会表示赞同吧。但是……身为待在现场之人,下官难以苟同这句话。」

直到方才都还心不在焉的长官,身上的氛围就在这瞬间稍有变化。身为大海男儿却宛如绅士般的情报部长,如今作为斗士直瞪著德瑞克。

「德瑞克中校,是我误会了吗?」

缓缓地,伴随著宛如观察般的视线,发出尖锐的审问话语。

「我还以为贵官是热心的反联邦主义者。」

「请容下官订正,现在也还是激烈且毫不迷惘的反共产主义者。坦白讲,下官难以对联邦军怀有好感。」

就连对这样的德瑞克自身来讲,联邦人与共产主义者之间的差异都太过显著了。

只要在现场看过,就算讨厌也会明白。

共产主义的联邦人尽管也不少,但联邦人就意味著共产主义,完全就是恶质的谣言。

「大半的军人与其说是共产主义者,更是『联邦人』。他们不是因为意识形态,而是因为民族主义在行动的。说得极端一点,在军人这点上,他们就只是我的同行。」

这会有损自己的经历吧。是在做好充分觉悟之后的发言。

毕竟,联合王国情报部就传统上非常讨厌共产主义。光是被认为对具有实际伤害并可恨的意识形态怀有好感,就会大幅减少未来的出路。

尽管如此,德瑞克也还是要说。

「要憎恨体制,但不该憎恨于人。」

长官不发一语,拿出雪茄开始抽起。方才还对他做出宽容老人的宣言,现在却是这种态度,还真是卑鄙呢。对方拿著缓缓燃烧的火柴,看著那燃烧殆尽的火柴,德瑞克中校甚至有种无可救药的亲近感。

立正不动,暂时就只是等著长官开口。这是一段让人相当难熬的时间。

怎样都好,所以赶快说出结论吧。心情就像是接受审判的被告,怎样都无法冷静下来。

相对地,长官则是在从容抽完美味的一根后,缓缓放下雪茄,就像突然想到似的冷冷说道。

「是人本主义呢。慈爱是很好,但在战时还是别了吧。中校,感伤有时能杀掉任何英雄喔。」

「阁下,恕下官直言……我不是作为怪物,而是身为一个人在参与战争。基于良心的问题,下官想提议将以苏中尉为主的部分人员掉离部队。」

「不仅没庆幸自己没受到责骂,还进一步提议吗?了不起的成长呢。德瑞克中校,你的家人会哭喔?」

虽然没忘了挖苦,但长官还是带著洗耳恭听的态度继续说道。

「哎,就听你怎么说吧。不过,中校……这不是事故吗?」

「如果问题在于敌我双方的位置的话,就诚如阁下所言,也可算是事故吧。然而,这是多国籍义勇军的外行人,被敌人故意而为的战术机动给拐骗了。考虑到这点的话,就只会是人祸。」

简明扼要地说明完状况后,哈伯革兰少将凝重的表情上,带著嘲笑地微微扬起嘴角。他理解到这是敌人故意的诱导与不适当的战术所导致的吧。

对这种不像样的前线实情,他的评价很单纯。

「……敌人技高一筹。你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阁下。帝国军的资深魔导师大概有长著尾巴吧。」

「是一群恶魔吗?只能接受事实了。要避免再次中这种伎俩,有这么困难吗?」

在被问到预防再发的可行性后,德瑞克中校就带著苦涩的心情点头。

「就兵员的背景来看……非常困难吧。」

「就不能教导他们别被挑衅吗?」

「……阁下,下官已尽我所能的去做了,但对方可是莱茵的恶魔。一旦受到那个恶毒的敌人故意诱导,就相当难以制止。」

德瑞克中校也像是在抱怨似的深深叹了口气。

「那个该死的亡灵,还真是恶劣至极。」

不仅聪明,而且还强大到难以置信的Named。就一如那家伙的别名锈银,她全身装饰了无数的敌人鲜血吧。要在战场上持续对付那种家伙,真的很辛苦。

「莱茵的恶魔?我有听过这个名字。」

「是的,是个非常嚣张的敌人……」

「等等,说到莱茵的恶魔,我记得……就是那个擅长斩首战术的Named级魔导师。你没看错吗?」

就像是感到兴趣般的语调。尽管不知道是哪里让他在意起来,但既然询问,就只能回答了。

「下官有直接目视到,并亲自与她交战过。只有波长的话,还有欺敌、误认的可能性,但那么具有特徵性的恶魔,下官是不可能看错的。」

最重要的是──德瑞克中校断言。

「我们是在零距离之下互诉爱意。她用魔导刀刺中了我,我则是交换了光学狙击术式与爆裂术式作为回礼。」

「你的伤是那个时候的?」

「是的。假如没有军医与魔导技术的话,下官现在不是要被迫退役,就是会被称为阁下的那种死人了吧。」

对上斩首战术的专家,真亏我能活得下来。德瑞克感触良多的一句话,似乎深深引起了长官的兴趣。

尽管故作冷静,但头发略微斑白的将官其实非常在意。

「唔……关于这件事,能稍微说明一下吗?」

会被召回本国,本来就是要兼作为前线的实情报告。对德瑞克中校来说,这是不容拒绝的要求。

在表示请尽管问后,立刻就丢来一个题目。

「在联邦遇到莱茵的恶魔,是个让人在意的消息。首先,跟我报告一下当时的状况。」

「我的部队对于敌Named的情绪,特别是旧协约联合体系的航空魔导师,整体上几乎是糟透了。就连合州国出身者,也基于屡屡遭到痛击而心存怨恨,处于容易遭受挑衅的状况下。」

「不对,中校。」

他挥手打断发言。

用你的理解力很差的眼神发出斥责,是要我怎么做啊?

很遗憾的,德瑞克以外勤为主。姑且不论内勤人员,他是无从掌握哈伯革兰阁下的情绪与在意之处的。

不是都依照指示说明了他要我说明的事吗?……正当他这么想时,长官就一脸疲惫地补充说道:

「我没有问你贵队对恶魔有怎样的心情。想知道的是与『莱茵的恶魔』接敌时的相关详细报告。有可能是误认吗?我要听交战时的状况。」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开口回道。

「是疑似在侦察飞行的小组其中一人。」

「在这之前?」

「曾交手过好几次,这次算是久违的接敌吧。」

长官点了点头表示原来如此,不发一语用眼神催促他说下去。

「我方判断这是武装侦察,以大队进行全力袭击。很遗憾的,毫无战果。在对方逃离时,被干掉了六人。加上重伤者的话,损失了一个中队。」

「……与小组为对手?」

就算承受到不悦的眼神,德瑞克中校的精悍表情也毫无动摇。只不过,在他心底也不是毫无感觉。

「而且,战线整体还遭到杰图亚中将玩弄。」

「是的。」

虽是简短的肯定,但比起自己的话语,表情与拳头的吶喊更加雄辩吧。就算是受过良好训练的将校,到底还是个人。没办法完全抑制感情。

「意思是诈欺师与恶魔联手了?」

「下官强烈地确信就是如此。至少,我们毫无疑问是被将计就计了。他们依旧是狡猾得可怕。」

「是这样啊。你这个故事虽然让我很感兴趣……」

「是的,阁下。」

一道视线凶狠地瞪来。

「但我还是难以相信那家伙会在东方战线的可能性。就算听完贵官的报告,也还是不得不半信半疑。这和我们的情报来源有矛盾。」

「怀疑下官的亲眼所见?阁下,我……」

「根据最新的谍报结果,那家伙正和部队在西方展开部署。」

他只觉得听到了恶质的笑话。这以情报部人员,而且还是其老大所提供的消息来讲,还真是无聊,德瑞克耸了耸肩。

「下官只是将所见所闻据实以报。硬要我说的话,就是最新的谍报也太蠢了呢。」

在零距离下交战,而且还遭到敌人重创。这要是莱茵的恶魔的话,要人怎样搞错啊?

「德瑞克中校,我不是在怀疑贵官。」

和所说的话相反,眼神带著强烈怀疑。德瑞克中校一面心想眼睛至少比话语诚实,一面洗耳恭听著长官的发言。

「不过,这是战场上发生的事。往往也会受到错误与混乱涂改。不是吗?」

「关于这点,下官也毫无异议。不过,希望阁下能考虑到下官作为将校所累积至今的经验。」

「……就我看来,贵官应该是遇到海市蜃楼还是幻影了吧。」

「阁下,恕下官直言……」

「够了。」

哈伯革兰就在这时摇了摇头,甚至举手打断德瑞克接下来的发言。不耐烦地按压著头,下令要他离开。

「有关东部的整体情势,由Mr.约翰逊当贵官的报告对象。就算是写在报告书上会有所忌讳的内容,口头报告的话就毫无顾虑了。就到此为

止吧。」

「感谢阁下拨冗接见。有关要向Mr.约翰逊报告的内容,下官也能准备私人信件。」

「他跟我同样都是老人。所以也很性急呢。赶快去报告吧。有关贵官所看到的幻影,唉,也去跟他讲吧。」

被用一句辛苦了赶出房门后,等在眼前的是方才的带路人。要是他沉默寡言,只说了一句请跟我来的话,就是不容拒绝的意思了。

只不过,这也很让人感激就是了。

「……海市蜃楼?那个吗?」

德瑞克中校走在走廊上,喃喃发著牢骚。简直就像是听到了难以置信的玩笑话。哈伯革兰阁下吸了太多本国的湿气吧?

「这就叫战争迷雾吧。」

被砍中的肩膀在痛。不对,是幻痛吧。

毕竟已靠著本国的魔导医疗技术彻底根治了。没道理会痛,但尽管如此,感觉却在咆啸著。

「是那家伙。」

扰乱战场的最恶劣小恶魔。

承受到杀意,交换了术式,进行了铁与血的对话。在近到不得不在零距离下动用相当于是自爆术式的距离下会误认?即使是受到光学系的欺敌术式,在那种距离下效果也很有限。

最重要的,是那该死的声音!

谁能忘得了啊。怎么可能会搞错?

「……看来无法信任上头的情报来源。百闻不如一见。」

不知道是那里的谁。也不可能会被告知吧。但是,有关于莱茵的恶魔,情报的强度完全是一派无言。

「没有酒可干不下去呢……要是不到酒吧喝得烂醉,似乎会发疯喔。」

在有礼貌的带路人特意保持的沉默当中,德瑞克中校的心情也变得愈来愈糟。

一名西装笔挺的男子从走廊对面出现,一脸惊讶地喊道。

「哦,这不是德瑞克嘛!你人居然在本国,真把我吓一跳。不过怎么了啊,瞧你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金?没有,在东部发生了点事呢。还是别多问吧。」

「该说辛苦你了吧。我请客。本国的酒吧,你很久没去了吧?」

他的亲切邀约让人喜不自胜。最主要的,是现实太残酷了。让人也不是没有想抱著酒瓶发牢骚的心情。

但很遗憾的,工作还没结束。在自由地享受酒精之前,必须与文件强制性地同衾共枕。

「抱歉,我还有工作要做。尽管不好意思,但我就先失陪了。」

「你要多保重哟?有事的话,可以来找我商量啊!」

也因为尽是些像金这样个性豪爽的职员,所以让人对本国平易近人的气氛感到无限感激……但要向情报部员发牢骚,再怎么说还是会有所顾忌。

德瑞克一面道谢,一面在寻求麦酒之前,跟著引导员前往Mr.约翰逊的勤务室。

有种想乾脆真的直冲酒吧的心情。不对──他微微甩头。

「等结束后,就去喝一摊吧。」

本人虽然无从得知。

但德瑞克这名航空魔导将校的资质受到极高的评价。情报部的内部评价,其实远远高出本人的自觉。

当然,联合王国情报部并没有老实单纯到会坦白告诉他这件事。但作为无可改变的认知,他是受到肯定的。

家族代代都作为海陆魔导师为国王陛下的军队服务,是陛下忠实的军官。背景也很良好。家庭环境是典型的职业军人一族,思想与人格都没有问题。对情报部来说,他是个很罕见地能让人真正安心的稀有棋子。

可以说正因为如此,才会把他丢到联邦那个毒蛇的巢穴里。正因为认为他值得「信任」,联合王国才会过度使唤著他。

只要他宣称「有目击到」,就十分值得去倾听了。哈伯革兰自己也很认真地认为有研究的必要性。

尽管在表面上打从一开始就否定他的证言……但光是不让内心的冲击表现在表情上,就让他费了一番工夫。如果是其他人的话,还可以不当一回事。但是,这是高信用度的人所断言的事。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呻吟。

「莱茵的恶魔在东部?」

难以承认他会在那里;但也难以承认他不在那里。

根据可信任的情报来源表示,莱茵的恶魔应该在西部方面展开部署。海峡防卫部队也有做出再三接敌的报告。

可是,刚从东部归来的德瑞克中校的证词也很新鲜。他的「在当地目击到」的主张,是个让人在意的要素。是配合杰图亚的攻势,暂时性地调往东部吗?但他的航空魔导部队,所在位置已完全被我方追踪了。

根据这点,他们确实正在西方展开部署……但不是在西方,而是在东方目击到指挥官?不对,就算是指挥官,也不是没有采取个别行动的例子。也会因为休假、联络,还有其他的种种事情离开任职地吧。

但要是战斗部队的指挥官参与战斗的话,就不可能是私人行程。需要丢下部队前往东部的理由?不可能会有吧。

完全摸不著头绪。哈伯革兰的见解,要说的话就是矛盾。

「……究竟是怎么回事?」

根据手边的Ultra情报──被破解的帝国军加密通讯。

「莱茵的恶魔」等人毫无疑问是作为加强部队,算在从雷鲁根战斗群分遣到西方方面军的战力之中。在序列上,也作为隆美尔中将的部下发出命令。考虑到敌方军官的战历搭配,他们会是一对很相衬的情侣,是分析官带著想吐的感受做出这种保证的组合。

是在战争这个粪坑里连续打出漂亮战术的恶鬼。

他们甚至还企图对「联合王国本土」发动突击作战。让莱茵的恶魔担任先锋……认为这是非常合理的安排。投入一线级的航空魔导师也很符合军事合理性。

尽管如此,可信度相当于Ultra情报的自军军官,却说他在「东部目击到」了。这虽是难以理解的情报,但也不能无视杂讯。

「德瑞克中校亲自在东部目击到那家伙,真是棘手呢。既然如此,会是莱茵的恶魔调单位吗?」

想要否定,却难以否定。只不过,正确答案到底是什么?

如要假定最坏的情况的话,会变得没完没了。然而,真正最坏的情况是什么。难道不是敌方反过来利用我方的破解拟定策略吗?

只不过,大半的机密情报都是「实际取得确认」的情报。就连帝国军水面舰艇暗中集结一事,都有经由抵抗势力与信号情报的组合取得确认。

当然,在假定遭到破解的加密通讯文中加入杂讯,在理论上也是有可能的事……但帝国有著过度相信自国暗号的倾向。

最重要的还是最近的海峡太不平静了。考虑到有多数友军魔导师被干掉的情况,这附近肯定有怪物在徘徊,撼动了以警戒为主轴的战术。

「最坏的情况,这……我不想认为这是欺敌行为。」

不过,哈伯革兰少将就在这时敲了下头。情报战的支配者,就只有冷酷的逻辑与现实。但愿如此的愿望,是毫无意义的。

「不能以愿望进行议论……必须考虑可能性。」

他们知道暗号被破解了吗?要是知道,将会是Ultra情报的危机。然而,并没有其他旁证指出Ultra情报的准确度下降了。

「相反地,会是帝国察觉到Ultra情报,设下陷阱的可能性吗?」

怀疑一切,无法对任何事物抱持确信的感受严重折磨著神经。

这就是处理情报的罪业吧。抽起菸,缓缓按压著眼角,甚至拿出藏在桌底下的白兰地提神,哈伯革兰少将都还是不停呻吟。

搞不懂。得不到确信。

「正确答案是什么?」

这会是敌人的伪装吗?还是敌人尚未察觉到呢?

「……不对,就算是察觉到了,也想不透这是什么意思。冷静点。如果是察觉到Ultra情报而布下陷阱的话,应该会更具军事合理性地利用在显著的谍报价值上。」

就连加密通讯可能被破解的疑心,都会让通讯方式产生明显的变化。考虑到帝国军发出的信号情报全都一如往常,他们甚至没有理由怀疑「Ultra情报」吧。

「……会有可能是假装成这样的伪装吗?」

只不过,要是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进去,就算再怎么担心也担心不完。

即使想让不停操劳的神经休息,要是不得不变得如此杞人忧天的话,就算不在战场上,也很有可能会罹患精神官能症。

他叹了好几次气后,为了转换心情灌了口红茶,然后诅咒起因为海上贸易路线中断而急剧下滑的品质。

不过就连这种品质,都是在获得成果之后所提升的品质。毕竟Ultra情报连敌潜舰的位置都指出来了。就连一筹莫展的海上交通,也在护送船团迂回避开潜舰的危险地带,或是靠著强化警戒之下,保住了确实的物流路线。

既然如此,Ultra情报就应该是正确的。不过,「应该是」这样的判断很可怕。

是正确?

还是错误?

无法明确知道对错,还真是让人不舒服。是在房间里苦恼,一直盯著

天花板看的害处吧。最近就连天花板的纹路都记住大半了。

「虽然很蠢,但每一条纹路都让我感到怨恨。早知道会这样,就在上头画幅画了。」

每看到一道污渍,就会想起过去的烦恼……让人讨厌不已。今天也一样是在盯著天花板发牢骚吗?

近期内或许该乾脆找个时间在上头挂幅画。

哈伯革兰一面在心中的应办事项名单上,若无其事地追加上这件事,一面为了斩断烦恼,拿起办公桌上的转盘电话听筒,拨起该拨的号码。

「是的,这里是B组。」

接听的答话声虚弱到彷佛是遭到地狱逻卒折磨的可怜受难者。

「是我,哈伯革兰。」

「……阁下?怎么了吗?」

「是有关暗号强度的事。立刻过来。」

在叫对方派联络军官过来的数小时后。勤务室的大门被敲响,出现了一名因为连日的繁重工作而一脸疲惫的主管军官。

明显看得出来睡眠不足的眼睛;没有整理的邋遢胡子。在只问才能不问其他的解密部门待太久,似乎就连正常的军官都会充分受到影响。

或许是感到对服装规定有某种义务吧,他勉强没忘了要在头上戴著军帽。不过……这对要求部下当个绅士的哈伯革兰来说,也是个充分让他感到不悦的逾矩表现。

「辛苦你了,上校。你这副德性还挺帅的呢。」

「还请见谅,阁下。毕竟我们这边什么都缺。」

会表现出恐惧,是因为他勉强还保有人性吧。然而,只要看那双昏昏欲睡的眼睛,就能看出他因为繁重的业务憔悴不已了。

让人伤脑筋的是必须追究他过度劳动的成果。

「我对是否有成功破解这点存有疑义。想请你重新确认,有没有被敌人安插欺敌情报的可能性。十万火急。」

破解帝国军的暗号了吗?还是没有破解?

关于这个足以左右战争发展的问题,被询问到的男人面不改色,充满自信地从容回答。

「要是这样的话,下官可以断言。」

「什么?」

「我们毫无疑问地破解了帝国军的暗号。作为魔术情报向阁下报告的情报,并没有矛盾之处。」

坚定的确信。作为与帝国军展开暗号战至今的部门主管将校,这名上校带著无可动摇的信念,对部门的成果作出保证。

「帝国军的暗号制作模式、通讯人员的习惯,还有复数暗号的比较研究都进展得十分顺利。就连破解的时间都有显著的减少。」

「……到目前为止,是这样没错。」

只是──哈伯革兰也指出该担心的可能性。

「问题在于,帝国军有没有发现到暗号被破解了。」

这样一来,内容的真实性就跟破解得到的不同了。

对方也有可能会不时发出欺敌情报。因为说谎的最好方法,就是用真实去包覆谎言。

「敌人有没有可能起疑?或者,你能断言这绝对不是为了暗号防御的伪装吗?」

「下官不认为有出现徵兆……」

「想请你去确认一下。」

说来容易,做来会达到极限。尽管如此,只要长官要求起情报的准确度,就会让暗号战部门操劳过度。

也难怪上校会僵住表情,让宛如死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吧。不过,哈伯革兰尽管看到,也还是继续下令。

「有必要重新研究。十万火急。」

结果,情报部门尽全力重新调查的报告书上,就只有一个单纯平凡的答案。

那就是「没有异常」。

联合王国情报部依然破解了帝国军的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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