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十日傍晚 南方国境附近
雷鲁根上校仓促赴任的第八装甲师团,是被帝国军参谋本部视为重点部队,奉严令要在开战号炮后不顾一切一路南进的先锋部队之一。
实际上也分配到与先锋相称的新型装甲战力、充裕到傻眼的燃料供给,以及虽是基础程度,但有受过确实教育的将兵。
此为近年罕见,保持著精悍战力的帝国军部队吧。就连以战前的基准来讲,都能毫不顾忌地评为精锐。
正因为如此,他们在义鲁朵雅战役中扮演的角色十分重大,一旦来到作战发动前,就算不是参谋将校也会忙得焦头烂额。所以当得知师团长约尔格中将在传唤自己时,雷鲁根上校就只觉得工作量要增加了。
他可是首席参谋。猜想著大概是有新的难题,或是需要紧急处理的案件,小跑步冲进司令部里的雷鲁根上校,就在这时感到有点困惑。
司令官并不在司令部里。
这是怎么回事?──他左顾右盼起来,发现师团长的行政官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心想著究竟是什么事并尾随他过去后,就被带领到师团长的私室。
在抵达后,带路的行政官就一边说著:「已驱离闲杂人等。」一边离开房间,即使疑惑也没有留下半句说明。尽管摸不著头绪,雷鲁根上校也还是先依照规定向房间主人敬礼。
「下官奉命报到。」
约尔格中将点头说声:「辛苦了。」微微苦笑起来。他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带著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取出一张格式眼熟的信封。
「雷鲁根上校,这是参谋本部要给贵官的密封命令。」
「给下官?」
「贵官是参谋本部的派遣将校。没必要对我客气。我大致上猜得出来,是杰图亚阁下的特别命令吧。应该是麻烦事,但你可要确实做好。」
「下官就收下了……只能祈祷不会是难题了。」
一面答谢,一面立正收下信封。雷鲁根上校一时忘记长官是带来冲击与恐惧的高手,就这样若无其事地拆封后,诅咒起自己的大意。
眼前忽然一花。
「……!」
就算连忙用腹部施力站稳,也依旧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上校?喂,你怎么了,上校?」
在一脸担忧的约尔格中将面前,雷鲁根上校连忙收敛起表情。
「失礼了,下官稍微,那个……突然有点私事。」
「跟那张命令文件有关吗?」
毕竟眼见他一看过文件,就立刻踉跄地按著眼角的模样。会感到可疑是理所当然的事。就算辩解,也不可能敷衍过去。然而约尔格师团长不但没有谴责,反而还语带自嘲地耸了耸肩。
「不对,是我太不识趣了。问这种事……是我不好。」
他不去追究命令文件的内容。
不论好坏,中将阁下都以行动表示了自己是善良的组织人,也是一名懂得分寸并具有良知的帝国军人。
「你就随意去做吧。不过基于作战上的必要,我还是要跟你确认一下。贵官的私事,会在发动攻势的预定时间之前结束吗?」
「是的,这是不会错的。」
很好──获准离开的雷鲁根上校亲自逮住一个宪兵小队,搭乘装甲车赶往距离最近的军方长途电话设施。
休息时间遭到妨碍的将兵们质问:「有什么事?」雷鲁根上校则彻底无视他们的抗议,不论再怎么吵闹,都还是坚决地依照命令行动。他霸占整间通讯室,将抱怨连连的将兵通通赶到室外后,就严令宪兵小队长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靠近」。
当然,想打电话给人的将校并不只有雷鲁根上校一个。家人、朋友、恋人,有时也是为了工作吧。就算基于各种立场发出异议、反驳,在参谋本部的权威之下,宪兵等人也一如字面意思地排除掉一切障碍。
于是在强行包下的室内,雷鲁根上校做了一次深呼吸。虽然紧张得冒出一身冷汗,但是不能害怕。
下定决心,伴随著觉悟拿起话筒。
「帮我拨国际电话。要打给义鲁朵雅。」
「由于现在是深夜……」
「我以帝国军参谋本部的权限要求你立刻照办。」
催促著传唤来的帝国方交换局负责人,强行通过夜间紧急电话的无理要求后,雷鲁根上校读出记录下来的电话号码。
「不好意思,这个电话号码是义鲁朵雅军的军事设施。虽说是从帝国军基地拨出,但义鲁朵雅军相关人士以外的人是严禁进行私人通话的……」
「这是军事通话。你没有判断内容的权利。还是说阁下能依自己的独断,截断与义鲁朵雅军相关的通讯?这是正式的联络。我会正式提出抗议,追究这件事的责任归属。」
即使义鲁朵雅的电话接线员不甘愿地抗议,在暗示责任问题之后也退让了。或许是最起码的抵抗吧,等待时间莫名地久,但不久后也响起电话铃声。
还没响完第一声,电话就被接起了。
「您好,这里是义鲁朵雅军诺斯特姆驻地值班司令部。」
「请问卡兰德罗上校在吗?」
「不好意思,请问是哪里找?」
这不客气的询问,即使隔著听筒也能深深感到对方的不信任。应该是值班军官的义鲁朵雅方人员,单从年轻的嗓音来判断,是个不懂得通融的认真军官吧。
作为军官这种个性不能一概说不好,但要认同愚直也得视时间与场合。
此时雷鲁根上校的立场,无法接受这种态度。
「这是紧急事件。请立刻转接给卡兰德罗上校。这可是需要在这种时间用长途线路打电话过来的事情。」
「……如不回答姓名与事项,我无法帮你转接。」
一如规定的回答。
判断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后,雷鲁根上校特意紧握住话筒大声喊道:
「贵官有判断的权限吗!这可是义鲁朵雅参谋本部的案件喔!」
「可是,要找人的话需要报上姓名与事项……」
「给我适可而止!只要说是『商谈对象有紧急事件』,他应该就会知道了!如果是卡兰德罗上校的话,我确信就算是深夜他也会接电话的!既然你阻碍的话,就要有觉悟负起毁掉这起案件的责任吧!」
期待卡兰德罗上校的机智与名声所提出的要求,得到了对方不甘愿地说要去通报的答覆。
尽管在等待的短暂时间里,一直处在电话是不是被挂断的严重心理纠结之中……但寄予信任的「英明」对手还是确实接起了电话。
「失礼了,我是卡兰德罗。请问是哪里找?」
平稳的男中音,听起来还真是舒服啊。这样自己也能开始执行任务了。做一次深呼吸,将松懈下来的精神重新振作后,雷鲁根上校开始言语的机动作战。
「是我,卡兰德罗上校。我想你能从声音与语调听出我是谁。」
「……是上校吗?」
「感谢你没有说出我的名字。还请原谅我现在无法再透露更多了。」
不知是否隔墙有耳。即使是半夜被人叫醒,卡兰德罗上校的脑袋也确实有在运作。
「不会不会,我才要请你见谅。想说该不会是你打来的,连忙爬起床……是有急事吧?听说你狠狠威胁了值班军官……」
「没时间与余裕了。还请上校谅解。」
「我知道了。虽说是这种深夜,还是抱歉让你久等了。」
「……感激不尽。」
雷鲁根上校的耳朵听到对方惊讶地「喔」了一声。
「是什么如此重要的事吗?」
「还请记住我现在打电话给您的这件事。」
杰图亚上将给予的命令很简单明瞭。
要做的事情,是关于开战的泄密。
换句话说,也就是要假装亲切地向义鲁朵雅方告密。以「间接性的暗示」卖义鲁朵雅方一个人情,藉此形成信赖关系。这样即使在开战后,只要他们认为这是(对义鲁朵雅方来说)有价值的接触管道,就能作为可用来对话的外交管道保持接触,根据说明这是为了达成此事的手段。
要是能乾脆认为这是在痴人说梦,把这件事一笑置之就好了吧。
令人傻眼的是,就连接触管道都仔细准备好了。似乎是看准义鲁朵雅军的军政头子加斯曼上将的派系作为泄密对象,而由他一手栽培的卡兰德罗上校,则是被杰图亚上将亲自指名作为联系窗口。
并严令要取得在开战后也能进行对话程度的信任。当然,不允许明示开战的日期与时间。
然而,密封命令上有提到引起不稳情势与警戒是在「容许范围」内。
这是骯脏的计谋。
实在是让人无法松懈。
就连方才的短暂对话,都让当事人的雷鲁根上校差点被要慎选话语的重担压垮。考虑到传达手段有限的限制,时间的缺乏,还有雷鲁根自身的内心纠葛,到这里就是极限了。
「抱歉,卡兰德罗上校……我无法再透露更多了。」
尽管犹豫著是不是该多说些什么,喉咙却乾到不
行。
即将发动奇袭的军队将校,向奇袭对象的将校发出「警告」,就以军事常识来看是难以置信的事吧。
脑袋知道这是在侍奉高度的战略目标。
是为了不让必要的外交窗口关闭所做的姑息挣扎。
不会误解杰图亚阁下这道命令的意图。同时,雷鲁根上校也多少了解自己。要他兴高采烈地去做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没有连本性都变成名为参谋将校的怪物,就只是个凡人。
不过,身为一个人……他说出该说的话。
「……卡兰德罗上校,我由衷祈祷您身体健康、武运长久。」
祈祷他武运长久也很奇怪。如果要祈祷自己等人的对手,亦即战争对象武运长久的话,应该是要向谁祈祷啊?
该向神祈祷吗?还是向恶魔祈祷?
脑海中一面浮现这种无益的想法,被不可思议的事态发展玩弄的雷鲁根上校一面紧握著话筒。
「深夜打扰真是抱歉。我差不多该休息了。」
以言外之意告知「时间紧迫」后,卡兰德罗上校随即间不容发地接话说道:
「不好意思,我也突然想起一件急事。没法跟你好好聊真是抱歉。下次还有机会聊天吧?」
「这是当然。这就是我打电话来的目的……不好意思,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最后在这么说后,雷鲁根上校挂断了电话。他就这样坐在椅子上,彷佛消耗殆尽似的晃著肩膀。
实际上,是由衷感到极限了。
虽说只是把该传达的内容传达过去,却也让人深深体会到言词策略有多么深奥。不断重复著模仿外交官的行为,如今他对于康纳德参事官等外交官们的敬意已是不可动摇。
「会当上军人也是一种命运。不过,外交官……不是我能当的职业啊。」
虽说是在执行参谋本部的命令,但这要是走错一步就形同背叛吧。雷鲁根上校就像是为了抑制轻微的头晕,在怀中摸索著香菸。
「……我是怎样也想不到这种手段。」
以伪装成事前通告的试探,保存「自己与卡兰德罗上校之间的管道」。为了达成这件事,尽管给予的时间不多,也还是发出警告,将这种「友谊」作为「交涉管道」展现?
这种想法也太奇怪了。
尽管觉得奇怪,但在听到后也能明白这是正确之举。
帝国军尊重外交交涉管道,并想维持下去的意图应该有顺利传达给对方吧。
因为卡兰德罗上校对于「下次的接触」非常积极。即使是在开战后,也不会无条件关闭交涉窗口吧。
「作为沟通管道,没有比这更成功的吧……虽然很烦恼该不该为此高兴。」
尽管无比重视奇袭效果,却采取了很可能降低奇袭性的措施。这非常不符合军事合理性。
但自己也能理解,这恐怕是必要的吧。
执行命令,完成任务,居然会受到如此不愉快的煎熬。
就像是要掩盖口中难以形容的恶心感,雷鲁根上校抽起一根菸。只能把香菸的烟气吸入肺中,然后伴随著烟雾将内心涌现的情绪朝空中吐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并没有打算成为这种参谋将校。
曾相信自己能实现作为作战家、作为军人的夙愿。拟定作战,或是率领部下遭到敌弹击毙都是早有觉悟的事。
但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处于能用一通电话左右无数生命的立场。叼著香菸的雷鲁根上校摇摇头,端正军帽。
至少现在就像个军人,专心思考与敌人交战的事吧。
他可是肩负著担任前锋的荣耀。要作为将校,率先去做该做的事。
也有自觉到这是一种代偿行为。认真得无法逃避现实,但也没有强韧到足以拥抱现实,这就是自己的极限吧。
然而,尽管如此。
「传达过去了。既然如此,之后就是作为将校的我担任前锋了。」
他在起身后,立刻为了返回第八装甲师团的参谋室离开设施。在向宪兵小队宣告撤收,搭上装甲车的瞬间甚至是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去向师团长做归还报告,并在前往作战室时感到肩上的重担变轻了。
与其在通讯室里注视著电话,还不如作为师团的作战负责人盯著地图看,这毫无疑问对心理健康比较好。
「……总算要开始了。」
伴随著拂晓开始行动。考虑喝一杯苦涩咖啡转换心情的雷鲁根上校忽然苦笑起来。
「转换心情啊……杰图亚阁下,还真是个旷世的诈欺师。」
尽管早就知道了……但所谓的转地疗养是个瞒天大谎吧。
或许多少有些担心的成分在,但本质上是更加战略性且「狡猾」的外交策略吧。
不对──雷鲁根上校有意识地偏开观点。
「言语的职责已经完成了。既然如此,现在只要完成参谋的职责就好了吧。」
当天 义鲁朵雅国境司令部
在是否有传达到这点上,雷鲁根上校的传言「确实是传达到了」。
深夜,紧急来电。然后要具体来讲的话,就是一连串明显话中有话的话语奔流。哪怕是再蠢的情报家,都能看出刚刚接到的那通电话,比起「对话的内容」,更该重视「有过通话」的事实吧。
而卡兰德罗上校绝非无能。
不对,恰好相反。
在义鲁朵雅军之中,他是名杰出且能干的情报家。在这通奇妙的电话结束后,卡兰德罗上校毫无迷惑。
在这点上,话语也尽到了责任。
接收到讯息的一方也紧握著听筒,猛然开始动作。
为了立刻把所有人员从睡梦中叫醒,在深夜发布警报。
让睡眼惺忪的通讯人员们坐在桌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向各方面不停地打电话通报。敏感的部分有必要派出传令军官吧,但他立刻判断这个情报有重视初报速度的价值在。
如有必要,卡兰德罗上校甚至不惜独断独行。
「把消息传给更高层的人员!帝国有动作了。事态恐怕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有必要特意在这种时间把高层叫醒吗?而且还要用电话进行通讯……?」
只不过,保守的、或是说忠于规则的通讯人员们全都一副不甘愿的模样,让卡兰德罗上校冷酷地下达命令。
「给我做。」
「可是,上校……」
「要是不叫醒高层,就确实会发生晴天霹雳程度的事。」
谁管他挂钟现在显示的是几点。
他确实明白「非常时期」的意思。
「恕下官失礼,情报来源确实吗?像这种用一般线路突然打来的电话根本无法信任吧……」
「值班军官,你这是在追究情报来源吗?要我用这家伙向贵官的脑袋说明吗?」
卡兰德罗上校握在手中的,是一把手枪。
担任传讯者的雷鲁根上校,应该要感谢对方的判断力吧。卡兰德罗上校就是有如此重视雷鲁根上校的电话。
「上、上校,这玩笑有点过分啊。」
「你再废话下去,这就不会是玩笑了。」
岂止是威慑,发狠到就像是真的要开枪的卡兰德罗上校豁出去了。一脸认真坚持己见的态度,足以让任何人理解到事态的异常性吧。
「这是在此种时机,由对方进行的接触。就算认为这可能是在虚张声势,也有必要立刻研讨对策!」
「雷鲁根上校」这个人是「参谋将校」。并不是一个天真到会因为自己与义鲁朵雅的友情而打电话通报的人。
这类模仿情报家的举动,在他的经历上是毫无迹象。
问题就在于,潜藏在这种人「紧急来电」背后的事情。
必要的预感向卡兰德罗上校的全身发出迫切请求,彻底地要求他迅速且机敏地做出行动。实际上,在帝国准备起事之际……感受到异变的他是正确的。
置身在长年维持平时体制的义鲁朵雅,还能够速断速决,不畏事后谴责地采取行动,这只能说是非常适当的判断力与义务感。
杰图亚上将要是知道卡兰德罗上校即使处于享受和平中立许久的义鲁朵雅,也依旧能做出如此果断的决定与对应的话,还会不会同意这通「雷鲁根电话」,也让人非常怀疑。
然而……
这却是──
一道有著致命性误解的警报。
卡兰德罗上校发出的警报,确实是让义鲁朵雅军高层察觉到「帝国出现可疑的动静」。
在这个时候,这还是很确实的警报。
会有什么大动作吧。卡兰德罗上校警戒著,并相信高层会在对照收集到的情报后,下达最适当的判断吧。
想当然耳,义鲁朵雅军参谋本部也确实打算这么做。
对应部队马上展开行动。没有浪费时间,聚集起来的分析官们立刻开始分析情势。
尽管是深夜的召集,一切都还是进行得非常顺利。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在短时间内汇整好一个初步的推论。
只不过,帝国人
要是听到这个初步分析,想必会歪头不解吧。
打从第一颗钮扣起,他们就扣错地方了。
「是非常时期!……帝国本国可能爆发了政治斗争!」
「快向帝都的驻外大使馆与非法间谍发出急报!总之,必须得透过一切的情报管道掌握情势……」
「给我政治情报!总之得掌握帝国的政情……!」
接获了警报。
预见会发生变故。
然而,人类往往会以「自己的价值观」做出判断。相信其他人应该也跟自己等人有著相同的想法。
文化性的义鲁朵雅人,太过于以自己等人的风格去思考。正因为是洗炼的文明人,所以义鲁朵雅英明的分析官犯下了错误。
很不幸的,他们忘记帝国人在政治面上并没有义鲁朵雅人这么洗炼。
总而言之──
他们连想都没有想过。
相信暴力有时是唯一解决之道的家伙,会是他们的邻居。
因此,义鲁朵雅当局人员连忙进行著政治方面的查证。
……就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会是错误的判断。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十一日 帝国军参谋本部
参谋本部深处,作战室的壁挂钟。在无数道视线所注视的方向上,刻划时间的指针缓缓转动著。
静谧感与紧张感让室内充满紧绷的气息。
佩挂著闪亮亮的参谋饰绳,穿著笔挺军服的军人们各个坐立不安,迫不及待地等著「时间」到来。
在这群人之中,就只有房间主人杰图亚上将显得从容自在。
毫不在意周遭紧绷的气氛。
就像与自己无关似的优雅抽著雪茄,毫无忌惮地翻著不知从何而来的文库本。
将军在翻页后扬起嘴角。
就像是被喜剧剧本的欢闹情节给逗笑似的,放下雪茄,优雅地用手遮住不小心露出的笑容。
「世界如舞台,世人皆演员。古典文学里的话,还真是相当有意思呢。」
会开始写起代替备忘录的笔记,纯粹是因为兴趣吧。
说到底是看不下去吧。
轮到在杰图亚上将身旁随侍,担任副官的乌卡中校登场了。
向长官提出忠告,请他考虑一下「状况」。这事尽管很难办,但也是副官该负起的一项工作。
不想打断长官的消遣。
尽管如此,但考虑到作战发动前的情况……
「阁下,那个……抱歉在您看得正愉快时打扰。」
「怎么,乌卡中校。贵官也想看吗?这样的话,希望你能先等我看完呢。」
「失礼了,阁下。请恕下官直言,那个……」
「没想到贵官这么喜欢看恋爱小说啊。如果接受同一个作者的话,还有另一本讨厌男人和讨厌女人的两人大谈恋爱的作品。要不要先看这一本?」
副官发现自己被揶揄,蹙眉表示「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时,杰图亚上将已重新叼起雪茄。
呼地吐出一口烟的长官,看起来相当地自由自在。即使想斥责,以立场来说也不得不保持沉默,于是乌卡中校蹙起眉头。
只不过,杰图亚上将这边也同样蹙起了眉头。
「总觉得大家似乎都太紧绷了。集中精神是很好,但就算在这边烦恼半天,也只是在浪费精神力吧。除了交给现场人员外,我们什么也做不到喔。」
「这种紧张感,下官不论迎来再多次都无法习惯……」
「别搞得自己精神错乱,给我振作一点,中校。我方主动向中立国发动攻势,这还是头一遭吧?」
「……这么说来,也确实如此。诚如阁下所言,这确实是我方第一次主动发动攻势。」
乌卡中校拿出手帕擦拭额头。
尽管在被指出之前都没注意到,但确实是这样没错。如果是开战前的紧张感,在场全员实际上都是初次体验。这是超越作战前的紧张感的某种情绪。
无法控制地冒出一身冷汗。
再度瞥了一眼……不知该说是令人傻眼、还是令人感叹,眼前的杰图亚上将十分自然地在专心看著文库本。稍微迷惘了一会后,乌卡中校改变想法,认为这副模样纵使是装出来的也一样可靠。
只不过,光是默默等待也让人心急难耐。
于是他开口说出一句:
「准时开战。要是可以的话,也希望能准时胜利,结束这场战争。」
「乌卡中校,贵官……是个凡人呢。」
「阁下?」
房间主人看著乌卡中校,像是觉得哪里有趣似的笑了起来。
「参谋将校是恶魔的亲戚。特别是在打著道理的算盘时。」
不论成功、失败,所计算出的数字都绝对不会有错。
让恶魔藏在细节里,跨越人类智慧的极限,然后摘下胜利的结果,将这个合理性包含在内的人造怪物。总体战时代的参谋将校,就必须得要是这种生物。
「祈求计画成功?那是人类在做的事。参谋将校以外的人就尽管去祈祷吧。在他们祈祷时,我们只要朝著不同的道路勇往直前就好。」
大半的人都处于看著时钟感到焦虑的境界。尽管如此,唯独杰图亚上将一人领悟到作为战争祭司的道理。
「你就好好记住吧。」
作为傲慢不逊的智能怪物,真正的参谋将校就连在这个瞬间都确信能成功。填入适当数字,将变数最小化的算盘,所得到的答案是绝不会错的。
会因为愿望犯错的人性,已在东部舍弃了。
「对付区区凡人,参谋将校是要怎么输啊。这很傲慢吗?一点也没错。握有主导权的参谋将校,能预测到计画完成是当然的事。战争终究是在准备阶段就已经决定大半了。」
就容许战争迷雾的弥漫吧。
就去拥抱摩擦的存在吧。
也去理解在面临决断时的内心纠葛吧。
要预测后勤,安排到万事俱备。
在将所有要素通通考虑进去之后拟定大计画。
参谋将校不是根据他的性格,而是必须根据他的结果说话。因为参谋将校是暴力装置最为重要的齿轮,所以必须尽可能地完美无瑕。
细心打磨出来的他们宛如天神。或者说,有如恶魔附体。
所以怎么可能会故障啊。
就像是要纾解部下的紧张,杰图亚上将轻声低语:
「第一波攻势会确实拿下吧。」
向一脸被勾起兴趣的乌卡中校,以温柔语调述说的是战争之理。
「因为……义鲁朵雅的各位,有在脑海中想像过战争吧,但内心的觉悟还太天真了呢。」
「阁下有如此期待奇袭效果?」
「把睡到一半的人踹醒,这样哪有输的道理啊。就算我军是小猫,敌方是狮子也毫无疑问能赢。」
这番话充满自信。不过,杰图亚上将意志坚定的眼神比他的话语更加雄辩。尽管眯细著眼,眼神却丝毫没有笑意。
直视他的乌卡中校微微倒抽了一口气。
尽管自认为非常熟知长官有多么能干,但这是作为「战务」的能干。没想到在「作战」之际,竟会显得如此凶狠。
是松懈下来了吗?忽然间,他脸上露出了好奇心。
因为这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态吧。或者,是因为听闻过「战务」的杰图亚副参谋长总是会准备好「B计画」也说不定。
总之,他粗心地开口问道:
「要是失败的话,会怎么样?」
乌卡中校在发言的下一瞬间就后悔了。
在室内人人都在忍受不安,畏惧著作战挫败的影子时,这是太过不谨慎的失言。中校连忙立正站好准备谢罪,却被杰图亚上将伸手制止了。
轻轻阖上恋爱喜剧的文库本后……他用手抚摸起脖子。
「到时候,就赌上这颗脑袋向他们赔罪吧。没什么,就只是早晚的差别。」
「阁下?」
当我没说吧──杰图亚上将摇了摇头,津津有味地抽起雪茄。那冷静沉著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作战前的指挥官。
只不过,这也是当然。
对他来说,这种苦恼早在以前就已经超越了。
「人总有一天会死。既然如此,就让我们像头注定死亡的野兽,尽量挣扎吧,各位。」
好了──他看向时钟。
时间是自己决定的。不仅想忘也忘不了,最重要的是就算忘记了,将校们莫名慌张起来的氛围也会妨碍忘却。无法维持适度的紧张感,让人理解到大半的将校即使佩挂著参谋饰绳,骨子里也还是凡人。
真正的参谋将校是非常难得的。
还真是可悲啊。
不过正因为如此,帝国才会迎来今日这个地步吧。考虑到这个事实,杰图亚上将心中冒出了一点稚气想法。
时间真的准确吗?
壁挂钟的时间只是个基准。要是上头的时间错了?比对著自己的怀表与墙上的时钟,不过没有差异。
一切都是预定和谐。
没有战争的样子。
到头来,虽说是「开战
」,也只不过是局部性的作战。这是为了侍奉大战略,在作战层面上的军事行动。
实在是简单明瞭,实在是令人怜爱不已。
如果是现场的将帅,想必会较量起战术的本领吧。作为在东部那般混沌之中痛苦打滚的人,就只能羡慕了。
不过,起头的是自己。是自己扣下了扳机。
既然如此,在这边抱怨连连也不合道理吧。
要是攻击义鲁朵雅,合州国也会跟著参战。战局会变得非常严峻。自己很清楚。因为是预期产生这种局势,为了必要的答案打著算盘……就连迟早必须做出决断这点也有考虑进去。
不过,正因为如此。
唯独现在。
唯独这一刻。
能作为作战家,进行局部性的战争。
……进行著或许是最初也是最后一场充满荣耀的战争。
余晖的战争,迎来开战之时。
呼地吐了口烟,在放下雪茄,端正坐姿后没多久。在迎来预定时刻的瞬间,杰图亚上将朝著部内喃喃低语:
「愉快的战争时间到了。开始工作吧。」
这是几乎同一时间,时钟指针来到指定时刻时所发生的事。
集结在义鲁朵雅国境附近的沙罗曼达战斗群,战斗群长提古雷查夫中校以非常简洁的话语进行训示。
「我的各位战友!有个令人开心的消息。」
谭雅一面心想著这是自沙罗曼达战斗群组成以来的好消息,一面不掩感动地高喊著。
作战与战略的互相契合,实在是太痛快了。
「这次是取得主导权的攻击战喔!」
攻势。纯粹、坚决。明白的攻势。
没有什么机动防御、迟滞作战、落于被动,还是反击战。
此为彻彻底底「纯粹」的突破作战。
有如客诉处理的被动对应让人充满压力,但不论是谁都曾一度梦想过把投诉的客人痛扁一顿吧。
要是能这么做的话,一定会很纾压。
「能够照自己的意思前进喔!没必要配合他人的舞步!这次的军事行动实在是非常轻松惬意啊!」
对义鲁朵雅战是很不像样。
不论是谁,都知道这场仗还是别打会比较好。
谭雅就算撕破嘴,也说不出这场战役是聪明之举吧。然而,就以参与作战的将校立场来讲,这却是一场「非常轻松的战争」。
「愉快的战争时间到了。各位,就让我们尽情享受吧。」
谭雅一面向部下扬起激励的微笑,一面把双手放到背后交叠。
这是古罗马军团风格。以理论说明我方的优势后,激发出将兵的奋战精神,是经过实战证明,传统且信赖的准则。
没有物理基础的精神论是垃圾。不过,在物理基础上累积意志之力的重要性也不容小觑。
要是不能让每一个人都发挥实力的话就伤脑筋了。
与负责实际业务的人们沟通,是中间管理职理所当然的工作。
正因为如此,激励演说告一段落后,谭雅走到各兵科的长官面前。距离最近的军官,是潇洒的装甲家。
「阿伦斯上尉,这次会以速度决胜负吧。要一路突进,严禁迟到。」
「下官会以突破为目标的。」
「目标?你这家伙是在开什么玩笑啊。」
谭雅伴随著叹息,订正部下的误会。
要是他搞错重点的话,可就伤脑筋了。
「突破不是应该努力的目标,而是应该达成的义务。给我突破。不论发生任何事,都绝对要做到。」
(插图014)
对义鲁朵雅战,时刻表就是一切。
能否依照时钟的指针移动,也关系到作战的成功与否。
因为这是时间相当紧凑的计画,所以能容许失败的范围也非常小。
在战史上,这么没有冗余性的军事作战计画,在过去曾有过多少其他事例啊?
不会说是完全没有。
然而在这些稀少事例当中,究竟有多少是成功的?尽管令人傻眼,但为了成就这个例外,勤奋地激励、监督部队正是谭雅的工作。
只凭激励话语,就要求部下达成极难之事!这是无能上司的典型例子!无视现场的实际情况,只会强迫员工配合高层方便,这是最差劲的管理人员。
这要是平时的话,光凭这点谭雅就会向高层抗议了。
不过,唯独这次是另当别论。
「身为专家,下官打从心底确信本作战会成功。各位,没必要祈求作战成功喔?因为,参谋本部帮我们把恶魔藏在细节里了。」
就只有突破被视为问题提出。
反过来说,就是除了突破的成功与否外,几乎没有其他变数。
举例来说,像是没有后续部队支援,导致前线崩溃的愚蠢事态?绝无可能。后续部队有确实准备了强力梯团。上头制定了只要前锋没被挡下,就能依照时程表行动的作战计画,这实在是非常好。
即使后续迟到,让作战停滞导致失败……也不在谭雅的责任范围内。如果能免除连带责任的话,就再好也不过了!
「吾等成功与否,光是这一点,就能决定作战的趋势吧。好啦,我们战斗群的突破力,就连联邦军的战线都能突破。」
因此,能兴高采烈地带著确信说出这句话:
「由我军航空战力确保干道上空,再由你们地面部队冲锋突破。好啦,就跟往常一样……该不会有蠢蛋要说,义鲁朵雅军比联邦军强大无比,身经百战的我们束手无策……这种不知所谓的言论吧?」
就连阿伦斯上尉都明白了吧,就见他微微点头。
因为是可以接受的合理理由,所以这是显而易见的结果吧。必须以市民的诚实性,去执行该做的工作。
「各位,这是非常美好的分工喔。」
擅长撬门的战斗群打穿防线,步兵以军靴征服。
这是古典性、传统性,甚至是近代性的步骤。
将战争的真理,极为忠实的实践。重视基础一直都是件好事。
「只要后续的步兵巩固下来,就大功告成了。这是一个战争艺术。各位,就向义鲁朵雅人展现我们在东部的集大成吧。」
李嘉图也会大为满足吧。这就是分工的精髓。尽管也有人说过分工会让工作单调化,让人丧失「劳动的喜悦」这种蠢话……但战争还是单纯点好(注:指大卫•李嘉图,英国的政治经济学家)。
毕竟,谭雅无法对什么战争的喜悦感到同感。虽然自认没有傲慢到会去干涉他人的主义主张和兴趣……但毕竟,自己是个和平主义者。
谭雅挥挥手,向一旁的步兵军官喊道:
「托斯潘中尉,我不会要你送死。但是,我会狠狠使唤你的步兵部队喔。给我一路前进。」
「也就是说,会比东部来得轻松呢!」
「你理解得很快,非常好!」
开朗地与步兵家谈笑,只期待他能确实履行义务。
如果是就连死守命令都甘之如饴的顽强步兵军官,在要他停下来之前都会一路前进吧。
谭雅接著搭话的是一脸凝重的炮兵军官。
有别于其他军官们,唯独大炮家不掩脸上的忧郁。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因为他的工作一旦遇到机动战,就不得不去担心拖动大炮的事。而且大炮很重。不仅要从事机动战、提供支援炮击,还要不断转换阵地的话,可是相当繁重的业务。甚至得在战死之前,先担心会不会过劳死吧。
所幸,这次有个好消息。
「梅贝特上尉,很抱歉,贵官暂时不会有炮击工作吧。战斗群炮兵的职责,尽管只限于这一次……但预定是由友军的炮兵师团担任。」
「炮兵师团?」
梅贝特上尉脸上突然浮现期待的神色。不过,他也是一路被希望背叛过来的资深人员。会表现出半信半疑的迟疑,是经由学习的幻灭吧。
还真是可怜啊。
不过,这一次他可以相信。如今是该分享对于炮兵师团,也就是并非冒牌货的真正神明所怀有的满腔感动的时候了。这与其说要相信参谋本部,还不如说要相信杰图亚上将吧……因为这种人说到就真的会做到。
「有尊很灵验的神明就坐镇在后方。是非常美好的机械神明喔。」
会在必要的时候,对必要的场所,进行必要的火力支援。
「那、那么……?」
「炮击请求只要一通电话就能搞定。还给了我们就连军团长都无法奢求的最优先顺位喔。」
「这话如果是真的,就算要下官出卖灵魂也在所不惜啊。」
你还真会开玩笑──正想这么笑道的谭雅,在看到他的表情后把话吞了回去。对于谭雅这种合理的自由主义者来说,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能如此断言」。
尽管如此,也知道炮兵家确实是认真的。毕竟,要是他的眼神与语调都这么纯粹的话,就算再不愿意也会理解到这一点。
「是真的……闪闪发光的重炮排成一列,提供浓密的火力支援。
就只是为了追随我们的进击速度,还特意安排了自走炮与运弹车喔?」
就算物资贫乏,也能靠巧思与努力做到某种程度的「精打细算」。
战务出身,曾是东部战指挥官的杰图亚上将的战争指导,应该称为名人特技吧。明确的优先顺序,有系统的命令,还有最棒的领导能力。
他是个优秀到会让谭雅舍不得转职的上司。要是现在的上司一开始就在经营团队里的话……这是社会人不论是谁都曾一度有过的遗憾吧。
因为出色的上司帮忙准备好了一切,所以谭雅能带著微笑向梅贝特上尉做出保证。
「只是牵引的话,办得到吧?」
「只需要从干道上冲过去吗?……是简单的工作呢。」
「相对地,严禁迟到。要好好记住喔?」
梅贝特上尉一副不用您说的态度用力点头,肯定觉得如果要迟到的话,还不如把自己绑在炮弹上飞过来吧。
虽是荒诞无稽的比喻,但有著足以让人确信他就连这种事都很可能实际去做的好心情,而且下定决心的战争狂,果然值得信赖。比起不甘愿地做著工作的人员,当然还是自发性地做著自己喜欢事情的人员,会比较能期待他们的表现吧。
正因为谭雅个人不喜欢战争,所以能有一群乐意代劳的奇特家伙担任部下,真的非常感谢。
最后搭话的对象,当然是具有实绩的副队长了。
「那么,拜斯少校。把魔导大队分成两队。由你担任主力直接掩护。抱歉,要让你跟格兰兹一块在最前线受苦了。」
「遵命。那关键的中校是要去哪里?」
「我吗?是对你们颐指气使的后方组。很羡慕吧。」
谭雅虽然高傲地挺著胸膛,但她知道果然不用担心部下误会这种程度的事。
实际上,拜斯少校这不就像是完全理解似的缓缓点头了。
「战略预备部队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你说得没错。是上将阁下的直属部队。只需要担心会不会遭人忌妒呢。」
是颗方便使唤的棋子。
哎,在上工之前只需要待命也不坏吧──谭雅是这样认为的……只不过,盘算是因人而异。
特别是就像难以置信地瞠大眼睛的格兰兹中尉吧。
「是杰图亚阁下的……预备部队吗?」
「喔,格兰兹中尉。是对上将阁下的战略预备部队感到怀念吗?要是愿意的话,也能把你的部队加到这边来喔。」
「请容下官婉拒!在大人物底下的工作,就请由大人物去做吧!」
立即漂亮的答覆。
格兰兹中尉恐怕是以生物学上人类所能做到的极限速度,就像在说不想惹麻烦上身似的拚命摇头。
要说的话,太过于反应过度了。
谭雅基于些许的疑惑问道:
「喂喂喂,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能理解军官学校出身的中尉想要出人头地的想法。即使是我,也不想被说成阻碍部下升官的老害啊。」
「中校的厚爱,请容下官心领了!」
「你不想跟上将阁下培养关系吗?所谓的人际关系,我觉得并不是能小看的东西喔。」
虽说帝国军是与露骨偏袒自己人无缘的功绩主义军队,但也无法轻视上级长官的提拔。没有杰图亚上将的后援,在场最年少的谭雅也没办法坐稳最资深长官的位置吧。
所以能客观看待自己的谭雅,老实承认自己受惠于上司的提拔。
「我对格兰兹中尉的能力有很高的评价。凭贵官的能力,只要有机会的话,就能让上将阁下对你留下很好的印象吧。」
对于职涯发展,必须始终抱持著真挚的态度。
就算是打算当作肉盾的部下,也是一个具有人格的个人。妨碍他追求职涯发展,是诚实的个人应该感到羞耻的行为。
「身为你的长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吗?我很乐意帮你写一张推荐信喔。」
「还请饶了下官吧!虽然不知是对抗炮击的火焰,还是敌战车的大军,但下官知道这毫无疑问是一张在战场上沾满火与铁的单程车票!」
「什么?」
格兰兹中尉以就像是被百万联邦军追杀的拚命感,神情认真地高声婉拒谭雅所表示的关照。
「大人物就请交给能成为大人物的人去当吧!」
我最讨厌后方了──这种战争家的说词,身为合理市民的谭雅一点也无法理解。
不过这种主义主张的类型,她在知识上是知道的。如要补充的话,就是谭雅也理解自己与他人意见不合的情况,并兼具著不会强迫他人接受自己意见的正常良知。因为她十分自负,自己基本上是个善良的个人。
所以谭雅能够理解,就像理解似的摇了摇手,露出苦笑。
「听到了吗?副队长。最近的年轻人,相当没有欲望呢。」
人类还是稍微忠于一下欲望会比较好吧。抱持著根本性疑问的谭雅,却被人告知这是基于有限观点所产生的误解。
「我们拜见过中校在杰图亚阁下底下被狠狠使唤的英姿。恕下官失礼,我们实在是不想成为相同的立场啊。」
大脑理解到副队长的话语,咀嚼著意思。
「唔?」
盘起双手,思考起来……的确,自己是称不上轻松。
杰图亚上将虽然提拔了我,但薪水也太少了。只要薪给等级没有大幅提升,就实在是无法正当化目前的劳动量吧。
打算拿多少钱做多少事的合理年轻人,是不可能会主动跑去吃苦吧。
「……这算是我输了。的确,我的待遇是相当过分呢。」
就连自己都想转职了。
考虑到这点,事情就非常单纯了。就连无法理解时下年轻人不想升迁的奇怪心理,也只要从性价比的观点来看就能理解了。
但这些是为了保全社会地位与威信所付出的成本。
啊啊,太好了。
市场果然是伟大的。
谭雅抱持著发自内心的确信与毫无动摇的安心微笑起来。
「感觉就像是让部下教导了一个非常简单明快的原理。感谢你了,格兰兹中尉。」
以这句话为开端,室内的气氛瞬间松懈下来,甚至开始响起哈哈哈的愉快大笑,是职场气氛良好的证明。
让人自豪的是,就连在心情的切换上也很完美。
在稍微放松之后,从副队长口中说出实务的话题。
「不过,战力分配没问题吗?是已经不打算再称他们是补充中队,但是让维斯特曼中尉的部队担任预备的话……」
就像副队长所指出的一样,把训练水准不安的部队派去紧急支援,会让人感到害怕。快速反应部队只会被丢入艰难的战场,所以这是很合理的担忧。
不过,这同时也是平衡的问题。
「是有难处,但预备兵力往往也容易变成游离部队。要是拉走太多兵力,让主力部队丧失突破力的话,完全就是本末倒置了喔。」
预防万一是很重要,但也得兼顾本来的任务。这是人手不足的部门所必须做出的艰难决断。
如果要有效率地运用有限人力,就必须得接受某种程度的妥协与风险。
「这部分就照原定计画执行。你跟格兰兹中尉的部队去前线,我跟维斯特曼中尉的部队在后方高枕无忧是最好的选择吧。」
会呼噜噜地睡大头觉喔──谭雅朝他笑道……不过实际上,这并不是那么好的立场。像是熟知快速反应部队有多痛苦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这会儿就露骨地叹了口气。
「然后警报一响,就得立刻冲下床呢……」
那无奈的声音,是经验者的心声。而最为雄辩的,是她脸上那张该说是厌烦的表情吧?副官蹙起眉头的表情说著:「真不想去。」述说著她打从心底感到为难的想法。
「你很清楚呢,副官。就跟莱茵的时候一样喔。」
「是啊,中校……二十四小时快速反应待命很难受啊。」
「这我当然知道。即使是我,也不觉得高兴啊。」
身为指挥官,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口吐怨言。不过,谭雅也在心中全力同意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抱怨。
如果是通常的紧急起飞待命的话,还有轮班休息的可能性。相反地,要是整个部队进行二十四小时快速反应待命的话,不论是睡觉、用餐还是正在入浴,警报一响就得全员出动。
这样就连放松的时间也没有吧。
而且还是预备战力不足的战场。最坏的情况下,甚至必须要有二十四小时持续工作的觉悟。
「哎,就那样了。拜斯少校。贵官就一路突进吧。不论发生任何事。我期待你能把事情赶快解决掉喔。」
「遵命!我会努力不去妨碍中校安眠的。」
「那我就期待你了。要是敢停下来,让我得去踢你们的屁股,催促部队前进的话,就给我做好觉悟吧。」
「我跟达基亚的时候不同了,就尽管交给我吧。」
历史学家正确记录了战争的开端。
与宣战布告同一时间
发动攻击。
在这件事上,就连至今都睡昏头的帝国外交部也没有犯下疏失。没有一丝的耽搁,以秒为单位的正确性在指定时间向驻帝国义鲁朵雅大使发出宣战布告。
等到愕然的义鲁朵雅大使回过神来,向帝国外交大臣确认情况时,炮弹纷纷落到义鲁朵雅国境地区,让朝霞的天空响彻起爆炸声与闪光。
在同一时间,发动航空歼灭战。以确认没发布停止命令的各编队长为首,大量编队突破义鲁朵雅国境,袭向南方的攻击目标。
集东部的战斗教训于一身的杰图亚上将彻底执行航空集中战术。
既然一切都赌在第一波攻势上,就没什么好保留了。让简易野战机场前进到前线附近还只是个开端。不仅堆积起大量的零件、弹药与燃料,还为了让出击架次最大化,从包含本国教育部队在内的所有人力资源里徵用维修人员。
并为了能实现连续出击,没有找来只担任过防空管制的拦截负责人员,而是特意集中配置知道莱茵航空歼灭战、西方空战当初「攻击性航空战」的空中管制官们。
这一切都是熟知空中的重要性才做出的决断。
西方工业地带的防空、东方防卫线全面的空中支援、帝都上空的防空、教育部队的教育人员与其他种种,就算要牺牲所有能动用的航空战力也要在义鲁朵雅方面确保局部优势的努力,确实得到了结果。
地面部队前进,航空舰队占据上空。
以近年来帝国军堪称罕见的空中优势为背景,就连最近在运用上受到严重限制的列车炮的巨炮,都有办法投入粉碎义鲁朵雅的防卫线。
当铁与血的冲击震撼著义鲁朵雅的大地后,随即化为政治冲击波及到义鲁朵雅的后方。遭到余波卷入的义鲁朵雅当事人们就只能惊慌失措。
等注意到时,他们就全都一起被推入惊愕的漩涡之中。
在国境司令部不断想著首都会不会传来分析、帝国那边会不会传来情报,彻夜守候的卡兰德罗上校也不出例外。
当然,他是发出警报的当事人。
他个人自认为有做好心理准备,也有预期到传令军官惊慌失措的表情。
「上、上、上校!」
狼狈不堪的年轻中尉踏著蹒跚脚步冲进室内的模样,暗示著事态的严重性,甚至让他有了提高觉悟的因素。
做了一次深呼吸。
为了让自己不论听到什么消息都能做出对应,卡兰德罗上校绷紧小腹反问:
「是军事政变?镇压?还是肃清?不对,什么都好。不论是怎样的情报我都欢迎!」
「帝、帝、帝国……」
「帝国?」
是在帝都的动向吗?主语是「帝国」虽然让他有点困惑,仍然等著下一句话。
「行动了!他们,行动了!」
等待部下开口的卡兰德罗上校一时之间感到混乱。
「帝国,行动了!」
就像是不得要领似的,挥著手想传达什么事的中尉一点也冷静不下来。
这副模样几乎是陷入恐慌了。他本来并不是这么不得要领的人物……毕竟是担任司令部传令的军官。这位平时冷静沉著的认真好青年,究竟是怎么了。
「中尉,深呼吸。帝国有了怎样的行动?」
「帝、帝、帝、帝国军,帝国!开战了!是战争!他们发出宣战布告了!」
「咦?」
他是在说什么?
用自己的脑袋理解、困惑后,因为太过于混乱,就连卡兰德罗上校都只能把话照说一遍。
「他们,宣战布告……?怎么会!居然是宣战布告!」
就连大叫「怎么可能」的时间都急不可待,他飞奔而出,连传令中尉被他拋在后面都没注意到。冲过惊慌失措地陷入混乱之中的军营,赶到中枢区域后,就看到同僚们脸色大变的表情。
不论是谁,脸上无不都贴著一句无声的话语:
「不会吧?」
而在遥远的后方,义鲁朵雅首都也受到冲击的震撼。余波并没有因为距离衰减。
不对,可以说还增幅了吧。
一如字面意思的大吃一惊,众多的高级军官们发出惨叫:
「不会吧,帝国宣战了!」
这是在作梦吧。只要捏捏脸颊,恶梦就会退去吧?
带著虚幻愿望捏起自己的脸颊后,他们伴随著痛楚醒悟到这是现实。醒悟到世界并不像他们所理解的那样,是由理性所构成的。
或者他们再稍微习惯一下战争的话,说不定就会有不同的观点──支配帝国军参谋本部的是与义鲁朵雅不同系统的合理性,是基于野兽与怪物的观点导出的「理性的决断」。
可悲而且幸运的是──
义鲁朵雅人并没有因为总体战让脑袋沸腾。
就连他们的军队都认为战争是「例外」,将和平视为「平常」。
作为军事与外交专家的义鲁朵雅王国军一致认为,他们要一面装作局外中立,一面计画让自己的利益极大化。
相信这正是能期待周边各国给予善意反应的政策。
对于能介入义鲁朵雅与帝国之间同盟关系的反帝国交战各国来说……光是这样就是大胜利了。
同时对帝国来说,也能作为宝贵的中介人伸出援手。即便只是道义程度,也是对帝国友善的外交管道。对于进入全面战争已久的帝国来说,义鲁朵雅能提供他们望眼欲穿的「终战」。同时还能私下贩售战略物资,作为细小但是有用的补给路线以及供应商。
然后是看准战后局势,与合州国签订的武装中立同盟。他们认为在巩固如此稀有的战略地位后,义鲁朵雅的中立已是不可侵犯。
要是顺利的话,义鲁朵雅还能同时卖双方人情。就算调停失败,他们也没有损失。能从帝国身上默默回收该有的权益吧。更重要的是,应该能从想拉拢义鲁朵雅成为友军的诸外国手中取得无数的利益。
就大半的观点来看,义鲁朵雅应该不用诉诸战争这种赌博行为,就能达成这些目的才对。因为与各国之间的管道,能为关系国带来巨大的互惠利益。
各国就只会寻求义鲁朵雅的善意,应该是不会有国家想跟义鲁朵雅断绝关系。如果要开战的话,应该是由义鲁朵雅发动攻势才对。而且就算会发动攻势,也顶多是在大战趋势决定之后的「名义上参战」。义鲁朵雅与帝国之间的国境线,应该在最终局面之前都会保持宁静。
「应该是这样。」义鲁朵雅曾如此相信过。
「应该是这样吧。」义鲁朵雅曾如此推测过。
「曾经应该是这样。」如今伴随著冲击醒悟到这个错误。
帝国军越境的消息,让义鲁朵雅军受到了晴天霹雳。
在无法理解的事态之前狼狈不堪的他们……却经由此事在某种意思上成为与帝国共享著相同经验的一员。
总体战这个崭新的现实。
一同加入这个狗屎般的世界。
盛大吹响欢迎的号曲,帝国高举名为必要的真言,邀请邻国来到新世界。
写下的历史是一则故事。
有时也会因为不经意的偶然,对脚本加上意想不到的修正。
以「干道上的竞争」闻名的事态也是其中之一。
这是在后世的战史课上不仅是学生,就连从事说明的教官们都苦于难以浅显传达的一场奇妙的军事成功。
直截了当地说,就是意外的领导能力的事例吧?雷鲁根上校这名所属第八装甲师团的军人所达成的突进与突破。
这是任谁也预期不到的事态。
因为在与义鲁朵雅开战之前,杰图亚上将彻底追求著空中优势。而所达成的成果,是尽所能的万全之计。
在装甲部队单点突破国境地带后,帝国军就以二线级战力开始牵制国境守备部队。
在实质上将大半的敌人留在后方,一路朝著南方迈进。在毫无防备的开阔战场上疾驰的战车雄姿,正是帝国军所企图的发展。
就连杰图亚上将本人都被认为是以第八装甲师团会「按照预定」前进在制定计画。
然而,这终究只是不完美的人类所制定的计画。
就算展开了在同时代无法期待更高水准的空战,也无法完全阻止敌机的机翼从在大地进击的地面部队头上掠过。
所以正因为这个师团,也就是第八装甲师团的进击顺利,才会造成这次的偶然。
该师团在突破国境后,就按照预定计画继续猛烈突进。就连跟友军相比都出类拔萃的前进速度,关键就在于师团长的约尔格中将身上。
与幕僚们一同搭乘指挥战车,由师团长本人身先士卒担任阵前指挥。这让将兵们也跟著气势高昂。
对于作为首席参谋留守司令部,负责中介约尔格中将与各部队之间的接触与联络的雷鲁根上校来说,这是让他瞠目结舌的进击速度。
此为几乎让「师团解体」的极限速度。
当前方上空出现敌影时,就是在队列因为这种快速进击延伸到极限时发生的事。
「敌机!」
在各
处发出警报叫喊的瞬间,雷鲁根上校理解到自己的角色。
「放弃车辆!远离道路!」
雷鲁根上校发出命令,同时自己也立刻跳下通讯车。
虽说是配合步兵脚程的车速,但要让他切身体会到重力的力量,光是地面传来的反作用力就绰绰有余了。
承受到讨厌的冲击,却没有停止动作。
空中威胁的可怕,他是深入骨髓地明白。只要对这场战争的经验愈深,就算再不愿意也会学到这件事。总之,开阔的干道上是最危险的。不论敌人是航空魔导师还是飞机,能从上空看得一清二楚的地面目标,就只会是一个刚好的靶子。
「疏散!快疏散!动作快!」
雷鲁根上校一面引导驾驶至少掩蔽一下车辆,一面不断向其他部下高呼趴下。
高度本身就是一种凶器。对匍匐在地上东逃西窜的人来说甚至感到可恨!他不得不低下头,不顾队列乱成一团,大声催促著部下。
「散开趴下!别聚在一起!」
这样能获得的是些许的遮掩与微弱的防护。
战斗机就连主装备的机枪,都有著足以充分撕裂人体的威力。就只能躲藏、趴下,然后祈祷子弹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对遭受袭击的帝国军队列来说最烦躁的是,遭遇义鲁朵雅飞行中队完全是个偶然。
这个义鲁朵雅方飞行中队,是在得知国境地区遭到突破,部分飞行中队长不想让飞机在地面上遭到歼灭并为了掌握状况,而独断地决定起飞的部队之一。
他们碰巧没有与以跑道上的敌机为目标展开航空歼灭战的帝国军航空舰队的航道交会,因为当机立断的关系,完全回避了遭到击破的风险。
还不知道这有多幸运的他们,就这样在兼作为侦察的北上飞行途中。
在干道上发现成群结队冲锋的帝国军先锋装甲集团,就是发生在这种时候。
当然,认为这对义鲁朵雅军是必要情报,飞行中队打算回报他们发现敌军一事。但尽管尝试用无线电向地面的司令部传达状况,电波状况却不佳。
在迟疑了一下后,重视侦察的他们当场决定掉头。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帝国军将兵就只是飞扑在地上,弄得军服满是土砂就没事了吧。
不过,并非空手而来的义鲁朵雅人,就像顺便似的射出所搭载的武器。将义鲁朵雅制八十公斤空用炸弹、联合王国制空对地火箭,还有授权生产同轴机炮,兼作为试射地使用著。
这对义鲁朵雅军来说,几乎算是在做兵器测试。
总之为了妨碍敌军前进,在朝醒目的先锋集团发射挂载武器后,他们就掉头离去了。从规模来看,他们毫无疑问当这是一场小规模遭遇战。对遭到扫射的帝国军装甲师团来说,可说是一场真会找麻烦的骚扰攻击。
这种牵制程度的攻击,顶多就是打爆几辆前头车辆。
然而,战场上充满著无法预期的混沌。
正当大半的帝国军将兵低著头,委屈地目送敌机经过时,直到方才都还维持的指挥突然混乱起来。
「师团长阁下战死!」
当注意到事态的第八装甲师团将兵连忙赶往前头车辆的残骸时,自第八装甲师团的约尔格师团长以下,大半幕僚都连同车辆一起被炸毁了。
指挥官先行的弱点,就在这瞬间露骨地暴露出来。
负责指挥师团留守司令部的雷鲁根上校,就只能伴随著困惑接受才进行一次遭遇战,自己就跃升为指挥序列首位的事实。
就算用未受创的通讯车联络师团的各个部队,也还是没有自己以外的高阶人员。
陪同约尔格中将阁下的高级军官们,全都一起踏上了晋升两级的旅程。留下来的人,十分寂寞地就只有负责留守的自己,以及另外一名年轻少校。
阵容薄弱到让人真心想从连队或大队之中抓指挥官过来接任的程度。
「看来,似乎就只剩我们了呢,约阿希姆少校。」
「……雷鲁根上校,请下令。」
紧张兮兮的少校表情极为悲壮。
「唔」了一声,雷鲁根上校苦笑起来。
自己以上校来说也算很年轻了,不过要说到约阿希姆少校,他才离开军官学校几年啊?通常来讲,几乎是个才刚要升上尉的小孩子。
如今在军队里,就连自己也算是资深将校啊。
再次让人体会到帝国军打太久战争了。
「……由我继承指挥权。哎呀,居然是上校阶的代理师团长。」
雷鲁根上校一面叹气,一面用通讯车的机能向各部队发出继承指挥权的通知。所幸就硬体面来看,司令部机能依然健在。
问题在于软体方面。
就在为了与约阿希姆少校协议善后对策,探头注视起地图时,他的提议让雷鲁根上校感到非常失望。
「虽然航空舰队确保了某种程度的制空权,但状况难以说是完美。在光天化日之下沿著干道进击,风险太大了。」
「所以?」
「要不要等到夜幕低垂之后再前进?」
心想这是在胡诌还是在说笑的雷鲁根上校回看过去,就看到约阿希姆少校十分认真的表情。看样子,他似乎是认真的。
当然,明白他想说的意思。大半的空中威胁,晚间都会回巢睡觉。考虑到这点,年轻参谋将校所提议的夜间行军在理论上也有点道理。
不过,光是忘记最重要的时间要素就没得商量了。雷鲁根上校苦著脸默默摇头。
「在敌地的夜间进军,会赶不上时程的。」
如果得眼睁睁看著时间流逝,那就只能选择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击了。要是不承担风险,就会错失大好时机。
突破的把握高于一切。
他们有著少量的自动车辆与马匹,最重要的是,进军路线是义鲁朵雅自豪的南北横断道路。跟为泥泞所苦的东部不同,路面状况不会对发挥速度造成任何障碍。
此外,就唯独现在,敌人还尚未构筑防卫线。
唯独现在,唯独这一瞬间,能通过这条道路。他们可是帮我们准备好了一条直达义鲁朵雅首都的干道。
「与时间的竞争高于一切。不能给予敌人缓冲的期间。」
「可是,实际上像刚刚那样……」
「约阿希姆少校,要是在这里停下脚步,约尔格中将阁下就白死了喔。」
有著开战初期的奇袭效果,敌人的抵抗也很零星。
己方有空中优势,而且后方有著强力的后续部队。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浮现在东部的最终任务报告文件中看到会背出来的「道路」。
只要能冲过去,那么现在就跟突破前线一样。
然而要是拘泥于巧迟,敌人就会重整态势。墙壁,就很可能会阻挡在前。所以要是没有在他们建起墙壁之前冲过去,一切就会功亏一篑。
「……难怪杰图亚阁下会执拗地拘泥于速度。」
正因为熟知速度的重要性,约尔格中将也才会拘泥于阵前指挥……忘掉这点停下脚步,是继任指挥官怎样都无法正当化的行为。
雷鲁根上校伴随著叹息,从口袋中掏出在方才跳车时被压扁的菸盒。
在一面抽菸,一面注视著地图研讨敌情后,情势果然很清楚。
只要前进,就有活路。突破口依旧没有遭到封锁。要是停留?机会的大门就会非常轻易地关上吧。
结论,不能错失良机。
进击是既定的路线。话虽如此,自己等人要是被敌方航空部队发现到,也不是件愉快的事。
「约阿希姆少校,贵官是想要把伞吧?」
「如果是指空中支援的话,下官确实是这么想……」
雷鲁根上校心想,要是每次遭到零星袭击就得停下脚步的话,就会对最重要的进击速度造成阻碍。
想要高空掩护。
但是航空战力正为了确保制空权,在以激烈的轮班速度全力出击中。就算一切事情有八成是照著作战计画发展,也完全没有能紧随著地面部队提供掩护的方便余力吧。
杰图亚阁下的调音非常彻底。
为了演奏战争音乐而排除一切多余事物的管弦乐团,作为精密的战争机器善尽著各自的职责,这点毫无怀疑的余地。
不过,有一个。
他知道一个该说是例外的密道。知识就是力量。
「出门在外,最需要的就是朋友啊。」
就算是走后门,能用的东西就要拿来用。
雷鲁根上校盘起手走到通讯人员身旁,同时扬起一道浅浅微笑。
被这个举动引起注意,追随上来的年轻参谋将校以莫名感到担忧似的眼神望过来。担心进军也就算了。研讨风险也很重要吧。
不过,约阿希姆少校也是校官阶级,是一名优秀的军官。军官在士兵们的众目睽睽之下,不能老摆出一张不安的表情。
一面感到年轻少校的历练不足,一面为了让他安心下来,雷鲁根上校决定向他搭话:
「我要提出掩护请求。我想只要叫来两个中队的航空魔导师就够了吧。贵官的看法
如何?」
「哪里还有这种余力啊?」
「贵官要是太小看我可就伤脑筋了。一旦是经验丰富的参谋将校,就会有一、两个能方便使唤的秘密预备兵力。」
「恕下官失礼,上校。打从方才,下官实在是……」
就订正吧──在雷鲁根上校在心里发著牢骚。
眼前的约阿希姆少校是受到不安的驱使吧。
这是完全不合道理的奇怪表现。明明是在这么有常识的战场上,面对著这么显而易见的情势。在这些条件面前,究竟是为什么……让人想歪头困惑。
「……这么说来,那家伙有时也会不知为何地做出歪头困惑的举动呢。」
这会是个大发现,还是对她的理解有了进展呢。
今天,脑海里经常浮现提古雷查夫中校的脸啊。尽管非常遗憾,但太过小看王牌也不是一件好事吧。
「抱歉,无线电借我一下。」
在从通讯人员手中接过听筒后,雷鲁根上校就面对著长距离无线电机。这种时候,如果要发送未经加密的信文……就多少要顾虑一下吧。
「既然是明码文件,就得动点脑筋呢。」
话虽是这么说,但对象可是她。值得信赖的军官还真是让人感激。
「首席战斗群长呼叫副指挥官/请速速前进。」
一脸诧异的少校是不懂吧,不过只要这一句话,就能充分让她理解了吧。在她赶来之前,还能命令部队稍作休息。
就在收容遗骸、将拋锚在干道上的车辆移开的工作几乎完成时,雷鲁根上校注意到约阿希姆少校一脸惊讶地跑来。
「报、报告!是魔导部队!友军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派遣两个魔导中队来支援我们!说是会立刻开始掩护!」
「这样啊,那就随意使唤吧。」
「恕下官失礼,请问是怎样叫来增援的?」
对于以尊敬眼神询问自己的年轻参谋将校,雷鲁根上校若无其事地丢下一颗炸弹。
「从杰图亚阁下的口袋里借来的。」
「还真亏上校借得到呢。」
「因为我是偷借的。」
年轻少校当场愣住的表情还真是难以形容。
老人们戏弄年轻人的理由,就是想看到这种表情吗?指导粗心的青年将校是老人的义务……这也是种愉快的消遣吧。
就一面教育愚蠢的约阿希姆少校,一面好好疼爱他吧。
很不幸的,在这场大战之中,从北方开战初期幸存到今日的雷鲁根自己也完全处于老人的立场上了。
这种年轻军官与年轻代理师团长进行的战争啊。哎呀,这要是在以前,可是怎样都想像不到的局面。
「我跟那边的指挥官在各方面上都很有缘分。」
就这个意思上来讲,那个小孩也是大人了啊。不对,从年龄来说是小孩没错。完全就是个小女生……唉,提古雷查夫中校在可爱上是缺了不只那么一点。
雷鲁根上校几乎离题的思考,就在这里紧急煞车。
向前跨出一步站稳脚步,忍不住仰望起义鲁朵雅的天空。
天空是一如往常的蔚蓝,却让他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疯了。
涌上一股晕眩感。
在这瞬间,他深深感到基于重责的精神疲劳与肉体上的疲劳。
毕竟,这是在说那家伙喔?与其说是宠物犬,还不如说是猎犬的她喔。
「上校?」
「没事,我似乎是累了。有点疲劳呢。」
「果、果然会有问题吗……?这、这是在擅自借用参谋本部的预备兵力吧?」
就从年轻人担忧的话语来看,自己也露骨得危险到需要让人担心的程度吧。身为指挥官,愈是疲惫就愈要抬头挺胸。
雷鲁根上校稍微耸耸肩,笑得像是没问题一样。
意识到周围的将兵,并以自己的话语与态度作为示范。
「我们有提出掩护请求的自由吧?那么,接下来就……」
稍微停顿一下,吸引注目。
虽然没当过,不过指挥家在音乐会上准备指挥管弦乐团演奏时,也是这种心情吧?
将忽然浮上心头的疑问收回去,雷鲁根上校以坚定的语调发出宣言:
「向前突进吧!」
只要跟随自己,就会成功。
高举著单纯且明瞭的希望。指挥官必须摆出自己总是掌握著状况的态度。更何况是临时继承指挥权的部队的话,就更该这么做。
既然缺少平时累积的信赖这条救命绳,不让将兵们丧失希望就是绝对不可或缺的事。
就算是常待内勤的将校,雷鲁根上校也是个参谋将校。
是帝国、帝国军,也就是世界最高峰的暴力装置,经由睿智与经验培育出来的一种名为参谋的怪物。就算是原本具有善良人格的个人,只要作为参谋将校成形的话,就只会是一个出色的齿轮。
顺道一提,优秀的齿轮会期待他人也同样如此。
「提古雷查夫中校,就跟往常一样拜托贵官了。打开前进的道路,进行高空掩护,顺便也做一下交通引导吧。」
「一切就照参谋本部的命令。」
一如雷鲁根上校的希望,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毫不保留地发挥出以他们的经验作为保证的通用性。
高空警戒、弹著观测、地面掩护,还有传令军官与空中侦察,偶尔还会在地面进行交通管制,简直无所不能。在东部累积的经验乃货真价实。
作为杰图亚上将培育出来的万能部队,两个中队被彻底使唤。
对雷鲁根上校来说,模仿上司的做法是非常有效率的行为。而提古雷查夫中校则跟往常一样,只能把怨言往肚里吞。
把这种事拋诸脑后,雷鲁根上校一味地怒吼著前进。
「渡河!渡河!命令师团全力冲锋!」
「马、马匹该怎么办?」
雷鲁根上校用一句:「给我想办法。」便踢著约阿希姆少校迟疑的屁股,不断向前、继续向前地推进著部队。
「以速度优先!立刻让师团司令部前进!」
就算只凭著在东部的些许经验,这也是很单纯的事。
指挥官必须身先士卒,比任何人都还要率先掌握情势。
正因为如此,那位杰图亚阁下才会阵前指挥。然后只靠著阵前指挥,就将暧昧的「指导」权限活用到最大限度,带动部队前进了吧。
约尔格中将阁下也是如此。
既然伟大的连队学长战死,那就只能代替他这么做了。
雷鲁根上校知道这是做得到的事。因为他知道,这是光凭自己所做不到的事。
没错,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是没有希望突破敌阵的。
正因为如此,只要是为了让士兵们追随自己,他会无所不用其极。将追上来请求自己回心转意的年轻人们甩开的演技,倒不如算是不起眼的部分吧。
「侧、侧面会毫无防备的!只要稍等一下,就预定能与后续的步兵师团会合了!先等后续部队抵达,之后再……」
「就让大海保护我们吧。」
不顾苦苦央求的约阿希姆少校,向周遭发出「继续进击」的明示。
凭著要在能前进时不停前进的信条,现在并没有裹足不前的理由。
因为在眼前的河川上空,航空魔导师已展开完毕。雷鲁根上校指了过去,一面告知「我们是在他们的掩护之下喔」,双脚一面不断向前。
「让、让大海保护,上校!那内陆这边要怎么办啊!」
「以进击速度为优先。有其他问题吗?」
「跟预定相比,我们师团太过前进了!」
「别担心,少校。陆地这边的侧面应该会受到战斗群守护。如果是他们的话,在其他师团抵达之前的这段时间一点也不需要担心吧。」
「咦?」
「沙罗曼达战斗群,应该就在我们的侧方。」
他能确信这点。
上空配置著提古雷查夫中校,自己的侧面则由她一手栽培的老兵所组成的战斗群守护著。这样就算全副武装的联邦军近卫装甲师团突然出现,也无须担心不得已陷入意外战斗的情况吧。
确信能在蹂躏之后加以突破。
他们在东部的战功,就是在雷鲁根心中留下如此巨大的信任。
「好啦,各位将校。带上行李了吧?要小心得避免弄湿的东西啊。」
让他在意的,就只有不得不赶快过河的焦躁感。
由于是刚接手的师团,基本上在下达命令之后,就只能依靠各级指挥官的指挥……但提供可能的支援是司令部当然的职务。
这在现状下,就是烦恼该如何渡河吧。既然眼前没有桥,渡河器材就会是造成拖延的主要原因。装甲师团怎样都得带上许多重物。
「少校,这个师团的工兵有依照标准吗?」
「有的,上校。」
这样啊──雷鲁根上校点了点头,整理起想法。工兵装备里有包含渡河装备,但顶多就是渡河用的小艇。
数量有限,而且主要是速度很慢。根据假定状况,
这时应该要夺取「桥梁」,但跟到处寻找桥梁的风险相比,会让人想以进击为优先吧。
既然如此,就只能把没有的东西弄来了。根据必要,发出必要的请求筹备。
要是怎样都弄不到的话,就算要从敌人身上抢来也要弄到。
这是在杰图亚阁下底下接触过战务的所有参谋都会学到的原理。
那么,为了达成此目的之手段是?
就拿起通讯机,拜托她一件有点强人所难的事吧。
「提古雷查夫中校,有在对岸发现可用来当作渡河器材的东西吧。」
「如果是小船程度的话,是有发现到。」
虽然不错,但这样不够啊──雷鲁根上校摇了摇头。然后朝无线电拋出追加的要求。
「可以的话,我希望是速度够快的东西。」
「是想要装有发动机的船只吗?这样一来,说不定就得稍微扩大搜索范围了。」
要避免浪费时间且让手头上的战力分散。
要是急著赶时间的话,就怎样也难以接受这么做。
「……那小船也行。就让魔导师牵引了。」
是感到错愕吧。提古雷查夫中校难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确实隔了一会后愤然回话:
「……我们不是拖船!是魔导师!」
「做得到吧?」
在隔了一段以不甘愿来说有点可爱的时间后,提古雷查夫中校迅速向他举起投降的白旗。
「……是有可能。」
收到想听到的答覆,这样就够了。
雷鲁根上校笑著点头说「很好」之后,随即结束对话。这是能力的问题,被粗暴对待的魔导师有什么怨言都等以后再说。现在,这个瞬间,总之必须要以前进为优先。
毕竟眼前的问题不是实力,而是「时间」。
啊啊,总是这样吧。
「有种被催促的感觉啊。」
时间。
时间。
时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帝国为什么会陷入被时间追得如此紧迫的事态啊。
「就连我都这么想了。」
高层、杰图亚阁下,究竟是在想什么啊。
不过在现场,就算去想这些也无济于事。
烦恼也没有用。
待在现场的自己,就只需要作为现场的最资深军官,靠著装甲战力专心大举入侵敌地就好。
「啊,原来如此。」
这就是原因啊。
忽然发现到一件事。
虽是偶尔,但提古雷查夫中校有时会不耐烦地向参谋本部提出意见的理由,他总算明白了。
「为什么,就是没有发现到啊。」
在不小心说出口后,雷鲁根上校一面在内心焦虑著不晓得有没有被周遭人听到,一面做著深呼吸,重新端正表情。
战场上看到的事,后方是不会明白的。
就算让他们一览战场情况,后方也不知为何无法理解?
或许……指挥官的苦恼是得在现场烦恼,在呕心沥血之后,才能勉强理解吧?如果只有经验才能促使理解的话……
尽管很残酷……但卢提鲁德夫阁下是无法理解杰图亚阁下的想法吧。
「……也难怪事情会变成这样了。」
战胜义鲁朵雅是确定的事。
至少,这场军事行动的目的「毫无疑问」会达成吧。这可是前线归来的杰图亚阁下用他的脑髓所制定出来的作战。
他不知道作战以外的要素究竟会变得怎样。
只是作为参谋将校的雷鲁根「不太想跟这些扯上关系」,本能性地对此感到忌讳。
诸如义鲁朵雅作战的政治目的等等,在被告知之前他不想介入。
本分是作战。然后,既然是熟知战场心理陷阱的那位大人所制定的军事作战,那自己就唯有善尽本分了。
「……谁教我正在转地疗养呢。这种程度,他会原谅我吧。」
当天 沙罗曼达战斗群
就沿著义鲁朵雅的干道南进这件事上,帝国军沙罗曼达战斗群对于自己等人位于友军的最先锋这点,就连怀疑的念头都不曾有过。
一直都是最先锋。
一直都在最后方。
总而言之,就是一如字面意思的常在战场。
这要是日常化的话,甚至会让部队内蔓延起一种奇妙的意识,认为所谓的友军就是在自己等人「背后」的存在。
正因为有著冲在前头的自觉,所以代理指挥官的拜斯少校才会毫不迟疑地打算行使「第一名」的特权。
「去收集渡河器材吧!在友军抵达之前通通收集过来。格兰兹中尉,不好意思,想请你去收集对岸的器材。」
拜斯少校的命令就结果来说,是一道愚蠢的命令。
因为走在他们前面的第八装甲师团已经搜刮走大半的资材。只不过,对沙罗曼达战斗群的成员们来说,他们完全没预想过「自己等人会是第二名」这件事。
这是自拜斯少校以下,在全体军官的脑里就连作梦也没想过的情况。
因为,他们总是作为友军的先驱冲锋陷阵。以最大限度活用敌方遗弃的物资,是他们习以为常的行为。
格兰兹中尉的中队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起飞,想必很快就能收集到必要的器材吧──所有人都确信这一点,正因为确信,所以才会分心思考起渡河后的事情。
结果,格兰兹中尉太过意外的报告,让拜斯少校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少校,好像都被友军拿走的样子。」
「什么?友军?」
拜斯少校搞不清楚状况似的瞠大眼睛。不过,格兰兹中尉比他还惊讶,飙高声音报告道:
「哎呀,原以为我们是最先锋,哪知道友军的装甲师团冲得更快!是第八装甲师团。第八装甲师团在我们前面!」
「冲在我们前面?你确定是友军吗?」
就连拜斯少校也一时之间难以置信。
他们可是在东部一直都担任著帝国先锋的部队居民,并带著自己等人冲得很快的自负与实绩来到义鲁朵雅。
就连战斗群的魔导师也全都是Named。不论是战车、炮兵,还是步兵,全都跟其他地方的家伙们有著天壤之别。全体将兵都充分受到提古雷查夫中校的薰陶。
会作为不断在枪林弹雨里冲锋陷阵的资深部队,是有其相应的道理。
就是这样的自己等人才会一直都是最先锋,换言之,能得到率先取得敌方遗弃物资的权利。
这种确信全是来自于他们彻底运用魔导部队的便利性。这样的自己等人会落后?若是如此的话还真是惊人。第八装甲师团是在这种时代之下,拥有著相当优秀的魔导部队吗?
「没想到猎物竟然会被人抢先。看来帝国也意外地广大。是第八装甲师团吧。他们魔导部队的指挥官是谁啊?」
「那个,是……」
「是隆美尔阁下出马了吗?」
「不是,这个……哈哈哈,就某种意思上是这样呢。」
脑内响起警报。
直觉发布危险性的警讯。
「那个,是中校。他们的指挥官是中校。」
啊啊──拜斯少校尽管理解了一半,也依旧还是打断了格兰兹中尉的发言。这是他最起码的挣扎。
「帝国军很广大,中校也有很多位喔,中尉。」
「可是,拜斯少校。恕我失礼,你不是也有猜到是哪一位中校吗?」
「这样一来,那就是参谋本部附属的航空魔导军官,我等所敬爱的大队长了?」
拜斯少校带著「只可能是她了吧」的确信发出询问,而格兰兹中尉也像是打从心底同意似的点头。
「因为,没有其他中校了呢。」
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抑或因为这里是战场吗?常在战场说得还真是好啊。
「中校在牵引小船的模样,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看来是快我们一步把周围的渡河器材通通回收走了。」
嗯嗯──这是只能盘起双手叹气的展开。
光是听到他们派魔导师去牵引船只,第八装甲师团打算彻底活用一切的企图就很明显了吧。
「这样的话,有用的东西都被拿走了啊。」
尽管不觉得进击速度有慢下来,但是总觉得有点太天真了啊。
「……没想到得和中校竞争呢。」
忍不住发出的抱怨,隔著无线电得到一道深深的叹息。
「让人笑不出来啊。」
「就是说啊。」
一如格兰兹中尉所指出的,如果要和那位中校竞争的话,事情可就严重了。是会让人想抱头苦恼的情况。只不过,一旦身为代理指挥官,就必须得做出决断。
必须得准备善后对策。
「得让中尉辛苦一下了,但无论如何都得找到替代用的器具。」
拜斯少校一面要求格兰兹中尉筹措物资,一面为了让大家了解状况,将战斗群的各军官们召集到附近。
「各位,情况有点不太妙。」
性急的阿伦斯上尉,只听
到这一句话就狰狞笑道:
「是敌人吗?」
「不,上尉。意外地是友军。」
咦──他就像没兴趣似的应了一声。彷佛看到方才的自己,拜斯少校实在冷静不下来地重复说道:
「上尉,是友军。是在前方的友军啊。」
听到这里,愣住的装甲军官就像理解似的敲了下手。
「是后续的友军先锋部队有什么联络吗?后续的步兵耽搁了?」
他的脸上大大写著:「不就跟往常一样,有什么问题吗?」这一句话。要顺道一提的话,就是丝毫没有前方是指「自己等人的前方」的想法。
反过来说,也是他对友军不抱持期待很久了吧。就连拜斯也很痛切了解这种心情。这在战斗群里算是常识了。
不过,要说这世上有著令人难以想像的新问题,或者说状况,还是该说扭曲吗?总之虽然很迷惑,但偶尔也会经常发生不可思议的事。
认知到僵化的固定观念妨碍了理解现实,拜斯少校就特意明确地说道:
「有部队走在我们前面。」
作为装甲家,他有著什么感触吧。阿伦斯上尉茫然地反问:
「抱歉,我好像没听清楚。你刚才说什么?」
「是友军。友军抢先了我们一步。」
拜斯少校在看到其他军官们全都露出「你在开玩笑吧」的表情后,就先发制人地补充说明。
说不定,他们有点太过傲慢了。
「这是事实。是友军的装甲师团。虽然没差多少距离,但第八装甲师团……确实,毫无疑问地是在我们的前方进击中。」
难以置信。
在众人这种表情之前,他尽管一副很明白大家心情的模样点了点头,也还是继续说明下去。
「顺道一提,我们亲爱的中校正担任那边的直接掩护。」
这消息足以让就算听到敌袭也面不改色的军官们瞠目结舌。不论是好是坏,出乎意料的发展都会使人狼狈。
「……这也太狡猾了。难怪我们会落后。」
即使是梅贝特上尉这句有如小孩子般的抱怨,此时也足以让人举双手赞同。
因为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这也太狡猾了」。
只不过,他们的思考也在这时重新启动完毕。脑海中想到的是状况。
他们理解到了。
中校在前面……也就是说,自己等人是第二名。就像是被这个想法所影响一样,军官们一齐思考起落后所代表的意思。
虽然无法大声宣扬,但第一名是有特权的。
也就是能拿走最美味的战利品。这不只是比喻或战功的意思,也包含「床铺」与「徵用」这种实质利益的部分在。
冲在最前面的部队,能拥有最好的条件。
在先锋拿走大部分的好处后,后续部队就得在缺乏有用物资的条件下致力于借物竞赛吧。
拿走敌方遗弃的物资,或是从周边收集食材与燃料作为勇往直前的粮食。
来自敌方的资源就是如此重要。在像东部这种来自友军的补给常常拖延的战场上,就更是如此了。
然而,敌方遗弃的资源大致来讲是有限的。
就连友军都是争夺的竞争对手。
根据时间与场合,一马当先有时也是必要之举。而当无法依靠敌方资源时,就会不得不停下脚步。
就这点来讲,不太会迟疑的托斯潘中尉果断地率先提议:
「要放弃勉强进击吗?」
嗯──拜斯少校也差点点头同意。担任先锋与后续的接点,也是很出色的军务。
不过,也很难坦率地赞同。理由非常明确。
「只不过,该怎么说好,这样也很糟糕啊。」
说到这里,身为魔导将校的拜斯少校摇了摇头。只要看部下们愣然的表情,便显而易见他的说明不够清楚。
作为魔导将校,他太过于习惯接收魔导反应了吧。
「要说是提古雷查夫中校的督促吧。就连现在也能侦测到她不停地放出魔导反应。这样要是我们拖延的话……」
会很可怕。
哎呀,尽管不是小孩子,但脑海中光是浮现长官变脸斥骂的画面,就让人不由得感到害怕。
足以让老大不小的军官们一齐浑身发抖。
对于斥责的恐惧,在这件事上甚至对脑袋造成奇妙的刺激。
「该不会?不对,可是……」
伴随著惊叫,是一张恍然大悟的表情。直到方才都还盘著手沉默不语的阿伦斯上尉,突然间失去了冷静。
「就魔导部队的基本原则来讲,会不停地放出魔导反应……也就是以我们会注意到作为前提吧?」
真想现在立刻跳上自己的指挥战车。他以这种表情提出疑问,其担忧得到众人的「理解」。
「没错,阿伦斯上尉!就跟贵官说得一样!」
有种火烧屁股般的焦躁感。
伴随著由衷的迫切感,拜斯少校有点半是惨叫地喊道:
「长官不是说了吗!」
提古雷查夫中校仔细叮咛过的事情,拜斯少校就算想忘也忘不掉。
「其他人也就算了,但我们可是奉命要成为『最先锋』啊!哪怕对手是下令的中校本人也绝对不能落后!」
都那样严格下令了,她有可能会容许「例外」吗?答案很简单。
没有例外。
即使对手是提古雷查夫中校本人,也不会认同例外。
这是不用讨论就显而易见的事。
因为是命令。哪怕爆发了明天太阳不会升起的天灾地变,也必须要实行所下达的命令。能悠哉谈笑著「他们太过突出了吧」、「既然是第二名就放慢脚步吧」等话题的余裕,已从他们的脑袋里消失得一乾二净。
他们奉命要成为「冲在最前面的部队」。
以上。
因此,战斗群的各部队就只能以冲在最前面为目标。
「倒不如该怀疑,为什么中校会这么强调这点吧。」
拜斯少校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盘起双手,深深点头。
「友军的强力战斗单位居然会冲到前面去了。她是假定了这种情况才下达此命令啊!」
姑且不论谭雅的用意,但部下是这样理解的。
根据平时的经验与军人特有的思考回路所导出的这个答案,说不定跟谭雅想做出的暗示不同。只不过,有别于不在现场的谭雅用意,她的部下们将所想到的个人见解奉为正确答案。
托斯潘中尉再度率先说道:
「……这样一来,由联合兵种编成战斗群的沙罗曼达战斗群要是『迟到』,看起来甚至会像是无法原谅的怠慢。」
梅贝特上尉一脸苦涩地点头。
「比寻常部队强大,并且身经百战的各部队停滞不前啊。」
这对沙罗曼达战斗群的军官们来说是绝无可能的事态。迟到的应是他人,不会是自己等人。
遵循作战,严守时刻。
这说不定是他们一点点的自豪,却是有实绩保证的骄傲……如果这是傲慢的话,就必须要不顾一切地洗刷污名。
「补给之类的其他杂事,就等『之后』再去烦恼。」
拜斯少校的这句低语,获得军官们的一致点头。
他们在把头抬起之前的动作全都一致,但之后就露骨地展现各兵科军官的习惯。
装甲家阿伦斯上尉一脸现在就想跳上自己战车的表情;炮兵家梅贝特上尉坐立不安地思考著移动程序;至于步兵,则是摆出一张深思熟虑后的严肃表情做好觉悟。
只不过,方向性一致。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拜斯少校说要「突进」的见解提出异议。毕竟提古雷查夫中校本人都不停挥著大旗,表现出她的态度了。
总而言之,先锋集团就算要胡来也得勇往直前。
确认到简单明快的前进命令,战斗群军官们已将脑内的优先顺序改掉。
「进击吧。命令固然要遵守,但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先行的雷鲁根师团遭到孤立。」
拜斯少校宣布既定方针。
同时,他带著苦笑接著说道:
「梅贝特上尉,抱歉要勉强你了。恐怕会请炮兵以直接射击支援我们。」
考虑到炮兵师团还在遥远的后方,现在就必须得派出所能动用的全部战力,努力维持著前进速度吧。
「就觉得不可能没有我们的事。也就是会被狠狠使唤一顿吧。」
炮兵军官苦笑起来,但也一丝不苟地进行著熟悉的工作。
「不论是马匹或牵引车辆,都能设法维持下去吧。但燃料就快不够了。必须得特别提供部下一瓶葡萄酒才行。」
对于梅贝特上尉几乎是牢骚的希望,拜斯少校毫不迟疑地点头应许。
「我保证会给。」
「哪里还有这种剩余物资啊?」
因为机灵,所以装甲军官代表全员率先提出疑问。
大家都很清楚补给情况。如果是以进击为优先,就怎样都不得不拣选行李,诸如葡萄酒之类的物资,战斗群不论去哪都没有带上。
拜斯少校对此给了一个堂堂正正的答覆:
「这种东西,就找敌军补给就好。纵使敌军没有,也应该会有后续部队大摇大摆地带过来。最坏的情况下,只要从友军那边抢来就好了吧。」
断言「这很简单」的拜斯少校充满自信。
这让平时总是赞成积极方案的装甲军官,在点头赞同的军官们之中当起了煞车角色,引发了这种不可思议的机缘。
「跟友军抢,会很糟糕吧?」
相对于哑然询问的装甲家,梅贝特上尉与托斯潘中尉则是早已失去认为规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陋习了。
「阿伦斯上尉还真是高雅呢。」
「没错没错,这种事就是要发挥巧思与多方筹措唷。」
有著创意巧思余地的两名军官,歌颂著对临机应变的爱。不论好坏,海军都教会了他们用自己的脑袋思考的习惯。
军港勤务的规则教育足以改变一个人。
「托斯潘中尉?」
一脸意外的装甲家,让步兵中尉轻轻微笑。
「这称为需求是发明之母。我在军港防卫时对此是深有痛感。我可不想为了遵守规则而战死。」
他以一派认真的表情,真情流露地说下去:
「首先,我不想跟那位中校解释迟到的理由。只要有过想枪毙无能的经验,就不想让自己也成为无能。」
对于愣住的众人,梅贝特上尉在一旁以无奈的口吻补充说明:
「你们知道吗?我们在军港防卫时,与负责管理的海军发生冲突的那件事。要我们在构筑野战阵地之前得先提交文件,坚持要我们遵守规则。拜他们所赐,让我们在联合王国军的突击部队上门游玩时,没能完成应该要有的欢迎阵地。」
不掩对无能的憎恶,托斯潘中尉猛然点头。
「那可不只是辛苦啊!我讨厌这种重视规则更胜于现实的家伙。发自内心由衷感到憎恶与轻蔑。」
作为极为合理且实战性的军官,他们在沙罗曼达战斗群里经常被长官灌输要直视现实的金科玉条。
与东部联邦军的战争,让他们成为极度的现实主义者。
而敌人也一样。
被视为共产主义者军队的联邦军,如今已拋开意识形态的蒙昧,就只是作为「战争机器」不断地与帝国军激烈交锋。
当敌军的重炮打下来时,官僚主义的神圣性一点用也没有。
正因为经历过铁与血的洗礼,他们才会伴随著发自内心的认同,理解托斯潘中尉的愤慨。
不论好坏,都针对战争最佳化了。
他们将名为必要的环境理解为所给予的前提条件,不容拒绝地接受下来。现场气氛甚至已经开始将抢劫友军视为「可行」的办法了。
但即使是他们,也确实不是完全没有犹豫。
只不过,全员都是这么想的。
跟友军解释与跟战斗群长提古雷查夫中校解释,究竟哪一边比较容易啊?
打从一开始,前进就是作为最高命令了。
既然如此──他们决意共谋。
「如果是官僚主义跟中校的话,优先顺序就很清楚了。就让官僚主义自个去哭吧。因为我可不想被中校弄哭啊!」
拜斯少校代表众人做出决断。
在场军官们没有异议。就像充满干劲似的,全员一致点头。
基于义务与必要的请求,让他们毫不怀疑这个决断。因为比起敌人,沦为无能的部下等著长官大发雷霆还比较可怕。
在这世上,往往会因为意料外的相乘效果让事态加速。
在入侵义鲁朵雅的帝国军各部队当中,位于最先锋的是俗称雷鲁根师团的部队。
对于只是暂代指挥的雷鲁根上校来说,将战局带入机动战撕裂敌军的快感,伴随著时间经过渐渐转为会不会遭到孤立的恐惧。
在敌阵中沦为孤军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交通线暴露在危险之中,后续的步兵部队只以合乎常理的速度在进军途中。
就算想期待掩护,友军部队也几乎……就在他思及此时,前去周边侦察的提古雷查夫中校等人传来最新情报。
真是令人傻眼,居然还整理成正式的文件格式。
是在飞行时写在纸上的吧。未免也太能干了。
「……尽管知道魔导中队很好用,但没想到会这么好用啊。」
侦察、密接支援,而且还能兼任联络军官的魔导师,真是太好用了。这要是身经百战的航空魔导军官的话,一个人就能做到好几个人的工作。
不幸的是,就是太好用了。因为过度的便利性让他们在各战线上遭到消耗,甚至损害到补充的人员基础,这是个让人遗憾不已的事实。
如此贵重的魔导师,一旦是银翼突击章持有人,而且还是代表拿过数次的槲叶章的话,就会更加非凡。不仅能侦察敌情,还能探索友军的情势。就连敌防卫线的破绽都能掌握到。指挥官想知道的事情,她瞭若指掌到令人眼红的地步。
只不过,雷鲁根上校在看到追随部队的清单后苦笑起来。
「后续部队居然是沙罗曼达战斗群啊,提古雷查夫中校这家伙。」
虽然并没有小看她,认为她只是一匹擅长战争的猎犬,但她却总是超乎自己的想像。像自己这样的常识人,似乎怎样都很死脑筋的样子。
喃喃说出半是赞赏、半是傻眼的话语。
「她把部下训练得还真好啊。」
当听到她让自己作为预备兵力时,还对这种不像是指挥官先行的统帅感到诧异……哎呀,要是有彻底做好军纪教练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像她这种不仅是能干的魔导军官,还能兼任参谋将校的人才要是再有几打的话,就连机动战都能打得非常轻松吧。
不对──雷鲁根上校就在这时摇了摇头。
「量产那个,大量配备?」
就连自己都觉得这是要不得的妄想。甚至想逼问自己,为什么会去幻想这种事情。
这要是成真的话,会造成多么严重的惨剧啊。
「自己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发著牢骚,伸手拿起香菸与打火机。摄取尼古丁,吐出烟雾,即使用其他味道掩盖呼气时带有的苦涩,却也依旧沉淀下来。
一会儿希望提古雷查夫中校有著可爱的一面,一会儿又考虑把她量产。
「……战争真可怕呢。」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自己居然会觉得要是有许多提古雷查夫这种理论之兽就好了,妄想著这种事情。换作是在军官学校第一次认识她的自己,肯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我是疯了吗?」
深深觉得现实的变化真大。
叼著的香菸灰烬落在地上,雷鲁根上校改用稍微诙谐一点的观点看待这个束手无策的现实。
不论诉苦、怨言,还是常识,战争全都一饮而尽。
这里有的就只有理论。
既残酷又明瞭,只要不幸地有所「理解」的话,就是浅显易懂。原来如此,难怪杰图亚阁下会把自己丢到这里。
所需要的是在东部窥看过深奥的经验啊。或许也能认为,杰图亚阁下带有著不同于自己的本质。但不论如何,都不认为这是寻常的理论。
令人讨厌的理论呢──如此心想著。这是作为人类的反应。
不过,更加恐怖的是──
「……我理解了。」
这是为了达到最佳解的一步,理解了这个事实。
良知在悲鸣著,说著:「这不是真的。」
然而,理性却傲慢地回道:「没有问题。」提古雷查夫中校这种人,是怎么处理这种内心纠葛的啊。
「上校!请等一下,上校!」
尽管雷鲁根上校还在思索这件事,准备搭上指挥战车时,听到直奔而来的约阿希姆少校叫喊,摆出有点厌烦的表情。
「还有事吗?少校。」
「……上校,不是其他事情。」
转过身来,站在地面上的这些人还真是让人不耐烦。雷鲁根上校尽管感到烦躁,但也还是姑且听少校诉苦。
「士、士兵到极限了。雷鲁根上校,就连师团主力的掌控都已接近混乱。请暂时进入长时间休息,给部队重新编制的时间。」
「不准。」
「可、可是!」
年轻的参谋将校,用精疲力尽的声音诉苦著。雷鲁根上校就像在模仿自己的长官一样,就连瞧也不瞧他一眼地把人赶走。
将校要是有空在士兵们面前诉苦,应该要先采取行动吧。
「不能给敌军重新编制的余裕。更进一步来讲,我们要是停下来,就会让沙罗曼达战斗群的侧面毫无防备。」
只要「理解」的话,这就是显而易见的事。
在战争之中,等待下一个时间与良机──没有这种笑话。一旦开始走起钢丝,不是走到底,就是摔下去的二选一。
要是作为救命绳的国力没有余裕的话,就只能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了。
「在混沌之中,勇往直前是最好的办法。只要有一个旅团,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