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Alea iacta est 第陆章 冲击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十二日 义鲁朵雅军国境司令部

只限于对义鲁朵雅战役,开战时的帝国作为战争机器发挥了十分以上的机能。

在这次大战当中,帝国打从开战初期就作为当事国一路奋战过来的经验并不是摆好看的,经过实战洗礼的帝国军早已舍弃战前的陈旧典范许久。

即使是义鲁朵雅军,要说他们没有记取战斗教训,并反映在部队的训练与教育上的话,也是骗人的吧。

只不过,对手实在是太糟糕了。

帝国军可是作为交战国,向教师支付了血的代价作为束修。经历过火与铁洗礼的差距,向曾是中立国的义鲁朵雅军展露出决定性的差异。

作为当事国一路奋战过来的暂时国家,熟知战争的气氛。这份知识的差距太过于残酷。不论再怎么努力、抵抗,要是不知道战争之理的话就毫无意义。

毕竟平时意识的义鲁朵雅军,就被战时意识的帝国军给冲垮了。

在这种漩涡之中,担任国境司令部的山岳旅团,状况就跟其他义鲁朵雅军部队一样糟透了。在国境地区会战之际还是准战时体制,所以处于不完全动员状态的部队就连人数都凑不齐,被迫在这种状况下与完整编制的帝国军爆发激烈冲突。

这在军事上就只会是一场恶梦。专注在战争上的军队与平时的军队有著天壤之别。当后者清醒过来时,战火已敲响了自国的大门。被帝国军的重炮与长距离列车炮,这种钢铁的攻城槌以全力敲响。

这样除了勇敢的抵抗之外,无法有任何期待。

卡兰德罗上校很快就看出这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真实。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卡兰德罗上校「看过」这种手法。是作为「雷鲁根战斗群」的随军武官进入东部战场,在熟练的专家身旁直接学习到的手法。

「……啊啊,该死。」

让人觉得脑袋有问题的手法。

疯狂到令人傻眼的突破优先。

朝著联邦军而去的暴力奔流。

「这些全是配菜,他们的目标是『突破』。该死、该死、该死。」

舍弃高雅的举止,他加速思考的大脑里浮现出大略的战局地图。是枪。这把长枪,朝著祖国刺去。不过长枪的枪尖虽利,侧面却很脆弱吧。

「能绕到侧面吗?」

不行,在彻底混乱的现状下,实在是没有这种余力。就算想召集反击的兵力,自己却连指挥官都不是!

必须要后退,而且还要是即时且彻底的后退。可能的话,最好是能搭配联邦风格的焦土战吧。唯有坚定的措施,是唯一能让帝国的锐利枪尖变钝的方法。

在连忙整理好想法后,忽然对「他们会接受吗?」这点感到疑问的卡兰德罗上校,伴随著自嘲耸了耸肩。

「……真是过分的策略啊。」

将国土防卫视为任务的司令官,即使向其提出烧毁国土、一溜烟地落荒而逃的建议,会有怎样的下场是可想而知。

「居然只能建议……真是急死人了。」

无法让人接受的知识毫无意义。他知道对抗帝国军的方法,然而自己终究只是作为「编制外」的外部人士,配置在国境的「参谋本部」人员。真想要指挥权。

即使饱受无力感的煎熬,他也依旧忠于义务。同时也是个会为了尽到职责,直接跑去与司令官本人交涉的爱国者。

会变成这样吧。

适合于目前战争这个异常事态的提议,与拥有正常良知的司令官其感性爆发正面冲突。

「开什么玩笑!你要我后退!」

「阁下,这是必要之举!」

「给我注意贵官的用词,卡兰德罗上校!在称这是必要之前,贵官应该要先懂得羞耻!」

说服的尝试是白费工夫了。

面对的是司令官阁下充满愤怒的怒颜。就像断然拒绝似的摇了摇头后,国境司令部的司令官就用接下来的发言,在历史上留下自己是善良之人的证明。

「卡兰德罗上校!王国军是为了守护国土而存在的啊!」

「不能为了守护部分而失去全部啊!请发布退后命令!」

「这里是义鲁朵雅!义鲁朵雅没有能割舍的部分!我们可是义鲁朵雅人啊!」

双眼充血的斥责声。

长官的这道怒吼,足以让有良知的组织人退缩吧。不过,并不是能免除义务的怒吼。

既然身为职业人士的义务凌驾了良知与良心,那就得要遵从自己的职责与必要,不得不开口说出骯脏邪恶的战争原理。

「阁下,对手是信仰总体战的战争机器!他们虽是不懂政治也不懂外交的粗暴军国主义者,但也正因为如此,就只有战争非常在行!」

「所以就要我将国境地区通通舍弃吗!」

「已经无法保住全部了!事到如今,是时候去捡起还有得救的部分了!」

「我军正在各地抵抗啊!敌军的攻击,几乎都有办法击退!」

一拳敲在地图上的司令官,所说的话也有部分是正确的。

帝国军「几乎」与义鲁朵雅国境地区的各部队发生冲突,并被阻挡了下来。

不过,并不是这样子。

「阁下!这些全是敌人的助攻。在友军遭到『牵制』的时候,敌方主攻很可能会切断我军的后勤路线!」

「坚守岗位,转守为攻!贵官是不是误解了防御的基本啊!」

不是这样的──卡兰德罗上校开口反驳。

即使浑身颤抖地拚命解释,对方也听不进去的焦躁感。带著不耐烦的语气,彼此开始情绪性互相吼叫。

就在这种时候,一名闯入者在「砰」一声推开门后冲进室内。

「什么事!」

卡兰德罗上校一面连忙挡在指挥官身前,一面严厉地发出质问。不过话才说到一半,他就注意到「闯入者」很眼熟。

「是中尉啊。又是贵官吗?」

传令……要是当得这么慌张也很伤脑筋。

看来他真的不适合当传令的样子。

「阁、阁下!啊啊,请快点,阁下!」

军官一口不得要领的慌张话语,卡兰德罗上校为了让他冷静下来,劝他在椅子上坐好。不过,中尉在摇了摇头后,这不就像是赶时间似的接著说道:

「是、是敌人,敌军的装甲师团……」

「打算突破防线吗?给我冷静下来。向司令官阁下说明。」

站在摊开地图的桌前,卡兰德罗上校预见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东部也是如此。

帝国军的装甲师团也跟「雷鲁根战斗群」那些家伙是同类。将战线的脆弱部分彻底击溃,打算靠仅仅一次的战术性胜利,就夺走作战层面上的胜利啊。

「报告要确实!是在哪里?」

对于他看准情势发出的质问,被问到的军官用手指著位在下方的某处。

「……是、是这里。」

不过,这样谁看得懂。

他在指地图的哪里啊?在这种分秒必争的时候!

「给我明确指出来。是在哪里!」

面对卡兰德罗上校充满怒气的质问,他就像决堤似的脱口说道:

「是这里!就在司令部旁边了!」

「什么?你说是这里?」

「是友、友军的宪兵发现到的……就快到──」

附近了──代替他把这句话说完,大炮演奏起音乐。

炮声。

这种轰隆声,毫无疑问是近弹。是战车炮吗?还是野战炮?不对,这种事怎样都好。

了解到一切后,卡兰德罗上校发出接近惨叫的悲鸣。

「是斩首啊!」

司令部攻击。

这是在东部,杰图亚上将频繁使用的典型复合战术。砍掉脑袋,以彻底的机动战扰乱战场,等敌对者反应过来时就已经一个人独赢了。

等到大喊糟糕,感到后悔万分时也已经来不及了。

卡兰德罗上校连忙喊道:

「阁下,请让指挥系统脱离!」

「你才是赶快离开。司令部就在这里……」

「这里没有能死守的兵力!在遭到蹂躏前,请快逃!」

要是无法守住脑袋,全身就会腐朽。

依照战争的要求,卡兰德罗上校大声喊道:

「就只能牺牲空间来换取时间了!我军会在准备好防御态势之前,就连同北部一起失去野战军的核心啊!」

他的拚命感与危机的二重奏,终于让司令官本人动了起来。

「我会转移司令部机能。只不过……」

敌人就在附近。

这个事实让他欲言又止,不过这种事对卡兰德罗上校来说就只是不值得一提的简单问题。

「我自愿殿后。」

「等等,贵官要殿后?」

「虽是外部人员,但我姑且拥有权限吧。在军令上我有被编入指挥系统之中……所以有办法代理执行帝国人欢迎委员会吧。」

他有请求指挥权的依据。这不会是件愉快的工作吧。然而,如果工作需要人力,而自己也算在人

力之中的话,就没办法拋下工作逃跑。

注视著受到责任感驱使的上校眼神,司令官摇了摇头。

「……抱歉,上校。看来我──」

误会贵官了──在司令官把话说完之前,卡兰德罗上校就开口打断了他的发言。

「他们的突进力是有极限的。各部队的脱离也拜托您了。」

自己的事,自己担心就好。

卡兰德罗上校以必要的手续进行司令部机能的转移与脱离,同时召集士兵作为指挥权之下的战力。

只不过,这绝不是充分的人数。

「就算榨取到极限,能掌握到的就只有两个大队啊。」

也就是在彻底动员,将警卫部队改编之后也才这点战力。如果是战时编制的话,国境司令部的战略预备部队应该足足会有好几个师团耶。

不过,作为意料外的副产品,让他们不用烦恼武器的问题。

挪用战略预备部队的储备物资,只论大炮与装备的话是无比充实。尽管如此……但因为尚未进入战时编制,所以操作兵器的人员数量完全不足。

无法否认装备与人数对不上,这是一支几乎只有收集到装备的混编集团。

「战斗群啊。」

一手拿著提供给司令官阶级的雪茄,卡兰德罗上校苦笑起来。这是司令官的饯别礼。作为辛苦的当事人,至少能允许他品味一下吧。

这一根菸,能让精神获得局部性的疗愈。

即使如此,这也只是为了面对痛苦现实,就像是仪式一样的举动。

「……只能用帝国风格上了。」

东拼西凑的运用形态,是帝国人在战场上反覆尝试之后所发展出来的战术。

集合离散的模样,是为了靠现有战力应急的权宜之计。这是那群战争步调太快的家伙们,为了不停下脚步所制定的准则,他现在对此是深有痛感。

只要成为模仿的一方,就能明白这么做的真正价值。

还真亏他们能靠这种东拼西凑的战力打仗啊。

「面对内行高手,用模仿对方的部队打过去是自杀行为吧……」

卡兰德罗上校立刻就看出状况很不利。

这并不需要专门的见识吧。敌人是战意旺盛的强力部队,而我方是就连战时编制都尚未进入的粗心部队。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就在想著有什么办法时,他忽然醒悟到一件事。

不被「缴获」是他们的胜利条件。

「迟滞作战!把跑不快的火炮舍弃掉。给我确实做好爆破处理。储备物资要全部烧掉!」

就在他起草命令,下令准备炸药时。

尽管不能把这里储藏的物资送给他们,但物流的管道也很重要,卡兰德罗上校想起了这个事实。

霎时间,到底是会感到迟疑……在深呼吸后,他说出了这句话:

「把桥炸掉吧。」

于是,他铺设了一条道路。

一条通往让历史学家憎恨他,对他的暴行骂不绝口的单行道。

或者说,单纯是基于军事合理性的「焦土作战」。

以「卡兰德罗的玩火」闻名,这场做得太过头的迟滞作战,却在这个决定性的瞬间成功地让帝国军的锐利枪尖停下。

只不过,据说就连在同时代里,这都是饱受恶评的做法。就连受领爆破命令的临时工兵队的指挥官,都当场向他提出强烈的抗议。

「这、这里的桥梁几乎全是……历、历史的遗产啊!」

对此,卡兰德罗上校所给予的答覆,将来就作为典型的军人困境在义鲁朵雅广为流传。

他也带著苦涩的表情喃喃说道:

「我不想让义鲁朵雅王国也成为历史的遗产。」

虽是结果论,但大半的历史学家尽管不甘愿,却也还是「偶尔」会承认「这是适当的处置」这个事实。

这是很好的决断──如果是第三者的话,偶尔也甚至会如此赞赏。

只不过,就只有爱憎各半地饱受批判与赞赏的卡兰德罗上校本人,最为冷静地看待自己的所作所为。

因为对他来说,这是在无法自豪的战役中所留下的一段痛苦记忆。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十六日 北部义鲁朵雅地区

当以第八装甲师团、沙罗曼达战斗群作为代表的帝国军先锋集团完全耗尽南进的突破力,进入到要与后续部队会合,意图扩大战果的阶段时,谭雅等人就从被雷鲁根上校方便使唤的工作中解放了。

谭雅的行动很迅速。

在进击途中看上的地点到处巡视,筹措食材与粮食。

战利品是以当然合法的方式购入的火腿、起司、咖啡、白面包,还有其他各种嗜好品与食品。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所属的两个中队,就有如凯旋似的抱著这些物资火速归返。

不用说,他们在基地受到盛大欢迎。

战果、战利品,还有美食的食材。

人类是有时会迷惘的生物。对道路迷惘、对人生迷惘,对烦恼感到忧虑。

不过,事情有时也会很明确。现在该做什么,对谭雅与其部下们来说只会是显而易见的事。

那就是庆功宴。

因为太过认真地投入战争的话,会导致精神异常。钻牛角尖对心理健康非常不好。

人类所需要的是,能去享受义鲁朵雅丰富文化的内心余裕吧。

所以谭雅特别重视社会性与文化。相信要是在前线时放弃人性的话,战后要重返社会也很可能会非常困难。

要让对战地与后方的温度差感到焦虑的风险最小化。

就环境的意思上,谭雅打从心底爱著义鲁朵雅这个空间。

毕竟,这里有阳光与丰富的农业经营。

跟东部的泥泞不同,是很舒适的环境。

人也很好。跟东部的联邦人不同,没有染上全天候的袭击与不顾一切的总体战,这种悠闲感让她非常喜欢。

最重要的是,在工作结束之后的一杯咖啡!

优秀的咖啡豆,喝起来格外美味。

在庆祝之前,光是喝上一口就能让心情雀跃。

「一切都太美好了。这样也难怪会让人想大喊:『光啊,给我更多的光啊。』」

从义鲁朵雅军缴获到的咖啡豆,品质甚至比以法兰索瓦式美食自豪的自由共和国军的个人配给食粮还好。

所谓的中立,还真是美味啊。

「对习惯帝国本国假咖啡的舌头来说,这喝起来太过刺激了。」

也让人不由得想边吃著珍藏的巧克力,边享用咖啡,度过这美好的一刻吧。

快乐的时间倏忽即逝……但如果是在盛大的庆祝之中与时间竞争的话,就不会是一下子就结束了。

白昼过后,黑夜来临。也就是在优雅的午餐过后,会迎来华丽的晚餐。在最近粮食情况穷困已久的帝国,就只有作梦才能梦到这般嗜好品盛宴。

以自然发生的晚餐会,谭雅执行著慰劳部下的任务。

「各位,干得好!就尽情吃吧!」

即使发出命令,反应却不怎么好。

平时总是浅而易见地尽情喧哗的将兵们,这不是摆出一副像是少了什么似的表情吗?

肉、起司、火腿、面包。

尽管自认为大致凑齐了美好的食物……谭雅所抱持的疑问,就在副官伴随举手提出的询问之下获得冰释。

「不能喝酒吗?」

「虽说是形式上,毕竟我们可是在快速反应待命喔!还是想请你们自重一下。」

不认为他们是会喝到烂醉的笨蛋。

不过,也不能忘记善良管理人注意义务。

率领著因为酒精让判断力下降的士兵们打仗,这种事有谁会认同啊?必须让一点也不想要的风险最小化。

「首先,这里没有人需要借酒浇愁吧。」

倒不如说,正因为他们是一群战争贩子,不知道这群丧失理性的家伙会干出什么事来,所以才不想让他们喝酒。

朝他们瞥看一眼,就看到一对对饥渴的眼神。

到最后部下们这不就嘀嘀咕咕地抱怨起来了。

「中校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们吗?」「工作都结束了耶!」「这种时候,就是想豪迈地喝上一杯啊。」「不对……要没喝过酒的人体谅,到底是有点奇怪吧?」「就当作是工作结束后的炒热气氛,只要乾杯就好了。」

领悟到他们这么想喝酒后,谭雅当下就只能目瞪口呆。

要是允许酒后飞行,就必然会导致长官的责任问题。因为部下犯错而导致自己失势,这种事可是敬谢不敏。

她可不想在转职时,听到对方说出这种话:「你的经历是很优秀,但好像曾放任过部下酒后驾驶呢。」

「还真是奇怪。误认为总是能无视规则的人,似乎偏偏就在我们帝国军里头的样子。」

先狠狠一瞥,强迫他们静默下来。

判断有必要划分界线,谭雅厉声喊道:

「伏地挺身开始!二十下!全员立刻动作!跟我一起!」

连带责任真的很邪恶。

军队会偏好这么做,就表示军队确实是个必要恶的组织,这让自己想起了这件事。

要是在下令后,无法唯独自己不做的话,就更加让人想哭了。

伏地挺身二十下并没有多累。只不过,因为部下犯错而蒙受牵连的事实令人不爽。就是这么讨厌连带责任这句话。

为部下的失误负责,是作为上司的义务。尽管可以理解……但就算被告知部下喝酒闯祸了,也很困扰啊。因此,谭雅草草结束代替惩罚的伏地挺身,特意在连一滴汗都没有流的他们面前叹了一口气。

「不准喝。理解了吗?」

遵命──这句精神饱满的答覆足以让人满意。只要他们愿意在勤务时间内自制的话就够了。她不打算连私人生活都介入。

不过有必要作为上级长官顾虑到整体气氛吧。

于是,谭雅就像个善良至极的中间管理职,以自己的方式向能干的将兵们发出贴心的询问:

「……还有其他希望吗?」

作为管理职,这是很诚实的询问吧。

但由于不许饮酒,所以这就类似是社交辞令。

不仅省钱,性价比也很优秀……谭雅在心中自卖自夸著。我怎么会这么擅长掌握人心啊!

「可以拿巧克力和咖啡出来吗?」

「什么?」

面对一脸无忧无虑的副官如此询问,谭雅察觉到自己的粗心。

怎么会说出这么大意的话啊。

要是能让世界倒回数秒的话,这是足以让人想把这条说出蠢话的舌头剪掉的重大失态。

「机会难得,那个……中校要是能分我们一点的话……」

圆滑地、恭敬地,最重要的是以不太好意思的态度提出要求。然而副官所煽动的欲望之焰,近乎是必定会烫伤的热情。谭雅就算再不愿意也看得出来。

在战时状况下,对偏好的嗜好品感到饥渴的人,并不只有酒精爱好者。

部队内的那群甜食党。

要说到这些家伙的眼神,这不正满怀著期待,翘首盼望著自己点头允诺嘛!

谭雅对咖啡与茶点很讲究这件事,副官也很清楚,这点实在是太致命了。做出这种粗心的约定,就彷佛是像自己这样理性的合理经济人,堕落为有如存在X般的蠢蛋一样,让人甚至想进行自我批判。

全都是战争的错。

先不管这个,等下就去确认自己的精神状况吧……等处理好这里的事情之后。

该怎么办?就算迷惘也无济于事。

必须得做出决断。

「……该死,我知道了。就拿出来吃吧!」

这虽是苦涩的决定,但也是继续当个「好上司」的必要经费,谭雅在心中的帐簿上记下这笔支出。

甜食党们兴奋地大喊:「太棒了!」不会忘记他们所进行的反叛。就在心中的评分表上记下这件事。迟早要他们进行相应的工作补偿。

绝对会,充分地。

我一定会夺回来的──谭雅一面发誓,一面朝副官看去。

「就从我的私人物品中抢『适当』的量过来。别得寸进尺喔?」

「下官遵命!那么,下官这就过去!」

飞奔离开的副官,脚步毫无迷惘。

本来就让她知道储备物资放在哪里。看这样子,必须得做好手边物资会丧失大半的觉悟了。只有放在本国的份让人不太放心,要是能在义鲁朵雅值勤时想办法「筹措」的话就好了。

目前就享受美食来作为弥补吧。

餐刀与餐叉是美好的装备。

就大快朵颐著前菜、鱼料理,还有主菜吧。要是能享用到义鲁朵雅式美食的话,心情就不得不感到雀跃。这要说的话,就是文明的滋味吧。

尽管对副官扛回来的咖啡豆与巧克力的数量感到晕眩,但表面上还能冷静地微笑,是因为内心还有余裕。

正因为如此,引颈翘望著餐点上桌的谭雅耳朵,才会没有漏听那道朝她走来的脚步声。

「提古雷查夫中校,请问提古雷查夫中校在吗?」

「我在这里。」

谭雅一手拿著餐叉,朝著这名没礼貌的闯入者看去。真奇怪,怎么会有服务生是空手而来。

不对,根本没看过这家伙。是刚来的设施运用人员吧。

也没端料理过来就直接喊名字,真想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不过,阶级是少尉。是军官吗?

从年龄来看,是刚大学毕业的崭新少尉。是填补用的吧。哎,在后方运用的话没问题吧……帝国军的低龄化也很严重。跟烦恼高龄化相比,究竟哪一边比较好啊。

尽管很伤脑筋,总之用对待小孩子的方式对应就好了吧──谭雅慎选著用词。

「警报也没响,是有什么事吗?」

就算是谴责,也不能太过严厉。

一面适当混合著不愉快与困惑,一面彻底对他的工作表示敬意。

「至少想请你让我慢慢享用工作完成后的餐点呢。」

少尉抱歉似的沉下表情,但随后他就像是想起要事般大声喊道:

「有来自帝都的电话!不好意思想请您前往接听!」

「什么?那就没办法了。」

谭雅伴随著叹息,放下刀叉起身离席。中途离席一事虽然十分遗憾,但也不能无视帝都的电话。

「话说回来,少尉。下次最好先告知我是谁打来的电话。」

「失、失礼了。是杰图亚阁下的电话,说是有『紧急』要事。」

喂──谭雅的态度当场硬化。就算是新任少尉,这也太糟糕了。这是在有没有教育好之前的问题。

谭雅不得不一面深深叹了口气,一面明确指出问题所在。

「你下次给我记好。不要省略『紧急』这两个字。不适当的传令,可是会演变成重大的责任问题啊。」

这不是害她很可能把让对方久等会很可怕的对象置之不理了!

在快步冲进摆放电话的房间后,谭雅立刻就对迟到害他浪费时间一事进行谢罪。

「下官是提古雷查夫中校!阁下,真是非常抱歉,在您繁忙之际让您久候多时。」

时间宝贵。更何况上司的时间比什么都还要宝贵。

在犯下错误时,藉口是没有意义的。

就算这是传令的错,也要先行谢罪。而且还必须分秒必争地迅速传达遗憾之意。

「中校,别在意。我就只是有点事要找你谈谈。」

就假设上司隔著听筒,传来和蔼可亲的声音吧。

一般来说是不会认为这是坏事。不过,也得要对方不是以诡计多端的诈欺师杰图亚之名恶名昭彰的副参谋长阁下本人。

「阁下有事找下官吗?」

「没错。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理解到这是要她选择的谭雅,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坏消息。

「那么,就先听坏消息。」

「义鲁朵雅海军的战舰部队很可能会在沿岸地区发挥威力。沿海干道路线将无法使用的危险性浓厚。」

战舰舰炮是很可怕的火力。

不理会陆军将二一○㎜口径号称是重炮的行径,将四○㎝级的庞然大物一字排开,毫不客气地展开火力投射的海上要塞。

「是作为火力投射据点的战舰啊。真是棘手。」

「就是说啊。要用正常手段的话,就几乎是束手无策了。顶多只能想到用水雷封锁,限制活动范围这种对策。」

「只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吧?」

「没错。敌方的战舰群确实是个威胁……但危机就是转机。」

「您是说转机吗?」

莫名故弄玄虚的发言,让谭雅起了疑心。电话对面的杰图亚上将心情很好,是有点危险的徵兆。尽管还不知是吉是凶……但在东部培育的危机感正不可思议地发出警报。

「虽是敌战舰群,但有办法在一击之下尽数歼灭的样子。」

「……恕下官失礼,下官只觉得这话太过美好。阁下。如果是一、两艘的话,说不定是有办法击沉,但您说尽数击沉?」

刚好有机会能用航空母舰舰载机,围剿无法动弹的战舰吗?但觉得这是帝国所无法奢求的情境。况且,十一日开始战争。到十六日的现在,还会有能慢条斯理地当成标靶的敌人?

就军事常识来看,谭雅不得不感到混乱。

「难以置信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不过,这是事实。」

因为──杰图亚上将愉快地说出这句话:

「义鲁朵雅战舰部队的主力,他们……正在北部军港地区进行现代化改装。」

「……咦?」

让战舰这种战略资产,在国境附近的军港慢条斯理地改装?

「能理解成他们没有进入快速反应态势吗?」

「没错,正如你说的。是无法动弹的巨大标靶。一旦战舰停靠不动,就会是令人垂涎三尺的猎物吧?」

「实在不觉得这会是在战时状况下做的事。义鲁朵雅人是疯了吗?」

将高价值目标悬挂在帝国眼前置之不理。

到底

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做出这种决断来啊。

「是想法的不同。对义鲁朵雅人来说,这是打算作为自己等人并没有假定『战时状况』的讯息吧。从他们的立场来看,有著一定的合理性在。」

在指出这点后,谭雅立刻就理解了。

在战舰部队全都停进船坞时,会有办法发动战争吗?

这就常识来想是不可能的。

所以帝国人会想:「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相对地,义鲁朵雅人的想法似乎恰好相反。作为「我们坚守中立,不打算引发战争」的信息,而让战舰停进船坞。

真是抱歉,帝国并没有能体察这种顾虑的余裕。

「也就是说……战舰群依旧停靠在船坞里?」

「他们没有战争的觉悟,也没有进行准备。如今似乎正在连忙把战舰从船坞里拖出来,准备出港的样子。是意想不到的奇袭副产品。」

嗅到机会的味道,谭雅敲了一下手。

「也就是说,有办法靠地面部队扣押!」

帝国的舰艇情况很绝望。要是能期待改善的话,不论是什么都会想拿来运用。就算不是这样,战舰的冲击性也很大。对谭雅来说,是不打算给予海上王者的评价……但「舆论」非常喜欢战舰。可以说是高估了战舰的价值。只要能缴获战舰,就能得到对内对外最好的政治宣传素材吧。

就彷佛玫瑰色的梦想扩大开来一样。

一网打尽,一击歼灭!原来如此,真是浅显易懂!

「没办法吧。」

杰图亚上将淡然但是明确的发言,戳破了这个梦想。

「轻易放过扣押敌舰的好机会是……」

「别痴心妄想了。就连义鲁朵雅北部的攻略,都还在中途。而就连这边,也一直维持著在极限状态下走钢丝的状态。」

处于主力南进,打开干道的阶段。考虑到战局叵测,上司的话也不无道理。

但无论如何都会涌现一股可惜的心情。

「……只要有战力的话。」

「兵力不足。时间也来不及。就只能击沉了吧。我可不想太过贪心,反而让他们给逃了。」

贵重的东西是人人想要,就连在战时状况下也一样。

说到唯一的差别,就是在战时状况下无法成为自己所有物的贵重东西,就只会「碍事」吧。

所以,要破坏掉。

基于理论上的必要性,理解并了解这点的谭雅很乾脆地放弃夺取战舰,切换思考模式。

「那么,是要用航空舰队袭击军港了。」

「我方光是要维持空中优势,能力就达到极限了。即使派去袭击军港,也无法保证能确实击沉战舰吧。」

总觉得掌握不到状况。

这样的话,该不会是要走旅顺军港模式吧。那就是用重炮或是列车炮对船坞炮击了。

在这种情况下,考虑到战舰的装甲,会是用列车炮吗?

「阁下,下官总算是掌握到状况了。」

不是二○三高地,而是靠二○三航空魔导大队进行观测炮击。即使是列车炮的连射速度,如果是要用来打不会动的船坞,情况就会有如旅顺港一般吧。

「就请放心交给我等航空魔导大队吧。弹著观测是我们驾轻就熟的工作。」

说是这么说,但在敌地的引导可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是难题。哎,如果是跟在诺登与莱茵的单独炮兵支援任务相比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吧。

因为不管怎样,总是会有办法的。

谭雅甚至思考起观测与通讯等器材方面的问题……但就在这时,却因为一句出乎意料的话语陷入恐慌。

「感谢贵官的志愿。只不过,要请你们做的不是观测。」

「咦?」

「详细内容会请博士向贵官说明。去歼灭敌战舰吧。」

「博、博士?」

脑内响起一道警报。

不妙。

糟糕。

该死。

「我已安排好加速装置了。就去完美地达成『侦察』任务吧。」

是那个啊!

在去打扰共和国军莱茵战线司令部时所用过的那个,我才不要!

「阁、阁下。我的部队才刚结束战斗,不是能发挥全力的状况……」

全力回避。

谭雅试著列出各种藉口、辩解,与无法执行的要素,但可悲的是,却没能防备到上司残酷无情的逼问。

「要撤回前言吗?还真是不可思议呢。我才刚听贵官说,贵队处于能在敌地进行弹著观测的状况喔。」

不能说谎。

既然无法做出虚伪的答覆,就只能以真实的情况让对方误解了……但是就活用错误与混乱这点来讲,杰图亚上将可是这方面的高手。

自然而然地,谭雅感到自己就只能举白旗投降了。

「只、只要阁下下令。」

幸福的时间。对著美食啧啧不已的时刻,响起可怕的警报声。

在条件反射地抬头并竖起耳朵的将兵们当中,由老兵组成的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的队员们开始把食物火速塞进嘴里。

这是能存活下来的好士兵条件。能吃的时候就要尽量吃。

一旦是连在帝国全军之中都屈指可数的老兵们,就会在这个瞬间毫不迟疑地一抓到自己爱吃的东西就往嘴里塞。

「唔唔,等、等等,那个!是我的!」「中尉,你刚才不是才吃了这么多起司!这就让给我吧!」「我打算做成三明治带走的说!」「我的巧克力被咬了一口!是谁干的!」「白面包还真好吃呢……」

伸手、把手拍掉,或是抢先一步把能存放的食物俐落地打包带走,在这种混沌但不知为何很和谐的不可思议餐桌上,大量堆放的食物就这样被塞进胃袋与背包里消失无踪。

航空魔导师的消耗卡路里本来就很多。

所以吃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战备。

只不过,会让注意力分散。当方才中途离席的指挥官踏著不开心的步伐赶回来时,不会漏听脚步声的警戒力,不论任何时候都是必备技能。

警戒也是有限度的。

一出现在室内,指挥官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就以不是白银,而是符合受众人畏惧为锈银的凶恶表情开口喊道:

「全员集合!全员集合!」

维多利亚•伊娃诺娃•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虽是资深魔导师,而且是身经百战的勇者,但也还是濒临差点让面包与火腿占据喉咙的危机。

(插图016)

「唔!呜,咳咳,咦、咦!」

语调、气氛,还有用词。

只要在战争途中,就算不是预言家,老兵们也能以接近百分之百的机率猜中接下来的事态。

不妙的发展。

总之,毫无疑问是麻烦事。

一旦是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这种经验丰富的航空魔导军官,就会假定最坏的事态,根据状况立刻行动。

更正,她的身体没有动。

动的是双手与嘴巴。

「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所有人员立刻全副武装集合!」

「才刚完成一份工作耶!」

趁部下抗议时,咽下用新鲜小麦粉烤好的面包。

那是没有苦味的白面包。她也不是特别讨厌本来的黑麦面包,但没有掺进杂物的白面包是格外美味。

「有听到命令了吧!」

「等、等等,等等,请等我吃完这些!」

不知是谁的惨叫,就趁他惨叫时用咖啡把面包灌下去。

居然这么随便地喝著真正的咖啡,真是难以置信的奢侈。这是对会让人昏倒的金额与价值的冒渎性浪费吧。不过比起这种事情,现在还是想先把火腿丢进嘴中。

吃到肉的滋味。尽管没时间品尝,但跟粗糙的代食品就是不同。

味道是如此美好。虽然很浪费,但错过机会还比较可惜。咕噜地吞下去后,伸手拿起下一道食物。

「不准再吃义鲁朵雅饭了!赶快集合,集合!听懂了吧!」

在长官不耐烦的话语中,能轻易感受到临界点。

只要在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的年资够久,就会知道长官有著无法容许的界线在。尽管如此,但还没吃够啊──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试著说出一句抵抗。

「……请、请容许我们补充出击所需要的卡路里!」

一道冰冷的视线狠狠瞪来。

同时,长官提古雷查夫中校向她发出的……是以缓慢的语调,说出甚至是温柔的话语。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这就是贵官的主张吗?」

临界点。

而且还咕噜咕噜地沸腾著。

搞砸了──注意到这点的她连忙试著灭火。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当然,下官这就去准备出击!」

对于在起身后,就迅速抓起东西带走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长官伴随著完全是在看可疑人物的视线发出警告。

「喂,维夏。」

「是的!」

「把饼乾给我放下。」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以坚决的态度做出主张。

「这是紧急口粮!」

那副自信满满的表情,假如不是谭雅这种认识她很久的上司的话,那顽强脸皮足以让她硬闯过关。

「贵官不是有一大堆我的巧克力棒吗?」

「这是两码子的事!」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喝我的咖啡豆就要好好品味。」

「遵、遵、遵命!」

混在匆匆忙忙跑走的魔导师们之中,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俐落地带走谭雅等人份量的咖啡豆。

用途自不待言。

那是会议用的饮料。

于是,依照提古雷查夫中校「应该要在轻松的气氛下开会」的意思,提供著咖啡与巧克力的会议室气氛非常良好。

在开发者,同时也是改装V-1的修格鲁博士展开说明与感人演说的会议室里,香气四溢地弥漫著咖啡的芬芳。

只不过,魔导部队的成员们也在自家指挥官开始说明作战概要时正襟危坐。

在熟练的魔导部队,曾运用过V-1、V-2这种奇特武器做出实绩的资深人员面前,谭雅也省略不必要的说明简洁说道:

「目标,敌战舰群。以上。」

在理解般的点头后,魔导部队的成员们就为了搭乘疯子亲手打造的加速装置开始移动。

也就是要在临时赶工整备好的发射设施搭乘V-1改良型。

只不过,主张核心部分已有革新性改良的人,就只有修格鲁博士一个。要谭雅说的话,变得能微妙转向的V-1依旧只是V-1。

在义鲁朵雅的蔚蓝天空中,靠著联胺燃料的推进力直奔而去。

待在铁块里头,由谭雅等资深魔导师们组成的部队在反覆进行微妙的方向调整之后,形成冲锋队列。

V-1的速度到底是非常迅速,以猛烈的速度消化著所指定的航路。只要照这样下去,就能在不给对方对应时间之下完成任务了吧。

然而,义鲁朵雅军不是法兰索瓦军。也就是不像后者那样,具备著能冷静等待V-1著陆的精神。

最主要的是,义鲁朵雅人是战争的后发参加组。

不论好坏,他们都能明确认知到,帝国军经由空路的斩首战术已成功过无数次的事实。

正因为是中立国吧。

义鲁朵雅有著能用来警戒的预算、资源,甚至是管道。驻帝国武官探听著战术内容,驻联合王国武官调查联合王国的对策,他们甚至还能进行这种分工合作。

就算不论哪一边都做得不上不下,也还是基于蓝图著手「研究」了。至于这是不是适合实战的适当做法,就另当别论了吧。不过作为事实,他们整备好了警戒网。

既然如此,该做的事情就十分明瞭。守备部队没有一丝迟疑。在开战报告自国境地区传来的同时,义鲁朵雅海军就尽全力将人力配置到港口防卫设备上。

有装备、有人员,然后是一如假定的敌人。

义鲁朵雅海军按照既定方针,尽全力展开行动。朝著军港上空尽可能地发射防空炮火。尽管单纯,却也因此很有效率。

足以让谭雅傻眼的浓密弹幕网就这样形成了。

「还离这么远耶?」

只不过,令人傻眼的要素也包含距离在内。还远在十分难以命中的长距离时就发射了防空炮击。要是一般情况的话,会嘲笑他们吓得胡乱开炮吧。

不过考虑到不断戏剧性恶化的状况,就让人笑不出来了。

「他们的目的,是视野啊……」

防空炮火的密度,如果以谭雅的基准来看,是稀疏到有办法突破的程度。

但也知道对敌人来说,光是这样就十分足够了。因为爆炸的炮弹与四散的黑烟正在让视野加速恶化。

黑烟。而且该死的是,只要往地面看去,就能清楚看到敌人无所不用其极的模样。

驱逐舰发出像是烟幕的浓烟。尽管不知道他们是打算把锅炉操得有多过分,但是实际上非常有用。

照这样下去,视野会被遮蔽的。

「啧,该死的义鲁朵雅人。动这种让人讨厌的歪脑筋!」

V-1在进入终端路线后难以进行细部修正。

对这类的兵器来说,就连些许的目测失误都会影响到后续发展。就阻止效果来说,义鲁朵雅人的选择完全是正确答案。我方帝国军也会采取相同的手法吧。

「……说对手是和平痴呆,是太小看他们了。」

怎么轻视他们是没有实战经验的对手。对义鲁朵雅陆军大胜的结果,说不定让我们低估了敌人。

必须得承认这是天大误会的事态。

因为,义鲁朵雅就本质上是「海军国家」。就跟联合王国陆军虽然不值一提,但联合王国海军却是恐怖的威胁一样,这群船艺的化身可是老奸巨猾啊。

得不到手的东西,总是让人羡慕不已。

「该死,就是这样我才讨厌海军。」

我方的水面舰艇无法依赖,就只有敌方的有用。这是很严重的不平衡。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家里的海军,除了潜舰之外都应该再稍微反省一下。

这群薪水小偷。

真想把他们赶下船,编制成海军地面步兵丢到东部去。这样一来,水面舰艇部门也会打起干劲了吧!

谭雅忍住牢骚,将意识切换过来。

「……比起他人,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不在假定状况里的视野恶化。

我方的火力就只有十二根。

以饱和攻击来说太过稀疏了。要是个别的命中率下降,能获得的战果也会相应减少。

要全弹命中?

这也太蠢了。

现实可不会这么刚好地让梦想与希望实现啊。

即使是资深中队,也无法期待全弹命中……让人非常怀疑能不能将五艘敌战舰全部击沉。只有直击到上部结构的程度,战舰这种硬物是意外地不会沉没。

乾脆集中攻击两艘或一艘──脑中闪过这个主意。

主要是视线的恶化很不妙。在任务愈来愈有可能因为烟幕与炮弹硝烟而失败的现在,应该要研究一下是否要重新考虑其他选项。

不过,这也是已在执行中的计画。

「在紧要关头变更,反而很不妙吧?」

与其在大混乱之中实行最好的计画,应该选择次好却是可靠方法的瞬间,在这世上是常有的事。

首先,命令不该轻易变更。

在这里把事情搞砸,陷入混乱的弊害甚大。

这次要是搞砸的话会怎样?到底还会不会有下一次的机会?不对,我并没有想一而再地搭乘V-1,但这是基于职业必要性的疑问。

能清楚知道的是,机会很少。

一旦出海的话,V-1就无法锁定目标。如果是V-2的话,尽管是能抓到机会吧,但也无法无视招式已经曝光的情况。

「结论很单纯啊。」

甚至微微苦笑起来。

敌人在能减少的时候就要尽量减少。除此之外不需要任何理由。不能错失良机。

与其随便更改命令,一艘也好、两艘也好,还是确实击沉会比较好。

「问题只有一个吧。」

而且,还是相当棘手的问题。

这个V-1是那个疯子亲手打造的。真的能赌在这种东西身上吗?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但得到强制性的答案也很让人烦恼。

「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就不容拒绝啊。」

谭雅尽管想保留意见,但上级想赌在这东西身上。这是命令,换句话说,谭雅也被迫赌在这东西身上了。

没有选择的余地。

说到底,命令早就安排好一切了。

「真是过分。」

当官还真是一点好事也没有。虽然已决意转职,但也不能做出会被立刻枪毙的举动。

「话虽如此,但没想到会让V-1载这么多次……」

甩甩头,把杂念赶出脑海。

现在只要专心想著把这东西砸在敌舰上头就好。不管怎么说,只有威力是有的。要是只论威力的话,是毫无疑问。

正因为是视野不佳的环境,所以才必须得要专心。

「01呼叫全员。就按照计画进行吧。」

正因为如此,谭雅在进入目标领域之前向部下们宣告。

「直击是最为理想,但近弹也无所谓。可能的话,给我瞄准后部的推进器!」

就算是无法移动的战舰,也是十足的威胁吧。不过,能够移动的战舰会更加棘手。有必要让义鲁朵雅海军在这里丧失资产。

「各位,我对各位有著很大的期待。期待会有著跟往常一样的结果。以上!」

上司的演说,一直都得简明扼要。在简略告知任务内容后,谭雅向自己的副官发出通讯。

「副官!就跟分配的一样。跟我一组瞄准最后方的战舰!」

「收到!」

联胺推进器的状况?

实在是好得不行。以十分令人傻眼的推进

力一个劲地划破天际,直奔而去。

完全是破坏力的化身。

再过不久,就会直接撞上停泊中的军舰。

即使是阻止方也没有疏忽。一如字面意思的全力射击,为了阻碍V-1前进而自大地发射而来。防空炮火的弹幕、统一射击的区域,以及缜密的防空阵地,构筑在谭雅等人前进的路线上。

「义鲁朵雅海军很优秀呢……明显不熟悉实战,动作却很俐落。」

对于副官的评价,谭雅一如字面意思地点头。

「真是令人羡慕。」

彻底的训练。

还有受过教育的人员。

这恐怕是在这次大战之中,交战各国所无法指望的奢侈。如果对手是珍惜培养出来的人员,帝国这个夕阳产业就是全体部门都处于追求即战力的状态吧。

竞争对手是良心企业,是非常不期望的一件事。就算我方不是黑心企业,他们执行相同业务的效率性也会很可怕。必须得承认敌人的优势。不过现在的话,还能在经验上胜过对方。必须得彻底运用这份优势才行。

「我们可没义务让他们累积实战经验喔。」

「中校说得是。」

在副官回应的空档,也开始进行角度的最后调整。映入视野的烟幕尽管烦人,但也早已习惯这种方式的干扰了。

「就招待敌舰享用大餐吧。」

目标,义鲁朵雅海军战舰群。

在微调后,以射出形式将乘员从V-1本体中弹射出去。

一飞出义鲁朵雅的蔚蓝天际,谭雅以下的魔导师们就立刻以飞行术式拉开距离,完成脱离。视线看向方才的军港上空,那里还是一样非常热闹。

义鲁朵雅海军依旧朝著这里胡乱发射防空炮火。

而且还很眼尖地目视到我们的位置吧。

「真烦!」

甚至还用上小手段,将防空炮火的射击线集中在「魔导师个人」身上。当然,靠著防御膜与防御壳保护的魔导师是不会因此受到危险。尽管如此,暴露在敌火力之下也让人非常不愉快。

不对,只要没有被打会感到爽快的特殊性癖,就没有比这还充满压力的事了。

「这虽是个人的自由,但我可没有这种癖好啊……喔?」

在视野角落发出闪光的物体,是疯子以真心完成的,由疯子亲手打造的疯狂兵器。

贯穿力超群、炸弹载满、加速万无一失,进入直击路径的那东西,不论有著再顽强的战舰装甲,都只会一如设计工程师的性格,毫不客气地照自己的意思前进。

那个就是希望达到这个效果才制造出来的。

因此,才会变成这样。

帝国军这名射手所射出的十二根V-1,划破义鲁朵雅的蓝天与蓝海,然后纷纷落在急忙想要出海的义鲁朵雅战舰群上。

一如字面意思的作为灾难降临。

就算受到烟幕遮蔽,也不会改变位在那里的事实。

直击有六。就连近弹也有四。

效果出类拔群。

即使急著出航,港湾也跟大海不同,没办法任意进行回避。

一旦是停泊在军港里的话,就会是个「很好的靶子」。就在这种时候,遭到保有最精锐训练水准的第二○三上门闹事。这是在理想环境下的战果吧。

仅仅一个航空魔导中队,就当场一如字面意思地炸毁两艘战舰,还成功让另一艘盛大地翻覆。

特别是爆炸沉没的两艘十分惊人。在诱发爆炸的巨响、以及冲击波的撼动之下,甚至是稍微扰乱了空中机动姿势。只要满意地远望港湾,就能看到爆炸的冲击。

虽然义鲁朵雅战舰群之中最新锐的两艘还勉强浮在海面上……

「可以认为是让它们触礁了吧。」

已夺走了机动力。尽管不知道是会触底,还是会浸水翻覆。但未来的事,谁会知道啊。

不过,就只有一点很清楚。

「变成那样的话,就无法再自由移动了。」

将义鲁朵雅海军自豪的棘手战舰群,一如字面意思地击破。毫无疑问会从义鲁朵雅海军的战列之中脱离。

眼前的光景胜于雄辩。

三艘击沉,两艘确实破坏。

大量的钢铁与油污的残骸,在蔚蓝的义鲁朵雅海面上逐渐沉没。就连方才挡住视野的碍眼黑烟,如今也变成漂亮的色彩。

因为夹杂著敌舰盛大燃烧的火红啊!

另一方面,脱离的中队成员们也平安地在这里重新集结完毕。没有发生从V-1脱离失败的不幸意外,真是太好了。

要是损耗零,战果大的话,结果就再好也不过了。

「要扩大战果吗?」

最近有点太过偏爱欺负弱小的副官在一旁提议。就谭雅个人来说,这瞬间对部下的将来感到些许不安。

「中尉,我一直都觉得……我们可是在打仗喔。」

懂得适时撤退才是职业军人。

敌人丑态毕露的现在正是定时下班的好机会,为什么就是不懂啊。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该不会认为能靠工作价值无限地工作下去吧?

「中尉,贵官喜欢工作价值吗?」

「咦?是、是在说工作的时候吗?」

虽然部下稍微警戒起来,但她的反应也很正确。

长官询问工作意愿,基本上是不太受欢迎的举动。尽管想要她放轻松,但唯独这点,就连相当擅长沟通的我也无法轻易办到吧。

唔──稍微想了一下后,试著以轻松的语调询问:

「啊啊,没事,就只是有点在意。贵官是不是有在追求工作价值呢,这样。」

有点担心她听不听得懂。不过就表情来看,她看来是顺利理解了谭雅的言外之意。

「那个,要是有的话就好了呢……的程度吧。」

「谢谢你回答,维夏。」

也就是普通啊,就只是表现出一点这种倾向。是标准的人类吧。就连谭雅自己也认为比起无益的工作,去做能感到工作价值的工作会比较快乐。

这种程度,就叫做人生。

「全员脱离!到目前为止工作都很完美!就毫无损伤的完美到最后吧!」

发挥逃跑速度。

在这点上,第二○三航空魔导大队的资深魔导师们可是拥有著被评为在同时代屈指可数的轻快速度。就像在说自己没有在敌地上空久留的奇特兴趣似的回转脱离。

不久后,众人尽管以空中队列说说笑笑,也没有放松周遭警戒。直到最后一刻,在以毫无多余的动作平安归还指定据点后,谭雅满意地点了点头。

「全员辛苦了!」

在宣布「解散」后,谭雅就改变主意,认为有必要对在一旁立正站好的副官说几句个人的慰劳话。

「副官,贵官也是,真是辛苦你了。」

「谢谢中校……中校,那个,我们接下来是?」

「嗯?喔喔,我打算移动。」

「是要往哪个方向?」

目的地早就决定了。

是前线──谭雅微笑著。

「我们也差不多得到前线去,担任拜斯他们的后援了。」

「那个……我、我们才刚猎完战舰耶。」

还要工作吗?──副官似乎勉强忍住了这句蠢话,但她的言外之意谭雅也很清楚。

帮雷鲁根上校开路,顺便也跟敌舰队战斗。有鉴于最近的工作状况,很明显是过劳了吧。想要劳基署。

然而,这是痴心妄想。劳基署是不会保护帝国军人的。

正因为如此,才要作为自力救济的一环向前移动。毕竟要是作为预备兵力待命的话,就会有数不清的麻烦事袭击过来。

比起高风险、高报酬的后方待命,选择在前线待命的中风险、中报酬,能回避最坏情况的可能性很大。尽管如此,帝国军并没有这种精神性,会把到前线去的行动称之为「逃跑」。既然如此,就从风险回避的志向来看,甚至没有理由不在前方展开部署。

「我明白副官的担忧,但我想预先掌握好战斗群的整体战力。」

「毕竟是这种状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这是当然的吧。我们可没空待在这种地方吃闲饭。」

谭雅的发言,却引起意料之外的反应。

「那个。该、该不会──」

「怎么啦,副官。」

「中校还在生气吗?」

生气?我吗?困惑不已的谭雅老实反问:

「生什么气?」

「那个,在出击前,我把火腿……」

「是指贵官把食物塞得满嘴都是的事吗?我可没小气到,会为了我没吃到的火腿被某人吃走这种事生气啊。」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十九日 帝国军占领地区

只要无视义鲁朵雅作战在军事上、政治上的如此这般,义鲁朵雅战线其实是个非常美味的战区。

不光是火腿、起司等食物。

就连义鲁朵雅自海外进口的咖啡豆,谭雅也眼尖地回收了。岂止如此,甚至还带回全新的工具。取得了一组萃取器。这样以后就能

享用浓缩咖啡了吧。虽然用浓缩咖啡机冲泡会比较轻松,但追求没有的东西也没办法。

在占领地区散步,顺便采买必要的物资。当然,是合法的。

谭雅总是彻底教育部下,比起组织性的掠夺,组织性的徵用会比较合理,而且也比较安全。最重要的是,这是合法的。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之后帮我准备联合王国的法定货币。」

「是要去采买物资吗?」

「没错。」

在敌地最好用的就属外币了。毕竟,这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比起军币,外币的信用度可是出类拔群。顺道一提,取得来源是敌司令部的金库。

只要袭击敌军,(这是其他友军很难仿效的取得手法吧)就意外地能弄到手。除了在最前线激战时,要在占领地区筹措物资,这将能发挥出类拔群的效果。

孙子也写得很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他肯定具备当经营者的才能。具有成本意识,跟马克思完全不同。

「要先去视察。我走了。」

「请容我随行。」

在说了声:「好啊。」两人结伴在占领地区散步一会后,就算再不愿意也会明白到一件事。不对,就算不用视察,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

「跟帝国不同,一切都很『乾净』啊。」

「不过,有一些地方刚被破坏呢。」

一如副官的指摘,不乾净的地方,或者说设施与住家被破坏的部分有点显眼。就算认为原因大半跟帝国军的侵略有关也无妨吧。

最新的伤痕,是弹孔吧?

「说到我方的地面部队,还真是不顾形象。义鲁朵雅的家伙们在这点上就太过高雅了吧。」

大半的敌人连桥梁都没爆破就撤退了。哎,不过当中似乎也有例外地做好觉悟的家伙在。因为听说有一部分的地区彻底化为焦土,甚至会让人误认为是联邦军下的手。所幸的是,这种地区仍有限。大半的义鲁朵雅人似乎还是照著平时的想法在行动。

帝国也好、联邦也好,联合王国也好,不论是哪里都好。明明就没有人会让进攻路线完整无缺地让敌军夺走吧。就这点来讲,义鲁朵雅甚至是还很悠闲。

「早在会对破坏基础建设感到迟疑时,就非常不适合战争了吧。」

「我们也,姑且,那个……」

副官战战兢兢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并不是因为想破坏才破坏的。」

谭雅对此也有同感。

「没错,是在必要的命令之下去做的。」

只是,有一个问题。

名为必要的女神,究竟真的是女神吗?

这个重要观点,可说是深不见底的疑问。

就谭雅所见,早在对存在X这种家伙置之不理时,这个世界就问题重重了。要用公平世界假说进行理解,也太过强人所难了。

「为什么自己这么辛苦,自己所得到的回报却这么少?」既然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我们就只能自力救济。

谭雅忽然伸手拿出塞在口袋里的东西。

「维夏,你瞧。」

「咦。这是什么啊?」

「是马铃薯,马铃薯唷。」

以马铃薯来说太过小颗,而且形状也很丑。

但就算长成这样,这也是马铃薯。在出击前把食物塞进口袋里,对士兵来说是基本中的基本。毕竟不太能期待补给。

只是,谭雅向一脸不可思议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点了点头。

「以塞进口袋里的东西来说,说不定很奇怪。」

「是呀,一般都是塞巧克力之类的呢。中校也很爱吃。」

你说得没错──谭雅带著苦笑,在手上把玩著马铃薯。

「因为机会难得,所以想跟义鲁朵雅的马铃薯比一下大小,就从帝国军基地里随便拿了一颗走。」

还真是惊讶啊。就连要拿走一颗这么粗糙的马铃薯,都必须得靠参谋本部与航空魔导大队的头衔强行拿走。这尽管不是需要跟副官提的事情,但身经百战的Named、航空魔导军官、参谋本部附属中校,居然得为了一颗马铃薯十分认真地进行交涉。

顺道一提,也没有真的拿去比较。

「本来是打算比较一下的,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是为什么啊?」

答案自不待言。「哎呀」一声,谭雅伴随著叹息说出不愉快的现实。

「因为就只会感到悲哀唷,副官。」

在义鲁朵雅拿到的马铃薯非常漂亮。不论是色泽、大小,就连重量都完全不同,甚至会让人认为这是不同的蔬菜。内在也很饱满充实吧。我们的明明就乾扁到不行。

就连主食的马铃薯都这样了。

总体战的毒素,完全侵蚀了帝国这个国家的根基。

「遵从必要女神的命令,我们来到了此地。」

要是朝著祂悄然指示的道路前进,终点除了破灭之外,不可能会是其他结果。命运一直都是残酷的。

所以杰图亚上将才会朝命运丢粪,意图与命运诀别。就谭雅所知道的,杰图亚这名人物就以个人来说,或许是一名非常善良虔诚的信徒……但以组织人来说却是彻底邪恶的现实主义者。

大概是不会允许观念上的「神」这种存在挡住自己的道路。

对于计画的障碍物,就算要爆破也会在自己的道路上勇往直前。要是命运的女神拋弃帝国的话,帝国军参谋本部副战务参谋长阁下就会朝命运的女神竖起中指。

就算对手是神,他也不会手下留情吧。

讽刺的是,如果能不用走上「通往结束的道路」,杰图亚阁下不论对方是神、是沙丁鱼头,就算是飞天义大利面怪物都会依靠吧。

没错,结束了。

杰图亚阁下所勇往直前的是一条为了让战争结束的道路。如果要不加修饰地说,就是为了输得比较妥善的硬著陆战略。

总而言之,就是帝国要关店了。

摸索如何闭幕。

如今在处理掉义鲁朵雅方面后,挤出了些许的时间。杰图亚阁下会以此作为资本,开始进行东部的结算吧。就像债务整理似的,让帝国的资产逃离,或是切割。

……如果合理思考的话。

不过,要说到这是不是正确的假定,谭雅也无法断言。谭雅心中有著些许迷惘的心情。根据直觉,谭雅深深觉得在杰图亚上将的指导下,这场义鲁朵雅战役包含了某种并非「军事作战」的意图。

如果是政治目的的战役的话,却难以看出是怎样的政治目的。

并不是「没有」吧。有闻到被彻底隐匿的味道。尽管没有基于物理证据的确信,但谭雅的直觉闻到某种「内幕」的存在。

攻打义鲁朵雅,帝国所能得到的利益是什么?

只要无法看出这一点,作为在盘面上任凭上将阁下摆布的棋子,会难以决定将来的方针也是实情。

有必要继续当个有前途的棋子吧,但即使是棋子也想要思考。必须得自己决定价格标签,因为说不定会被卖给奇怪的买家。

对于这方面的分寸,需要细心地警戒与安排。

人脉与关系在今后也很重要。回头瞥一眼副官的模样。在可能的范围内,也不得不考虑部下的职涯了。要是有办法,就作为管理职,要是有办法,就作为自己的手下,想跟他们配成一套,以整组搭配的方式提高附加价值提供给买方……但是,会有地方想买吗?

共产主义者是没得商量。

这样一来,就会是资本主义者。

如果是资本主义者的话,就能以利益说服吧。

不对,虽然共匪也有著国家理性,但共匪终究是共匪。对于富裕且具备文化性与文明性的谭雅来说,是无法在市场经济以外的世界呼吸吧。

如果要强行推销的话,买家当然是富裕的对象会比较好。既然合州国已被硬拖到义鲁朵雅方面,那要是能跟他们在这里交易的话就好了。

「……嗯?」

虽然感到些许的不对劲,谭雅也还是对脑中浮现的阴谋论一笑置之。

「哎呀,是我想太多了吧。」

目的不至于会是「那个」吧,这也太穿凿附会了。

我也累了吧。谭雅始终不发一语,在帝国军刚占领的地区上,就像是要重启散步似的动著双脚。追随过来的副官尽管递来询问的眼神,但她是个明白人,没有更进一步地追究下去,让人感到非常舒服。

如今,自己、帝国军,正在攻打义鲁朵雅。

然而,只要看到占领的土地就能一目了然。就连废墟,义鲁朵雅都是色彩丰富的石造建筑。人民的健康状态良好,相对地帝国阵营就只能说各个都像是没吃饱一样。

毫无办法地,国力出现了差距。

要是帝国就跟攻入罗马的阿提拉一样强大的话,历史说不定就会不同。可悲的是,我们就跟匈人一样无力。

「……无力的国家,很可悲啊。」

「中校?」

「只是发牢骚罢了,中尉。」

谭雅一面在形式上摆手要她别在意,一面仰望著义鲁

朵雅的天空。

蔚蓝、透彻的美丽蓝天。

日照丰富,是位在阳光之下的世界。

作为闯入者南下的自己等人的军服,才显得相当不配这个明亮热闹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帝国就像是没有容身之处。

帝国所拥有的力量体系在战争中缩水,作为利益体系十分贫弱。但最重要的是,价值体系已在战争中磨耗。

已经难以期待战前的荣光了。人称莱希的帝国,无论愿不愿意,都得面对世界的破灭。于是在毁坏的废墟之前,谭雅一面单手把玩著小巧马铃薯,一面苦笑起来。尽管不是凯撒,但对凯撒的心情是深有同感。

虽然不得不渡过卢比孔河,但渡河之后,就是跟「昨日为止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

谭雅不会否定转职。提升职业能力也很重要。人类不该否定以自由意志做出选择的权利。

尽管如此,也还是会想。

事到如今,不论是谁都只能一路冲下去了。

不会说她期待这种发展。

不过,她知道。因为她知道了。

杰图亚阁下以败北作为所给予的前提条件,开始死命挣扎。不论会掷出多少点数,都已开始摇动骰子。

骰子的点数,在掷出之前都无人知晓。

然而,那可是杰图亚上将。应该要假定他有在骰子上作弊吧。

不知是要欺骗世界、欺骗帝国,还是欺骗一切。

就连谭雅也不清楚全貌。

前方会有著什么?那个结果会有助于自己吗?还是会成为新时代的滥觞?就只能去想像了。

只是,事态已经开始了。

虽说是没办法的事,但就到此为止了。就像这颗小巧马铃薯一样穷困潦倒的帝国,所能选择的道路只有一条。

在渡过卢比孔河后,就只能一路冲下去。

「……骰子已经掷下。」

我们已经无法回头了。

(《幼女战记⑪ Alea iacta est》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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