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塞妮丝篇 闲话「猴子与狼」

★基斯观点★

醒了。

挺起身子,转动脖子「喀啦喀啦」地发出声音,确认身体状况。

手脚没有麻痹,肚子也没有不舒服。皮肤也没有起奇怪的疹子。

虽然肚子稍微饿了些,但身体很健康。

「呼啊──」

走到帐篷外面,在打呵欠的同时伸了懒腰。扭腰让关节喀啦作响,看著日出。

藉由看日出来确认方位。对比地图与山脊,确认现在位置。

虽说昨天在太阳西下前也确认过了,但由于早上与傍晚的能见度不同,再三确认尤其重要。会迷路的家伙,多半都没确认自己的现在位置。

「今天是西边啊。」

一边望著要前进的方位,同时低喃了一句。身旁没有任何会回应的对象。

今天也在梦中遇见了人神。

于日出同时往西走,在「菲尼尔林荫道」生长的第三棵树的树根休息,要求第五台通过的马车让你搭顺风车。持续搭乘马车一段时间抵达城镇之后,就在一间名为「新绿之树木亭」的旅社过夜。

这样一来,我就能在不被鲁德佣兵团的追兵发现的情况下移动……好像是这样。

哎,根本搞不懂对吧。

如果是一般人,肯定会在某个阶段起疑。毕竟他根本就不愿说明为什么这样做就行的理由。所以,肯定会在某处做出与建议不同的行动,轻易就被捉到。我了解那种心情。因为,我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

但现在的我,正遵从这番话活著。

因为我认为那才是正确的。

对我来说,人神的建议是绝对的。

──啊──不对不对,不用全讲出来。

当然,不是只要遵从建议就能让一切完美顺利。也有过因为建议,而遇上不好回忆与难受体验。而且频率还相当高。

可是,我还是得说一句。

就是,那又怎么样?

因为啊,吶,想想看嘛。

就算不照他的话去做,还不是会遇上不好回忆与难受体验?

本来就不可能一直遇上好事嘛。

可是,只要遵照建议行动,起码就不会死。

证据就是像我这种没有力量的家伙,一直到今天为止,不管是踏入了多么危险的场所,也还是能保住小命。

我啊,已经看过好几次比我更有能力的家伙抱著遗憾死去。

那可凄惨咧。平常那么耀武扬威的家伙只要死到临头,就会可悲地叫救命。喊著:「救救我,我不想死,妈妈──」

其实凄惨倒也还好。只不过,夸下海口说自己根本不怕死的家伙,看起来就像是真正豪杰的那种人啊,几乎无一例外都会变成那样。实在很可怕。

人啊,都会自然去回避死这件事。会发自本能觉得不想死。觉得死是可怕的存在。

我也很怕。我也不想死。

所以,只要他给的建议死不了,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人神让我长生不死。活到了这把年纪。

虽然是坏神,但说起来也算是我的守护神。

而在距今好几年前,向那个人神报恩的机会来了。

我在阿斯拉王国的酒馆一如往常地喝得烂醉不省人事的时候,人神向我搭话。

他说,有件事无论如何都要拜托我。

人神开口「拜托」的时候,总是没什么好事。

之前听了他请求的那次,故乡毁灭了。

我把一辈子的泪流光,喊到声嘶力竭。

这次肯定也会发生与那次类似的状况。因为那家伙喜欢在被完全当作自己人的时候背叛对方。我在故乡毁灭一脸茫然的时候,那家伙也是看著我的脸开怀大笑。

……本来我是这样想,但感觉似乎不太对劲。

我可不是白白观察别人的脸色活下来的。

我明白,人神之所以寻求我的帮助,是因为真的走投无路。

所以,我决定接受他的请求。

虽然也有可能是演的,但那家伙并不擅长演戏……况且,既然他真的很伤脑筋,帮个忙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他对我有恩,这点毋庸置疑。

人神好像被鲁迪乌斯背叛了。

与其说背叛,反正肯定是像我那时一样,原本打算趁他茫然自失的时候嘲笑一番,结果却失败了吧。然后,鲁迪乌斯站到了人神的敌人那边。是龙神奥尔斯帝德对吧?七大列强第二位,总之是个大人物。

其实呢,这部分怎样都无所谓。

问题在于跟随那个大人物的前辈,对人神来说是个棘手的存在。

人神拥有看得见未来的能力。

他看得见遥远的未来,魔眼那类的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所以不论对手是谁都能轻松取胜……但其实好像没有那么方便,也有几项制约。

虽然没有告诉我所有条件,但至少说了两项。

首先,是一次只看得见三个人的未来。

另一个,就是看不见奥尔斯帝德的未来。

就算能看见三人份的未来,可是一旦与奥尔斯帝德扯上关系,那三个人的未来就会改变。可是在人神的眼中,看起来好像会跟没有关联一样。

人神好像总是待在那个白色房间,环视整个世界,却偏偏就是看不见奥尔斯帝德。

然后,奥尔斯帝德的那份特性,不知为何也给鲁迪乌斯继承了。

是叫龙神的庇护来著吗?

奥尔斯帝德因为诅咒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来著的,反正会让他人感到畏惧,对他抱有敌意,所以与他有关的人数有限。他无法主动要求他人协助,也不存在任何同伴。

而现在因为有前辈居中调解,可以让许多人成为他的同伴。

这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很不可思议的是,人神好像只能看见自己的死状。

有一天,原本他用脚踩著倒在地上的奥尔斯帝德,放声大笑的景象,突然颠倒了过来。

变成了被奥尔斯帝德用脚踩著,被他狠狠嘲笑的景象。

虽然我想说为什么只看得见那个时候,不过,八成是因为人神与奥尔斯帝德同时在场吧。因为是以自己的眼睛看见的景象,所以才能连奥尔斯帝德也一起看见。

人神的能力怎样来著,其实这对我来说也是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鲁迪乌斯的存在威胁到了人神。

人神好像认为必须快点杀死鲁迪乌斯,因此动用了各种手段,打算让鲁迪乌斯从这世上消失。

可是,怎么做都没办法顺利。在阿斯拉王国,虽然派出了北帝以及水神,却也没得到满意的结果。如果打不赢奥尔斯帝德也就算了,现在就连鲁迪乌斯也赢不了。

再这样下去,鲁迪乌斯会陆续增加伙伴。

此时,人神想到了一个妙计。

要是三个使徒赢不了,增加数量不就行了吗?

简而言之,就是要模仿鲁迪乌斯。虽然奥尔斯帝德没办法增加同伴,但由于前辈居中调解,得到了会成为他左右手的伙伴。

人神虽然只能操纵三名使徒,但只要让其中一人负责召集伙伴,以结果来说就算是获得了三名以上的部下。

喔喔,真是好主意。

而那个担任召集伙伴的绝佳人选,就是我啦。

虽然也想过为什么是我……算了,人神是那种一旦利用完了,就可以践踏对方重要东西扔到垃圾桶的家伙。八成也只能找我了吧。

所以只要把召集来的伙伴,找个适当时机全部一拥而上,那鲁迪乌斯的小命也就没了。

好啦,如此这般,我现在为了召集人神的伙伴四处奔波。

时间限制,是到人神订定的「适当时机」为止。

虽然时间不多,但目前为止还算顺利。

不过,这个召集伙伴的任务,其实相当辛苦。

基本流程来说,人神先想好「就决定是你了!」的人物,我再去和对方碰面,接著用三寸不烂之舌拢络对方,要他赶在「适当时机」之前移动到「集合场所」。

而人神相中的那群家伙,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虽说实力毋庸置疑,但总是会有什么缺点,基本上就连能不能沟通也令人匪夷所思,尽是些有著奇怪的问题,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家伙……算了,也正因为这样,才会愿意听我这种可疑人物说话嘛。

只是人数很少。包括我在内,用两只手就数得出来。

相对的,本领都是顶级水准。有举世闻名的好手,甚至还有在米里斯的童话故事出现的角色。

老实说,比起那种家伙,还不如找些只要洒钱还是什

么的就能雇用的肤浅家伙,拉拢一百个甚至是两百个当同伴还比较好……虽然我这样提案,却遭到拒绝。

人神害怕背叛。他讨厌身边有一堆那种没办法看见未来,不知道会怎么行动的家伙。

不过,这个想法很合理。

毕竟,人神几乎没有人望那种玩意儿。

如果鲁迪乌斯他们唆使那群家伙背叛,结果是显而易见。

前辈虽然看起来那样,其实很擅长拉拢同伴,要是有烦恼就会跟著一块烦恼,要是有问题就会一起解决,就算是人渣也不会丢下不管而是痴痴等待。明明拥有那么惊人的力量,却对弱者很温柔。

所以不能靠人数。确实没错。

不巧的是,我也没有能操控群众的领袖魅力。

愈是增加同伴,增加敌人的可能性也就愈高。况且也会增加不听从作战的家伙,到时候就算能赢的也赢不了。

所以才要以少数精锐。

起码要挑背叛机率很低的家伙。而且还得是管用的那种。

把鲁迪乌斯和奥尔斯帝德的弱点告诉那群家伙,交给他们去解决掉。

唔──……

虽然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但他是不是最好再稍微相信别人一点啊?因为就是那样吧?就算是不三不四的鼠辈,只要找一大票人过来,能做的事情自然就会变多啊。没有高风险,自然不会有高报酬嘛。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我是人神的使徒。

老大的话是绝对的。

不过,关于这次的事情,倒是稍微被老大训了一顿。

为什么当时没有杀死鲁迪乌斯。只要下个毒一发就能搞定了吧?

嗯,您说得对。

话是这样说,但我自己也有一套的必要规矩。

该怎么说呢。我背叛了前辈。换句话说啊,这等同于我背叛了保罗。我敌对的对象是自己认为绝对不会背叛的人的儿子,当然会很难下手。所以啦,有必要做个了断。

不过,人神倒是没办法接受我的说法。

我也是很~了解自己才这样说的。要是就那样毒杀他,我大概会在最后的最后把事情搞砸。肯定会在哪个环节退缩。

可是,既然做出了结,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是认真地下定决心,要与鲁迪乌斯.格雷拉特为敌。

所以啦,我今天也一如往常,为了乞求不为人知的高手相助,开始移动。

这是第几人来著?是第三个人,还是第四个人?

不管哪个家伙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我曾以为一辈子也不见得遇得到一次,更不可能会和他们交谈。

甚至认为他们是存在于故事当中,那种高高在上的存在。

可是实际交谈过后,意外发现……不对,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每个家伙都是人类。

都是平凡的人类。

不过个性倒是有些古怪。

尤其是第一个人,他可是有名到连我都知道,同时也是非常有人性的家伙……

★★★

我想想,对了,那是在人神拜托我事情,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的事。

在前往那家伙的所在处前,我收到人神的指示做了各种行动。

比方说,在阿斯拉王国的老古董仓库深处,取得沉眠其中的魔剑刀身;以及跑到王龙王国的某座山丘,得到该处坟墓里的剑柄,然后委托能驾驭魔剑的铁匠请他帮忙修复;或是在魔大陆的诡异部族那边,取得他们所酿的酒。

要是问我那是做什么用的,其实我也不清楚。

算了,问过人神情报之后,以我自己的方式思考后的结果,应该就只是这种东西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也就是所谓的有备无患。没有用上自然是再好不过。

除此之外则是搜集情报之类,但我获得的情报不可能比人神更多,经常都是白忙一场。

总之我遵照人神的指示,移动到了北方大地。

因为我不是像前辈那样使用古代龙族的转移遗迹,移动上很费时间是个难处,不过老实说,除了古代龙族的遗迹之外,也存在著好几个转移魔法阵。虽然不清楚奥尔斯帝德知不知道这些地方的存在,但他应该是没在用,所以我是用那些进行移动。

毕竟数量不多,不可能涵盖世界各地,不过倒是能去个大概的场所。

我遵照人神的指示移动到离目的地最近的城镇,大量购买防寒用具,在开始积雪的地形吃力地移动。

目的地是被森林围绕的溪谷。

森林是魔物的住处。势必会出现魔物。

不是像我这种既没武器也没护卫,独自一人可以踏进的场所。

但是,我很明白。

只要照人神所说去做,在适当时机踏入森林,在适当时机做出必要举动,肯定能不撞上任何魔物就抵达目的地。

举个例子,人神说过:「在路上有棵巨大的托尔涅尔树,你在树下的洞穴前面慢慢数到二十之后再前进。」

我遵照指示,每当看到托尔涅尔树就会寻找下面是否有洞。

不会看漏。既然人神都这样说了,我就有找到洞穴的命运。

虽说是找到了,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

在能不能塞进一个小孩都是问题的小洞穴前面,我并没往里面偷窥,也没从里面拿出任何东西,而且也没有东西从里面爬出来,在雪花纷飞的森林中,我只是缓缓数了二十秒。

结束后也什么都没发生。

不管有没有搞清缘由,我要做的就是快步离开现场。

顺带一提,要是故意待在这里可是会遭殃的。

坦白说,毕竟我也是S级冒险者,知道这个洞穴是什么魔物的巢穴。

叫雪地雄鹿SnowBuck,是一种很像巨鹿的野兽在幼体时期会生活的场所。冬季期间会在里面度过,到春天才会出来。

至于为什么要躲在这种洞穴里面,无非是要从天敌手中保护自己。

所谓的天敌,就是其他的肉食野兽以及魔物那类。

而栖息在这座森林,能称得上雪地雄鹿天敌的,就是冰爪虎IceClawTiger。

会一边挖雪一边前进追赶猎物,等对方一大意就发动突袭。

老实说,虽然完全没注意到,但我刚才恐怕是被冰爪虎给跟踪了吧。

不过在这里,有比我更容易袭击,更美味的猎物。

可怜的雪地雄鹿幼体,祝你早日超生。

总之,所谓的知道未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有危险但不会死。不会发生预定之外的事,尽管多少会受伤,但一定能达成目的。

我就像这样穿过了森林。

穿过森林之后,来到了溪谷。

溪谷吹著寒风,陡峭的山崖结著冰。谷底的河川浮著冰块。

「呜呜……」

根本不是冷不冷的问题。好想快点回去。

我压抑这种心情,侧眼看著结冰的山谷,就这样走了大约半天路程。

于是,找到了通往崖下的通道。

往崖下走去,再顺著溪谷逆流而上之后,发现了那家伙。

他把背靠在一块硕大的岩块,像是抱著剑那样坐著。

他的眼前有篝火,串刺的肉块正发出烧烤声音。

是什么肉?

就算不说明我也很清楚。

为什么?因为男子与篝火的后面躺著一具尸体。

那家伙有巨大的尖牙与利爪,身体被犹如白雪的鳞片覆盖。

是S级魔物──雪龙SnowDragon。

是原本A级的雪山龙兽WhiteDrake的突变个体,拥有雪山龙兽两倍以上的体格,会从嘴里会吐出冰之气息,并运用高度的水魔术。活动方式不是以翅膀飞行而是以跳跃移动,用那双粗壮的脚在溪谷三角跳跃袭击猎物。

分类上并不算龙,但比一般的雪山龙兽更接近龙,基本上也与龙拥有同等力量,所以才被命名为雪龙。

不仅是罕见魔物,而且还会袭击雪山龙兽的群聚,猎食它们的暴君。不是一个人就能狩猎的魔物。

但是,他却打倒了。只凭一己之力。

是怎么办到的,我甚至没涌起这样的疑问。因为,这个男人就是做得到。

我打算站在那个男人的前面。

当我跨过某道线时,背脊为之一颤。

是杀气。

接下来就是我的距离。要是靠近可得做好觉悟啊。他的言外之意是这么说的。

我抿紧几乎僵硬的嘴角,努力地摆出笑脸。是隐藏畏惧,看起来充满自信的笑脸。

我带著满

脸那样的笑容,站在男人的前面。

虽然对方不是我这种人能俯视的对象,但毕竟他坐著,这也没办法。

「谁啊你?」

他的盘问,是非常冷静的声音。

不是威胁,也没有威吓,只是以平淡语气。就像是在询问唐突出现的我名字叫什么。

「我叫基斯。」

所以我这样回答,但是──

「我不是问你名字。」

看样子是我会错意了。

那么,好啦,该说什么才好?我想说的话可是堆积如山。

但是,我决定一句话都不说,先站在这个男人面前。

这种类型的男人最讨厌高谈阔论。因为他拥有比长篇大论更有说服力的东西。

顺带一提,世间一般将其称为「暴力」。是我没有的能力。

这家伙所拥有的暴力,在那当中也是特别高档。是值得信赖,就算在全世界也是屈指可数。是至少不会遭到背叛的力量。

只不过这个场合不需要暴力。更何况我也没有。

只要沉默就行。

「怎么每件事都那么莫名其妙啊。」

看吧。因为我沉默不语,男子就自己说起来了。

「前阵子,我作了个梦。梦里有个自称人神的家伙出现,说什么希望我协助他。只要听他的吩咐,我就能实现愿望。为了拿出证据,他告诉我这里的位置。然后这家伙就出现了。」

男子用大拇指比著背后的雪龙尸体。

喂喂,人神大爷啊,怎么不先说一声。你居然用这种方式把他找来啊。

如果是我,发现被人叫来的地方出现这种家伙,肯定会以为自己中了陷阱。

「雪龙……记得是在我年轻的时候遇到,险些丧命才从它手中逃走的对手。也是我明明想著总有一天要杀掉,却在不知不觉中忘记的对手。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上。」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算是实现对方的心愿吗?反正人神很擅长这种把戏。

总之,他似乎不认为自己被设下陷阱。即使遭到雪龙袭击也不这么认为。

哎呀呀,真是刚毅啊。

「杀了它之后,你就来了。」

男子接下来指著我。

「猴子脸……你这家伙,是叫基斯吗?」

此时,他总算转向我这边。

第一次看到这男子的脸。

男子的脸看起来不怎么强。对于一年到头都在观察别人脸色的我来说,只要看到脸,就可以大概推断那家伙到底是强是弱。

话虽如此,也不是以长相凶不凶狠作为判断基准。

是表情。

很强的家伙基本上都是一脸积极表情。毕竟平常就有努力,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辛苦。认为那是理所当然。可以清楚地评断自我,不轻易动摇。因此,也不会莫名虚张声势。

男子虽然没有虚张声势,但看起来正在动摇。

一直相信的自我评价遭到某人彻底打碎,混杂著疲惫与焦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样的想法写在脸上。

这也难怪。

毕竟这家伙输了。被认为绝对不会输,就算会输也是将来的事,被这样的对手彻底地教训到体无完肤。

所以,害得他至今的言行举止与信念产生动摇,变得无所适从。

甚至连自信也没了。

简而言之,就是丧家之犬。

我很清楚。因为那种家伙我已经看过好几个了。虽然那些家伙不像他实力如此出众,但即使如此也有不错的本领,他们高傲的锐气遭到重挫,变得颓废不振的那副模样,就算我想忘也忘不了。

话虽如此,不管再怎么消沉,也不会因此丧失实力。

这个人依旧是个高手,可用性毋庸置疑。

「快说明。」

听到这句话,我总算开口。

想说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听过这家伙的简历后我就想了各式各样的说词。

所以,才会直到现在都保持沉默。

像这种类型的,要是我这种只会耍嘴皮子的家伙突然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肯定会开始发飙,就像是惊风发作那样。

得先保持沉默,直到他以平常几乎没在用的小脑袋来思考,发现虽然摸不著头绪,但总之也只能先听对方怎么说,如果不先忍到这个阶段就根本没戏唱。

所谓的谈话呢,就是把话传达给对方的一个工程。

「首先,这个嘛……我是人神的代理人。」

「代理人?」

哎呀,竟然连代理人的意思也不知道啊。这种没学问的家伙真讨厌。

算了,反正我也压根没去过学校。

「人神会实现你的愿望。相对的,因为他有件小事想做,目前正在招兵买马。至于我嘛,简单来说就是仆人,被他任命站在第一线指挥召集过来的人马。」

「哈,愿望是吗……你们,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此时,男子用手抚摸腰间剑柄。

喔喔,好可怕。

虽然只是轻抚,但要是他有那个意思,会在我眨眼的瞬间拔剑,然后尸首分离。也搞不好是右眼和左眼跟我说再见。

总之,这家伙的言外之意是这么说的。

要是鬼扯的话就杀了你。

要是这个回答搞砸,我就会死。

但是,我知道这个男人的愿望。事前人神就告诉过我,这家伙为什么会一副丧家之犬的表情待在这种地方自丧颓废。

话是这样说,但我不禁心想,要是搞错答案的话……

拜托啦人神大爷。

要是死在这里,就连我也笑不出来啊。

「龙神奥尔斯帝德。」

我感觉现场气氛的温度一口气下降。

但是,既然能感觉到这点,就说明这个回答是正确答案。要是感觉不到寒意,就表示我已经死了。

好啦,接下来就是我的工作了。说中了绝对不可能被说中的答案,对手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我要不断说话,让他再也用不了那颗小脑袋。

「你的愿望是打倒龙神奥尔斯帝德。过去在他手下败北,从此你以最强为目标持续修行,后来你是抵达了某个阶段的终点,但回过神来却被束缚给绑得死死的,甚至不再思考要去挑战的目标,最强的敌人。」

「人神的目标也是奥尔斯帝德。只不过,人神是希望奥尔斯帝德去死,而不是打倒他。而且是不择一切手段。」

「你呢,就是那个手段。抱歉,凭你一个人是赢不了的,所以我还会再找几个人。」

「喂喂,别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啦。我有说错什么吗?你应该也知道吧?你自己一个,是赢不了奥尔斯帝德的。」

「但是,即使如此你还是会想挑战。你应该一直都想这么做。否则,就不会离开长年居住的家,拋弃长年依靠的事物,甚至连家人也丢下不管,过著这种流浪生活。以你的本领,不论是在阿斯拉王国也好王龙王国也罢,肯定能找个满意的地方仕官。应该也能去想去的地方才对。我有说错吗?啊?」

「我能给你的,是挑战奥尔斯帝德的权利。就算你再这样一辈子流浪下去,搞不好也遇不到奥尔斯帝德。就算去挑战,对方八成也是不理不睬,让你吃闭门羹。但如果是我,就能帮你准备最棒的舞台。能帮你创造出一个奥尔斯帝德既逃不了也躲不了,只能与你战斗的状况。」

「慢著,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想这么说对吧?『自己没有挑战的资格』。

「确实,你在输给奥尔斯帝德时,应该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输第二次。不管是奥尔斯帝德,还是其他家伙,你都绝不会输。实际上,你直到最近一直是战无不胜。每个家伙都被你碎尸万段。」

「但你确实输了。品尝到第二次的败北滋味。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却被轻而易举击败,就像平常自己轻松解决的杂碎那样输了。所以才会像个丧家之犬,有气无力地四处仿徨。也没有去找奥尔斯帝德,就只是到处漂泊。我懂的。你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对吧?觉得输过一次的自己,没有挑战奥尔斯帝德的资格。」

男子的眼光变得锐利。

但是,剑还没飞过来。

取而代之飞过来的,是一句话。

「……不对。」

「是啊,不对!当然不对!大错特错!」

可以沟通。这家伙有在听我说话。

所以他才会回应,没有挥剑而是动了喉咙。

「你说没有资格?别开玩笑了!你有资格。任何人都有资格。可不是吗?为什么非得成为No.2,才能去挑战No.1?为什么输给了

其他家伙,就不能挑战奥尔斯帝德?那种事是谁决定的?谁也没这么决定吧。这样一想,你就比谁都更有资格。要说为什么,因为你一路努力到今天,就是为了挑战奥尔斯帝德啊!」

男子的眼中看得见阴影。

他在迷惘。还差一点。

「你应该要去挑战。不管是可能会赢还是可能会输或是能力不足甚至是身体状况不佳都没关系。这样反而好啊,反而更好不是吗?长久以来束缚你的枷锁已经解开了。你就别想那么多去挑战看看吧?」

「结果说不定是以难看败北收尾,但是那又怎样?继续漫无目的地到处仿徨,总有一天上了年纪衰老而死,这样子好吗?你不是那种小角色吧?」

「根本不需要迷惘。抓住我的手。然后,去挑战奥尔斯帝德,如何?」

我这样说完,将手伸出。

「……」

男子以阴沉、迷惘、停滞不前且沉著的眼神,看著这边。

或许我稍微说过头了。

一口气给出情报,决定好该怎么做后再让对方思考,这才是上策。

但是,像这种家伙要是给太多情报,反而会顿时停止思考。因为他至少会给出回应附和,我想说应该不要紧,但搞不好他其实根本没在想。虽然我不认为他是那种家伙,但毕竟状况特殊嘛。

不过反过来说,要是想透过对话冗长地诱导他的思考也是行不通的。他肯定到途中就会觉得麻烦,根本不愿听我说话。

所以才要一口气给出情报,决定好该怎么做。

结论打从一开始就在这家伙心里。妨碍结论的某个存在也在这家伙心里。那么,只要给个藉口就行了。

再来,他就会以对自己有利的角度去思考。

我认为应该是这样才对。

如果是比我头脑还好上许多的家伙,或许会稍微再冷静思考一下,但这家伙应该不是那样。

「……」

男子暂时沉默了一阵子。

这里很安静。

雪龙作为住处的这个溪谷,完全不存在其他魔物。

没有风,从冻结的溪谷甚至听不见水声。

只有烤肉啪啪作响的声音,告诉我时间正在不断流逝。

男子很安静。

丝毫没有任何动静,甚至会以为他是不是已经死了。简直就像是不存在于这里似的,感觉气息彷佛消失无踪。

一感到安静,我就开始怕了起来。

安静就代表只有我一个人。我一个人什么都办不到。要是现在不知从哪里闯来一只魔物,我就死定了。

当然,多少会做点抵抗,但我对自己没有自信,不敢说绝对能逃掉。

所以我才要……

「要我去当别人的手下卖命,我可是敬谢不敏。就算我落魄到跟个人渣没两样也是。」

突然,男子这样说道。

他没有握住我的手。反而把手放在腰间的剑上。

我流下冷汗。不妙,我的全身细胞都在告诉我快逃。

但是,脑袋却做出抵抗要我别逃。我知道就算逃走也没用。

这个男子能在我眨眼的瞬间,就把我切成八等分。

我的尸体会被埋在雪里,尸体在被直到春天才爬出来的虫吃掉之前,想必会一直留在这里。

可是,我没有被砍。

这个男人不会戏弄别人。要是有心想砍只要一瞬间。为什么……?

我这样想时,听见男子低喃一句。

「喂,猴子脸。你为什么在做这种事?」

这个提问简直像是在表示:「在死之前先听你说说」。

「出现在本大爷面前,滔滔不绝地讲些屁话,最后却被砍掉脑袋,成为一具凄惨的尸体。你没想过那种可能性吗?」

我想过了啊。

想到脑袋都快破了。

每当面对勃然大怒的家伙,我就会拚命动脑,压抑几乎要发出惨叫的喉咙,先耍嘴皮子安慰对方。

我倒想反问一下,你知不知道我一直以来为了不惹毛像你这样的家伙,到底是费了多少苦心啊?

「你想让他实现什么愿望?促使你行动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

我压根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但是,的确是这样,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确实很不可思议。

「那当然是因为,基于我对人神大爷虔诚的──」

「可别说是为了信仰什么的无聊答案啊。」

杀气抚过我的身体。

毫不留情令脚颤抖,震动喉咙深处。

杀气强到让我不禁心想,刚才为止面对的到底是什么。甚至让我产生自己该不会已经死了的错觉。

「所谓虔诚的信徒,我也有看过。就是米里斯教导骑士团的那群人。他们的气概简直就好像是为了神明什么都愿意做。从你身上,感觉不到那股气概。」

慢著慢著,要是把那群家伙和我相提并论可就伤脑筋了。

说到米里斯的教导骑士团,不就是货真价实的狂信徒吗?

不过,这样啊。要挑战奥尔斯帝德,就是那么一回事吗?

确实,这么一说也对。七大列强第二位。毕竟是这个男人想赌上人生打倒的对手嘛。

虽然以我来说,要战斗的对象终究还是前辈啦……

算了,其实以我的角度来看也没啥两样。

绝对赢不了的对手,一根寒毛也伤不了的对手,他是问我,为什么非得赌上性命与那种存在战斗。

要是理由轻浮,就不会追随我。

不过,也对。

是为什么呢?

我为什么会答应人神的请求啊……

「……」

这次,轮到我沉默不语。

在这种急性子的家伙面前一声不响地站著不动,根本就是自杀行为。

但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男人愿意等我。虽然是急性子的家伙,但如果是站上顶尖的急性子,也是有办法稍微等一下啊。

……

沉默再次支配现场。

突然想起的,是以前的事。很久以前的事。

出生之后,成为冒险者,然后遇见人神之前的事。

我出生在魔大陆南方的小村子。是村长儿子,五兄弟中排行老三。与村民的平均生活相较之下,至少可说是活得无拘无束。

只不过,对当时的我来说,却感到很不自由。

一切都很不自由。

不仅刚出生就决定好了未婚妻,将来要从事的工作也早已注定。

村长儿子的工作,就是过著他人决定好的人生。只要能完成这份工作,就算其他工作都做不好也不成问题。

我被分配的工作是记录。清点村子采收的作物与狩猎物,还有将这些东西拿去交换的外部进口品、交易品,以及村子全体物品的数量,然后写在某个地方,以简单易懂的方法汇整。

只有这样。

至于是不是重要工作,确实是很重要。

现在的我,已经看过物品管理不善的商店,或是不懂得怎么花钱的冒险者,自然能明白这个重要性。

不过当时的基斯小弟是这样想的──无聊透顶。

我能办到更多的事情。不管是剑还是魔术,只要有学习机会就能马上变成高手给你们看,再不然就是去哪个国家仕官,肯定能完成名留青史的创举。

我如此夸下豪语,却被老爸痛揍一顿。

「认清自己的斤两。」

那是老爸的口头禅。

现在仔细一想,老爸的那句话,想必是在看穿了我这个男人的资质之后才说的。这孩子有什么样的才能,将来能办到什么事。以父母的角度,或许会自然而然就看得出来。

当然,我并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自己有多少斤两。因为,我连知道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我才会离乡背井。把工作扔下不管,离家出走,趁商人来村子交易时躲进马车离开村子,把家人和未婚妻全都拋下,逃到了附近最大的城镇。

我的传说将从这里开始。

当时,我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立刻就看清了现实。

剑术与魔术都惨不忍睹。甚至连一般人也不如。

除此之外嘛,好歹是跟一般人没两样。但是绝不会比别人出众。

而且我是拚命练习,才勉强达到了比一般人稍有本事的程度。根本远远不及那个领域的高手。

我打算多方面尝试,从中找到自己的才能。

可是没办法。我终究还是跨越不了与一般人没两样的

领域。

凡人。不管怎么看都是凡人。

就算这样,我还是尝试以冒险者的身分活动。

因为我有梦想。因为我舍弃了一切。怎么可以现在放弃,恬不知耻地回去村子。

或许是因为我的才艺精通到会让我想尝试学习各种技能,F级的委托根本不在话下。我是独行冒险者,也不是没办法一边忍受天寒地冻一边努力生活。

不过,根本不满足。

F级的冒险者委托,简而言之就是杂事。

镇上的便利屋,杂工。

和待在村子时有什么两样?我要做的才不是这种事。

我想要完成热血沸腾的冒险,完成让所有人听到都会震撼的丰功伟业。

那就是我的梦想。

所以,我打算去完成梦想。笨拙地握著剑,穿上二手装备,拚命地召集同伴,打算移动到镇外,接下采取或是讨伐的委托。

白费功夫。

全灭了。

就和魔大陆上大部分的新手队伍相同下场,我们几个也遭到魔物轻易蹂躏。

我之所以能活下来,多亏了出发前作的梦。

只有一整面白色地板不断延伸,空无一物的空间,无法判别长相的男子给了我一道神谕。

万一演变成这种状况,这么做就行了。

那种感觉不急不徐,让我以为只是单纯的梦罢了。

当然,我作梦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和那家伙所说的一模一样。

然后,事态犹如理所当然那般恶化。

同伴的头在眼前被吃掉,只剩我一人,无处可逃,在流著泪水与鼻水的同时,我所采取的行动,却是照著神秘男子所给的神谕去做。也就是所谓的慌不择路。

我活下来了。

于是从那天开始,基斯小弟就成为了人神的使徒。

人神使徒的生活,对我而言可说是天国。

人神会教导我剑术与魔术,尽管不会授予我像魔眼那般的力量,却会告诉我未来。

我利用那个「未来」,不断地往上爬。

轻易解开了原本凭我这种货色根本无法解决的难题,让一群厉害的家伙另眼相待,成为了他们的同伴。

用「未来」帮助厉害的家伙,受到他们信赖。

和那帮家伙展开了热血沸腾的冒险。

每一天都很开心。

「看。我说得没错吧。除了打架以外,我什么都办得到。」

只是像这样自豪地说话,我就很满足。

感觉自己就好像变成了一流的存在。

感觉就像是成为了无所不能的存在。

那群厉害的家伙,认同我是同等的存在。只要这样就好了。

只要周围那些不入流的家伙,能把我与那群厉害的家伙当作同类,我就满足了。

故乡被毁灭之后,我加入了「黑狼之牙」,虽然后来人神告诉我未来的机会减少,但也不需要太去思考那些事情。而且随著保罗起舞的每一天都很开心。

不过,即使如此他偶尔还是会出来,救了我好几次。

对我而言,人神的建议已经属于人生的一部分。

多亏有他,我才能当上称职的冒险者。

但是,总觉得有种空虚感。

黑狼之牙解散,我一个人到处漂泊的时候,那种心情更是强烈。

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完成某件大事。那种愧疚的心情一直常驻在内心某处。

要是因此而使得打架能力变强倒也能培养个自信,可惜我根本没啥力气。

要是不知道未来,就只是个跟著强大的家伙、厉害的家伙,弥补那些家伙不足之处的存在。

以谎言所包装的,虚荣的冒险者。

很适合金鱼粪这个词,老是耍小聪明与嘴皮子的人生。

一样也没有,没有任何能力堪称一流的存在。

这样下去好吗?

到头来,我到底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

那样的心情,始终都存在我内心一隅。

「……你可能没办法理解,但我的人生总是翻不了身。」

嘴里说出的,是毫不掩饰的真心话。

根本称不上说服。单纯是我内心的写照。

「借用别人的力量,撒谎、跟随别人,老是以三寸不烂之舌获得别人的施舍,从来没有自己作主达成什么丰功伟业。」

我根本没有自己的目的。

曾有过梦想。想要来一场惊奇的冒险,想成为名留青史的伟人。不对,不需要做到那种地步。历史什么的根本无所谓。

我啊,该怎么说,没错,是想成为厉害的家伙。

我是有冒险过。可是,却从来没有站在领导位置指挥伙伴。

我想去的地方,从来没带大家去过。

想必我早就知道了。在内心某处,明白这终究是借来的力量,就算仗著这种东西以什么为目标迈进也没有任何意义。只要人神一个不爽,随时都会失去一切。

所以,我从未以什么为目标。要是以什么为目标,肯定会发生坏事,无法触及。

漂泊不定活得欢乐自在,做起事来总是讲求效率。

这样一来一切都会很顺利。

是忌讳。

我一直这样认为。

……不过,现在却有点不同。

人神需要我的帮助。那个绝对的神,降临到了我身边。

他需要我的力量。被认为一事无成的,我这个人渣的力量。

换句话说,要是打赢这场仗,不就能证明我很厉害吗?

总是察言观色,用谎言去包装谎言,自己一个人就一事无成的我,不就能成为我所憧憬的强者了吗?

「所以,该怎么说……」

不过,这是值得赌上性命的理由吗?

我的内心告诉我这是错的。那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那种事情,老早在以前就得到答案,而且也接受了吧。

我明白。我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剑术与魔术都一窍不通。虽然比别人稍微会了些杂务,但并不是成了某种领域的高手。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样样通样样松的猴子脸杂碎。

可是,可是……

「不能就这样结束吧。」

我说完后闭上了嘴。

被自己这句说得理所当然的话吓到。

这样啊,原来我是这样啊。是这样想的啊。

我以为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在享受人生,以为只要像现在这样欢乐自在地活著,总有一天横死街头也没差,但我其实是这样想的。

「不能就这样结束……是吗……」

男子,把剑从手上松开。

是失去干劲了吗?表情也没有那么凶狠。

「哈,说得对。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尽管这句话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说了,但仔细想想,也很符合这名男子的现况。

不能就这样结束。

不管是我,还是这个男人。

「好吧。」

男子握住了我一直伸著的手。

「我就当你的手下吧。」

露出狰狞的贼笑,男子这样说道。

实在太过简单,甚至让人扫兴。

不过,我现在的确说服他了。说服这个世界最顶尖,在人族之中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强力剑士。

「那么,我该做什么才好?当你的护卫就行了吗?」

「不……」

我拚死忍住嘴角快要扬起的笑容。

或许是不用压抑,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忍住。

像这种时候,不可以露出贼笑。贼笑的表情会让人疏远。是忌讳。

「总之,你就先移动到这个场所。之后的事情会慢慢告知。还有,就算看见我也别像个熟人一样过来搭话啊。因为我得隐密行动。」

我把一张地图递给男子。

决战之地已经决定了。除了要劝诱这些家伙之外,我还得在那里进行事前准备。

因为我不打算输,要慎重,花费时间,确实完成。

「知道了。不过事先声明啊,我不擅长演戏。要是不想穿帮,就别进入我的视线。」

男子收下后这样说道,便径自开始走离。

就像是在表示根本就不认识我,当作不存在一样。

不错嘛。真不愧是为了剑而活的武人。不做多余举动,也不想听无意义的事。

只会去做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虽然以棋子来说绝对不算好用,但非常强力。

那样的

男人,成为了我的手下……是吗?

「……」

我目送男子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接著等到看不见后──

「好耶!」

我把拳头举向天际。

★★★

仔细想想,第一个人很简单。

头衔绝对是毫无疑问的大人物,还散发出根本不允许我这种人站在自己前面的气场,但光是讲个几句,就自己想通成为了同伴。

所谓的时机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经常在思考烦恼的,可是绝对不是为了说服他而说的那句话,偶然与那家伙的心情一致。在他消沉、烦恼的时候,说出一句正中心窝的邀请词,任谁都会敞开心胸。

说只是因为这样,也确实如此。

我做得很好。虽然也有偶然要素,但我成功说服了。

不过,人神大爷啊。

我呢,自从与那个男人对话之后,一直这样想。

我们啊,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

再这样下去,好像会在哪掉进什么奇怪的陷阱……

吶,人神大爷──

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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